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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地溜过,何仲容整日呆在客店中,努力练功,对于少林寺的援兵,起先他一点也不担心,但数日之后,他忽然想到四堡五寨乃是当今天下黑道中最强的人物,分头领袖各地黑道之雄,假如少林的方丈大师梦智老禅师不是亲自出马的话,四堡五寨的人,可能不买账。但那梦智老禅师平生几乎未入过江湖,这一趟会不会为了一个无名小辈而破例下山?那枚玉环虽然是他师叔松雪大师的信物,但梦智大师为方丈,自然有权不听师叔的命令,更何况不是松雪大师亲自发令? 疑惧与日俱增,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自己假如不能从这一劫逃生,太过辜负了成玉真的情意,也辜负了自己一身武功。 元宵佳节已到,他一早就跑到城外的报恩寺去,发现寺侧有座宽大的园子,其中有个草坪,少说也有两亩之大,他看看这草坪正是决斗最佳之处,便先回到寺内禅房休息。 一直等到黄昏,成玉真仍然没有消息,但有一件奇事。 原来这报恩寺本就香火零落,甚是萧索,加上今日是元宵佳节,更见冷清清的,但由下午开始,却有不少和尚陆续来到,每一批三两个不等,直到黄昏时,寺中到处都是和尚。 何仲容颇有所疑,但因见这些和尚们全都表示出彼此并不相识,是以又想到如是少林援兵开到,决不会这种态度。 成玉真一直芳踪沓然,何仲容暗中极为焦灼,不但为了她不能及时赶回而焦心,同时更胡思乱想到她可能在路上出了岔子…… 越在这种情形之下,时间过得更快。 将近二更时分,何仲容走到那座园子的草坪上,静静等候。 二更才到,树本黑暗中有人洪声大笑道:“何仲容,你倒是个守约君子,但老夫等亦等了好一会儿……哈……” 何仲容站在明亮的朋光下,宛如玉树临风,英姿焕发。闻言脸上毫无变化,只微微一笑,道:“请各位现身相见!” 树后鱼贯走出九个老人,其中一个是个老妪。 何仲容眼光略扫一匝,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这九人他早就见过,正是当今天下都畏惧三分的四堡五寨的主脑人物。 带头的一个正是金龙堡堡主金大立,他独自走到何仲容眼前,洪声道:“看你神色力持镇定,虽然我等出现,早在你意料之中,但你决不是早已察知我们到达而隐匿在黑暗中吧?” 何仲容微微一笑,忖道:“这位金龙堡主断无找话闲扯之理!但何以又有此一问?”这么一想,登时用心细想其故。几乎在同时已想出了道理,敢情那金大立这一间,旨在探究何仲容的真正功力,到达了什么程度?他们到达之时,曾经尽力隐蔽行藏,假如何仲容仍然发觉,则何仲容的功力,定比他们都要高出一筹。何仲容想出这个道理,便冷冷一笑,道:“这些闲话何必多提,各位约我今宵在此见面,有什么见教,何妨立即明示?” 成永大声道:“何仲容,你已知道我们四堡五寨天秘牌的秘密,老夫如今先问你一句,这件事你可曾告诉别人?” 何仲容心想对方这一问,分明是先问出这秘密有否泄露,然后相机加以灭口,念头一转,便淡淡道:“这问题我也不答复,你们一定要杀我灭口,我也无法!” 赵大娘尖声叫道:“何仲容,你以为不说出来,我们便没有办法么?老身不妨告诉你,假如你不回答的话,我们等杀掉你之后,便一路追查你这两三个月的行踪,凡是和你见过和说过话的人,都一律杀死,这总可以了吧!” 何仲容愤然瞪她一眼,道:“凭你也能动我么?哼,九个人一涌而上,算什么英雄?” 岳堡主怒叱道:“何仲容休得口出不逊,我们这个金龙八方天马阵,必须九人一齐施为,你岂能以此为藉口?” 何仲容冷笑一声,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何你不肯承认单打独斗,不是何某人的对手!” 末后两句,说得声色俱厉,岳真面上一热,竟然说不出话。 金大立厉声道:“你不必张狂,我们可是瞧得起你,单打独斗,吃你逃走,便是我们四堡五寨的心腹大患!