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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几上的白烛已淌满了蜡泪! 纸窗上反映而出的夜色似乎更为昏黯,阵阵寒气,深深地侵袭进来,距离天明已经没有多久了。 黑暗与光明的挣扎! 痛苦与开怀的挣扎! 无论如何,这一刻是那么强烈地震撼着人心…… 尉迟兰心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这一段既往,她没有插一句话,也没有表示她的怀疑。伸出一只纤纤的手,端起了茶,呷了一口,茶早已冰凉了,她的心似乎更为冰凉。快乐与痛苦之间的距离,对于她来说,似乎就像是纸一般的薄,才似叩开了“快乐”的门扉,更剧烈的创痛就接着涌了进来,这情景,使她想到了李商隐的两句名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没有任何的理由,使她怀疑尹剑平所说的话,她的悲哀不仅仅在于失了那个未曾见过一面的夫婿:晏春雷,更似乎猝然间把她与尹剑平之间的界限划分得那么清楚!对于她来说,后者的那种鲜明程度,对她更为敏感,前者只是一种不着边际的创痛,多少带着一些朦胧的意态,而后者的鲜明却有如“立竿见影”那么的真切,那般地使她低落…… 尹剑平端起几上的暖壶,再为她斟了半碗热茶。 尉迟兰心摆摆手,苦笑道:“谢谢,我不喝了!” 她站起来,无可奈何地又道:“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 尹剑平黯然道:“晏兄既以身后事见托,姑娘是否……” “我知道,”尉迟兰心缓缓点头道:“我会禀明爹爹,来处理这件事。” “只是令尊眼前的伤势……” “唉!”尉迟兰心苦笑道:“谁说不是……只是这件事又怎能隐瞒他老人家?” 尹剑平怅惘地垂下头来,顿了一下,他喃喃道:“晏拜兄垂死之前,还有两句话要我嘱咐姑娘,在下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尉迟兰心凄惨地笑了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尹兄你说吧。” 尹剑平道:“晏拜兄因感仇人甘十九妹武技高强,生怕姑娘会代他报仇,所以特嘱转告,千万不可有复仇之举,以免祸延于己。” 尉迟兰心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事情,还有呢,他还嘱咐了些什么?” 尹剑平逍:“第二点,晏兄请姑娘千万不要囿于一般习俗,而致耽误了一生幸福……” 尉迟兰心苦笑了一下,缓缓走向窗前,过了一会儿,她回过身来,说道:“他的话我都记住了,我现在心里乱极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尹剑平道:“天快亮了,姑娘也该回去休息了!” 尉迟兰心落寞地点了点头,落寞地说道:“为这件事劳你千里迢迢的专程报信,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尹兄在上,请受我一拜!”边说,边即向尹剑平冉冉拜倒。 尹剑平慌不迭地伸手托住她:“姑娘……不必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尉迟兰心看着他,脸上深现出一片伤感,倏地转身离开,在门前她又定住了脚步。 尹剑平因恐她惊动了店家,就道:“姑娘还是由窗户出去吧。” 尉迟兰心点点头,改走向窗前。在窗前停立了一会儿,她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遂即回过身来道:“尹兄,你在风阳道还会有几天逗留吗?” 尹剑平摇摇头,说道:“不,我这就要走了。” 尉迟兰心轻轻“哦”一声,垂下头来。 尹剑平道:“我原想明天再至府上,亲自向令堂禀明此事之后再行告辞,既然姑娘来了,我也就不必再去辞行了,怕父母面前,还要请姑娘代为转禀,好言安慰,一俟我事情完了,必当亲临陆问安。” 尉迟兰心点点头道:“我知道,尹兄你预备去哪里?” 尹剑平道:“淮上清风堡,去找一位樊老前辈!” “樊老前辈?”尉迟兰心愕了一下,道:“莫非是人称‘伏波老人’的樊钟秀老剑客?” 尹剑平惊异地道:“就是这个人,姑娘莫非认得这位老人家?” 尉迟兰心点点头道:“他老人家是我爹爹最敬重的一位前辈,前两年,还到我们家来过……原来你们也认识?” 尹剑平叹息一声,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总之,这位老前辈目前面临着一步危难,如果我能及时赶到,尚有化解的转机,否则他老人家可就有性命之忧……一想起这件事,不禁令我心急如焚!” 尉迟兰心微微一惊,道:“樊老前辈功力深湛,听爹爹说天下罕有敌手,什么人又能威胁到他老人家的性命安危?” 尹剑平冷冷地道:“姑娘问得甚是,这位樊老前辈据说功力深湛,不可一世,只是同他所结交的这个仇家比起来,只怕尚难望其项背!” 尉迟兰心喃喃道:“这个人是谁?” 尹剑平哼了一声:“这人也就是杀害晏拜兄的同一个人,甘明珠,甘十九妹!” “啊!”