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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天笛猝然打了个“跌”,才把身子站稳。 反过身来打量秦老人———霎间的逞强之后,他竟然又软弱了。 较之先前更软弱了。 婆娑的灯光影里,秦老人那一张削瘦的脸浮现着一层惨淡的“灰”色,乍然看过去,真有点骇人。 先前的忿恚,在猝然接触到秦老人的一霎,顿时瓦解冰消。 孟天笛吃惊地看着他:“您怎么了?” 秦老人望着他只是苦笑。 “参……人参!” 颤抖的手指,向着床角那个包有铁角的小木箱子指了一下:“就是你送给我的……那根人参!” 不说卖而说送,显然是十足的领情了。 孟天笛匆匆打开了小箱子,取出了那根野参。 却只见用红线绳紧紧缠着,破口处还敷着红泥——对于这个行当,孟天笛是内行,随即用老人箱内自备的小小玉刀,比着先前的用量,薄薄地切下一片来。 这根野参,即使没有千年,总也在七八百年之间,通体上下涨鼓圆润,玉刀方下,即汩汩地流出了稠如奶汁的浓液。 孟天笛用小匙接着,连同那片切下的参肉,一并送进了秦老人的嘴里。 秦老人喘息着,微微向他点了一下头。 此时此刻自然再也不会想到向对方出手了。 孟天笛返回自己房内,略事休息。再来到秦老人屋子里,已是午夜时分。 秦老人看来情况大好,正在等候着他。 双方几度接触,应是不再陌生。 “你又救了我一次。只是……”摇摇头,他没有再说下去。 斗室内充斥着极为浓重的人参气味。 秦老人讷讷说:“要不是这很千年野参,前天夜里我就挨不过去,今天的情形也是一样……” 孟天笛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个病,你染上有多久了?” “总有十年了……” “十年!” 孟天笛睁大了眼:“九更秋露?” “九更……秋露……” 秦老人重复着又念了一遍,一双眼皮子情不自禁地松松地搭了下来。天知道,“九更秋露”这个名字,多年以来带给了他多少痛苦与怅恨、烦恼。 所谓的“九更秋露,九命亡魂”,早已是熟悉沙漠的人的一句忌言,即使用以诬人,也无不引为毒恶咒诅。说得明白一点,那就是凡是沾染上这种病的人,决计不可能再活着。 说得更明白一点,染上了“九更秋露”这种病的人,大都是在头一年秋天,即为之病发而亡,身子强的,还能挺过第二年,到第三年止,就算你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去见阎王。 十年! 谁能挨得过十年?简直是痴心妄想! 然而,对于眼前这条所谓的“病龙”,情况也许有所不同。 无论如何,孟天笛心里却压不住诧异与好奇,那就是对方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挨过了漫长的十年? 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眼前这条“病龙”的来龙去脉,显然他不知道的事情,竟是如此之多…… “你知道吧!”秦老人说:“我来这里是专为会见老胡先生和你来的……” 老胡先生,参客也,辽东长白一带,叫“人参”是“棒椎”,买卖“棒椎”的人叫“棒客”,老胡先生是出了名的“棒客”,足迹踏遍天下,知者不足为怪,而孟天笛这个年轻的卖参人,常出没盛产人参的辽东,行踪更称诡异,可知者不多。 聆听之下,他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向对方望着。 秦老人说:“那是因为只有你们才能供给我所需要的参,老胡先生我见着了,偏是他身边缺货,有几个小的,却也卖价惊人,只当是这一趟白来了,想不到却遇见了你……你可知道,在这里我整整等了你六十天,要是你能早到二十天,我这个病也就不碍事了,现在……晚了!” 孟天笛苦笑着点了下头,接受了他这种说法。 只是他却不大明白对方所说的早二十天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早二十天和迟二十天,其间并无不同,“九更秋露”一经缠知,即使华陀再生,也是无能为力,这只千年野人参,如果食用得当,充其量也只能把死亡的时间“暂缓”而已。 寒风叩窗。 风势里夹着些“雪屑子”,扫在窗子上窸窣作响,听来倍觉凄凉。 秦老人把灯光拨暗了,移坐向背光的一隅。 月色正好,反映在银红纸窗上莹莹雪光,有如荡漾的一波秋水,碧冷晶颤,只是看上一眼,也冷得人牙龈子打颤…… “打蛇不死,可小心着回头伤人……” 毫没来由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秦老人那张瘦脸上现出了一片阴森。 “你是个居心厚道的人,却不知江湖的凶险……”他那一双细长的眸子,在暗影里闪闪有光,缓缓说道:“知道吧,有人巴不得我快点死,我却偏偏不叫他称心如意。” 话声出口,右手轻挥,灯火应手而熄。 孟天笛恍然似有所悟,耳边上更似听见了一些声音! 声音像在窗外。 像一只猫跃下屋檐的那种声音,却较之更为轻微。虽是如此,却清晰地传进了孟天笛耳中。 便在这一刹那,他已飞身而起,一阵风似的,直向窗外遁出。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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