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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阁处在燕凉城的中央,临着小河而建,赵四海和傅破上了二楼,捡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此时离晚膳时间未到,赵四海点了壶香茶和一些茶点。 今次傅破有了经验,先长叹一声,把那番‘沙漠遇险’经历讲了一遍,这是他第三次讲这个故事了,自是圆熟无比,且说到惊险处,令赵四海亦唏嘘不已。 赵四海拍案长叹道:“刚才看傅兄容光焕发,眉宇间毫无一丝忧翳,不想竟才遭此惨事,傅兄的心胸,端的叫人佩服,这样,傅兄那件神器,我再加五百两黄金,也算略略地补偿一下傅兄此次的损失。” 傅破面皮甚厚,此时尚不脸红,但也不好意思再多榨赵四海的钱财,且也颇喜欢赵四海的豪爽,便道:“那可不行,我们行走四方靠的是一诺千金,”说着从怀中拿出打火机推给赵四海,“此物现在已归赵兄所有,赵兄再平白给小弟钱财,算是什么名堂,赵兄慷慨,在下心领了。” 赵四海大笑道:“好好好,如此我就不勉强了,但这神器,还是等我银钱付讫之时,才敢领受,唉,傅兄这样的气度风采,着实让我羡慕,赵某行走四方多年,还从未见过傅兄这般的人才,又是这样的年青,将来前程未可限量,此次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哈哈,我与傅兄一见投缘,此次我从域外带回一批新奇珍贵之物,身边就藏了一件,还请傅兄法眼一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透明杯子。 傅破一见,问道:“玻璃杯?” 赵四海大惊,道:“此物中原从未得见,便是在域外也是才出现,不想傅兄竟一眼认出,真是见闻广博之至。” 傅破来自千多年后的时代,见闻自是要比赵四海广博百倍,莫说是傅破了,就是现代任何一个中学生放到过去,也必是惊天动地的一代博学大师。 傅破微微一笑,道:“赵兄可曾见过带有缤纷五彩的玻璃?” 赵四海摇头道:“未见过,我购得这一批玻璃制品时,也从没听说过还有五彩的玻璃,若真有,那当更是珍贵异常了。” 傅破道:“说穿了一钱不值,若在制造时加入些染料,自然会显出五彩之色。” 赵四海恍然道:“原来如此,”随即长叹,“可惜这玻璃的制作方法是域外工匠的不传之秘。” 傅破笑道:“何必要知道制作方法,你回中原请巧手制成模子,将这批玻璃品以高温熔化,再加入染料,待熔液再次凝固时就成了,赵兄下次去域外可带些五彩玻璃去,必能以此技换得玻璃制作之法,如此赵兄就可独霸中原的市场了。” 赵四海闻言大喜,长身而起一辑到地,道:“闻君一席话,所获何止万金,却不知该以何为报。” 傅破暗道教了他这些,也足够抵他买那个‘阿波罗的神器’所付了,笑道:“你我一见投缘,随便聊聊,有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此时话题一转,试探着道:“中原近来可真是不太平啊。”这‘不太平’三字即可从商业角度讲也可从政治角度讲,不管中原此时时局怎样,都不至出大的批漏。 赵四海道:“傅兄用词可真是讲究,嘿,其实今天的中原,就象前朝的战国,群雄争霸中原,何止‘不太平’三字。所区别的是战国齐楚燕韩赵魏秦诸雄,还皆是我族,而今的中原,可是异族的天下喽。” 傅破听赵四海这样说,便知现在中原正是五胡十六国天下大乱之时,但具体的年代却无法自赵四海刚才的一番话里推知,于是又问道:“小弟我是头一次来楼兰,却不知楼兰现今用的是哪一国的年号。” 赵四海奇怪地看着傅破,道:“傅兄从未取道楼兰至域外,又怎会对域外如此熟悉,连玻璃这东西都知道呢?” 傅破心下叫糟,好在他对当时西域地理有所了解,忙道:“我曾到取道伊吾经交河,到过罗马等域外大国。” 赵四海点头道:“我竟把那条路忘了,不过很少有人走那条路的。” 傅破暗道,不久之后那条路就会成为丝绸之路的要冲了,不过这是在楼兰绿洲神秘废弃之后的事了。 赵四海想起傅破提的问题,回答道:“鄯善王朝于西凉,楼兰王自也是用西凉的年号,算来今年该是建初十一年。” 