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三滴血


1.忧郁的飞

  (能飞去哪里呢?她甚至不愿意知道答案:要是叶红知道她给抓来了这里,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来救她?他为一个陌生得江湖中人:龚侠怀,也营救得如此舍死忘生——如果他却不肯舍身来就自己呢?如果他来了,也像这两名汉子一样,徒劳无功,反而落得如此下场,她是不是宁愿他不来呢?)
  冰三家给绑在高架上,除了觉得担心和辱,还有这么一点的迷茫。
  她觉得自己像给掏空了,遇上劲风便给吹起来了,而不是自己要飞想飞的。
  他只是浮了起来。
  她已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除了想念叶红,她对一切情绪都觉得很乱。
  ——就算是想念叶红,她也很迷茫。
  丁三通和王虚空给制伏了、给绑住了、给封了穴道、给按在刑具上。
  “就你们两人来?”苍老的人间。
  王虚空嘿然不答。
  丁三通冷笑道:“不就够了吗?够把你们吓得魂飞魄散了!”
  “你们的同党呢?”苍老的人把臭口贴近了丁三通的脸部。
  “拿开你的臭口!”丁三通怒骂:“我们‘大刀’、‘阔斧’,平生从不与人成群结伙!”
  “很好,你凶,我看待会见你怎么凶!”白大帝不以为忤,悠悠的说:“我等着瞧哩。”
  大不慈悲忽道:“我知道你们不只两人。你们有一大伙人,要谋叛朝廷,要救龚侠怀,他们在哪里?”
  丁三通哈哈一笑,道:“我不知道,”他反问王虚空,“你知道吗?”
  王虚空更进一步,反而问大不慈悲:“龚侠怀在这里?”
  大不慈悲一笑。他笑得很温和,他说话的语气更温柔,温情得简直让你铭感五中、涕位流泪,抱着他叫恩公,“你们就是有胆色。我这儿最欢迎的就是好汉、侠女的。没有你们,我们的工作就没什么意义了,生活也没什么刺激了。我们在这里等你们造反起事,已许久了,抓龚侠怀,主要还是为了这个。你们不反谋,我们吃什么?要是天下太平,我们才不会受到重用。你们已让我等得太久了。——像我们的白大帝碎爷,我想他老人家早就不耐烦了。”
  白大帝“碎爷”呵呵地笑道:“谁耐烦呢!大不慈悲寇大侠何尝是惹悲为怀的!其实,你们在牢外窥伺的时候,我们早已觉察了,所以才请‘飞星传恨’雷老弟、‘鬼生虫’毛炸先生先行布好了局,引你们入瓮——为安全计,我们不必以龚侠怀为饵,只要提了个冰三家上来,以你们所谓侠道之间的守望相护,一定会出手救人的,你们救人,我们抓人,真是合作无间,天衣无缝!”
  丁三通和王虚空互望了一眼。
  他们的心都往下沉。
  ——看来,朝廷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只等各路英雄好汉来入局!
  (可惜他们已遭擒。)
  (这消息传不出去。)
  (——这消息一定得要传达出去,不然,只怕有更多的人要牺牲,而且,又救不了龚侠怀!)
  白大帝看看两人的脸色,然后笑得皱纹都似洪水泛犯滥区的河沟:“怎么了?想通了没有?他们藏在哪里?可记起来了?”
  丁三通忽然道:“记起来了。”
  白大帝“碎爷”登时笑得见嘴不见眼:“在哪里?”
  “在你妈的床上!”丁三通哈哈大笑道:“真不简单,他们有好多的人唉!”
  白大帝退了一步,侧了侧头,然后用手抚弄他那一络垂下来的白发,“看来,你们是不会乖乖的说的了”,他忽然抬起头,像要宣布一个好消息的说:“你们可知道我特别请了什么人来服侍你们吗?”
  王虚空怒笑:“谁来大爷都不怕!”
