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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皮鲁秋及吉士文脸上变了颜色,并不是花蝶梦的功夫吓了他们,而是他们发了暗号,但吉文瑶却按兵不动,没有乘隙将毒针发出。 这本就是他们最担心的事,事先曾经再三排练,想不到临时吉文瑶仍未做到。 他们焦急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但又不敢明白的说出,只有暗暗着急,并在心中把吉文瑶骂个不住。 花蝶梦见他们久无声息,不由甚是诧异,问道:“你们怎么了?时间是你们的,多耽误只有你们吃亏!” 吉士文不敢耽误,怕引起她的疑心,当下强笑一声道:“花婆,我们现在只不过是问路,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花蝶梦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她实在太狂了,可是她的功夫也确实太高了,怎会把这点破铜烂铁放在心上? 她笑罢之后骂道:“没用的东西,如果不是我有言在先,现在只要一抬手,你们就没命了,还敢如此猖狂!” 花蝶梦话才说完,又听吉士文大叫:“瞎婆留心!” 他们二人又发出了大把的暗器,可是仍然避开了花蝶梦的口鼻,花蝶梦不由深为诧异,忖道:“他们莫非不知我要害,还是另有诡计呢?” 当然,他们这一把暗器,是丝毫收不到功效的。 这一次他们更急了,原来“瞎婆留心”这句话,是他们预定的暗号,可是文瑶仍然没有发出,这如何不令他们惊心呢? 接着他们暗器、掌力拼命地向花蝶梦打去,现在只有专打口鼻,并且每打一次必喊一声“花婆留心!” 看看一个更次快到了,花蝶梦身旁已落了一大片亮光闪闪的暗器,可是那埋伏着的吉文瑶,却始终没有发动,好似她已经死在那个地洞中一样。 是寒夜。 冷风飕飕,可是皮鲁秋及吉士文,已是浑身汗透,急得发了昏。 吉士文真恨不得飞到地洞前,一掌将吉文瑶击死,可是他不敢这么做。 这时花蝶梦仰起了头,用她那只勉强可以辨别光明的左眼,向上望了望,怪笑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现在你们再发一次,我们就结束了吧!” 皮鲁秋及吉士文闻言,又急又怒,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如吉文瑶仍然不动,那么十年来的苦心,和这股敢死的勇气,都算白费了,更何况又加上了元子笺一条命。 吉士文恨得把牙咬得乱响,狠声道:“好!好!看我不要你的命!” 他这话原是骂自己的女儿吉文瑶的,花蝶梦竟误会了意思,怒喝道:“吉小子,你要是再口出恶言,可别怪我不守诺言,今天的事……” 她话才说到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惨的怪吼,随见她身子突然向上拔了七八丈高,由石头上跃了起来。 她身在空中,双手平分,脚上头下,活似一只大老鹰,隔着二十余丈,扑了过来。 皮鲁秋和吉士文大惊,拼命地跃出了七八丈远。 就在这时,花蝶梦那一双鸟爪般的怪掌,已然整个的击在那块大石头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好厉害的功夫,偌大的一块石头,竟然被她击得四分五裂,表面的三尺以上,也都成了碎屑! 皮鲁秋及吉土文吓得魂出七窍,正要飞逃,却见花蝶梦坐在那块石头上,一动也不动,更是不发一言。 吉士文不觉甚是奇怪,壮着胆子,借着月光往花蝶梦脸上看去。 只见花蝶梦面色惨变,额角上已渗出了一颗颗的汗水,其状甚是痛苦可怖。 吉士文见状又惊又喜,心知文瑶居然另有见地,在自己最紧要的关头,也是花蝶梦最大意松懈之时,竟将毒针发出,并且奏了全功。 “五羊针”为苗人所用的毒药浸针中,针又小又毒,细如羊毛,用百余种毒虫毒草,提炼而成,休说射入内腑,就是刺中皮肉,也是七步必死。 这也是劫数,花蝶梦自从眼瞎之后,因自己的仇人太多,随时均会遭人暗算,所以把耳朵练得奇灵,任何事均细心思虑,以免吃了瞎眼的亏,所以她眼瞎之后,反较以往更为精灵厉害。 这一次,花蝶梦却大意了,她虽知皮鲁秋等人,既敢约她赴宴,料必有诡计,但她只以为是火攻之类,想不到他们竟敢在自己数丈之内,埋伏着人,施放这等毒针。 花蝶梦正在与吉士文说话,由于一个更次已快到,料想他们也没有什么伎俩,一时大意,不料她话未说完,突觉自己的鼻孔,有无数劲风袭来,当下知道不妙,连忙闭气,已来不及。 当时只觉鼻内微微一麻,接着一阵错乱昏眩,心知受了敌人恶毒暗算,暴怒之下扑了过来。 