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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到下榻宾馆紫展阁,马步云兴致犹浓。换上了便服,倚身而坐。 井天铃趋前说:“大人歇息一下吧!” “不用不用……”马步云端着茶一副沉思模样:“这个郭王妃,她在给我掉花枪?” “没有错的,就是她。” 井天铃声音沉着地道:“就是郭都督的女儿,而且,她身上多半有功夫!” “啊一一一” 马步云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你……怎么会……” “卑职是由她的眼神,以及走路时的一些小动作上看出来的……”并天铃冷冷地说:“总之,这个女人太不容易对付了,大人对她要多留些心……” “你的意思是……” ”卑职认为大人不可操之过急……”井天铃上前一步:“这件事先不要让王爷知道,万一王爷有心护短,对大人反倒不好……” 马步云微微点了一下头,缓缓靠下身子来,一只手摸着下巴,冷冷一笑:“朱华奎也不知道是在给我玩的什么把戏?这些个王爷当中就数他最精,不好对付,哼哼,不过他要是成心给我碰……那可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大人是说那一件珍珠宝衣?” “当然!”马步云阴森地笑道:“我看他是八成儿舍不得拿出来,这也难怪——咱们得想个法子叫他心甘情愿地拿出来才好!” 话声才顿,外面廊子传来话声,“启禀老大人,王府高大管事求见!” 马步云怔了一怔,看了井天铃一眼,点头道:“有请!” 井天铃匆匆趋前,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三人,除了王府总管事高庆麟之外,另有两名佩有长刀的王府卫士。 高庆麟双手捧着个描金黑漆长箱,模样拘谨慎重。 “王爷吩咐,这东西要面呈马老大人!” “知道了!” 井天铃应了一声,一双眸子向着王府随行的两名卫士逼看一眼,后者二人这时识趣地后退一步,分侍门辕左右,不再跟进。 高庆麟随着井天铃进了宾馆内厅。 “楚王府内务总管,卑职高庆麟,叩见都督大人!” 一面说,高大管事真个直直地跪了下去,却把手中黑漆长箱高高举起。 “奉王爷口谕,面呈宝衣,老大人请!” “啊!” 马步云一惊又喜,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一个珍珠宝衣?” 井天铃赶上一步,双手接过了漆箱,转身来到马步云座前,躬身请示道:“请容卑职启开一看!” 马步云一笑说:“你也忒过仔细了,就快拿出来看看吧!” “遵命!” 嘴里说着,并天铃转身把箱子放置玉案,双手待启的当儿,才自发觉到箱子敢情是锁着未开。 高庆麟警觉地“啊!”了一声,站起来说:“钥匙在这里。” 双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了把小小金匙,井天铃走过来接到手上。 却在这一霎,耳听得右侧方一声冷笑道:“打!” “咻!” 一片闪烁金光里,爆射出满屋金星,刺耳尖风里,数十点细小暗器,直向着井天铃、高庆麟二人全身上下爆射疾飞而来。 这般阵仗尤其是发生在此时此刻,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谁能想到,在戒备森严的王府之内,竟然会有刺客?此时情况,即使身负奇技的井天铃也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高庆麟就更不用说了。 “啊!” 嘴里惊叫一声,高庆麟犹自想闪身跃开,却不知飞来暗器过于猛快,简直不容他有置身之境,身子才不过转了一半,只觉得右边半身一阵子奇痛刺心,其中更有数处穴道被击中,大叫一声,登时翻倒地上,晕了过去。 井天铃虽说较他要好得多,借助于他杰出的轻功绝技,施展了一式“旋风疾转”,嗖地掠出了丈外,但是来犯暗器既多又快,直似出巢之蜂,急切间想要全身而退,简直是不可能! 