  “好,有胆色!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你好吗’。”白大帝笑道:“你们总听说过这个人的吧?”
  丁三通和王虚空都觉得一阵悚然。
  ——‘你好吗’是一个人的名字。
  ——遇上了他,他一定会欢容笑脸的向你问好:“你好吗?”
  ——可是只要遇上了他,就一点也不“好。”
  ——因为这个人,最有名的,不是杀人,不是武功,而是他的特长:他爱极了用刑。
  ——他喜欢把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日,几名忠臣良将:黎崇大、郑啸龄、杜佛等人,就给他高悬城垣上,刻出肚肠,肠肚为烈日晒干,但人仍辗转未死的怖人酷刑,正是他亲手所为、得意杰作。
  没想到,这个人却来了这里。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上这样的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走”进来了。
  留在室内看热闹的人很是不少。
  ——这些人的武功当然不凡,可是喜欢看热闹的心态,是跟外面那些一般的民众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喜欢看流血、杀人,只要不是杀着自己,任何人给人杀都是好看的。
  杀戮是一场好戏,对他们来说,看一个给人先砍上一百八十一刀,然后分别用灰、蜡、松脂、滚油在于伤口之中,是一件刺激不过的事。当一位因直谏而造极刑的犯人受刑之际,这些人还看得冷血迸腾,还鼓噪要求更进一步:“你好吗”循众要求,用铁帚把那人腐了十一天的肉一一扒开,直致肌肉尽去,只见骨骼,却有本领让那人一时尚未气绝!听说,有人还看得当场泄了精。
  “你好吗?还因为这样巧绝天工的技艺,给封了官衔,以后,他便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去执行他神圣的职责了。
  只不过,“你好吗”进来的时候,却大出王虚空和丁三通的意料之外。
  原来他本身也是个七残八废的人。
  他的嘴唇裂开,口里没几颗牙齿;他的左腿瘸了,她少了一目,右耳折揩的像一块踩烂了的猪粪,鼻子但是用碎骨驳接而成的。——不知他是天生如此,还是曾给人施过酷刑——或许因而他才喜欢用刑:把人整洁得比他的尊容还难堪,他才能得到满足吧?
  “你好吗”对白大帝和大不慈悲都很恭敬。
  白大帝和大不慈悲对“你好吗”也很客气。
  “你好吗?”“你好吗”向二人招呼,其他的人他可以不理——实际上,除了要用刑之外,以他的身份,也大可谁都不必理,“二位都好吗?”
  大不慈悲笑道:“你好。只是又有事要劳烦你了。”
  “托福”,白大帝道,“你就跟我料理一下场面吧!”
  “料理一下?”“你好吗”小心翼翼的问,脸上露出专业的神情:好像他是大夫,现在配着以毒攻毒的药,不敢多用一分药力,也不能少用一分毒力。、
  “好好的料理一下。”白大帝带着衰老的笑声说。
  “谁先?”“你好吗?”望向王虚空和丁三通。
  “先后有序,”大不慈悲忽然说,他注目向冰三家:“她先来,当然由他开始。”
  “我犯了什么法?”冰三家觉得自己仍浮着、飘着、不着边际的、忧郁而无力的飞着,翎着,“你们凭什么这样做?”
  “你‘私结乱党。图谋造反’,“白大帝的臭气又往她玉颊上喷,“你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简单点说,你已落在我们手上了,我们要拿你怎样就怎样,除非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们到底要知道什么”冰三家痛苦地道。
  “告诉你们:叶红阴谋背叛、私结逆党的罪行。”白大帝微笑道:“对你而言,这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随便说几句话,画一个押,便可以免受许多痛苦了。”
  “我明白了。”冰三家惨笑着说,“你们只是想要罗织个名目,来把叶红逮进来任由你们整治罢了——就像对付龚侠怀一样。”
  “聪明,”白大帝笑说:“你果然是聪明人,叶红毕竟是世家子弟。他的远祖对先王有过功勋。若无真凭实据,倒不好入罪。本来,他一力要救乱贼龚侠怀,早就该死了,但他所请托之人,无不有共有面,这也难以告发。所以,我们都看得起你……你是他最知心
  冰三家听到那句:“你是他最知心的女子”时,心中一痛,差点落下泪来,心中只想:现在,我还是吗?你心里还有我吗?