她一击未中,已然知道中了极毒,这条命是万万保不住了,当下坐在地上,拼命用玄功支持着,不让剧毒侵入心腑。 皮鲁秋及吉士文见花蝶梦久坐不起,知道她伤得极重,壮着胆子问了她几句话,却不见她答理。 吉士文见状又走近一点,问道:“花婆,你可要我们送你回去?” 他问过之后,这才看见花蝶梦微微地点了点头,按说花蝶梦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要取他二人的性命,仍然易如反掌。 原来花蝶梦一生吃了性傲的亏,受伤之后,刚飞起空中,便觉毒针厉害,知道自己十九必死,连忙把气闭住。 这时她坐在地上,心知自己所受之伤,最忌动气,复仇之念己然全消,怒火一熄,反觉自己一生杀人太多,虽然替天行道,所杀俱是恶人,可是也有不少冤枉的,自己今日死在仇人手中,只怪自己心骄气傲,中了毒计。 她原不愿多说话,虽然知道自己功力高,但最多不过活上七日,自己尚有要紧的事,告诉爱徒骆江元,这时虽然可以把皮鲁秋、吉士文以及暗算自己的人一齐杀死,可是自己一动气,也必同归于尽,便不能与爱徒诀别了。 瞎仙花蝶梦想到这里,提住了气道:“今天我死是自取,请送我回洞,并请速往‘刘家镇’万山寺将小徒寻回,此仇已解,我绝不许他报就是……现请将我‘红翎”取来。” 皮鲁秋及吉士文却料不到,瞎仙花蝶梦竟如此干脆,当下连口答应,由皮鲁秋将大石上那支“红翎”取过递予! 花蝶梦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她心中痛苦万分。这支红翎是她自己最爱之物,已经跟随了她六十年,除了骆江元外,任何人碰都未碰过一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也没有一个人不畏惧。 现在,为了遵守诺言,她不得不把它拱手予人了!这是多么痛苦和残忍的一件事。 花蝶梦感叹了一阵,双手紧紧握着“红翎”,悲声说道:“看见没有?这是我爱逾性命的信物,少时我会给你们留下,以后我徒弟要是寻仇,你们把它拿出来,他天大的胆,也不敢违命的。” 皮鲁秋及吉士文欣喜之余,更佩服花蝶梦为人,当下同声说道:“谢谢花婆,你还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尽力为你去办。” 花蝶梦点了点头道:“最重要的,就是把我徒弟找回来,他不认识你们,你们尽可放心,只说我有急事,他自会尽速赶回……” 花蝶梦说到这里,稍微歇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们埋伏着的人呢?我想和他谈谈。” 吉土文已然把文瑶忘了,闻言被她提醒,也奇怪文瑶为何没有出来?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她害怕,这时花蝶梦如此说,莫非她要复仇不成? 吉士文想着不觉犹豫起来,迟迟没有接话。 花蝶梦似乎知道他的心情,当下道:“我说过仇恨已解,你还不放心么?我如果不守诺言,只要我举手之间,你们仍是必死,岂又是你们隐藏得了的?” 吉士文闻言这才放了心,忙道:“是!我就叫她出来。” 吉士文说时,却听得地洞内隐隐传来一阵嘤啜之声,心中不由大为奇怪,连忙赶过去,伸手将覆板掀开道:“瑶儿,你这是怎么了?” 月光之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长长的黑发披在两肩,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落着一滴滴明洁的泪珠,香肩频动,哭得是如此的伤心。 吉士文一见大奇,连声道:“瑶儿,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你说话呀!” 这少女正是吉士文惟一的爱女吉文瑶,她自幼随苗山异人学艺,最近才下山磨练,第一件事便是参与了她父亲的阴谋,把一个称雄武林数十年的奇人毁灭了! 她又低声哭泣了一阵才道:“爹……我该死!我……暗算了花婆婆,呜……” 她说到后来,竟放声大哭,吉士文闻言一惊,心中又愧又怕,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种情形花蝶梦全听到了,她万料不到暗算自己的,竟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她并且还羞愧得直哭。 花蝶梦想着轻叹了一声,忖道:唉!这真是命啊! 接着她温言道:“小姑娘,我不怪你,你过来吧!” 吉文瑶这才止住哭声,慢慢走到花蝶梦的身旁,忍不住又哭起来! 