你如今可曾明白了?” 何仲容自知用尽言语相激,仍然不能使他们改变初衷,再说也是无用,目下再拖延下去,救兵之事,终是渺茫。反正情势如此,总该表现得英雄一些,当下朗笑一声,打肩上掣下蓝电刀,如指道:“你们快布阵势,何某要见识见识名满天下的金龙八方天马阵,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金大立拔出金龙剑,缓缓一挥,余下的八人立即各占方位,把个何仲容团团围住。 何仲容又是一声朗笑,道:“你们不是有咒语的么?今宵为何不念?” 金大立沉声道:“何仲容,要打就打,何必尚在口舌上称能?” 何仲容面色一正,道:“金堡主说得是,何某这就出手了!” 金大立屹立不动,其余人人却立刻走动,绕着何仲容走日子。 何仲容陡然舌绽春雷,喝声“看刀”,一道蓝森森的光华暴然疾封金大立。 金大立伫立不动,直到刀光及体,这才一剑封去。 “铛”的一声大响,刀剑相交,两者均是神兵利器,各无损伤,但金大立却抵挡不住对方的如山潜力,一连退了三步,方始稳得住身形。 九位一时之雄都为之大大失惊,敢情这个何仲容真有神鬼莫测之功,每一次出现,武功上总是大有精进,这一次出手,居然比之天孤叟翟寒还要高出些,假如单打独斗,别说他们九人无一是对手,便找到武林中号称前五位高人中任何一位,恐怕也要惊服这个少年的武功。因此也可以说何仲容目下的武功,已达到天下最强的地步。 何仲容这一刀试出自己的功力,不由得豪情飞扬,仰天长啸一声,便要再发出来。 蓦地四周升起一片梵呗之声,草坪中十个手持兵器的人,全都为之一愕,齐齐停止动作,回眸观看。 只见四周出现无数和尚,全部一律手持戒刀。何仲容、四堡五寨等十人目光到处,只见一位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念珠,双手合十当出,缓步走过来,在这位老和尚身后,另有三位灰衣老僧,也跟着走来。 当前这位老和尚耳轮垂肩,慈眉善目,但自然流露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庄严气象。他身后一位侍者,抬着一根粗大的禅杖,颜色黑黝而发亮,一望而知乃是精钢打造,份量之重,令人见而咋舌,那侍者颇为魁伟,但抬着这根样杖,显得相当吃力。 再后面的三位老和尚,两位手持戒刀,连鞘拿着,当中的一位相貌威猛,双眸转动间,精光四射,手中倒提着一柄月牙方便铲,柄端小钢环不住地响着。 这位和尚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乃是少林寺在武林中最负盛誉的人物,现在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大师,法号聚石,武功之高,世罕其匹。这聚石大师十年前方始现迹于江湖,因他不但相貌威猛,心肠更是硬如铁石,逢着武林败类或是江湖上为非作歹之徒,必定重重惩治,是以这聚石大师不过下山云游一年,便已成名遍天下。正因他一向勤练武功,从未下山,直到十年前方始如神龙一现,是以威名响遍天下,却未曾列人前五位高人之内。 且说四堡五寨的九位老人,初时虽认不出领头的和尚,但一见聚石大师,便都不禁为之凛然,登时猜出领头的老和尚,定是宇内武林万派归宗的少林寺老方丈梦智大师,这位一派之尊今宵居然在此地出现,可知事情绝不寻常。 老和尚诵声佛号,声音清越之极,直人云霄,然后展颜微笑,道:“九位是散布天下,威镇一方的四堡五寨的老当家了?老衲梦智,今宵打扰各位,实在不安,但老衲有几句话要和这位何檀越一谈,是以不得不耽搁老当家们的宝贵时间!” 金大立暗中松一口气,立刻抱拳还礼,道:“老方丈等闲不离宝寺,今宵履暗红尘,老朽等幸睹金面,实在有缘,老方丈即管请便,老朽等不妨等候!” 他可以为梦智大师竟是对付何仲容来的,是以松一口大气。这想法也未始没理,那何仲容到处都生事惹非,凡是与他有关连的,都不是平常之事。 梦智老和尚朗声道:“敝师叔松雪大师的玉环信物,可是何檀越差人送来?” 