  白大帝观察着他的神憎,以为自己的话已然凑效,但说:“你别怕,都说好了,你是个女子,没几年青春时光,只要我点一点头,就算不施刑,你出得这里时已又老又聋又哑——你是知道的,在这里,我们甚至还有办法把你养得又胖又骚,而且还失去记忆呢!要是你为了他什么都不说,他也不会知道;而且,你不说,别人也照样会出卖他的。只要我们已开始盯他,这个人就已经是死定了;你为了自己着想,不妨做些聪明人才会做的聪明事吧。你又美、又漂亮,何必为个不值得的人做傻事呢!你也别担心,你只要说了,他就会落在我们手里,只要落在我们手里,他这辈子都没有指望的了——他决没有报仇的机会的。你放心吧,好好的、乖乖的、一一的说出来吧。”
  了三通虎吼道:“冰三家,你不可以这样做!这干人不干好事,绝不会放过你的!”
  白大帝霍然回首:“你再嚷嚷,我就教你马上就说不出半个字!”
  大不慈悲怜惜的看着冰三家,柔声问:“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了。”冰三家悲哀他说:“你们弄错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叶红。”
  白大帝气得鼻子出气:“好,好!”
  丁三通哈哈笑道:“好,好!”
  大不慈悲并不诧异,只说:“那没有用的。我们还是会有办法把叶红逮进来的。而且,他只要进来了,这辈子都休想活着出去了。就算他能出去,也得要变成个废人。你看过冬天里挨在门墙等死的癞皮狗吗?我可以担保他连狗都不如。”
  “你也一样,”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你这又何苦呢!何况你还是位年青漂亮的女子。”
  冰三家听着,因为内心出奇的虚弱,以及多日未进食之故,全身都剧烈地哆嗦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时红感激你,记住你吗?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大不慈悲温和地道:“我会让他知道,是你把他客进来的。是你诬告他的——你可不告他,结果都是一样。假如他对你有情义,他会觉得安慰,因为他会以为你出卖了他之后自己总算可以安全了,虽然你其实也正在为他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受尽煎熬;要是他不是这样想,他就会恨你——痛恨你,比恨我们还甚,因为他以为你毁了他一生,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
  “你想,闹到这种地步,这又何必呢?”大不慈悲真是苦口婆心。“你告的,也许还会比别人告的,要来得轻上一些——可不是吗?”
2.杀了我好吗?

  叶红,你不要相信,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不管你待我怎样,我都是不会出卖你的。我进过这里,我知道这儿不是人进来的地方,我就决不会把你害进来的。叶红,我感觉到完全失去了力量,我该怎么办?开始进来的时候,我心里默算着:一天,两天……三天,今天,你大概去找过我了?知道我不在了?第四天,你已知道我遭逢意外了吧?开始来教我了吧?第五天,几时才有重见天日的消息呢?……等到了第七天,我已失去了时序。我甚至不能自己拿一杯水,不能梳一次妆,不能好好的睡个觉,不能好好的想你一次……一想到你,我的心就会乱了。我洗澡的时候,身旁有人监视,我去厕所的时候,身边一样有人!从来不会这样,一直都有人在我身边的,但我心里却又那样孤寂,寂寞得令人疯狂!