尉迟兰心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紧紧地咬着牙齿道:“甘十九妹?” “不错,”尹剑平道:“这位姑娘虽是年岁甚轻,至多也不过与姑娘相仿佛,只是武技杰出,显然独树一格,又兼以擅施剧毒‘七步断肠红’,一经中人,鬼神无能救治,是以行踪所至,无不大获全胜,天下之大已几无一人堪与其匹敌,实在厉害之极。” 尉迟兰心原本欲去的身子,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来。 “哼!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一件怪事,”她冷冷地道:“我几乎忘记了,对于这位甘十九妹的出身来历,以及她在江湖上的行踪来去,我似乎知道得太少了,尹兄,你能多告诉我一点吗?” “自然可以……”尹剑平苦笑着道:“只是……姑娘……你却不能对她轻举妄动……” “我当然不会,”尉迟兰心眸子里闪烁出从来未有的凌厉:“尹兄,你不必为我担心,对于这位姑娘我只是心存好奇而已……我不否认对她存有的怀恨,只是在出手对付她前,当然先要问自己够不够分量,当然不会白白地去送命的!” 尹剑平道:“姑娘能有这番认识,我就放心了,其实姑娘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个甘十九妹,与我之间更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然而……” 说到这里,他深深感叹一声,垂头不语。 “然而怎么样?” “然而,我在对她暗中几次观察,与一次动手搏斗之后,我却不得不把复仇的期限,向后暂拖延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她的敌手!”尹剑平再次苦笑道:“两者相较,差得太远了!” 尉迟兰心冷笑道:“江湖上,只有所谓的宵小之徒,才会施放毒烟,这个姓甘的女人竟然以此制胜,看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姑娘……你要这么想可就错了!”尹剑平冷冷地道:“以我亲身经历来说,这个甘十九妹显然是我前所未见的劲敌,无论智力武技,都称得上高人一等,施放毒物,只是她极其狠厉的诸多手法中的一环而已。” 尉迟兰心凌声道:“她长得很美吗?” 尹剑平终不能作违心之言,默默地点了点头,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甘十九妹美丽的倩影、内心顿时形成“炎热”与“酷寒”两种鲜明强烈的对比冲突,他的表情也就显现得颇为激动! 尉迟兰心冷笑了一声道:“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尹兄,你今后打算怎么来对付她?还是打算一辈子都躲下去?” 尹剑平冷峻地道:“姑娘如以为我是怕死贪生之辈,那就错了!” 尉迟兰心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预备怎么对付她,正如你所说,这位姑娘既是这等厉害,天下无敌,且又才华出众,岂非永远也报不了仇吗?” 尹剑平道:“姑娘似乎错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认为暂时无望,假以时日,胜负尚自难分!” 尉迟兰心想了想道:“尹兄,你当真要去淮上清风堡找樊老剑客?” 尹剑平道:“这件事不宜再迟,所以我打算天亮就即刻起程。” 尉迟兰心道:“樊老前辈在武林中,身分极是尊高,你相信他老人家会听你的话,为了躲一个不见经传的女孩子,就轻易的弃家离开吗?” 这句话果然有几分道理。尹剑平点点头苦笑道:“姑娘的话不无道理,这一点也正是我引以为忧的事情!” 尉迟兰心道:“尹兄,以前见过这位老前辈吗?” 尹剑平摇摇头道:“没有,姑娘可知道这位老人家是什么样人?” 尉迟兰心哼了一声道:“这位老人家称得上是当今宇内第一狂人,据我爹爹形容说,这位老人家生平只在盛年时挫败一次,也是败在一女子手中,自此才远来淮上深居不出。” 停了一下,她接下去道:“这几十年来,据悉他为思誓雪前耻,乃下苦心,勤习绝技,直到五年前,他老人家自认功力足以胜过昔年那个女子,才再次露面,成立了今日的‘清风堡’,在淮上广收弟子,如今声势极盛一时,自诩‘痴剑狂人’,目高于顶,当今天下再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放在他眼里,请想,他何以会被你三言两语所说动?如要他不战而退,为了逃避甘十九妹这个丫头,岂非痴心妄想?” 尹剑平轻叹一声道:“姑娘这么一说,想来确是难以说动他老人家了!” 尉迟兰心挑动了一下蛾眉,冷冷地道:“想那甘十九妹一路嗜杀如狂,所向披靡,这一次遇见了樊老前辈却算她遇见了厉害对头,信不信由你,这个丫头她死定了!” 尹剑平心中未始不为之一动,喃喃地道:“姑娘你何以有此自信?” 尉迟兰心看了他一眼,气恼的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这么认为就是了!” 