何仲容大喜道:“不错,小可虽不敢惊动大师,但势迫于此,万望大师海涵慈悲!” 梦智老方丈庄容道:“看这形势,果然非老衲等亲自到此不可!何檀越有话尽管吩咐……” 此言一出,四堡五寨的九个老人都惊得呆了,敢情弄了半天,这批少林高手,竟是何仲容的援兵,又听他们提到松雪大师,这位少林寺第一位高手,早在七八十年前便自享誉武林,却和何仲容有极深渊源。 他们正在惊疑,何仲容已道:“几个月前,贵寺的太初禅师在凤阳光明寺,惨遭他们毒手,全寺焚为平地。此事是因小可自愧,因此等今晚事完之后,小可正要向老方丈请罪,任凭处罚!” 老方丈面色一沉,道:“何檀越毋须自责过深,此事自有下毒手之人可以承担!” 何仲容立刻道:“小可请大师等前来,只请大师帮忙一事……” 何仲容歇了下,虎目一睁,扫略过九个老人面上,只见那岳真、柳伯聪、卫效青等三人,露出特别的神色,心知他们是因火焚光明寺之故,惧怕少林寺的威势。当下冷冷一笑,道:“小可所求之事,便是请大师为小可做主,和他们四堡五寨约定一年之后,再在此地见面。届时小可要以双掌单刀,力斗四堡五寨的金龙八方天马阵!” 此言一出,四周百来个和尚都掀然色变。 聚石大师在少林寺中除了方丈以外,身份最高,同时昔年又最崇拜松雪大师,是以忍之不住,厉声道:“何檀越,你可知道金龙八方天马阵,乃是合九人之力,加上组织变化,是以威力不能以人力计算么?” 何仲容微微一笑,道:“小可知道!” 四堡五寨的九位老人全都放下心事,只要他不叫少林寺帮忙出手,别说等上一年,就是十年也无所谓。 何仲容又朗声道:“但今宵既然他们都来了,若是教他们这样回去,小可也过意不去,就请老方文和诸位大师做个见证,准许他们以一敌一,随便哪个出来和小可动手,他们可以轮流上阵,小可力战到底!” 他说得雄壮无比,一副大丈夫凛凛之色,令人心折不已。聚石大师大声道:“壮哉此言,何檀越前程未可限量!” 梦智大师道:“老村就凭一根伏魔禅杖,本夺两院一楼的三位首座,以及一百零八位本寺弟子的罗汉阵,向九位讨取一句话,今宵是否能如何檀越之言?老衲在此洗耳恭听……” 金大立面色变了几次,回身向八人一瞥,也不说话,便自了然大家意思,回头道:“老朽等冲着一百零八位大师的罗汉阵容应一切!” 梦智大师佛法精深,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聚石大师却忍不住,厉声道:“你们哪一位在老衲方便铲下走得上一百招,老衲自此回山练艺,一生不再踏人江湖一步广 云布性情最暴,闻言大怒,方要挺身出去,却吃赵大娘一把拖住,连连摇头,其余的人,都不做声。 金大立在九人之中,武功最高,但他为人沉稳多智,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这时己方既然无人应战、便也不肯冒险,冷笑一声,道:“老朽等今宵并非要向聚石大师生事,这是其一。老朽刚才之言,乃是以金龙八方天马阵而答话,这是其二!聚石大师莫非想试试此阵的威力么?” 梦智大师一听这老狐狸把话扯到这一头,聚石大师如若不服,定然先吃眼前亏,他这位一代高憎,仅仅一瞥之间,已看出何仲容身负绝技,非同小可,因见金大立狡黠毒辣,想教聚石吃个大亏。这金龙八方天马阵昔年天下第一的高手云溪老人尚且认输,何况聚石?当下朗声道:“聚石不得多言,今宵是何檀越为主,本寺的一段过节,以后再提!” 何仲容接四道:“九位堡主寨主如果急于报仇,不用客气,小可已在这里恭候。” 卫效青一跃而出,慢声道:“何仲容你还我儿子命来!” 何仲容应声道:“小可性命在此,你来!” 卫效青那对御史笔一分,疾袭而至,何仲容仰天长啸,蓝电刀一竖,封住面门。“当”地清响一声,卫效青左手笔尖点在刀身上,震得手腕一麻,但同时之间,右手笔已疾然点在何仲容小腹的“大巨穴”上。 少林寺老方丈梦智大师与及身后二院一楼的三位首座高憎,精状均暗中一凛,可是要出手救援却已无及。 卫效青倏然退开去,嘿然凝目,何仲容哼了一声,一只手按住小腹的“大巨穴”上,身形摇摇欲仆,梦智大师宽袖一展,把身后三位正要上前的高僧挡住。 