  叶红,你会相信他们的话吗?上次自清明时节见了一面之后,我感觉得到,你的冷谈,我的心淡。你知道我在这里吗?你知道我正面对着些什么人吗?天,把我杀了好吗?我初进来的时候,下定决心,一天只敢想你一次。可是,到后来,我天天都在想你无数次,天天都是你——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人在这时里,可是,我心里有你。——叶红,我反来覆去的都在想到底怎样才能通知你。你走吧,你决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了!他们要对付你,他们要对付的是你:你不要再妄图救人、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叶红,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你听到我心里的千呼万唤吗?你走吧!
  冰三家觉得自己已完全脱了力。
  好像一只中了箭的鸟,连愤怒都无力,只忧郁的滑翔着,知道自己命定了就要坠落下来。
  ——生命既然是那么可哀,不如让我死吧。
  “杀了我,”冰三家软弱他说,“好吗?”
  大不慈悲悲悯似地望着她。
  “杀了你?”“你好吗”突兀地笑了起来:“哪有死得那么便宜的事!”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
  “来人啊,这恶毒妇人阴谋造反,知情不报,天理不容——跟我好好开导开导她。”
  “是。”“你好吗”答应着。
  他的工作一开始就是把冰三家身上所有的衣服脱光。
  然后他把冰三家的十指牢牢的稳定着,木夹和麻绳都匝得紧紧的,直绷到肉里去。
  冰三家的指甲上本来都有一弯皎洁的月色弧型,很好看。
  “好久没有看过那么好看的手了。”“你好吗”也不禁啧啧的有声的赞道。
  然后他把长约五寸的利针,一支支的刺进冰三家的指甲缝里去。
  这在掠拷中,则做“摞指”。
  王虚空怒吼:“你们这班禽兽不如的东西,还不住手,大爷我——”
  大不慈悲忽然平静的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们两人?”
  王虚空一怔。
  他不知道。
  “就是要你们好好的看,好好的想,一面看一面想,待女儿怎样回答我们的问话,”大不慈悲说,“因为,很快就会轮到你们的了。”
  丁三通怪嘶道:“你们有种就先把老子宰了吧!”
  大不慈悲微微皱眉:“我只叫你看,没叫你嚷,更不准你死!”
  这时,只听白大帝在冰三家的哀号悲啼中兴高采烈地吩咐“你好吗”:“既然她的指甲那么漂亮,你就给我一块一块地掀下来,让我保存着吧——记住,别弄破了一块,我十块都要完整的。”
  拔至第七块指甲的时候,冰三家已昏过去了。
  “给她醒醒吧。”大不慈悲吩咐。
  一盆冷水,淋了下去,同时,一记蟒鞭,抽挞在冰三家脸上,随着玉颊上一道目血的瘀痕逐渐分明,冰三家也醒了:“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这时。冰三家仍是给绑在架子上的,在完全不能挣动的情况下私处尽露,失去作为一个人的最后一丝尊严:白大帝忽然吞了一口唾诞:“杀你?你现在就算是想要告叶红也没有用了。”
  然后他转身就封了正在破口大驾、睚龇欲裂的丁三通和王虚空二人的穴道。
  ——甚至连王虚空、丁三通二人能咬舌自尽的力量也给他截断了。
  宜至他确定了这三人只剩下了受苦受劫的身躯时,他才颇感满意的说:“寇老弟,这女子看来可口的很,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冰三家忽然吐了一口唾液。
  唾液吐在白大帝面上。
  白大帝怔了一怔,居然没躲得开会。他反手一拳,打落了冰三交四五只门牙,带着血吐了出来,嘴唇也立即肿了起来。
  冰三家立即咬舌自尽。白大帝闪电般出手,卸掉了冰三家的下颌关节。
  ——可是仍是慢了半步,冰三家已咬下半截舌头,鲜血不住的自嘴里冒涌。
  白大帝跺足怒道:“可惜可惜。”忽又用手压着冰三家的颈侧,脸露喜色的说:“趁还没死绝,我还可以乐上一乐。”
  然后他径自干那兽行,一这用他那张臭气熏天的口,去吻冰三家的全身,还咕哝着说:“怎么所谓忠义之士在受刑时,总是喜欢用口水吐那些害他的人那么蠢的呢?你吐了我一口唾沫,又有何用,那也只不过是唾沫,又杀不了人的!”
