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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虎禅并没有留在楚杏儿身边多少时候,正静坐调息了一会,就走了。 带蔡可饥一道走。 沈虎禅甚至没有拔掉嵌在身上的钱镖。 楚杏儿一见,那十枚钱镖,无一不打在死穴要害上,张十文的暗器手法,就连沈虎禅也破不了。 不过,钱镖只堪堪沾及皮肉,并没有深入肌里筋脉。 沈虎禅在发刀的时候,罡气早已遍布全身,钱镖是打在他身上,但并未曾造成多大杀伤力。 楚杏儿想替沈虎禅拔除钱镖。 沈虎禅陡地睁开双目。 他按住了楚杏儿的手。 楚杏儿先是吃了一惊,后又觉得羞赧。 “不要拔除,”沈虎禅柔声道:“一拔,我的真气反而泄了,让它留看好了,待事情过后才拔除,不妨事的。”。 他拍了拍楚杏儿的手背,像安慰个小孩子。 然后便运气调息。 包剧烈的战斗在前面侯看他。 楚杏儿不敢再骚扰他,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一旦决定了要去做什么事,便谁都挡不了挽不住动不得的。 她只有替他护法。 ——强敌说不定还在周围。 “少年剑”中的楚冲、楚撞兄弟正向蔡可饥追问发主的事,并替他舒筋活络,蔡可饥把沈虎禅单刀追斩数大高手的事说得活形活现,楚否儿便是在这时候听得沈虎禅如何救蔡可饥而退姚八分的。 沈虎禅只歇了一阵子。 甚至还不及一盏茶时光。 他立起、抄刀、吸气,向楚杏儿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向蔡可饥道:“走吧。” ● 沈虎禅就这样走了。 楚杏儿和沐浪花、司马不可、楚冲、楚撞一路支撑看回到“将军府”,然而现在已近黄昏了。 沈虎禅仍然没有回来。 ——沈虎禅还会不会周来? ● 将军疼惜地看看他的女儿。 独生女儿。 而且也是仍是独身的女儿。 “你已经很累了,”将军道:“你为何不歇歇呢?” 楚杏儿说:“我要等他。” “让我们来等他,不一样吗?” “他救过我,我不想看他出事……” “他救过我的兄弟和女儿,我也不想他出事。” “爹,”楚杏儿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问:“如果他能回来,他会对他怎地?” 将军微微笑道:“你要我对他怎地?” 楚杏儿低看头说:“他是个人才……很有用……” 忽然抬起了头,恳求似的说:“爹,女儿看他是真心效忠于你的,你就——” 将军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一向是疑人不用——”楚杏儿的心往下沉。 她抗声道:“可是——” 将军依把然话说下去:“不过我也一向用人不疑——”他声音转为慈霭:“他不是个很有用的人吗?爹爹一向喜欢用有用的人!他不是很忠诚吗?爹爹一向喜欢用肯为我效忠的人。” 楚杏儿喜出望外,要不是当看这许多人面前,真会扑过去飞抱看将军。 将军笑了:“何况,他还是我女儿所欣赏的人呢!” 楚杏儿的脸红了。 同为她是将军的女儿,将军苦心要培植她,让她一早就出来江湖历练,原因很简单:“杏儿,爹爹要你受煎熬历风霜独自解决难题,不一定是要你成为我的强助,也不是要你非有大成就不可。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爹爹的仇家不少、树敌又多,你要是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解厄克敌的能力,怕日后险途难渡,所以你一定得要自强不息。” 楚杏儿也真的自强不息。 加上她的聪明、机巧、讨人欢喜,很快的她便真正成为将军摩下的三面令旗之一。 可是,一个洁身自爱而又自视甚高的女孩儿家,在江湖上,在风尘里,同样会感觉到空虚、寂寞和冷。 她是将军的女儿。 谁也不敢沾她。 她的武功眼界皆葚高明,谁都沾不上她。 将军是她的严父,她对他且敬且畏,但她却没有一个可以倾吐的人。 她自幼丧母。 母亲也是文才武略俱能的人,可惜就丧在万人敌手里。 连回万人敌的独子,据说也丧在将军剑下。 笔此,将军与万人敌除了在派系上的对立之外,彼此还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楚杏儿平日结交了不少豪杰英侠,诸如兜玉进、唐多令、冷秋帆等,但她不会向他们倾诉心事。 她宁颇向燕赵倾吐。 燕赵虽是将军的敌人,却是她很好的倾听者││甚至可以说是她的知音。 这些年来,她在江湖上闯荡,已学会了不怕凶无惧恶而且脸皮已厚得不会变色良心早已不见了,没想到,将军的话,竟会使她脸红,一念及沈虎禅,还会心跳加速。 这点连楚杏儿自己都不知为什么。 所以将军接下去的话,她便无法集中精神,只听到一部份,将军好像有些喟叹的说:“……只不知沈虎禅肯不肯为我所用……” 然后他们便讨论了起来。 其中又以王龙溪为最大声。 她真想叫王龙溪为“王大声”——不,是“大声王”才对。 这么多人里,她最不喜欢听王龙溪说话:既快、又急、特别大声、而且不经脑袋、还自以为是! ——这头大没脑、脑袋生草的呆瓜! 