只见何仲容摇摆了几下,终于没有摔倒,有气无力地道:“卫寨主,你何不取我性命?” 卫效青又惊又疑,须知他那一笔点下去,便是岩石,也能点碎,但他却感到对方小腹上有一种潜力轻轻一震,便把自己笔尖上蕴聚的真力完全卸掉,这真是从来未有的经验。当日在凤阳光明寺中,他曾以摘叶飞花的手法,用一蓬树叶击在何仲容后背,何仲容不曾倒地。其后更曾点在他肩肿骨上的穴道,但笔尖着处,可没有方才这种潜力,是以上一次还以为是他身有至宝,可以护住穴道。 现在姑勿论何仲容是不是伤重得快死,但他居然不在笔尖着穴之时,立刻倒毙,这就是够使得天下武林名家为之惊疑不解,包括梦智大师等在内。 何仲容掩住小腹,向前走两步,道:“你儿子虽然死在我的刀下,但当时我仅仅用刀尖指住他心窝,你却施以暗算,在后面打我一拳,我被你拳力震得向前一动,才把你儿子杀死,他的死我能负其咎么?” 卫效青还未答话,旁边的梦智老禅师朗朗诵声佛号,道:“何檀越且容老衲说几句话如何?” 何仲容突然放开掩腹之手,仰天大笑一声,声音清越高亢,哪有一丝受伤之迹?笑罢面容一正,向老样师道:“大师请指教。” 梦智老禅师道:“光明寺被毁之事。老衲早已闻悉,后来查出卫寨主爱子死在寺中,因而放火毁寺。老衲因未明其中因果,故此不能率尔向卫寨主责问,同时以老衲所知,光明寺主持太初师侄的功夫,因经过二十年苦修,在我少林门中,已可列为数一数二的高手,应比四堡五寨列位略高些许,何以轻易让人焚毁寺院,门下弟子竟然无一生还?这些疑问,使老衲苦思不得其解。如今见卫寨主的武功,果与老衲忖度者相同,何檀越既曾身历其境,可否说出详细内情?” 何仲容道:“当日小可路经光明寺……”他简要地告诉老禅师,当日因身边有松雪大师的信物,太初禅师为了起初误会动手,把他击得重伤而大表歉疚,又悔恨二十年持戒之功,一旦化为乌有,便施展少林秘传“通关破穴”大法,为他助长功力,打通死穴。恰巧大功告成之时,岳真、柳伯聪、卫效青等三人率儿子们来到找他,他本来为了寺中僧侣的生命,要用卫成功的性命威胁他们,但卫效青在后面偷袭,故此误杀卫成功。 其后因敌不过岳真、卫效青、柳伯聪三人合力攻击,故此匆匆逃走,想不到他们趁太初禅师施展大法之后,筋疲力尽,竟然放火毁寺,把全寺僧侣全部烧死…… 梦智老禅师面上神色丝毫不变,但那对善目中却射出低人光芒,沉声道:“谢谢何檀越见告一切,敝师侄的怨仇,本门一定会为他清理……” 那边金大立等九人一听,便知要糟,尤其是目下根本已陷在对方罗汉阵中,纵然不顾面子而逃走,也十分困难。 梦智大师面向九人,朗声道:“这段过节,当何檀越之事了毕,方始向各位请教。” 聚石大师低声问道:“敢问方丈大师,何檀越虽然得到太初为之通关破穴,但如何能当得起适才的一击?” 梦智大师道:“他除了打通了死穴之外,尚有奇功护身,此人目下一身武功,相信天下已无人能出其右……” 那边的卫效青吃梦智大师这一打岔,勇气已消,事实上何仲容露这一手惊世的护身功夫,他们九人非回去好好商量一番不可。最令人难解的是当日在光明寺时,何仲容武功已比在成家堡时高出许多,这本就够希奇了,哪知这番重逢,何仲容又有极大的精进。这个人如此神鬼莫测,一年以后见面,又不知怎样?他们必须另想对策不可,当下已打消再战之意,退将回去。 金大立道:“今宵之会,可以暂告结束,何仲容你意下如何?还有梦智大师是否尚有见教?” 何仲容道:“我们一年后的元宵节,在这里见面。” 老方丈梦智禅师朗声道:“关于光明寺之事,等你们一年之约过后,老衲自会出面清理!” 金大立收起金龙剑,大声道:“这样老夫等且先归去,一切都等一年后的今宵,方始计较。” 梦智大师诵声佛号,只见围在四周的一百零八个和尚,闪开一条道路。 金大立等九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带着沮丧的心情,穿过和尚群,出寺去了。 梦智大师向何仲容微笑道:“何檀越乃当代奇才,老衲十分心折,来时宇文飞师叔曾托老衲向檀越致焕。目下他已隐居寺中,不问世事。