  他因为太过兴奋,还扯下了冰三家连着头皮的一把秀发,弄得一手都是斑斑鲜血。冰三家微张的口,溢着血,因为牙齿给打脱了几只,血又不断的自断舌处涌出,所以完全看不到她平日一笑起就白得引以为傲的皓齿。
  大不慈悲看着白大帝的行径,无动于衷。
  他似是对还着的丁三通和王虚空较有兴趣。
  他走向二人。
  王虚空和丁三通现在都只有一个想法:
  只求速死!
  (他们都后悔刚才为何不战死?否则,至少,也可以用自己的手或对方的手来杀了自己!)
  (死,在此际而言,是最大的幸运!)
3.皮上的毛

  外面的星光,仍是那么皎洁,大概跟一万年前、一千年前、一百年前、一年前照在西湖、天山、华清池的星色,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李白举杯邀明月的时候,也见过这月旁的星辉吧?曹阿瞒横槊展读的黑夜里,也仰首看过这些遥远的星宿吧?伍子胥出亡的时候,想必是这满天里华伴着他,勾践卧鑫尝胆之际,苍穹里仍是这一片星光。这里光渡过了山,渡过了海渡过了青史,仍然照了进来,照在冰三家姣好的裸身上。
  没有风,花却稍动了一动。
  花依然盛放。
  室内依然很香。
  苍蝇像受到了什么通知似的,开始是一只一只的飞进来,吮着瓜子上的血,仿佛是不能食饱,便直接低首去吮那一大摊的鲜血,然后是几只几只、甚至是一群一群的飞进来,嗡嗡的响着,好像在庆祝一场辉煌的胜利,为这么美丽但凄怖的死者而打一场他们自己才明白的醮。
  白大帝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么高兴的苍蝇。
  他刚满足了兽欲,但冰三家的虚弱的身子已承受不住的断了气,使他一切割肠戳阴的恶刑都无用武之地,所以很是感到有些遗憾。
  他一巴掌就打下了几只苍蝇,向雷誓舞下令道:“这些鬼苍蝇是越来越多了!则人把这儿弄干净一些,我最讨厌肮脏的东西了!”
  然后他看见大不慈悲正着人用刑。
  大不慈悲正着人把王虚空的左臂绑到烧红的车钉上,然后又把丁三通逼立于烧红的犁耳上,这使白大帝看得着了迷。
  “你们现在一定是想死的了,”大不慈悲慈悲为怀地道,“可惜的是,这事你们想都不要想了。现在还只是说汗,仍未流血,你们听过‘活剥’吧?那就是把灰蠹水浸脱上皮肤,教人剥之,我包准你们给剥光了三天内仍死不去;还有‘刷洗’,我们先把你们裸绑于铁床上,沃以沸汤,再用铁刷刷去皮肉,只剩骨骼——你们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你们要选的是哪一件?”
  “或者,你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看了冰姑娘的下场之后,会告诉我们想听的事;”
  大不慈悲忽又大发慈悲地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刚才让你门两位好汉所看到的刑罚,远不一如野兽皮上的毛而已,还有更精彩的,尽在后头。如果你们不听活,我决不会只割掉你的睾丸,或是你那话儿.然后把它缝在额上那么简单!我绝对可以让你一辈子在这儿受苦,或活着出去,一身都是内伤,都没人能知道你已受尽了掠拷……你们信也不信?”
  然后他正义凛然的问:“那群乱党反贼,都在哪里?!”他一脸公正的两人都盯上一阵。“谁要是招,把眼睛眨三下;记住,三下。”
  丁三通眼睛立刻眨了三下。
  (不能说!)
  (决不能说!)