花蝶梦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唉!这也怨不得你……你用的是五羊针吧?” 吉文瑶闻言止住了哭,惊道:“花婆婆,你怎么知道?” 花蝶梦道:“我怎会不知道……唉!想不到我会死在五羊针下,刁玉婵当年较技输给我,却想不到你替她出了气。” 吉文瑶只是哭泣,花蝶梦伸手把“红翎”拿起,交给吉文瑶道:“这个就交给你吧!我徒弟脾气也坏,他要知道了准不饶你,你拿着好了。” 吉文瑶含泪接过,哭着道:“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杀人了!” 吉士文见红翎交给女儿,心中暗喜,便道:“瑶儿,你先回去吧!” 吉文瑶心中难过万分,她向花蝶梦哭别后,走出了“落月涧”,但是她并没有回家。她去寻访一个人去了。 花蝶梦用手摸了摸自己坐着的软垫,才明白何以刚才六招全未发中,她心中记下,准备叫徒弟练成破此软垫的掌法。 她向皮鲁秋道:“烦你送我回去,请吉兄速到万山寺叫小徒转来,我师徒也好诀别,现在我不能多说话了!” 这时天已拂晓,皮鲁秋用软垫托着花蝶梦,向上翻去,而吉土文则下山而去。 风,又吹起了落叶,这个世界还是如此的安静,但是从今天起,武林中真正地少了一个绝世奇人了!现在是月色最皎洁的时分,大地是如此的安静,刚才的那场凶杀已经结束了,就如同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个娇小轻快的身影,如飞的由蓬莱山上奔下,她虽然有着一身卓越的轻功,然而她的步法,却是那么的慌乱! 在这明媚皎洁的月光下,看清了她有着一张瓜子脸,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和一张殷红的小嘴……她实在美得出奇。 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白衣,长长的头发,随着她急奔之势,向脑后飘出了老远,她不时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热泪,有时还可以听见她嘤啜的哭泣声。 她是吉文瑶,在她参与了这场阴谋的打斗,用“五羊针”暗算了天下奇人瞎仙花蝶梦之后,她一直感到,她已经犯下了不可赦免的大罪了! 虽然她已离开师门,也曾在江湖上闯荡过,参与了无数次的凶杀,可是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子,不要说是人,就是连一只麻雀,她也不忍心伤害的。 现在,她与江湖上任何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了。 她那颗纯洁的少女之心,也曾萌过了“暗杀”的念头,她那双纤纤玉手,也曾溅上一个老婆婆的鲜血! 文瑶这么想着,她惊慌而失望地叫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抚着胸口,默默地叨念着“天啊!我杀了一个人……并且是暗算……一个九十几岁的老婆婆,她本来就没有多久好活了,为什么要让她死在我的手里呢……” 吉文瑶想到这里,她脑中又影幻了那一幅可怕的画面来——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痛苦的盘坐在地上,嘴角带着卑视和残酷的冷笑,真实的感觉到死亡的来临。 秋风拂沐着山林,吉文瑶失魂落魄地狂奔着,她心中不停的想道:“可惜我下手太毒了,把毒针吹到她鼻子里,不然也许还可以救,现在就是师父出来,也没有办法了!” 文瑶又想到花蝶梦最后几句话:“赶快把我徒弟找回来,我们师徒还可诀别……” 这种哀伤和充满失望的话,出自一个刚强的奇人之口,该是最悲哀的事了! 吉文瑶想到这里,不禁伸手入囊,轻轻地抚着那片红羽毛,心中想着花蝶梦的徒弟,忖道:“她的徒弟更厉害,九天鹰骆江元,江湖上没有人不怕,可是,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 “我见了他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他,我就是暗害他师父的刽子手?天啊!我真恨爹爹,他为什么要我作凶手?” 吉文瑶这时真是意乱神迷,她反复地思索这件事情,内心充满了悔恨、畏惧、哀伤和痛苦,这种情绪的产生是很自然的,因为她是第一次杀人,任何一个人,在他做过了生平第一件所做的事情后,必然会产生一种不正常的情绪,更何况是杀了一个人呢? 文瑶心神不定地奔驰了好一阵子,已经到了蓬莱山之下了。 