傅破一愣,才记起楼兰已于前七七年迁都鄯善,国名亦早由楼兰改为鄯善国,估计因绿洲间往来不便,故鄯善王政权控制较松,每个绿洲都有自己的小王,所以赵四海才有‘楼兰王’之说。 西凉于公元四百年左右立国,立国五年后改年号建初,那么建初十一年则应是公元四一五年前后。 傅破忽然心中一动,楼兰古城的废弃年代,照后世的推测,也该是在这个时期。自己竟恰好回到了这个时候,冥冥中居然有这样的巧合,这究竟代表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丰盛的菜肴已摆到桌上,在这沙漠之中,虽然吃不到什么山珍海味,只有些鸡鸭牛羊,厨师的手艺却着实不错。赵四海对傅破笑道:“傅兄可能奇怪为何没有城外林中的野味,若十年前来此地还能吃到那些,但现在王令禁止狩猎,恐怕除了长史府的人,没人胆敢违令猎杀了。” 傅破奇道:“哦,长史府……”此时邻桌的几人酒足饭饱,打着咯起身来往楼下走,傅破想起一事,对赵四海道:“赵兄,我看那边几人似乎没付饭资吧。” 不料那几人耳朵极尖,齐齐转过身来,一人指着傅破道:“你小子说什么呢?” 店主恰在旁边,慌忙对傅破二人道:“这几位是我店的上宾,小店向来免费照待的,两位客倌请勿多事。” 那几人听店主如此说,脸色稍霁,先前发话那人朝傅破啐了一口,才和其它人返身下楼去了。 那店长目送他们离开,舒了口气,才向傅破陪罪道:“二位有所不知,刚才那几人的长辈都在长史府中供职,所以他们虽然骄横,小店也着实惹他们不起,适才有得罪二位之处,还请见谅。” 傅破心下奇怪,自汉朝在西域设长史府至今,已有数百年,照理说长史府既是中原皇朝的驻外机构,现今中原这么乱,长史府纵不撤也应名存实亡了,怎会还有这等势力,傅破百思不解,便请教赵四海。 赵四海道:“中原时局近年来动荡不已,事实上数十年前长史府便与中原断了关系,但因几百年来长史府与西域诸国交往甚密,长史手下又养了大批家将,所以既便失去了中原的支持,自己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现在很多和鄯善王不往来的国家,和这楼兰绿洲上的西域长史反倒交往甚密,故在这片绿洲上,长史虽无实权,也极有威慑,俨然和楼兰王分庭抗礼。” 至此两人吃饭的兴致已所剩无几,也有些饱了,付了帐便起身下楼,赵四海也住在燕翔客栈,两人正好一同回去。 掌灯时分,赵四海遣人送来购‘阿波罗神器’的五百两白银、五百两黄金和一颗夜明珠,原先傅破还有担心,古时十六两为一斤,那这总共一千两的黄金白银得六七十斤重,拿起来颇不方便,不料赵四海想得周到,除了五十两碎银子外,其它都包在包裹里,方方正正,还另送了一匹马以负包裹。 又过了片刻,赵四海再次遣人来傅破处,请傅破过去一叙,傅破思量着晚上横竖没事,白天与赵四海接触下来也觉与这人颇投缘,便跟着来人往赵四海处去。 进了房门,傅破不由吃了一惊,这一间房比傅破那间大了足有四五倍,一屋子坐了足有二十多人,想必都是赵四海商队里的人。 赵四海见傅破应邀而来,大喜,便欲将主位让于傅破,傅破连忙摆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果然,赵四海对傅破道:“这些大都是我商队里的朋友,也有些其它商队里的熟识,夜间无事,聚在一起聊聊。”说罢对其它人道:“这位就是我在下午结识的少年俊杰,傅破傅兄。”赵四海显是在这些人中地位声望甚高,且估计在傅破来前已讲了很多称赞傅破的言语,如此一说,那些人都向傅破点头,说些诸如‘果然气宇轩昂’或‘真是后生可畏’之类的赞扬话。但傅破眼光何等锐利,一扫之下即知大多数人对赵四海的话还是颇不已为然的,不过心中虽这样想,嘴里还是说着:“不敢、不敢。”此时傅破心里暗笑,千年前和千年后,区别的只是科技,而人却是不会变的。 不出傅破所料,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首先道:“适才听四海兄言道,傅兄年纪虽轻,阅历见识却是高人一筹,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倒要好好向傅兄讨教一番了。” 傅破笑道:“老先生但说无妨。” 那老者心道我行商经验不知多你几十倍,你却如此不谦逊,不免心中有气。