  (——冰姑娘的修死,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不说,只有我们两人在这儿受苦受难!)
  (要是说了,一大群武林好汉都得要在这儿穿肠破肚!)
  (说不得啊,丁师弟,你就忍一忍吧!小事无所谓,大关节上,江湖上有种的汉子都杀就杀,死就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
  (你千万说不得!)
  (不能说!)
  ——王虚空到这一刻才知道:一个人失去了死的能力,要比失去活的能力更为可怕。
  白大帝一见了三通眨眼,眼就亮了。
  “还是你聪明。”白大帝笑逐颜开地道,“你比你的胖师兄实在聪明多了,也可爱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做好汉没什么好处,我们绝对有办法把你拖出去斩首示众的,百姓只会凑过来看,当一场欢天喜地、紧张刺激的热闹来看!”大不慈悲觉得此时应该要加紧“攻势”,所以他还举出例证:“当年的岳飞手边大将夏从秋不是够威风了吗?才不过给判个勾结乱党、私欺良善的罪名,把他以‘磨骨钉’全身骨骼夹碎,推出去游街示众,结果,他还役等到莱市口当众剖开挖出内脏,就给民众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半死不活了。全忠尽义,值什么?我们就有办法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背信弃义、谋反淫掠,你妄想图痛快?没痛快的!要图壮烈?才不让你悲壮!现在我们要活人,不会让人在外边丢了我们的面!我们会干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大义凛然——你骨头再硬,还硬得过我们的心吗!告诉你,邪不胜正,我们就是正。”
  他这才“恩准”“你好吗”上前解了丁三通的“哑穴”,说:“你要说的,我们要听的,你尽管说吧!”
  (不要说!)
  (丁师弟你不能说!)
  (丁三通你不可以说!)
  他们只解了丁三通的“哑穴”,并令他上下颌可以移动——只可以说,不可以动作。
  了三通果然就说话了。
  说话之前,他嘴里疾射出一口唾液,冷不防吐射在正凑过脸来聆听的白大帝左眼上。
  然后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活是对王虚空的:
  “师兄我不能看着你受刊我就先走一步了!”
  第二句话是对除了王虚空之外这密室里所有的“活人”说的。
  “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今儿大爷落在你门手里只有认了,但做鬼也要把你们杀七十八块!”
  话一说完,他也想嚼舌自尽。
  但已来不及了。
  大不慈悲一直盯着他,让他把话就完,——待他有一动作,立即就出手如风,又扣住了他两颊。
  接着运指如风,再封了他口部、颌部、喉部的穴道。
  丁三通一时死不成,但他已成功地激怒室内的人。
  “你好吗”情知可能会遭白大帝恨责,气得拿一张刀就要砍落丁三通的头。
  他的目的已达到:
  ——他是想他们在愤怒中痛痛快快的把他给一刀杀了!
  “慢着。”
  白大帝尖叫了一声。
  他制止了“你好呜”正要砍落的那一刀。
  丁三通吐的那一口痰,的确是射中了他。
  不但射中,而且几乎把他射瞎。
  ——丁三通豁足全力,为冰三家雪辱的这一口痰,所蕴的力遭,自非冰三家吐那一口唾沫星子能比的!
  白大帝脸凑得近,一时大意,竟挨个正着!
  这可不好受。
  白大帝捂看左目,怪叫道:“不要给他死得那么容易!”血水,自他指间淌了下来。
  “你好吗”忙阿谀的问:“大帝,您高兴用什么玩意见,尽管吩咐……”
  白大帝咬牙切齿地道:“……我对肌肉有兴趣。”
  大不慈悲打从心里笑了:让这“相爷门下”的家伙受受挫也是美事;这一个受刑的人都伤着了他,瞧他还有什么颜面争宠邀功去!