今宵之事,已告结束,明年今晚再和檀樾相见,事后方始与檀越略作盘桓……” 何仲容明知这些高僧们不耐在此间逗留太久,忙忙躬身行礼致谢,送他们出寺。 眼见一大群和尚冉冉隐没在远处的黑暗中,心头记起成玉真,不由得十分迷惘。忽觉身后两丈许处,有一点声息,当下微微一笑,倏然侧跃,一眼瞥见一条人影,悄然站在山门内,可不正是那艳绝人鬟的成玉真?他喜唤一声“玉真”,便把她搂在怀中…… XXXXXXXXXXXXXXX 在那扬州周工才家中的女罗刹郁雅,在这元宵佳节,颇不寂寞,原来周工才摆了筵席,请了他师兄申伯贤老人和他的义女高秀来家中共度佳节。郁雅认作周工才的义女,其时她早已探听出申伯贤的来历,并且得到申伯贤的期许,授以绝艺。 不过申伯贤可不知何仲容乃是周工才的忘年好友,郁雅也不知道何仲容曾到申伯贤处扰乱了一场的事,她已被周工才瞩咐过,不可提及何仲容的名宇,故此她向申伯贤学艺了两个多月,大家都不曾提起过何仲容。 申伯贤甚是欣赏这女罗刹都雅,认为她天资领慧.武功亦已有根底。他受了何仲容的刺激,观念大变,这一晚元宵佳节,便是郁雅正式拜在申伯贤门下,而由周工才摆下酒筵大大庆祝一番。 过了几天,女罗刹郁雅回到周府,竟然闭住房门,痛哭不已!周工才这时待她有如亲生女儿,心中十分着急,好久以后,才能叫开房门,进去劝慰她。郁雅满面幽怨,告诉周工才说,她从一些江湖人口中,探知何仲容已和成玉真结成夫妻,因何仲容在武林中已是赫赫有名的大侠,故此不少武林朋友已经摆酒道贺。 周工才心中本知何仲容对成玉真一往情深,此时虽替郁雅难过,但回心一想,这样也好,趁早教郁雅死了这条心,免得误她一辈子。 又过了几日,一个早晨,女罗刹郁雅淡妆素服,走到她师父家门,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便停步不前,随即拍到菜园园门旁边向内窥觑,猛可大吃一惊,敢情菜园中一共站着九个老人,其中一个乃是老妪。 她一眼便认出这九人乃是五堡五寨的老当家们,竟不知何故齐聚此地,好像要向师父寻事似的。她看见桃树后面光影微闪,心知师父已经隐身该处,当下一方面奇怪他老人家何故不出面阻拦,一方面暗幸自己没有露出痕迹。 金大立等九人为了怕一年之后敌不过何仲容,故此在报恩寺出来之后,大家一商量,都因外敌太强,除了何仲容以外,尚有少林一派。故此九人都捐弃成见,大家取出天秘牌来,凑在一起,登时知道那本天下无敌的《六纬神经》,乃是放在扬州城内一座菜园中的古墓之内。 天秘牌上清晰地载着到达藏书之处的路线,因此他们赶到这座菜园中,大家都浮起一阵兴奋。 这九个震惊江湖的一时之雄,一旦步人菜园,便发现这座菜园布置有异,好像暗中摆有一个玄奇奥妙的阵势。是以九人小心翼翼地向那座古墓走去,但直到路人桃树植立范围之内,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当下便比较放心,一直走到墓碑处,见到碑上刻着“天机地秘之墓”等六个大字时,九个老人都松一口气,彼此会心一笑。 揭开墓碑,九人鱼贯走入墓中,转两个弯,便抵达那个放着三具石棺的石室。 他们上前一看,金大立道:“鼎鼎大名的云溪老人遗尸便在此处,啊,还有他的师父……” 大家嗟讶一阵,便由金大立格开当中的石棺,只见一本装订精美的卷册,放在格中,上面写着“六纬神经”四个字。 金大立道:“这本秘籍在此棺中置放了将近百年,却毫无尘埃,真是奇怪……” 成永道:“金老大快点取出,好离开此地,设法练功。咱们时间可不算多呢…” 金大立伸手取起《六纬神经》,并不观看,放在囊中,然后九人一齐走出古墓。 出了墓外,这九位老人可能走了好久,还没曾走得出那桃树迷魂阵。 他们不久便发觉身陷险地,全都露出愤怒之色。赵大娘失声骂道:“云溪老贼好小气,既然输了师门秘籍,为何不大大方方送给人家?” 九人之中岳真、左同功和钟子光三人,略识这等阵图变化,五行生克之学,当下三人凑在一起商量,当先带路,但走了半天,仍然转回原处。 几人都恶不可遏.岳直打量了一会儿,回身走进墓中。 