眼前之势,出乎常情,井天铃身势才自转出,还不曾落实,只觉着右腿上方腰侧一阵奇热暴痛,已为对方数枚暗器透衣滑身而过,其中一枚更至深入腿肘,登时血流如注,几欲站立不住,倒了下去。 现场厅内一阵大乱。 马步云眼看着这般情况,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高呼了声:“拿刺客!” 井天铃闻声而警,蓦地奋身而前,护向马步云身前。只以为来人伺机待向马大人发难,却是不曾料到,来人另有所图。 说时迟,那时炔。 随着前番暗器的出手,耳听着“咔喳!”一声爆响,整扇轩窗片碎飞炸而开,来人刺客有似飞云一片,已自掠身而前。 黄衣大袖,头扎蒙巾,起落进退,有如电光石火,却是举止从容不迫,俨然大家身手。 眼前黄影一闪,起落之间,已把置于大理石案上的那个内置宝衣的长方黑漆的木匣抢到手里。紧接着身似旋风,“呼!”地跃起,噗噜的衣袂飘风声里,已自脱窗而出。 各人目睹之下,呆了一呆。才似忽然省转过来。 马步云“哎呀!”大叫了一声道:“不好!王爷的宝衣被抢跑了!” 井天铃焉能不惊? 他虽然受伤不轻,无如那一件宝衣在自己身上失落,责无旁贷,急愤之下,怪叫了一声“哪里跑!?” 脚下猛力一顿,蓦地穿窗而出,紧循着黄衣人身后直追了下去。 现场情形大乱。 房门开处,七八名锦衣卫士蓦地闯了进来,七八口长剑把马大人团团围住,守护得水泄不通,生恐来人去而复返,事发万一。 再看王府的那位高大管事,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兀自人事不省。便有人匆匆把他抬了出去。 马步云惊魂甫定,却又心痛起失手被抢的那件宝衣来了,一时频频顿足,连声大骂了起来,“你们这批死人、饭桶!东西都丢了,还耗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追去?” 追?人早都跑得没影儿了,还怎么追!? 井天铃轻功原是极佳,较之前行的黄衣人并不丝毫逊色,无奈井天铃身上负伤,行动大为不便,尤其是右侧腰时间,血流如注,伤势虽不至致命,却大大有碍行动,勉强迫了一程,两者距离已逐渐拉远,右腿湿漉漉一片,已为鲜血浸透,不停下来料理一番看来是万万不行。 无可奈何,井天铃只得暂停了下来,眼看着黄衣人身子倏起倏落,一如跳掷星丸,霎息间已消失院墙之外。 这一面平林陌陌。 濒着一道溪水,修竹参天,一路婉蜒而伸,溪水既已结冰,天光映衬之下,色如美玉。 黄衣人一路施展,来此身势才慢了下来。 蓦地他定住了身子,偏看竹林,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个人即于这时霍地跃身而出,呼地落身眼前,现出了来人,伟岸长躯,虎虎气势。 孟小月。 眼前一袭灰衣,腰身紧扎,手执长剑,极是意气轩昂。 “阁下好高的身手,佩服之至!” 说着左手握剑施礼,脚下微转,已拦在黄衣人身前。却也姿态自如,有其凌然气势。 黄衣人愣了一愣,霍地后退一步,诧异道:“是你?” 孟小月聆听之下,神色变了一变。 “你是……” “嘿嘿……”黄衣人忽然发出了一串冷笑,凌声道:“孟小月,怎么,你还要给我动手,拦我的去路不放么?” 孟小月闻声而警,由不住一连后退了两步。 却在这时,黄衣人已自行探手,拉下了脸上面巾,露出了白皙清癯的面颊以及事先撮结成虬的一撮山羊胡须。 “啊……”孟小月不胜惊诧地睁大眼睛:“裘老先生……是你……” “不错,就是我!” 紧接着,这位王府清客一声朗笑道:“孟小月,你还要向我出手么?” “老先生……你……你……” “我怎么了?”裘大可霍地逼前一步,目射精光地直看孟小月道:“说我是贼、是盗……哈哈……那可随你的便,孟小月,不!我想你真的姓氏应该是姓金吧?那一位屈死九泉的金开泰,金老将军,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先人吧?” 