尹剑平喟叹一声,说道:“难,但愿这位老人家的功力真如姑娘所说,至于他老人家是否能是甘十九妹的对手,须待我面谒之后,即可分晓。” 尉迟兰心脸上带出了一片凄惨,冷冷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个甘十九妹真有这么厉害,早晚我会见着她,哼,那时候才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尹剑平心中一惊,正待再言开释,尉迟兰心闪身出窗,人影疾闪中,已窜上了对面屋脊,此间再一闪已自无踪迹。 凝望着一窗夜色,尹剑平心里不期十分紊乱!对于这位尉迟兰心姑娘的一番巧合邂逅,想来真是怪诞荒唐,然而,无论如何,他总算把近日来紧紧盘压在内心的一件难事解决了,也算是不负亡友所托、倒是尉迟兰心的娇宠任性,以及她对甘十九妹所抱持的怀疑与深沉的敌意,却带给他一种新的隐忧! 关上了窗户,他把灯光拨黯了。忽然他发现了一件亮光闪烁的东西,遗留在方才尉迟兰心所坐的地方。 一枚半月形的翠玦! 尹剑平愣了一下拿起来,正是方才自己代晏春雷交还的定情物之一! 这枚翠玦,连同那枚汉玉戒指一并都放在那个绣花荷包里,对方竟是这般大意,遗失在此,可真是过于大意,尹剑平心里发了一阵子呆,有心马上把它送回去,只是深夜潜入人家,究竟诸多不便,明天天一亮,自己还要急于赶路,更是无能造访,只好暂时先代收藏身上再说。 由于途中与“蒙城九丑”的遭遇,使他猝然警觉到丹风轩的潜力大极了,无孔不入,很可能甘十儿妹一行已经来到了皖境。一想到甘等一行来皖的意图.尹剑平哪里还能定下心来,真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清风堡”见着“伏波老人”樊钟秀,向他晓以大势,设法避过此一步大劫。然而果真这位樊老前辈正如尉迟兰心所说的那么自负,这件事的未来发展,可就难以想象了。这些事情在他心里翻腾着,使他无法入睡,当时干脆坐起来,在榻上调息一通,运行了一遍坐功,顿时神通气畅。天色却已渐渐地亮了! 两岸杨柳夹道,扑面的春风里,带着一些早开的菜花芬芳,在马上眺望过去,前行不远,有一处渡口,那里拴着几条船,是专供客人渡河预备的。 尹剑平尽管是十分的小心,却也发觉到自己被人家给跟缀上了。那个人,其实就在身后面不远。五十左右的年岁,黄瘦的一张脸,下巴上长着老大的一颗黑痣,其上还滋生着挺长的一绺子黑毛!这家伙一脸的风尘江湖气息,却硬要装出一副生意人的模样,头上戴着一顶圆圆的毡帽,身上是一袭宝蓝色的袍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虽是极力装出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尹剑平就是看着他不顺眼,由“不顺眼”进而就对他生出了疑心! 这人跨在一匹杂花马上,随着马行的起伏,一颗头不时地上下摇晃着,那副样子象是睡着了,身后还跟着一头小毛驴。小毛驴背上驮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驮满了东西,外面用一方油纸盖着。 这一类的单帮贩子,所在尤多,所贩之物,包括本地所产的笔墨纸砚,丝绸绢缎,一旦运销外省,获利不少,再以当地的低价,买进一些盐菸陶瓷,一人本地,又成奇货可居,两头获利,算得上左右逢源,是以成为一种热门生意,干这一行的商人,可真是不在少数。 然而,哪一行也都有风险。构成这类单帮客最大的威胁,即在于隐藏在暗处。随时出没的那伙子黑道匪人。跑单帮的要是不幸被黑道上人踩上了盘子,那可是祖宗缺了八辈子德,砸了生意赔了钱财不说,十九难逃一死。是以时间一久,干这一行买卖的人,不再吃香了,老成持重的生意人更是视为畏途,即使是有那贪图重利的生意人,舍不得断了这条财路,却也无不谨慎万分,于是乃兴起了“成群结伙”雇人保镳的新奇妙想。“单帮客”变成了“群帮客”,这一招果然灵光,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苏皖道上再也鲜见真正的“单帮”客了。 破绽就出在这里!眼前这个蓝袍商人竟然是单身一个人。 这种名符其实的单帮客,江湖上并非没有,可是先决的条件,除了胆子大不怕死以外,还有一样,那就是练得有一身不畏强敌的好功夫。尹剑平对这个类似单帮客商人的最早起疑,正是起因于此。 蓝袍商人跟缀的方式很高,不似一般人那样地死钉着下放,是以让尹剑平心里费煞周章,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心里尽管起疑,却也并未十分在意。直到现在,两个人的再次相遇,尹剑平才对他加了几分仔细,只是表面上却毫不在意。 尹剑平先上船,紧跟着那个蓝衣人牵着他的一马一驴也上来了。船老大看看没有什么客人,就吆喝一声把船向河面上撑去。 是时红日偏西,水天一色,江风习习里,一列雁影缓缓由天空移过。 尹剑平问明了船老大去处,开付了船费,把马系好,一个人走向船边,打量着水面景色,却发觉那个蓝衣汉子,正倚着船舵打火抽烟。一股股的浓烟自那人嘴里吐出来,烟吸着了,蓝衣人才得闲儿斜过一双细长的眸子,打量着尹剑平。 船老大约四旬左右的一条黑汉子,升上了一面巨帆之后,由腰上拔出了一根长烟袋,嘴里叫着:“老乡借个火!”