大家都不知他此举何意,岳真嘿嘿冷笑连声,道:“诸位兄弟,我们不慎误陷险地,总算无能,但那云溪老儿此举太不光明磊落,合该遭受鞭尸之苦,连他师父也得被这老贼连累!各位稍等一等,我把那两具石棺毁了再设法出去!” 众人都不阻止他,虽然觉得此举未免多余。 岳真正要举步,蓦地一声喝叱,风声飒然一响,墓上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岳真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肯现身呢!现在可好了,请问当年云溪老人可有遗命,要困住取书之人?” 那老人正是申伯贤,他冷笑一声,道:“你们枉称是当今黑道之雄主,刚才空白研究了半天,我那桃树上钉着的木牌,分明已指出破阵之法,你们自己找不出道理,却怪起别人…” 那九人听了此言,心中一阵迷惑,桃树上钉着的木牌他们都小心研究过,其中一方写着“生死之门,近在咫尺”,似是含着深意,但最后却寻不出哪儿有生死之门。 申伯贤又道:“出阵之法,就在你们取到手中的《六纬神经》上载着,你们自己不悟,如何能怪别人!这地方不愿再让你们践踏,即速随我出阵,以后不许再来!” 云布冷冷道:“以后来不来,是我们的事!” 申伯贤瞠目而视,铁掌一挥,发出一股劈空掌力,直袭寻丈远的云布,云布出掌一挡,退了两步,九人都为之失色,云布也不敢再说话。 不消一会儿,申伯贤已把他们领出菜园,容色冷峻地等到九人完全局开,这才颓丧异常地回到木屋中。郁雅早已躲在屋中,见他十分不欢,当时不敢询问,直到傍晚,印伯贤才告诉她青年云溪老人败于金龙八方天马阵的往事,郁雅这才恍然大悟那四堡五寨何以一向勾心斗角。 第二日早晨,申伯贤已没有那么垂头丧气,反而觉得十分轻松,郁雅也暗暗欢喜。 菜园中忽然出现了九个人,其中一个抖丹田大喝道:“无耻老贼快想出来,尝一尝我们这金龙八方天马阵的威力……”声音由亮之极,正是金大立的声音。 申伯贤大奇,自个儿匆匆走出菜园,只见那九人一脸愤恨之色。 申伯贤见他们十分无礼,也自大怒起来,厉声道:“昨日任你们扬长而去,那是格于先师遗言,只好如此,你们当老夫是怕事的么?” 卫效青最是心急着要报子死之仇,怒道:“老贼你真会装孙子,若然你尊重师父遗言,就不应布下那瞒天过海之计!” 申伯贤虽然不知他所说的瞒天过海之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存了私心,暗念暂时不必把事情真相弄清楚,否则可能就不便动手。 当下点头冷冷道:“你出来,老夫让你走上十招,便枉为天下无敌的云溪老人门下……” 卫效青明知对方一定武功奇高,可是他哪能咽下这口气,只好挺身出来,疾如闪电般掣出那对擅打人身一百零八处穴处的御史笔,冷笑一声,道:“老贼你来!” 申伯贤双手叉楼,嘲讽地道:“你的年纪不小,但却像二十岁的无赖,难道老夫十招之诺,真个换不到你一句话?”说罢,冷笑不已。 金大立沉声道:“老贼你想用激将之计,那是做梦……”卫效青盘算了一下,厉声道:“我卫效青若果在你手下走不上十招……”金大立沉声道:“卫老六你想清楚了么?他可是激将之计哩!” 卫效青面色铁青,道:“金老大你想想,若然我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纵然得到那秘籍,也不中用啊!” 金大立顿一顿脚,道:“既然如此。老六便多加小心……” 原来卫效青话中之意,便是说那云溪老人门下武功虽高,但如在十招内赢得他数十年修为,则那何仲容之仇,根本也就不必去报了。虽然得到那本秘籍,然而自己年事已大,能不能重新锻炼那绝世无双的武功真成问题。金大立了解他的意思,是以不再拦阻。 卫效青道:“我如输了,日后决不能和你动手!” 申伯贤从长衣下面掣出缅刀,冷笑道:“你动手时千万要注意我左手的六纬神功。” 卫效青喝声“很好”,人随声起,双笔一分,迅疾如奔雷闪电般袭到,两缕冷风,分头笼罩住对方上盘中盘一共八处穴道。 申伯贤左手微微向外一按,“呼”的一声,一股潜力扭过去,竟把卫效青整个人撞退数尺。 