她宁愿听舒映虹说话。 至少舒三堂主很温和、耐心、聪明、且善解人意。 她也情愿跟慕小虾说话。 慕小虾虽魁梧、粗鲁、大块头;但是他怕她。 她喜欢人怕。 人越怕她越高兴。 武功越高块头越大的人越是怕她就越好玩。 可是她知道沈虎禅不怕她。 一点也不怕她。 说也奇怪,她反而有点怕他。 也不是怕他什么,而是怕他不高兴、怕他不开心、怕他不喜欢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这些。 ——这本来又“不关她的事”。 ● 她忽然觉得千头万绪,也许是因为曾经受过一晚的惊恐,受了一夜的风霜,同时也战斗了整个黑色的晚上,她的脸一下子冷,一下子热,两颊一下子凉,一下子烧,脚下也有些飘,头上更有些恍惚。 她勉强敛定心神。 ——可不能歇看。 ——要等沈大哥回来。 她集中精神,正好听到将军在跟燕赵说:“你也累了。” ——燕大叔累了? ——他为什么累? ——他怎么累? 燕赵道:“不累。” 将军道:“你也忙了整个晚上。” 燕赵道:“忙,不一定就累。” “对,正如疲,不一定倦,”将军道:“疲只是身体的累,倦则是连精神意志都累了。” 燕赵道:“只要忙得有收获,就算疲,也不觉倦。” 将军似是不经意地问:“你有收获么?” 燕赵爽快地答:“有。” 将军一笑。 可是楚杏儿不懂。 她不懂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她以为自己没留意先前的谈话,以致跟不上内容。 其实不仅是她不懂,连舒映虹等人也没听懂,将军和燕赵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他觉得自己必需要报告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蔡般若来了。” ● 蔡般若来了。 ● 蔡般若是东北“五泽盟”总盟主。 他在武林中,有看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的“高唐指”不但是东北一绝,据说只有当年的“长空帮”帮主桑书云之“长空神指”,以及白衣方振眉之“王指点将”才能克制他,他德高望重、博学旁通,有人说,如果不是他遇事太过里足不前,不能全身投入,他旗下的“五泽盟”,早就在二十年前大举中兴。 正如将军和万人敌是以相埒,蔡般若在武林中的位份,只有西南“万水千山”钟诗牛才能匹比。 “五泽盟主高唐指”与“万水千山总是牛”本身就有很多缠绕不清的渊源与纠葛,总之“五泽盟”的蔡般若,因西南有“南天王”的钟诗牛在,一直都不肯踏入长江以南一步。 可是蔡般若这回却来了。 以蔡般若踉万人敌与将军的微妙关系,他的出现,足可影响均势的战局。 ——问题是:蔡般若因何会在此时此境此际此地出现? 连王龙溪都不禁动容。 ● 将军并不动色。 燕赵也不动容。 燕赵望望屋梁。 将军也看看屋梁。 他们倒似一早就已知道此事。 连舒映虹也不禁楞了一楞。 ——难道是自己报导错了消息? 曾有过这样的先例:舒映虹孜孜地报告一个重大而秘密的讯息,结果到了后来,才知道根本是个错误的,将军早就知道了,当面指出时,舒映虹不免有些讪然。 他当然不希望这种事情会重现。 ——一个人,实没有几次面子可丢。 不过看将军的情形,又不似对他所提供的讯息怀疑。 他反而向燕赵心平气和的道:“他果然来了。” 燕赵也平静地道:“他真的来了。” 将军抚髯:“也许,他早该来了。” “要掌灯了,”燕赵说:“沈虎禅也该回来了才是。” 话未说完,忽听外面远远远远远远有马嘶声。 一人怆惶而入,足不沾地,身法极为高明。 他人未到,已屈膝,脚未沾地,额头已同将军一头跪了下去,发出“砰”地一响,疾道“禀报将军,有敌骑一人正往关口里闯——”语音未了,另一人已疾掠而入,额上满是密集的汗珠,来不及跪倒便已叫道:“禀将军,来人已闯入大门——”他的话未完,马嘶声已极逼近,又一人如流星般射到,人未到大听,张口便喊:“不好了,他已——”他这句话也没有说完。 因为没有说完的机会。 这刹间,马嘶已自大厅响起,一骑如风卷云涌地冲了进来,一时间众人惊起走避,王龙溪大喝一声,正要徙手上前拦截,那匹神骏陡然勒住。 一切都静了下来。 唯有将军和燕赵,仍站在原处,纹风未动,静观其变。 马上有三人。 楚杏儿喜而叫唤:“沈大哥。” 一人自马后一跃而下。 那是蔡可饥。 他脸上青一块、瘀一块、人中渗看鼻血、嘴角也有血丝、一条腿还瘸了,可是他的表情,既又光采又振奋,仿佛刚好打了十八场大胜仗。 他手里还抱看一人。 徐无害。 徐无害虽脸色青白,状甚衰弱,但如将军这些明眼人一眼看去,已知徐无害并无大碍:——他死不了。 还有一个人。 第三个人。 这个人就在马上。 是他策的辔。 是他控的马。 也是他救的人。 他仍然神威凛凛。 可是他并没有下马。 他是整个人栽倒下来的。 ——他是沈虎禅! ● 沈虎禅回来了。 和他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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