孟小月陡地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裘大可冷冷说道:“从你第一天来我就猜着了,怎么着,姓马的与你有杀亲之仇,你不报,反而来管起我的闲事来了,小子,这一次你可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你可是自己找的,怪不得为师我手黑心辣了!” 说时左手夹箱,右手曲肘若弓,陡地施出了一股内力,隐隐气势,直把他身上那一袭黄色长衣,胀得又大又圆,鼓膨膨犹如一个大球。 裘大可缓缓向前面跨了一步,原本清癯的瘦脸上,亦像是陡然吹足了气,胀是又圆又大,灼灼神采的一双眼睛,极其凌厉地直盯着孟小月,竟自杀机迸现。 “孟小月,念及你这一段师徒情谊……我原有心饶你不死,只怪你阴魂不散,三番两次与我作对,此番狭路相逢,却是饶你不得!”, “不!”孟小月后退了一步。 这一霎他心绪紊乱已极,再怎么说,裘先生于他终是有师徒情谊,虽说他行为不正,偏失正道,却也不忍向他出手,白刃相加,更何况自己更非是他敌手,强自出手,正如所说,何异以卵击石,自己找死? 却是他的这一番用心,并不为裘大可所谅解,竟自存心要置他于死地。 蓦地,他跨前一步,右裳推处,发出了凌人掌势,一股风柱,直循着孟小月身上袭来,力道之猛劲,前所未见,蓦地逼近,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孟小月想不到曾是授功的恩师,一朝变脸之下,竟然会对自己施展出如此毒辣的杀手。 猝惊之下,他双足用力,蓦地腾身跃起,却不免重心顿失,整个身子随着对方的掌势,霍地向后狂飘了出去。 这一霎孟小月顺手抄着了一截竹梢,耳听得“咔喳!”一声整杆竹子俱为之从中折断,如此一来,他也就一并跌落下来。 却是觉着左侧方下半截身子,也就是为对方掌力所扫中处,如同中了万把细针,一阵奇痛砭骨,几乎使他当场晕了过去。 这才使他猝然忆起了此老的厉害杀着“三阴绝户手”。那是一种配合气功施展,极为毒辣的杀着,眼前设非是自己距离较远,见机得早,怕是已遭了他的毒手。 心里这么想着,孟小月更不怠慢,慌不迭在地上一阵子打滚,挣扎着跃身而起。这才知道,下半截身子麻痛不堪,一时竟难施展。 黄衣飘动,裘大可再次逼近眼前。 “小子,你还想跑么?” 裘大可霍地跨前一步,一霎间脸现杀机,无比的自负狂傲里,却又兴起了阴森森的一抹冷笑。 他已心态笃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条性命,完全操持在自己手上,倒是不必急于一时,非要致其于死地不可了,除非他……” “孟小月……念在这些时日的一段交往,我对你可以网开一面……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你当然不愿意死!” “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小月霍地坐正了身子,神色为之一怔。 裘大可哼了一声:“我可以饶你不死,却要你洗心革面,从今跟我而去,眼前王府已非你我逗留之处,马上就走,自此海阔天空,优游自在……那时候非但我这一身功夫,倾囊传授与你,而且……” 说着他一手捋着颔下的山羊胡子,赫赫地笑了起来,先时脸上的一片杀机,顿时大为收敛。 “……你应该知道,我家姑娘一直对你都不错……真要这么死了,可就太让她伤心……我看……” 裘大可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大叹了一声,点头说:“刚才是我太过莽撞了一些,不知者不罪,小月,今后只要你对我忠心不二,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你师兄师妹,还在前面等着我们,这就去吧!” 一面说,待将探手扶起他来。 孟小月忽地向后一收,踉跄着站了起来。 “不!”他说:“我不能跟你去……” “为什么?” “为什么?”孟小月凌声道:“裘先生,我看错了你,难道你要我跟着你去到处打抢为盗?” “盗亦有道,较之赃官污宦,又有什么不好?” 裘大可冷言以对,表情沉着。 