她的心中,还在惦念着那个重伤的老婆婆。 她望了望天色,低头忖道:“我不能再耽误了,如果在她死以前,找不回她的徒弟,那我的罪就更大了……我去找彤哥借匹马吧!” 她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焦急,如飞地向一爿大庄院扑去,只见她微微的一晃身,已然越过了两丈余的高墙,恰如一个幽灵似的。 不大的工夫,后院透出了一线灯光,似乎有一阵小小的骚动,接着那扇庄院的大红门,轻轻地打开了。 文瑶随着一个黑衣的少年一同走出,在他们身后,有一匹火红的神驹。 在淡淡的月光下,看清了那少年的面貌,他年约十八九岁,剑眉星目,直鼻方口,漆黑的双目,射出了凌人的光芒,看得出,他是有着惊人的奇技的。 这时,他微皱着双眉,连声的问道:“瑶妹,到底是什么事?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能告诉我么?” 文瑶只是黯然地摇着头,用衣袖拭了一下眼角的热泪。低声说道:“彤哥,你不要再问了,我的心乱得很,我……我做了一件坏事。” 这少年复姓“百里”,名彤,原是秦相百里奚的后代,有一身出奇的功夫。 百里彤闻言皱眉说道:“瑶妹,到底怎么了,你说话这么没头没脑,你又会做出什么坏事呢?” 百里彤话才讲完,文瑶已摇着玉手道:“不要问我了,等回来再告诉你。” 说着她足尖微点,已然骑上了那匹红马,百里彤赶上一步,关怀地说道:“瑶妹,你可要早些回来……” 文瑶回首,强颜一笑,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也许……也许我回不来了。” 百里彤闻言大奇,连忙问道:“瑶妹,你今天是怎么……怎么了?” 百里彤话才说到这里,吉文瑶双腿一夹,那匹神骏的火驹,像弩箭般的,飞出了三丈。 “彤哥,别问了……我回来后……” 话说到这里,她已经驰出了数十丈,马蹄声淹没了她的语声,像一阵风似的,越去越远了。 百里彤惊诧地立在月夜里,他不知道这位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致使她变得这么忙乱? 百里彤痴立了一会,他突然自语道:“我应该追上去,跟着她……” 他说到这里,如飞地由大门奔人,一会工夫,他又全副劲装地驰了出来。 他胯下也是一匹火红的神驹,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他是那么急切的,去追他所挚爱着的女孩子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被一阵浓浓的黑云所淹没,大地立时显得昏暗起来。 此处是一片荒芜的坟场,衰草被秋风吹得前后拂摇,发出了阵阵“哗哗”的声响,听来很凄凉,也很恐怖。 那一座座的孤坟,堆得满山满谷,在这里,藏着无数的生命,他们互相依靠在一起,似乎并不寂寞,而且比这个世界上活着却又孤独的人好多了。 在这种环境下,秋虫似乎显得特别兴奋,它们扯着低哑的嗓子,唱出了各种不同的旋律的悲歌,交织成一片杂乱而又令人听来断魂的哀曲…… 远处一骑快马驰来,蹄声得得,像是一连串灵魂爆炸的声音,响遍了整个的坟场。 是吉文瑶,她哀伤的坐在马背上,心头似有一块沉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争取时间,她选择了这条荒凉僻静的山道,亡命的催马而行。 她的眼睛里,一直充满了泪水,她永远无法抹去心灵上那层阴影。 这一阵急驰,使她感觉到昏眩,不得不把速度放慢下来,最后完全的停下来了。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忖道:“我的头实在昏得厉害,我要下马休息一下。” 于是,她慢慢地由马背翻下,移动着无力的步子,坐在一座孤坟之前。 她拔起了一束野草,无意识的,在自己的手指上缠来缠去,她轻轻地摇着头,发出了一连串的低叹。 她似乎有想不完的问题,不停地思索着:“我以前以为杀死一个人不算什么,谁知道竟是这么痛苦的事……” 文瑶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她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发出了一连串的低泣。 她想到这就要去找一个陌生人,传递那命在旦夕的老婆婆的遗命,她的心情显得空前的恐惧和急切。 在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纤小的身影,提着一只小灯笼,慢慢地向她移动。 