就偎过去,就着蓝衣人手上的纸煤吸起烟来。 两个人果然是老乡亲,烟一抽,彼此就聊了起来。 蓝衣人说:“老乡,生意可好啊?” “好个什么,”船老大说:“没看着吗,就两个客人,赶明儿个,我也打鱼去,不再搭客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一旁的尹剑平目光一扫,可不是吗,整只渡船上就只有自己与那个蓝衣汉子两个客人而已,心里一动,也就更加留意倾听他们说些什么。 二人又聊起了闲话,家乡口音重得很,“自己”念作“自家”,“一二三”念作“一阿三”,“老母鸡”念作“老母支”,尹剑平听得怪不受用。几句拉杂话交待过去之后,二人又互通姓名,蓝衣人自称姓秦,船老大姓郭,互通姓名后,二人的感情顿时突飞猛进。姓“郭”的船老大改口叫蓝衣人为“二哥”,蓝衣人也改称船老大为“郭老八”。 尹剑平心里却留了仔细,借着观察西边落日,他转过脸来,侧面打量着两个“老乡”。姓秦的蓝衣人固是不在话下,姓“郭”的船老大却也绝非善类——刀子眉,三角眼,右边面颊上狠狠的落着一条刀疤,每说话时目光总要转上一转,显现出先大的那种不安与毛躁。 二人虽是彼此对答闲聊,可是四只眸子,总不全忘记抽空照顾一下船边上的尹剑平。 渐渐地他二人说话的声音放低了,却也未曾逃过尹剑平的耳朵。 似乎渐渐谈到了主题。姓秦的道:“这一趟买卖可不好干,张飞卖刺猖,人强货扎手,一个弄不好,哥儿们丢人现眼不说,多半还得到河里去洗个澡!” 船老大嘿嘿冷笑道:“三哥您客气了,惯日打雁,还能叫雁嘴啄了眼吗?我就不信这个邪!” 蓝衣人哼了一声道:“信不信由你,什么事都不能光看外表,这就叫真人不露相。” 船老大笑了两声,“磁磁”有声地吸着烟,一双“照子”有意无意地在尹剑平身上瞄着。尹剑平立刻仰高了脸,却也没有把船上的两个人看漏了。看着看着,矮壮的船老大脸上涨出了一片红光:“他妹子的,不过是个雏儿!” 姓秦的瞪了他一眼,船老大的声音才放低了,他脸上仍然带着不屑:“真叫人难信,别是错把大个儿的驴粪蛋子当成了大头菜,那才叫丢人呢!” “哼!”蓝衣人由嘴角飘出一缕烟,“错不了,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假了包换。” 船老大点点头道:“哦,看见了,三哥你好眼力,八成有两把刷子,要不然一个人不能施两把家伙。” “错不了!” “什么时候下网捞鱼?” “天黑了好。” “一条杆儿上‘老合’呢?” “都布置好了。” “那就好!”蓝衣人站起来,抽出手翻弄小毛驴的毛,拿出来一袋烟叶子,抽出来搓弄着:“杆儿头接下的买卖,说是干好了,够吃上一辈子的。” 船老大嘿嘿一笑道:“那敢情好,六十年风水轮着转,也该看我们发一发啦,都快闷臭了!” 蓝衣人嘻嘻一笑,把搓好的烟叶塞到烟袋杆子里,船老大力他点了火。 “倒可惜了这头小叫驴啦!”蓝衣人嘴里吐着烟:“这都是老大的主意!” 船老大一愣道:“啊!难道……” 蓝衣人“哧”的一笑,算是把话给岔开了,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船老大也站起来。却只见西边那轮红日头,早已经下去了,水面是越来越宽阔了,两岸人家,飘起阵阵炊烟。 尹剑平把一番对答听在耳朵里,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自幼萍飘江湖,学兼各家之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黑话又会听不懂?对方二人居然当他是新上道的雏儿,可真是瞎了狗眼。 他原以为没有多远的水程,却不想会走了这么久。 “船老大!”尹剑平招着手:“你过来一下。” 姓郭的看了姓秦的一眼,笑着走过来:“客人有什么事?” 尹剑平道:“这是什么地方?” “快到了!”姓郭的指着岸上道:“这是‘刀把子’!再下去是‘阴阳界’,再往后,嘿嘿,可就是你老要去的地方了!” 尹剑平冷冷地道:“郭老八,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哼!要是有什么邪念头,我奉劝你还是闷在肚子里好,要不然你可小心着脑袋搬家。” 那姓郭的登时愣了一下,对方一下于就能摸清了他的行市,不由他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脚步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一步。 “你!”过了一会儿,他脸上才挤出一片冷笑,“原来你都听见了,那敢情是好!” 回头打量了蓝衣人一眼,姓郭的嘿嘿笑着:“这叫上天有路你不去,地下无门自来投,小子,早死晚死横竖你是死定了,你就……” “老八!”姓秦的蓝衣人老远叫住他:“没你的事,给我站到这里去。” 姓郭的还是真听话,顿时不吭气地往后退了几步。 蓝衣人一只手托着长烟袋,老远地瞧着这边:“相好的,这叫光棍一点就透,兄弟你好亮的照子!” 一面说,这个姓秦的一摇三晃地慢慢走到了近前。 尹剑平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道:“姓秦的,你的那点心思我明白,哼!