孟小月扶着竹子喘息不已,一面运气调息,试着使下体尽速复元,脑子里却盘算着眼前的出手应变。 “不……”孟小月摇头说:“我不会跟你去的,你走吧!” “那你就非死不可了!” 裘大可霍地前跨了一步,一股凌人的气机,蓦地直向着孟小月正面冲击过来。 孟小月早已识透先机,身子滴溜一个打转,已到了裘大可右侧,左腿虽不利落,较之前番已大见轻松。 随着他转动的身子,掌中长剑蓦地划出了一道长虹,银河倒卷般,直向着裘大可肩上劈了过去。 这一招孟小月酝酿甚久,功力大有可观,眼前救命关头,自是不得不用其极。 裘大可“啊!”了一声,仓促之下,霍地往后一闪,冷笑道:“大胆!” 孟小月第二剑第三剑,剑发连环,一取咽喉一斩下盘,功力内蕴,力透剑身,闪烁剑影里,激发起一天狂涛。 裘大可面对如此神威,亦不禁为之一惊,身形立即一式倒穿,“嗖!”地起身两丈之外,借此化解了对方剑上威力。 这么一来,使自己合了孟小月的心意,一连三四个快转,唰地闪身竹林。 这片竹林,虽然占地不大,可是迤逦如带,衍生无尽,一经遁入,大可从容掩身。 孟小月一步踏入竹林,本能地使感觉到自己已经平安了。 那是一口寒光刺眼的长剑,恰于这一霎,陡地刺面而至,随着竹叶的飒飒声,一个唇留短须的瘦高汉子已闪现眼前。 “小子,这一招我早就给你算计着啦!” 事出突然,孟小月发现来客,简直不及闪躲,即为对方手中长剑比住了咽喉要害。 再看对方这人,一身疾装劲服,皮衣皮帽,胸前十字盘结,长短兵刃一应俱全。那一张阴森沉着的瘦脸,满布杀机—— 这张脸并非陌生,也曾见过几面一一正是裘大可的儿子裘雁翎,却不期然在此遇到。 紧接着他恍然大悟。 只看对方这身打扮,即知道他父子早已有了一致的行动准备,此番事成决计远走高飞,不复再会在王府待下去的了。 只由对方那一双灼灼凶焰的目神即可判出,这小子实在较他那个老子要心狠手辣的多,孟小月落在他的手里看来是凶多吉少。 “你小子吃里扒外,看我饶得了你!” 话声出口,竟自毫不留情,陡地一剑直向对方咽喉上力刺过来。 孟小月霍地向后一倒,原是无可奈何的伎俩,却不意随着他倒下的身子,压动着一根竹枝,“唰!”的一声,反向着裘雁翎脸上弹了过来。 真正是人不该死,应该有救。 裘雁翎怒哼了一声,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把握着这片刻之机,孟小月乃得蓦地自地上滚身而去,裘雁翎喝斥一声:“小子你是找死!” 声出,人起,再次跃身而前。 两口长剑“叮!”地迎在了一块儿。 随着裘雁翎的转动抽身,“唰!唰!唰!”一连挥出了三剑,分向对方全身各处挥去。 孟小月自不示弱,上封下撩,一片金铁交鸣声里,着实地迎了对方三招。 蓦地,两个人像是双分的燕子,“唰!”地两下分开来,起落之间,已相隔数丈。 对付裘雁翎,孟小月并无丝毫畏惧之心,若在平时大可放手与他一搏,只是今天情况特别,对方父亲压阵,孟小月焉敢心存胜望?更何况他半身不适,一条左腿,直到此刻仍不能运行自如。 是以裘雁翎再次逼近时,孟小月已无心与他恋战,身子一连两三个快速轻转,待得疾速遁开。 身后的裘雁翎却是不依,怒气喝道:“小子,今天你跑到天边,我也饶不了你!” 话声出口,剑交左手,耳听着“劈啪!”一声脆响,右手刀花抖处,其上的四口飞刀,全数发出,直循着前行孟小月背后掷去。 孟小月霍地顿住了脚步,一式“怪蟒翻身”转过了身子,一片碧绿竹影里,但只见反映于对方飞刀的四点寒星,两上两下,直向着自己身上招呼过来。 他此刻无心恋战,只望能逃离眼前危境,当下迎着对方来势,霍地挥出长剑。 “呛!”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里,上面的两口飞刀,已为他劈开。交手之间,才自觉出对方飞刀上的劲道极大,妙在飞刀之上的那种迂回劲道。 孟小月剑势方转,待得乘势将下盘的两口飞刀一并挥落,哪里知道长剑还不及下落,先时已为他挥开的两口飞刀,竟自取势迂回,霍地又转了回来,“哧——哧!”刀风里,双双向着他两肋反射而来。 这么一来,迫使他不得不举剑以迎,却是无能再兼顾下盘,眼看着一片刀光闪烁,两口细薄的飞刀。