文瑶不禁吓了一跳,付道:“深更半夜,这里又是一片坟场,怎会有个打灯笼的女人……难道她是个鬼?” 想到这里,吉文瑶不禁浑身发毛,轻移身子,躲在一块大石之后。 那个提灯笼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吉文瑶,她在离吉文瑶尚有七八丈时,便停了下来。 吉文瑶隐在大石后,静静地向前望去。 那女人把红灯笼轻轻地放在一座坟头,然后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然后低声地祝祷起来。 文瑶看见这种情形,心中好不狐疑,内心忖道:“看样子她像是祭祖的……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文瑶在这疑惑不定时,那女人已站了起来,好似非常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提起了小灯笼向前而来。 文瑶见她渐渐走近,心情不禁紧张起来,忖道:“如果她发现了我……” 那女人向前走了两三丈,文瑶张望着灯笼之光,看清了她的面貌。 原来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长得极为甜美,不禁想着:“她长得这么美,大概大会是鬼吧!” 那女孩子似乎发现了文瑶的那匹骏马,她惊异地停下来,“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里。” 她说着,一双妩媚的大眼睛,飞快的向四下一转,与躲在大石后的文瑶,目光对个正着。 文瑶连忙避开目光,就这一眼,文瑶已断定她是一个人,并且有极深的功夫。 那女孩嘴角挂上一丝浅浅的微笑,在暗红色的灯光下,显得甚是诱人 她轻声的道:“那位姐姐,请出来相见。” 文瑶心中更是一惊,忖道:“她真厉害,就这一眼,她已经看出我是一个女孩子了。” 文瑶也不再隐藏,闪身由石后走了出来。 那女孩虽在深夜,但她仍看得清清楚楚,似乎被文瑶的美丽所震惊,轻轻地啊了一声,加快地走了过来。 她走到文瑶身前,微微一笑道:“这位姐姐为何隐在石后?” 文瑶闻言,面上微微一红,这句话叫她无法回答,因为她无法说:“我以为你是鬼呢!” 文瑶略为犹豫,含笑答道:“刚才我坐在这儿休息,石头后面有声音,所以去看一看……” 那女孩微微一笑,不再多问。 沉吟了一阵,那女孩子突然问道:“姐姐,刚才小妹的情形你都看见了么?” 文瑶不擅说谎,只得点点头道:“是……是的,我都看见了。” 那女孩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道:“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文瑶连忙接道:“姐姐放心,小妹不是多口之人,刚才也是无心的,并非有意窥视。” 文瑶话未讲完,那女孩子已摇手道:“我并没有怪你,只怪我自己不小心。” 文瑶不太明白她的话,当下说道:“只要姐姐不怪罪就好……” 文瑶话才说到这里,那女孩突然轻声笑了起来,文瑶颇为诧异,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那女孩忍住了笑道:“我叫你姐姐,你也叫我姐姐。不是弄乱了么?” 文瑶闻言想想,也觉好笑,道:“那我们报个岁数,谁大谁就是姐姐如何?” 那女孩闻言,点头称好,当下二人各报了岁数,她们同是17岁,只是文瑶大一个月,自然居长了。 二人又报了姓名,文瑶才知道那女孩姓铁,单名一个蝶字,于是便称她蝶妹。 她们二人一见如故,宛如亲姐妹一般,握手欣谈了一阵子。 文瑶惦着心中之事,无法多留,当下说道:“蝶妹,我有要紧的事,不能再留了。” 铁蝶闻言忙道:“瑶姐,我看你神色匆忙,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忙?” 文瑶苦笑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这件事我定要自己去办,我们定个约会好了。” 铁蝶闻言似乎颇为失望,说道:“最近三个月之内,我每天晚上都来此,姐姐你何时回来,就到这儿来相会好了。” 文瑶点了点头,这时因想起心中之事,己无心再与铁蝶多叙,当时跨上骏马,向铁蝶扬了扬手,说道:“蝶妹,我走了……回来时再来看你。” 说罢,她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那匹骏马立时放蹄狂奔,绝尘而去。 铁蝶怔怔地站了半晌,奇怪的摇摇头,暗道:“她这么急,到底有什么事?” 说着,她提着小红灯笼,向另一个坟头走去。 