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凡事三恩而行!” 蓝衣人想是也同那个郭老八一样,猝然被对方叫出了姓氏显得很吃惊,可是仗着他的老练,立刻付诸一笑,哑着嗓子干笑了几声,这人频频眨动着他的一双三角眼,确实阴沉得厉害。“噗”一声,吹落了烟蒂,抬起一只脚来,他用力地敲着烟袋锅子,落下一片烟灰。 “小伙子,难为你把我老人家的姓氏都摸清楚了,可真有两下子!”一面说他仰起黄瘦的脸,频频冷笑着道:“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一旁那个矮壮的郭老八,显然沉不住气地道:“三哥还跟这小子噜苏个什么劲儿,干脆把他小子给做了不结了吗?” 蓝衣人斜过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郭老八”虽是不再吭声,可是脸上却极不驯服。 尹剑平其实早已把对方二人看清楚了,姓秦的蓝衣人阴沉老练,神态沉重,由他眼神可以看出来,像是有点功夫,至于那个伪装船老大的郭姓矮汉,虽然孔武有力,也像是有两下子,却不过是个毛躁的急性汉子。他自信应付这两个人应是“游刃有余”。心里已笃定,神色也愈见从容。 “姓秦的你听着,”尹剑平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我早已把你们哥两个摸清楚了,‘蒙城九丑’充其量不过就这么一点伎俩,我接着你们的就是了!” 这几句话说得老练之至,绝非是由他这等斯文人口中所出。姓秦的蓝衣人登时吃了一惊,姓郭的也瞪大了眼睛。 尹剑平已然认清了眼前的形势,双方身分表明,无论如何势将一战,是以,他话声一经出口,脚下遂即前踏一步。在一个精于武术的人来说,这种动作被称为“踩桩”,也就是向敌对者,表明了必战的立场。 眼前尹剑平的这种动作,尤其更含蓄着凌厉的杀机,那是因为在他足下,方一踏进时,同时运用上乘内功将一腔内炁蓦地逼出体外,距离八尺以外的蓝衣人,顿时打了一个寒襟,已被这层无形内力罩住! 他作出了一种岂止是惊讶,简直是难以相信的神色,顿时“噤若寒蝉”! 尹剑平这种先发制人的主动攻势,确是收到了极佳的效果。他上阵对敌,无论对方是何等角色,绝不掉以轻心,抱定“搏狮当用全力,搏免亦须全力”的信念。姓秦的蓝衣人一惊之下,这才知道对方这个看来年轻的雏儿,原来竞是大有来头,这等“运炁”功力,他也只是曾听传闻,从未眼见身受过,乍然领受之下,自是无限惶恐,才至于一时无主,呆若木鸡。妙在他的这番领受,只是自己心里有数,距离他五尺以外的那个“郭老八”却是并无丝毫感染。 郭老八原已待机欲动,这时见状只当尹剑平要向蓝衣人出手,自己侧面发动,无异占尽优势,抢了先机,他原是毛躁冲动性子,想到就干。一念思及,双足力顿之下,施了一招,“虎扑”之势,陡地直向尹剑平身边扑到。双方距离不足一丈,郭老八扑势又是如此之猛,自然一闪而至。这个郭老八显然练有“横练”功夫,一经发动,手脚齐施,夹足了劲力,直向尹剑平身上抓踢过来,决计要在一招之内将对方摆平地上。 尹剑平早已料定了他会有此一手,故意不看他一眼,以示对他的疏忽,果然诱使他乘虚而入,自是正中下怀,当时提足回身,“唰”地一个侧转,疾若旋风般已闪到了郭老八身后,就势出掌,迅若电掣地拍中他后胯之上。 这一掌看起来虽不具有十分力道,其实却有推波助澜之妙,郭老八矮壮的身子“砰”地一声大响,一头撞在了船舷上。整个渡船就像突然触礁般,大大的震动了一下,郭老八就算是练有横练功夫,也当受不起这等狠摔,虽没有脑浆迸裂,却也撞了个鼻青眼肿,怒吼一声,身子一个倒剪再次向尹剑平身上反扑过来。 尹剑平拧身出掌,看来是快到极点。 不知是怎么回事,眼看着郭老八身子在他掌势之下滴溜溜一连打了好几个转儿,随着尹剑平送出的手势,郭老八再次摔了出去,“噗通!”坐了个屁股蹲儿,登时横眉竖眼,一动也不动地钉在了当地。敢情已为尹剑平点了穴道。 就在他二人动手过招的一刹,姓秦的蓝衫人忽然奔向他的那头小毛驴,神色至为张惶,一只手探进驴背,倏地拔出!“哧哧!”火线声中,即由驴背箱笼处冒起了大片黄烟。 尹剑平知道这个姓秦的必多鬼诈,倒还不曾想到有此一着,不禁心里一惊,蓝衣人却亡命徒似的,猛地纵身而起,“噗通!”一声水响,纵落江水之中,遂即潜身消逝。 眼前情景,端的是危机一瞬。 蓝衣人这一着称得上阴狠至极,竟然在驴背上事先埋设了厉害的炸药,确实设想得令人意料之外!大片黄烟起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磺气味。 尹剑平一念及此,不禁惊出了一声冷汗,时机至为仓促,哪里还来得及多想,当下一个疾扑之势,已袭身而前,双掌同出,霍地击在驴股上!船身在重力之下,荡起了一个轩然大波,那头小毛驴已被他巨大无匹的排山掌力击中,霍地飞身而起,直向江心落去。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刻!就在那头小毛驴的四足方一坠水的一刹间,一阵火花闪起,紧接着整个驴身爆炸开来,响起了惊大动地的一声巨响,水面上隆起了数丈高的一根大水柱,整个江水都似起了一番震动,激起一天狂涛,声势端的骇人已极。 