双双直袭而至。 孟小月一惊之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霎他剑势左偏,虽然再一次磕落了取势上盘的两口飞刀,但是攻向下盘的两口飞刀,无论如何也难以闪躲。 急切间,一筹莫展。 斜刺里忽然传过来一声冷笑,一个女子的口音道:“凭你也配!” 话声方出,耳听得“铮!”的轻鸣,蓦地自左侧闪出两线极为细小的金色光华,不过是闪了一闪,已击向所来飞刀,“叮!叮!”两声脆响,分别把来犯飞刀击落在地。 孟小月方自认出,来人女子所发的暗器是一双小小制钱,较之一般俗称金钱镖甚至更为细小,却是灌注其内的真力极是可观,竟能将一双飞刀双双击落,不由不令人暗自惊心。 人影蹁跹,彩衣翻飞里,面前已多了个人。 她长发披肩,玉姿冰清,衬托着一身锦锈华丽衣着,直似画上的九天仙女。 “啊!”孟小月忽地认出了来人:“是你……郭王妃……” 对面的裘雁翎也似吃了一惊,神色一振道:“王妃……娘娘?” “什么王妃不王妃……你们父子玩的好障眼法儿,却是逃不过我的这双眼睛!” 话声一落,这个看似娇慵无力的美丽佳人,霍地拔身而起,春风一掬地已闪向裘雁翎当前。玉手轻挥,纤指合并着直向裘雁翎肩上落去。 不要小看了这轻轻一挥之力,给人的感触却不啻于一口杀人钢刀。 裘雁翎倏地一惊,猛地反手撩剑以迎,却是对方佳人好快的出手。 眼看着她那只纤纤玉手,蝴蝶样的一式巧翻。裘雁翎那么快捷的出手,竟自会撩了个空。 非但如此,他这里一剑落空之下,郭王妃状如飞蝶的那一只纤纤玉手,蓦地向下一沉,电光石火样的快捷,只一下,已拿住了对方闪烁奇光的长剑剑锋。 “唏哩哩——” 一阵子颤动龙吟声里,像是摇碎了一天残月那般地散发着点点寒星,一任裘雁翎施展出全身的劲道,竟不能抬动掌中剑分寸之间。 裘雁翎陡然一惊,才自体会到来人这个娇姿娉婷的美艳少妇,敢情身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精湛内功,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一念之警,乃使得他猝萌退意,剑也不要了。 他这里方自松剑,抽身,却不意这个美丽的贵妇人,早已料定了他的有此一着,左手轻起,状若飞花,一起而落,“叭!”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裘雁翎只觉着肩上一阵奇痛刺骨,直仿佛着了一记鹰爪那样的尖锐刺骨,顿时为之半体发麻,动弹不得,同时间右手一松,一口寒光刺眼的宝剑,叮当一声,坠落坐埃。 郭王妃一招得势,却不急急发落,黛眉斜抛,凤眼旁戈,却看向右边竹丛,一声娇笑道:“怎么,裘老爷子,你还不出来么?” 话声甫落,耳听着竹干强劲的咯吱声响,一条人影忽悠悠荡空直起,巨鸟天降般的落下了个人来,不是裘大可又是哪个? 此时此刻,这个老头儿已不再轻松潇洒,显示在那一张清癯瘦脸上的表情显然无比气极败坏。 “你!”伸手一指郭王妃,他语音极寒地冷冷说道:“我早就猜出了你这个女人来路不正……却是为什么跟我作对!?” 郭王妃黛眉轻启,一喝道:“问得好,告诉你吧,三年以前,我就已经把你们一家子搞清楚了,朱王爷待你不错,你却背着他干下这种勾当,将心比心,我只是看不过去,出来打抱不平罢了!” “你……到底是谁?” 裘大可霍地面现杀机:“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插手坏我的事?” “我不是告诉你么?只是看不顺眼,打抱不平而已!” “你要干什么,想怎么样?” 说话之间,这个老头儿瘦削的身子像似前此一样,忽然间球也似地涨满了气,甚而颔下的一绺山羊胡子,也一根根倒立起来。 却是这一切并不曾吓着了面前这个美丽佳人。 一霎间,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笑靥,玉手轻轻抬起,掠了掠散在前额的几丝散发,那样的笑容可人,丝毫也不着怒迹。 “很简单,把你背上的这个箱子给留下来……看在多年你置身王府,尚还自爱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我也知道……” 说着她不自禁地又自微微笑了。 “你们一家子都准备好了,船不是都预备下了,自此远走高飞,倒也不失明智之举,老爷子。”她笑态可人地娇声说道:“这些年你省吃俭用,再加上徒弟的孝敬,手上的钱应该不少了,把东西放下,你们一家子这就走,我决不为难你们,要是心存贪婪,还想染指这件宝衣,我可是万万不依!” “你……你是做梦!” 裘大可忽地前跨了一步。 随着他前进的身子,地上落叶“哗!”地如惹狂涛,飞了满天都是。 却是这般阵仗,并不曾便把这个年轻的女人吓着了。 “裘老先生!”她缓缓地看着他说道:“你老人家当年在秦岭一带的威名我都知道,至于你为什么忽然会金盆洗手,脱离了江湖黑道生涯,这当中当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为什么王爷好心收容了你,你反倒恩将仇报,我劝你三思而行,把东西还给我,领着你的家人这就走吧,再要执迷不误,我保证你就和当年一样,那又何必?” 话声未已,裘大可已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她道:“你……好大的口气……有本事放开了我的儿子,我们过手三招!” 郭王妃点点头说:“很好,就依着你,我们来个三招分胜负吧!” 裘大可沉声道:“怎么说?” 郭王妃说:“我要是输了,转身就走,你要是输了,却要把背上的东西留下来,并且从此远走高飞,不要再现身江湖,这样可好?” 裘大可怒声道:“就这么说定了,你,这就过来吧!” 话声才住,郭王妃右手倏起,说了声:“滚!” 裘雁翎惊叫一声,已为她抛得腾空直起,哗啦,落下来,压折了大片竹子。 便在这一霎,裘大可已乘势腾身跃起,飞天燕子那般的快捷,一起即落,势如奔电,却已来到了郭王妃眼前,两只手“排山运掌”,呼地直向着对方全身击了过去。 大股劲道,如江似海,势若狂涛,随着裘大可的出手发出了极大声音。 却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妇,像是早已料到了他的有此一手,随着对方的出手,她娉婷的妙躯一如嫩柳扶风那样地倒了下去,随着她倒下的身势,身后的竹枝,发出了劈啪一阵爆响,纷纷为之折断,其势之猛,触目惊心。 无如郭王妃的见机识早,乃使得对方功力白费,紧跟着裘大可的身子,狂风飘絮般自她身上掠了过去,郭王妃也恰于这时弓身跃起,二人身子看来竟是一般的快,便在这个同一劲道里,双方两度交锋。 裘大可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双方作交叉状,一式“十步摆莲”,猛地向郭王妃两肋上插来。 无如,这双手却被郭王妃巧妙地封在了身外,那确是罕见的一式美妙招数,随着她细白的一双纤纤妙手分处,十指手指曲直不一,各有妙姿,裘大可那么快捷的出手,在目睹着对方妙手变化的一霎;忽然间神色大变,待将抽招换式,撤身而退,其势已是不及。 眼看着郭王妃翻起的双手,一如彩蝶翩飞,一起而落,双双直向裘大可身上落去。 妙在这双手的起势绝快,变幻无穷,一经着眼,霍地变成了数十只翩翩掌影,随着郭王妃的一声娇叱,疾风骤雨般,齐向着裘大可身上落去。 裘大可目睹着彩蝶满空的一天掌影,陡然间像是触及了一个可怕的恶梦,猛可里拧身就退,一任他身法如何快速轻巧,亦不能逃脱那一天疑真似幻的掌影,只听得“叭!”的一声,正中在他右侧肩头。却由于郭王妃有识在先的旋身一跃,险险乎擦身而过而不曾命中。 原来这一手暗器的施展,武林中前所未见,正是裘大可得自东门上代的独门传授“五毒狼烟梅花针”,不要说那为数千万细小如同蜂尾牛毛的细小飞针不易防躲,便是那一片黄色烟雾。内蕴奇毒,一经中人,但只吸进少许,也有性命之忧。却不意这般厉害杀着,竟为郭王妃一念之警,侥幸脱过。 眼看着毒计不逞,裘大可呆了一呆,霍地转身而遁,却是郭王妃这一面,万万饶他不过,一声娇叱,飞鹰天降般已落在了他的身后。 