第二天的正午,文瑶来到一个叫“红盆”的小镇,自从昨夜与铁蝶分手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奔到现在。 这时她腹中有些饥饿,忖道:“我且寻个地方打尖,把马儿也喂饱再赶路!” 在我国北方的很多乡镇,多半贫瘠异常,要想找一个比较象样的小馆子都非常困难。 文瑶放缓了速度,在马上打量这座小镇,这座小镇只不过百十户人家,多半是务农为业,这时都在打麦子,黄尘扬起了丈多高。 文瑶人美马骏,又是单身女子,立时引起众人的注意,纷纷停止了工作,诧异地谈论着。 更有一群孩子,纷纷跟在文瑶的马后,吵闹成了一片。 文瑶心中有事,也顾不得答理他们,径自寻了一间较为干净的店房下马。 这时早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含笑接过了马缰,操着北方土语道:“姑娘,你往里坐,吃点什么?别的咱们没有,面食是现成的。” 文瑶含笑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的马,先麻烦你……” 小童奉迎的道:“你放心,喂马咱可在行。姑娘,你先请。” 文瑶嗯了一声,举步入房,这时掌柜像迎财神似的迎了过来,文瑶随便点了几个菜,叫了一碟花卷和一碗热汤。 不多会的工夫,已做好饭菜,文瑶低头慢慢吃着,心中还是一直挂念着花蝶梦托付的事。 这时,文瑶筷子正夹着一片青菜,突然有一只土狗钻在文瑶脚下,文瑶满怀心事,未曾注意到。 那只土狗也许是饿疯了,竟往文瑶的脚上啃咬起来,文瑶在无防之下,不禁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猛然地站了起来。 可是她手中那片青菜,随着她一起之势,向后甩了出去,正好落在后桌一个少年的脖子上。 这时店主早已赶过来,狠命地踢了那狗一脚,骂道:“奶奶个熊!你他娘的饿疯了?姑娘的脚你也敢吃!往后你还想吃我的心呢!” 店主骂着,赶上去又是一脚,那只狗带着一声惨厉的吠叫,箭也似地跑出了老远,回过了头,一双狗眼望着店主,那神情似乎很不服气。 先前喂马的孩子,早已闻声跑过来,把那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狗搂在怀中,埋怨道:“爹,你又打‘自立’,我们家就这么一只狗,早晚被你打死才甘心。” 那只狗在小主人怀里越发作态,狺狺连声,令人看起来非常可恶。 文瑶正在想着,突听身后有一少年口音道:“姑娘,你吃菜怎么这种吃法?” 文瑶回头一看,这才明白,不禁把一张粉脸羞得通红,嚅嚅道:“啊……真是对不起。” 那少年不过二十左右,生得剑眉朗目,身躯伟岸,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太凌厉了,令人不敢逼视。 他穿着一件极高贵的袍子,正在用一块雪白的丝巾,擦拭着颈上的油污。 这种事的发生,文瑶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好生尴尬地窘了好半天才道:“你……你被烫着没有?” 那少年哼一了声,说道:“还好!” 文瑶满怀歉意,可是面对着这俊美的少年,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少年就是文瑶急于寻访的九天鹰骆江元,这时他却不知道,他的师父已在死亡边缘了! 江元望了文瑶几眼,慢慢说道:“没什么,姑娘,你继续用饭吧!” 文瑶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这才重新坐下,可是胃口已大减了。 隔了一会,文瑶正想付钱离去,突听那少年说道:“姑娘……你坐过来谈谈如何?” 文瑶却料不到,一个陌生的男孩,竟会邀自己共座,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答道:“啊……我还有要紧的事,马上就要赶路,不必谈了。” 文瑶说着就要站起,却不料那少年接道:“姑娘,我只不过想与你谈谈,你可别多心。” 文瑶忍不住回过头去又望了他一眼,这时她才发觉这男孩是如此的健壮和俊美,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好像是黑夜里的两点寒星,令人眩迷,也令人感到一些凄冷和无情。 