尹剑平年岁虽轻,只是江湖阅历却不谓不丰,厉害的角色也见识过不少,可是象姓秦的这种阴狠毒辣的手段却是第一次领教,简直称得上前所未闻,莫怪乎在此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之后,他竟然呆住了。 浪花扬动着船身久久不能平息,受惊的马不止一次地人立前蹄,发着长嘶。 炸扬当空的江水,弥漫起一片漾漾的细雨,其中更间杂着一种血腥气息。江面上浮动着破碎的驴尸,更显示着先时的一刻惊魂。 由于这番爆炸,来得过于突然,江面上来往船只,在一度惊魂之后,简直莫名其妙,两岸行人也俱都停下脚步惊吓地顾盼着,无不啧啧称怪,如坠五里雾中。 镇定了一刻之后,尹剑平回过身来,先抚摸了一下受惊的马,这才转向那个“郭老八”身前。 郭老人虽然说是被点了穴道,可是心里有数得很,眼见着这番形势,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蓝衣人这一手妙着,显然他事先都不知道,若非尹剑平遇事先机警,将小毛驴推落江水,果真在船上爆炸开来,那还得了吗?想到了同伴的辣手无情,郭老八自不寒而栗,呆坐在船板上,被点了穴道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连连颤抖不已! 尹剑平注视着他,冷冷笑道:“我现在即为你解开身上穴道,料你不敢再生异心,否则你虽纵落江水之中亦是难逃一死。” 说罢上前一步,倏地举掌在他颈后一击,郭老八身子向前一栽,就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抖颤颤站起来,才知道身上穴道已经解开。尹剑平冷峻的目光,紧紧地逼视着他,使他确信对方言之不虚,果真不敢有所异动。 渡船由于无人操纵,已被顺流的江水冲向岸边搁浅。 天色将晚,水面上笼罩着一片浓浓暮色! 郭老八显然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尤其困惑秦老三何以全然不顾及自己性命?他虽然是粗人,但对于同伴的狠心辣手,也不禁平添出一番愤慨! 尹剑平冷笑道:“你可看见了?那个姓秦的分明也想把你一起炸死!” 郭老八恨恨地垂下头来。 尹剑平道:“刚才那个姓秦的,是否蒙城九丑之一?” 郭老八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愤愤地道:“要杀就杀吧,何必多问?” 尹剑平冷笑一声,一只手握向剑把,一股剑气,蓦地冲鞘直出!郭老八登时神色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你还是怕死!”尹剑平凌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在我来说,杀死你这么一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吧,但是我却不愿这么做。” 郭老八狞笑了一声道:“你预备怎么处置我?” 尹剑平冷笑道:“论你心性,虽然比那个姓秦的好一些,到底也非善类,杀死你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几句话,并且把我负责送到我要去的地方,我就饶了你,你意下如何?” 郭老八瞪着一双红眼,紧紧地咬着牙,像是尚在犹豫,就在这时,一股冷森森的剑气,蓦地又传了过来,他立时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尹剑平手握剑把,凌厉的目光注视着他,这种表情实在比任何锋利的言语更为有力。 郭老八终于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依着你吧,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顿了一下他苦笑道:“你也是武林中人,你应该知道,如果我出卖了自己人,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尹剑平道:“你没有出卖自己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如非是我一念之仁,你只怕早已被炸成肉酱了。哼!炸你的人不是我,正是你所谓的自己人!” 郭老八登时哑口无言,那双眼睛忽然又增加了几道红丝,用力地踢了船板一下。 “哼!秦老三,我饶不过他的!”他忿忿道:“妈的,居然连自己人也下手……” 尹剑平试探着道:“是马一波要你们这么于的?” 郭老八怅怅地点点头。却又叹息一声道:“马老大为人很够意思,他绝不会对自己人下手,这都是秦老三他自己的主意。” 他显然忘不了自己切身之恨,只是反复地唠叨着这件事情,反之尹剑平这一方面,倒像是次要的了。这几句话,己使得尹剑平确定对方二人正是蒙城九五中的两人,这一次乃是听受“九丑”之首马一波的指使而来。马一波心怀仇恨乃是必然,只是尹剑平想要知道的,乃是指使马一波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也就是甘十九妹这一方面的动静。 郭老八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就是了。” 