旁边金大立等人见了,俱都一阵骤然,敢情他们目下的武功造诣比起当年宇内九雄向云溪老人挑战时要高明一些,但云溪老人的传人却也比之当日的云溪老人也高出不少。 卫效青心念一转,当知今日如果失败,便身败名裂,与其日后痛苦化生,倒不如目下舍命一拼。当下施展出他双笔浸淫了数十年的风侵雨蚀二十四打招数。这一路笔法,他自出道至今尚未曾施展过,即使是那日和何仲容交手,也没有施展出来,原来这一路笔法,泼辣凶残,每一招都是与敌偕亡的攻势,如果不是碰上像申伯贤这等极有份量的敌人,他与敌人偕亡,自然划算不来。他双笔招数一出,众人立时传出一片惊嗑之声。 岳真低声道:“想不到卫老六还有这么一手……” 卫效青施展出风侵雨钢二十四打,笔影如山,风声怒吼,两支御史笔简直像重兵器般,威力极大。 晃眼间已打了七招,连开头的一下算是一招,一共八招。申伯贤神色不变,左手蓦然乘间一推,神功潜力如山涌出,却见对方奋身直扑,居然不避他的神功潜力。在这一刹间,申伯贤已转了几个念头,他已想自己的神功若然全部发出,则对方这一下非被这股神功潜力震碎五腑六胜,立刻尸根就地不可,然而对方这一扑,双笔势道奇怪,大有甩手伤人之意。假如自己发出了十成力量,则因已无余力问避,势非闹个同归于尽不可。 好个申伯贤不愧是一代高手,念头一转。舍易就难,左掌之力陡然一辙,脚下巧跌九宫,身形又转到左边,缅刀化为一道寒光,电掣般地向对方身上掷去。 卫效青口中大喝道:“第十招了……”双笔倏然交叉,奋力封架。 申伯贤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将神功潜力,由刀上运出,这正是他诱敌之计,连战了九招,都没从刀上施展神功,以致对方以为他缅刀不能施展那种无法抗拒的神功潜力,是以径敢封架。 刀笔一触,修然大震一声,那封御史笔突然荡开,门户大张,一缕冷风,已到了卫效青咽喉。 卫效青面上颜色大变,闭目等死,申伯贤那柄削铁如泥的缅刀刀尖,竟自停在他喉咙边,只须推前一寸,便可把卫效青气管割破。 申怕贤冷笑道:“姓卫的你服气么?” 金大立朗声道:“他服输又何妨!反正你决过不了我们金龙八方天马阵!” 申伯贤收回缅刀,冷冷道:“你们那阵缺了一个人,如何凑得起来?” 金大立正要说话,申伯贤一摆手,道:“你且慢分说,老夫如今倒要问问你们,昨日既把老夫师门秘籍取走,今日再来做甚,难道以为老夫好欺侮么?” 金大立嗔目道:“你真不知,抑是装糊涂?” 申伯贤收起缅刀,道:“老夫为何要装糊涂!” 金大立从囊中取出那本《六纬神经》,向他一扔,道:“你自己看看!” 申伯贤接书在手,怒道:“这不是《六纬神经》么?难道老夫假造一本不成…” 他低头翻书一看,突然一怔,道:“这是上册,奇怪,为什么变成上册?” 成永厉声道:“你把下册藏起来,却用这本无用的上册乱蒙换…” 申怕贤怒道:“老夫决不于这等无耻之事,这本《六纬神经》的下册我看守了数十年,连翻翻都不敢!至于这本上册,早在先师尚未仙逝之前,已送给一位混迹风尘中的好友……啊,老夫知道了,老夫知道了!哈……” 金大立道:“你师父的诺言,你必须遵守,快把下册拿出来给我们!” 申伯贤面色一沉,道:“老夫把内情说出来之后,你们决定,否则老夫可就不再客气了!”他双目如电,扫过九人面上,然后又道:“那本《六纬神经》下册,已被一个名叫何仲容的年轻人,以偷龙转凤的手法给掉了包,老夫也是现在才知道!你们数十年以后才来取书,先师却没有吩咐老夫一定要替你们看守住这本秘籍,只要老夫没有擅自翻阅,练那本门无上心法,便算守约…” 他稍为歇一下,看他们神色,已知这番话被对方接受,便又道:“你们夺不回那本秘籍的话,老夫才出马便了,不过老夫夺回来之后,便不须遵守先师之约了……” 金大上沉声道:“等一下,我们要略作商量,你的话仅是片面的理由,总不能强迫我们立刻承认!” 申相贤微哼一声、走开一旁。 金大立低声道:“各位兄弟,现在咱们必须立刻做个决断,这本秘籍让何仲容得到好呢?抑是让这老不死得回好些?这话是假定咱们都得不到而言!” 卫效青道:“当然让何仲容那小子得到好些,在他手中,咱们才有机会夺回来!