裘大可蓦地转过来身子,万般惊悸里,双方已交换了一掌。 心恨对方的狠毒,郭王妃自是不再留情,这一掌真力内蕴,裘大可吃亏在前番的真力已散,如何还能当得?即在郭王妃掌势甫出的一霎,脚下一个踉跄,撞身竹林,坐倒下来。 一口怒血,噗地由他嘴里狂喷出来,即为郭王妃飞身而进,一脚踩在了胸上。 孟小月目睹及此,狂呼一声,霍地飞身而前。 另一面,更有人大声娇呼道:“娘娘!”人影猝闪,三姑娘已飞纵眼前。 “三奶奶……娘娘……求求您,您就饶过了他吧!” 说话间,三姑娘双膝一屈,已跪倒郭王妃眼前,一时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孟小月慨叹一声,双手抱拳,向着眼前杀机满脸的郭王妃深深打了一躬,不用说,此举亦在为裘大可求情了。 终于,她狠不下这个心来。 什么话也没有说,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便自转身自去。 辞别三姑娘转回王府,天已近夜色。 来到了自己的小屋,孟小月像似若有所失,一颗心七上八下无疑是乱极了。 裘大可的图穷匕现,容或还可以理解,却是郭王妃的突现,实在大令人意外,匪夷所思了。 真正是没有想到,凭着她那样的娇贵体态,竟然会身负着如此惊人的内外绝功,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是,孟小月不断地思想着,自己将何以自处? 以郭王妃那般神出鬼没,睿智聪明的思想作为,必然对自己这个人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不可置疑的,她必然早已洞悉了自己的身世!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里升起,即是那夜为死去的双亲焚烧纸钱祭祀之时,那一张书写有父亲名讳名签的神奇失踪,此刻想来,当非是无因偶然的了。 那么,郭王妃当应知道自己之所以忍辱偷生,目的何在了?那么,她之苦心孤诣地把自己推荐安排到马步云的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啊!” 一股热流上下冲激着他……复仇的火焰一经兴起,几难自恃,是时候了……也许就是今夜……今夜天是他下手剪除此大奸元凶的最好时机…… 对于整个王府来说,这个突发的盗劫事件,都太令人震惊了。 宝衣被劫,井天铃、高庆麟的负伤,内廷都督马步云直吓得魂飞魄散。 接下来王爷朱华奎的亲自造访、慰问,自是不在话下,主客双方经此一闹,见面极是尴尬,心里都很不是个滋味。 马步云自然是一肚子的牢骚,大不受用,王爷就更不用说了,纤尊降贵地说了好多好话,临去之前,破例把自己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头子李铁池也留了下来。 是以,马步云此刻所下榻的紫辰阁,内外戒备,自是极见森严。 却是无碍于孟小月的进出自由。 特意地换上了他副统领的一袭戎装,匆匆来到紫辰阁,一进大门,可就看见了李铁池坐镇中央。 “老弟,你总算来了!” 李铁池一脸不乐意地悻悻说道:“刚才王爷还在问你呢,马大人也在找你,嘿嘿,难道你还不明白,出了这种事,你的罪可大了……哼哼……” 孟小月连连抱拳应着,眼睛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自己的情虚为对方一眼看出。 过来了一个锦衣卫士,大声道:“孟侍卫你跟我来,大人召唤你呢!” 这就正合了他的心意,嘴里应了一声,跟着那人穿堂入户,直上楼阁。 一路所见,锦衣卫、天卫营的人似乎全出动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卫,刀剑出鞘,端的杀气腾腾。 盂小月心怀谨慎地随着这名锦衣卫,一径来到了马大人下榻的锦阁,却见四名配刀卫士左右侍立,见了孟小月,注目而视,并不拦阻。 二人一经踏入锦阁,那名锦衣卫便站住脚步,向着悬有大幅丝幔的内间大声道:“孟侍卫到,请大人差遣!” 