  “我只对女人的肉感兴趣。”他嘻嘻地道。“男人还比较是骨头有意思。”
  “你好吗”一时不知该听从白大帝的活,还是大不慈悲的吩咐是好。
  他们替丁三通罩上鱼网,束紧,使之肌肉凸起,然后一寸一寸的乱割,即是“鱼鳞刮”,又名“杀千刀”,落在“你好吗”手里执行,纵令犯人给了九百九十九刀,也决不会断气。“你好吗”姓李,人又称之为“李刽子手”。他一刀一刀的切,一片片细肉,连着皮,还自眼睑上圈卷出两片连肉的皮,盖住了丁三通怒凸的双目。
  “你以为只有你好汉?”“你好吗”一面仔细而专注地做他刀口上的工作,一面冷笑着道:“龚侠怀可比你更好双呢!”这句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
  丁三通求死不得。
  ——虽然死得极其痛苦。
  苍蝇又簇呼而至,俘在切下来的肉上,绕飞在一滩滩的血水上。
  白大帝一只眼睛痛得厉害,已没心情再闹下去,只着人去拿一盒灰和一包盐来,俟“你好吗”到七八十刀时,他就去给他的仇人伤口撒上一些!
  大不慈悲好像很开心的道:“哎,这凶徒忒也凶悍,眼睛不打紧吧?”
  白大帝知道大不慈悲的语音起是慈悲之时,下手行事就超虽阴毒,真正是猫哭耗子再加黄鼠狼给鸡拜年,此人虽然年轻,但弟子满门,都自称为“孙子”,引以为傲,实在是个极难惹的人物。他忍着痛,心里提防着。
  他跟大不慈悲虽同是“上面”派下来办“敕乱诛逆”的事,但彼此“派系”不同:他是史相爷的心腹,大不慈悲则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说是互为臭援,但也彼此节制、监视、争功。——自己一时大意,竟几这悍汉毁掉一目,在这家伙前摔了一个筋斗,想着也觉气忿。
  左目的痛,更激发了他的兽性。
  他决心要好好整治这胆敢伤他的人。
  ——而且,他想不心狠手辣都不可以。
  不论是他,还是大不慈悲,甚或是雷誓舞、“你好吗”,他们之间的每一个人,都在互相监视,互不信任,谁都会在今天笑笑闹闹成了一党,难保明日就你死我活的成了敌我。“上头”总在怀疑谁不尽忠、谁没尽力?下手不狠,招人疑窦。他就见过自己几名同僚,因行事有妇人之仁,结果反落在狠脚色手里,就像他今天整治人一般的给人整治着:还有两个,丢去给犯人尽情“报仇”——连他这种人回想起那两人的“下场”,也有些不寒而栗。
  为了要表示自己早已丧尽天良,全心全意。就得要味良心、不留情、灭绝人性才行。否则,一个密报呈上去。自己很可能成了下一个给人试刀的犯人!
  他自己还有亲人,家人在京师,他可不想连累亲友;要对亲人好,只有狠下心来,除了对主人要忠得像一条狗之外,对任何人,都狠得不当对方是人。
  ——这样才可以在此时此境,安然的活下去!
  “先把那胖子用钩穿过背肌开肌括,吊起来再说,”他忍痛忿忿的下令,“要他睁开眼睛,看他的伙伴是怎样死法,他才会想清楚他一时忘了告诉咱们的话。”
  大不慈悲见白大帝没有反驳,也没的动怒,心中反而又惊又防:
  ——相爷派来的人,果然沉得住气、不好对付:自己得要提防着点,以免有什么把柄落在这糟老头子的手里!
  他心里盘算着,口里却很悠闲、悠游、悠然地用手指一点一算计的说:“一,二、三……你们今回是三个人。一个已死、一个快死,一个呢?就看想不想死了。三个人,流了三滴血……喂,你是第三滴吧?”他向失去说话能力给钩穿背高挂的王虚空。
  “第三滴血?嘿!血,还多着呢!这只是开始……”白大帝突然爆出一声喝骂:“这些脏死了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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