他却不知傅破是二十世纪叱咤世界商坛的巨子,对经商的理解和道行,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老者问道:“我行商有二十多年了,到过的国家有十几个,见过无数的人,也可算颇有些经历的了,虽说如此,有时却也不免失算碰壁,觉得商海中风浪重重,傅兄虽然年轻,却听说行商经验极丰富,居然能使四海兄折服,故想请傅兄透露些秘诀,使大伙儿今后少些磨难。” 那老者话似请教,实为刁难,神情更是倨傲,赵四海眉头微皱,心下不满,却又无法开口,不过他着实也想听一听傅破怎样回答。 傅破不慌不忙道:“经商之道,学问浩如烟海,一时无从说起,还请老先生说得具体些。” 老者心下大怒,没想到傅破竟这般不客气,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比如有时千里迢迢将货物带到域外,好不容易找到了买主,那买主明明需要我的货物,甚至都说好了,到最后却泡汤,有时自己的货明明比别家的好,买主却偏偏要别家的货,令人甚是恼火,不知傅兄可曾碰到过此类情况。” 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你傅破有无此类经历,若无,则资历太浅,无需多谈,二是若有此经历,有何良策。 周围诸人都有此类体会,但觉得这种事情乃属于正常情况,买卖自然有成有不成,次次一帆风顺才叫奇怪,怎可当作问题去考别人。 傅破笑笑,问老者:“老先生以为生意当以何为本?” 老者道:“当然是以货为本。” 傅破摇头道:“错了,当以人为本,买主最先接触到的是你的人,而非你的货,若你以为自己的货好而态度倨傲,礼数不周,买主首先就坏了心情,所以有时货都不屑一看,就算看了,也会因成见在心将好货看成中货,中货看成次货,所以会常常舍你而求诸他人。故在卖货之前需先卖‘人’,买主接受了你的人,对你的印象好,甚至结成朋友,则即使货物不怎么样也能出手,还会有下一单的生意呢。老先生若经常出货不易,恐怕该返求诸己了。” 这番话一出,众人尽皆讶然,都觉得傅破之言大有道理,那老者虽感傅破语含讽刺,但也着实想不到傅破能说出这一番很有见地的话来,默默思索傅破的言论,未反唇相讥。 傅破接着道:“诸位这样从中原到域外来来回回,着实辛苦,尽管各处货物差价很大,能赚些银两,但其实不往返奔波,也未必就赚不到大钱,成不了巨富。” 老者道:“愿闻其详。”此时语中已带有诚意。 傅破道:“我辈行商,利润来源无非两项,一是本地所无或稀少之货物,可售以高价,诸位往来域外中原,所求的便是此种利润。” 众人听得十分专心,点头称是。 傅破道:“还有一种利润,来自同类货品的差价,这类差价一般不会天生就有,却可以人为制造。就比如做衣服,现在都是由小裁缝一件一件做,速度慢,成本大家都一样,但你若投大批资金,召数百能手分成数批,你定型我裁剪他缝制,每批只做一道工序,分工协作,则数度必然骤增,而因大批进原料,又可压低价格,若能把从制布到染色都一手包下,那最后市场上单个作业的人必无法与你竞争,只得投入你的帐下,使你实力更增,此外你还可请些巧匠专门设计提高速度减少人工的巧械,再请些聪慧少女设计美丽的服饰,如此不出数年,在衣服这一行中便无人能与你相争了,以此类推,制陶,雕刻,制铁等都可这样进行。” 诸人听得目瞪口呆,傅破所说的其实就是工厂,这是近代才有之物,当时自然闻所未闻,至此,众人对傅破心服口服,傅破再随口说了些由工厂和连锁店而形成的垄断,随而控制价格,以及初级的银行即钱庄的概念,直让众人如痴如醉,将傅破奉若天人。 老者叹道:“傅公子真是天纵之材,且不吝将这些宝贵至极的话语以教我们,今日此屋中之人,明日必各富甲一方,傅公子大恩,老朽在此先谢过了,刚才不敬之处,请傅公子海涵。” 傅破忙谦虚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回房睡觉。 ------------------ 感谢网友 YM 推荐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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