里面“啊!”了一声,半天才咳了一声说:“井天铃呢,他好些了没有?” “回大人的话!”这位锦衣卫士恭敬应道:“井头儿先时毒发不省人事,此刻已为王府太医救治,服药后沉沉睡去,刘太医说明天早上应该可以醒转,其它一点小伤应是无妨,请大人宽心!” 顿了一顿,这名卫士又道:“大人您宽心睡吧,这里有卑职和孟副座在此,内外防范谨慎,料是不会再有事的了!” 里面的马步云咳了几声,忿忿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呢!东西都被抢走了,你们这些人……平常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一样,怎么一到事头上,却都变成了废物,就连井天铃也是一样……哼哼……真叫人生气,要不是……我非重办你们不可!” 接着传过来对方重重的在床上转侧声,像是坐起来了,“孟小月呢,叫他进来……” 孟小月应了声:“卑职在!” 趋前几步,撩幔而入。 灯焰耸耸,照见着马步云形容憔悴的脸,一头黄发凌乱披散,两只红眼里满是狞厉。 那个叫樱儿的小妾,一脸倦容地正在他身边坐着,两只手乏力地在他身上拿捏着。 “哼哼……你总算来了,刚才这里闹翻了天,你知不知道?”马步云睁大了眼睛瞅着他:“王爷刚才还在说,要是有了你在我身边.就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可见得他对你是信任有加的……唉……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是给我说说看,这个强盗会是哪里来的?有什么法子能把东西给找回来没有?” “大人说的是!” 孟小月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早已在进前之始,把四下里一切都肴得清楚了。 “大人但请安心,先时卑职不在大人身边,乃是去追拿那个恶盗,并与他交了手……” “啊!”马步云神色一振:“后来呢” “大人失落的宝箱,已被卑职追回来!”啊一一” 马步云声音都抖了:“在……在哪里?” “卑职已亲手交给了王爷,今日已晚,王爷说明天再面交给大人,请大人暂放宽心……” “太好了……”马步云随地仰天发出了狂笑。 其音高吭,响遏行云,正是他特有的那种笑声:“金鸡三啼”。 却是“啼”声未已,一口锋利的剑锋,随着孟小月的快速出手,已深深刺进了他的前心。 一阵子血箭,像是正月里玩放的花炮那样,随着孟小月长剑的拔出,怒喷出来。 便自那样血人也似地倒了下来…… 此去四川,绕道成都,料将还有些脚程。 在此老河口长江边上的野渡渡口,一个叫“太阳”的小饭铺里,孟小月系好了马,一个人叫上一壶酒,切了斤把牛肉,吃了一口肉再喝一口酒,好整以暇那么懒洋洋地打发着时间。 门口不远地方,张贴着那么大张的告示“重金悬赏,缉拿刺客孟小月。” 多少人乱哄哄地围着看,他却是好涵养,一身是胆地满不在乎。 胡子、头发都长长了,再弄上顶带着皮毛毛的帽子,老神仙也认不出他来。 吃饱了喝足了,渡船也来了,该走了。 人挤人,牲口挤牲口。 孟小月好不容易挤上了船,身后的马却是怎么也拉不上来,叫一匹小黑驴抢了先。 牵驴的女人,土布扎头,一身粗布棉袄,个头儿挺高,倒是腰肢细挑,还扎着条大红布巾子。 “您劳驾,别挤着您啦,掉下去江里,可不是好玩儿的!” 语音清脆,极是可人,一拍黑驴屁股,硬是上来了,孟小月身子一晃,差一些真掉下到江里,这可就怨着对方女人太冒失了,不由得狠狠向她“盯”了一眼,却不意一望之下,使得他大吃了一惊。 “你……王……” “王妃娘娘”四个字还没说清楚,那个女人先已掩着脸笑了,银铃也似的那种清脆声音:“这不是金大爷吗!幸会啦——我去成都,您这是去哪儿呀?” “我……你……” 相视一笑,就什么也别说了。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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