文瑶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目光吸引着,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元神秘地对她笑了一下,说道:“我不多耽误你,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 文瑶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面前,说:“你有什么话请快问,我还要赶路呢!” 江元慢慢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双目凝视门外,慢吞吞的问道:“姑娘,方才那匹骏马,可是姑娘你自己的么?” 文瑶闻言颇为诧异,忖道:“这少年看来武功很高,他问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彤哥年少英俊,身负奇技,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少人的仇视,尤其这匹马,更是驰名江湖,只怕这人……” 文瑶想到这里,越发断定他是百里彤的仇敌。 江元见她良久不答,含笑接道:“姑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匹马大概是百里彤的马了?” 文瑶一惊,追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么?” 由于文瑶和百里彤近年来恩爱热恋,所以凡是关于百里彤的事,文瑶都非常关心。 江元又饮了一口酒,说道:“我倒不认识他,不过久仰大名了……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可就是他的密友吉姑娘么?” 这句话问得文瑶满面通红,心中不悦,作色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怎么把人家的事打听得这么清楚?” 骆江元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不过是关心你们罢了!” 文瑶不解他言中之意,冷笑道:“百里彤人俊艺高,很多江湖朋友都嫉妒他,朋友,你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骆江元闻言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你错了!江湖中尽多奇人,据我所知,小一辈的就有七八人不在他以下。姑娘,你看看我,难道你能说百里彤一切都比我强么?” 江元的话说得令文瑶一阵阵的脸红,她忍不住又把江元打量了几眼,确实,这个年轻人实在不比百里彤差上一分一毫。 江元见她不说话,含笑说道:“好了,姑娘,算我多话,你既然有急事,那么,你可以走了。” 文瑶却是满腹诧异,说道:“朋友,你贵姓大名,你问到百里彤,到底是何用意呢?” 江元摇头道:“并无恶意,只不过想认识认识他。” 文瑶闻言立时转怒为喜,说道:“既然如此,请你留下你的住处,等我回来时再为你们引见,百里彤也是爱交朋友的。” 骆江元站起了身子,笑道:“不必了,我自会去找他的。” 文瑶迟疑地点头,说道:“朋友,请你把姓名告诉我,如果我先碰见他,可以告诉他。” 骆江元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面道:“我姓骆,别的不用说了。” 文瑶听他说姓骆,心中不禁一动,但她绝没想到,这人就是她要寻访的九天鹰骆江元。 文瑶点点头,说道:“好,那么我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向江元一点头,江元微微拱手,说道:“不送了。” 这时那孩子已把马牵来,他右手牵马,左手却牵着他心爱的那条土狗。 那土狗与文瑶的骏马一同迈步而来。它非但不知羞愧,还不住的吠叫,令人可笑。 文瑶付了钱,腾身上马,她心急如焚,抖缰便要离去。 骆江元突然追出店门,高声叫道:“姑娘!” 文瑶勒住马缰,回头问道:“什么事?” 江元俊目闪烁,迟疑地说道:“你……沿途珍重!” 文瑶有些意外,她来不及体会这种情绪,答道:“谢谢。” 马儿如风奔去,扬起了大片黄尘,那条土狗追着狂吠。 文瑶在马上忖道:“这姓骆的好像对我……” 江元痴立门首,似在思索,突然身旁有人道:“这位可是骆江元老弟么?” 江元回头望时,一个五旬老者含笑而立,江元点点头,说道:“进来说话。” 那老者不住的点头,随着江元走入店内。 骆江元大模大样的往桌前一坐,傲然问道:“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那老者两鬓已斑,一脸的风尘之色,站在骆江元面前,直似仆辈一般。 