尹剑平看看天色已晚,他急于上路,却也不便耽搁,好在仍可以边行边谈,就吩咐他直放“青阳”。 郭老八愕了一下道:“青阳?老天!那最少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一面说遂即升起了帆,转动舵把,把船驶向江里。 尹剑平为恐他临时逃脱,就在他身后坐下来。郭老八已知对方的厉害,确实不敢再兴逃走之念,只是心情极坏,独自个生着闷气,一言不发。尹剑平冷冷地道:“你们蒙城九丑充其量不过就是这点伎俩,实在令人齿冷!” 郭老八咬了一下牙,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是为老七、老九报仇,他们两个人据说是被你杀死的,朋友你的功夫确实高,只是下手也未免太毒了一点……” 尹剑平冷笑道:“我如不杀他们,就得死在他们手里,彼此原无仇恨,只怪你们认人不清!” 郭老八看了一下江水,叹了一口气:“朋友,你也许没在黑道上混过,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难处,有些事是由不得你自己。” “这么说你们也是受人指使差遣的罗?” “当然。”说完这一句话,他突然闭口不言了! 尹剑平冷笑道:“谁指使你们的?” 郭老人看了他一眼,确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瞒也瞒不过,只得硬下头皮道,“是一位阮大爷吩咐的。” “你是说,跟随在甘十九妹身边的那个阮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郭老八苦着脸道:“反正是丹凤轩下来的人。” 一提到丹凤轩,他似乎神情一振,像是平添了无限的勇气,冷笑了一声道:“这位阮爷武功高极了,朋友你小心着别叫他给碰上,否则可是麻烦……” 尹剑平微微一笑,情知他所说的倒也不假,以蒙城九丑这类角色,自是绝不会与甘十九妹直接搭上关系,凡事只凭阮行出面料理,已经足够了。 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冷冷地道:“姓阮的到底许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竟然会这么为他卖命?” 郭老八“咳”了一声,弄了一下桨:“钱嘛!还会有什么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年头儿,还会有什么比钱的魅力更大!” “除了钱呢?” “那,”郭老八抬头看了一下天,道:“那就是命令了。”他转过头看着尹剑平又道:“你莫非还不知道,丹凤轩虽然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却有极大的势力,也不能不听他们的话。尤其是这位阮大爷更是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郭老八回过头看了他一跟,觉得瞒也瞒不了,说一句也是说,说十句也是说,干脆就什么也不用再瞒。 “朋友你是不知道啊!”郭老八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p位阮大爷在皖北这几个县城,已经有很大的势力,就为了要收服这几个地方的实力,阮大爷曾经杀了很多人!” “这又是为什么?” 郭老八嘿嘿一笑道:“像阜阳的‘十三把刀’,宿县的‘金刀盟’,这些人平常都天不怕地不怕的,阮大爷却先后把他们都摆平了,金刀盟有十几个汉子先还不服气,预备给这位阮爷一个厉害,哪里想到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居然都死了!” “是姓阮的下的手?” “那还错得了?”郭老八一副惊吓的模样:“怪的是这些人身上并看不出什么刀割之伤,只是全身发黑,七孔流血而死,这么一来,金刀盟的瓢把子才算服了,接着是十三把刀也服了,我们‘蒙城九义’也只好认了命吧。” 他不说“蒙城九丑”而说“九义”,显然自己往脸上贴金。尹剑平黯然点了一下头,心里已是雪然,确知这个郭老八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阮行为了收服皖北黑道,不惜重施故技,竟然再次施毒,不用说,郭老八嘴里所谓的金刀盟死的那十几个人,毫无疑问地是死于丹凤轩独门秘制的剧毒“七步断肠红”之下! 由此,尹剑平却更进一步地知道,丹凤轩的势力,似乎已进而在皖北若干个县城扎下了根。这确是一个令他惊讶,而必须重视的问题!稍停了一下,他才喃喃地说道:“我虽然对这些地方不熟悉,可是却知道你们皖北黑白道的人最重气节,性情剽悍,岂是这么容易就受人指使的吗?” 郭老人道:“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听行吗?再说,人家有的是钱,一出手就是万儿八千的,别的不说,就是看在钱的份上,也没话好说。” 尹剑平问道:“丹凤轩为什么要收服这些人?” “嘿嘿……”郭老八摇摇头:“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想跟‘洪泽湖’那帮子人对抗吧!” “洪泽湖的人?” 郭老八回过眸子来,又看了他一眼,意思象是在责怪他的孤陋寡闻。 “洪泽湖的‘银心殿’你不知道?” 尹剑平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人倒象是朋友一般地闲聊了起来。 郭老八原是不甘寂寞的,更是个毫无心机的人,一经说起了劲儿,也就无所不谈,知无不言。于是由他嘴里,尹剑平进而知道洪泽湖的银心殿乃是皖北地方白道上最负声望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成立,似乎还是最近一年的事情,莫怪乎尹剑平竟会不知道。这就更引起了尹剑平的关注,为什么丹凤轩要对付这个组织?他于是进而向郭老八问道:“银心殿的首脑是谁?” “樊银江。”郭老八脱口而出、而后加以补充道:“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武功高极了!” 尹剑平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忽似有一种联想,遂即问道:“这个樊银江与樊钟秀老剑客有关系吗?” 郭老八惊讶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樊银江就是樊老侠客的儿子!朋友你认识樊老侠?” 尹剑平点点头道:“听说过而已!” 这一刹,他的心就像是镜子一般的明亮,顿时洞悉丹凤轩何以要着手对付银心殿这个组织了。 提起了樊钟秀,郭老八的话可就多了。 “这位老人家已经很多年不露面了,”他说:“如今大概总有七八十了吧,他老人家那一身剑术武功,可以说是无人能及,我是没见过就是了。” 稍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又有人说,樊老侠客一身本事全部都传给了他那个儿子樊银江,有人说樊银江的本事比他爹还高,详细情形是不是这样可就不知道了。” 尹剑平心里着实高兴,起码有一点他已经获得证实,那就是丹凤轩的甘十九妹虽说可能已来到了皖北并且收服了大批黑道人物,但是起码眼前他们还没有向樊钟秀出手。 为什么还没有出手?那是有惧于银心殿的阻力,也就是对樊钟秀的儿子樊银江有所踌躇!这倒是他事先不知道的,甚至于尉迟兰心也不曾与他谈起过这件事。须知这些消息,对他来说,都极关重要,在他几乎认为全然无望与丹凤轩抗衡之际,忽然悉知了这些消息,不啻使得他一时信心大增,对未来与甘十九妹抗衡一节,也就油然生出了极大的希望! 江风习习,不知何时天已大黑了。 郭老八点着了灯,往水面上打量片刻,指着远处一个地方道:“那就是青阳了。” 忽然他愕了一下,“哦”了一声,看着尹剑平道:“你……你莫非就是要到清风堡去找樊老侠?” 尹剑平点点头道:“不错,我这就是慕名去拜访他老人家。” 郭老八摸了一下头,傻不咙咚的样子!像是在想他刚才说的话有没有不妥。 尹剑平冷笑一声道:“我原有杀你之心,只是念在你的无知与被人利用,才对你心存姑息,今后你却不可再行为恶,我看你不如就乘此船离境,远方逃命去吧!” 郭老八愕了一下,似乎方才想起了这个问题,脸上顿时现出一番犹豫模样。 尹剑平道:“你应该明白,秦老三既有害你之心,因此事绝非偶然,包括紫面枭马一波这个人在内,这些人无不心狠毒辣,秦老三既然未曾将你炸死,你再回去,岂非自投虎口,他能放过你吗?” 郭老八又是一愕,点头道:“不错,秦老三这个人我清楚,这个人嘴里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了,哦……”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咬紧了牙,狠狠地道:“好小子……公报私仇……看我饶得了他。” 尹剑平自然无心管他们的闲事,闻言冷笑道:“你的武功心智俱不如那个秦老三甚远,再说他如有害你之心,这时早已编造了你许多罪状,只怕你未抵家门之前,就先已丧生在自己人之手了!” 郭老八大吃了一惊,当下把尹剑平所说之言,细一推敲,再思及这些“自己人”昔日种种不顾道义的行径,顿时如身着冰露,呆得一呆,忽然跪倒在地。他原是直性子人,又不擅说话,心里一急,竟然涕泪交泗地大哭起来。 尹剑平道:“起来说话。” 郭老八哭泣着道:“大侠,你要救我一救……” 尹剑平道:“你可曾成家了?” 郭老八落泪道:“哪里成什么家,早先有一个女人,后来……” 尹剑平截口道:“那就好,你送我到青阳之后,乘着天黑,再行不停,一径出省到别省改头换面,谋发展去吧。” 郭老八想了想道:“在徐州我倒是有个远房亲戚,是开茶叶庄子的。” “那样最好,”尹剑平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摸摸身上,取出一块重约十两银子,道:“我身上银子不多,这点钱就算资助你路上川资吧!” 郭老八接过银子,感激涕零,频频称谢不已。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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