可是他对于骆江元的狂妄,一点也不计较,他匆匆忙忙地坐在骆江元对面,满酌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似乎非常的疲惫和不安,要借一杯酒来安定一下情绪。 骆江元一直注视他,可是他决不露出一丝诧异或开心的神色来。 那老者喝完了酒,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姓吉……我来……来找你有要紧的事……” 骆江元毫不开心地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骆江元?” 那人正是奉花蝶梦之遗命来找她的徒弟的吉士文。 吉士文闻言答道:“以前在大明湖之时我曾见过你一次……” 吉士文话未说完,骆江元嘴角已挂起一丝冷笑,缓缓地说道:“那么……阁下应该知道我的身手了?” 吉士文很不自然的点点头,说道:“是的……” “既然知道我的身手,你还不自量力的来找我?” 骆江元的话使吉士文很难堪,但他还是隐忍着,脸上带出一丝痛苦的笑容,低声道:“我与你没有过节,这次来找你是受人之托!” 骆江元眼中泛出一丝异光,说道:“什么人叫你来找我?” 吉士文迟缓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不停的转换着,嚅嚅说道:“是……是令师花老前辈叫我来找你的!” 骆江元脸色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摇头道:“你知道,在我面前造谣是非常不智的!” 吉土文急得出了汗,因为他走时找不到文瑶,所以花蝶梦的红翎无法取得,如果只靠空口白说的话,只怕骆江元不肯相信。 他着急地说道:“我与你素味平生,不会来骗你的……令师遭了大故,现在……已徘徊在死亡之际了!” 他话才说完,江元突的剑眉飞扬,右掌如电,已抓到吉士文的领口。 他目射寒光,已在盛怒之中,低喝道:“姓吉的,你可是想死?” 吉士文领口被他抓住,觉得劲力奇大,心中颇寒,极力镇静着道:“令师确实命在旦夕,你再不去怕要遗恨终身了!” 江元闻言,目如闪电般眨了数眨,松开了手,低声喝道:“滚,你快走!” 吉士文也算是江湖知名之士,可是,在这狂妄的少年之前,他却显得异常的懦怯。 在骆江元喝叱之后,吉士文有些愕然,但他心中却有些喜悦,忖道:“我来此寻他,只是基于道义,对我自己大为不利,如果他不相信最好,等我回去把花婆的尸体收拾之后,天下就无人知道花婆是怎么死的了!” 吉士文这么想着,微笑道:“去不去在你,老汉就此告辞了!” 他说着向骆江元一拱手,转身而去。 剩下骆江元一人,怔怔地坐在那里,他双目注视着吉士文整个的身影消失在黄尘里。 他微微地皱着眉头,低声自语道:“这人好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现今天下除了三四位老辈的奇人外,简直再也找不出一个人,能危害到花蝶梦! “可是……就如他所说,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老远的要来找我? “啊……恐怕他也是师父的仇人,说不定定下了什么恶计……” 想到这里,他却想回去看一趟了,因为他就是这么狂妄的人,越是有危险发生的地方,他越要涉足。 他把吉土文说的话,反复的思索了良久,他却始终不相信花蝶梦真正的遭到了危险。 他忖道:“师父的仇人,没有一个人能及她一半,她万万不会遭人暗算的!” 他想到这里,付过了酒钱,缓缓走出店门。 那条叫“自立”的狗,又追着叫了老远,江元真想回身踢它一脚,但他想到一脚可能会把它踢死时,便只好忍了下来。 于是,他决定回蓬莱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蝶梦交给他的事,他还没有去办,沿途还管了几件闲事,所以耽搁下来,以至于吉士文半途便找到他了。 他背手缓行,想道:“好在师父要办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先回去一趟好了。” 天空是阴阴暗暗的,没有一丝白云,江元望了望天,忖道:“下场大雨也好,这两天也确实够热的!” 为了赶路,江元转上了一条小道,施展开绝世的轻功,如飞的向前扑去。 两个时辰下来,江元已赶了不少路,天色越发的阴暗,并且刮起了凉凛凛的小风。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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