不过小弟仍不十分明白老大你的话中深意!” 金大立道:“假如咱们决定宁可让老不死得回他师门秘籍,也不让何仲容称雄天下的话,咱们此刻便须向那老不死宣布以前之约撤消,他能得回秘籍,便归他所有。这样那老不死必定立刻追踪,咱们再供给线索,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咱们不敢取消前约,则老不死一定要等咱们无功之后,才能出手。这样时间拖延过久,恐怕何仲容那厮已把那本秘籍记熟,纵然让老不死夺回,已不中用……” 岳真挺身道:“《六纬神经》不可让何仲容继续持有,除非咱们有把握在短期内夺到手,否则那厮不久之后,定能天下无敌。各位当能记得他在报恩寺时的身手,已在咱们每一个之上,如不当机立断,教那老不死夺回来的话,定必拖延时日,徒然助他成功!哪一位敢认为从他手中夺回秘籍,比从这老不死手中夺回容易些?” 大家都默然不语,金大立这刻明知这本秘籍,将不属四堡五寨所有,既是已定的形势,心情便大不相同。他和何仲容本来没有仇恨,反而受他救女之恩,此刻心中掠过爱女的影子,心中一动,便想替何仲容暗出点力,好使他能够练成六纬神功,天下无敌。当下沉声道:“咱们还有一线希望,可以夺回那本秘籍,但必须保留在何仲容手中,方有办法!” 成永道:“老大快说出来,那老儿不耐烦了呢!” “看来只有请出家父和柳五叔、云七叔这三位老人家,再加上咱们九人,老实说,何仲容就算他练上一年,但他出身不同,不比那老不死是本门底子。是以就算给何仲容一年时间,他也练不到大惊人的地步,我们仍可把秘籍夺回…”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表示同意,于是金大立大声道:“我们已商量好了……” 申伯贤走回来,只听金大立道:“我们有个公平的办法,那就是我们要两年时间,如夺不回那本科籍,以后的事,我们都不管。” 申伯贤道:“你们故意给他两年时间,好教我难以下手么?不行!” 金大立冷笑道:“他练上两年,难道就能把你打败?” 申怕贤怔了一下,然后道:“就这样一言为定,你们快走,我真不愿意瞧见你们!” 那九人面色都变了,还是金大立忍得住,挥手道:“各位兄弟走吧,来日方长哩……” 申伯贤回到木屋中,对女罗刹郁雅道:“你以后报到这边来住,为师要把一身绝艺,完全传给你,同时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助长你的功力,两年以后,为师敢担保你的武功纵然超不过我现在,但也绝对差不了,准保赢得那何仲容,然后我们一同去把本门秘籍夺回来!现在你必须在祖师灵柩前立个重誓,不管多少年的时间,也不管我死了没有,你为了本门,必须尽力把秘籍夺回!” 扬洲茱萸湾在扬州东北十里,西汉时吴王刘江重开部为,自莱莫湾通海陵仓及如皋番溪。隋唐时期此处系京杭大运河由北向南进人扬州的第一个码头。隋阳帝王下扬州,都经此湾。有诗赞日:“维扬城里着繁华。场帝行宫接紫霞”。足证繁盛。 但此刻码头上却人迹罕见,不仅没有家商巨贾,连贩夫走卒,用公渔翁也见不到一个,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码头边,一字排开二十七条大船,三条一组,均搭有彩篷,窗口一标用厚帘遮掩,使外人无法窥视。其实,这种神秘看上去有些故弄玄虚。别说这些石头上气势汹汹地站着那些持刀的家丁让寻常人等望而生畏,避之唯恐不及,单那九条主船上迎风风荡的一金”、“左”、“成卯、“岳”、“柳”、“卫”、“云”、“钟”、“赵”九面大旗,也足以让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为之胆寒。 四堡五寨的首脑在此聚会,除非是吃了豹子胆的人,才敢来讨这个麻烦。 这阵势,就是四堡五寨的人也极难见到,近年来,四堡五寨在江湖上声名日见显赫,按金老寨主的话说,已到了“不用拿出四堡五寨的名声吓人”的地步,可他们今天们怕就排出了这样整齐的阵势,可见事情非同寻常,同时也在昭示江湖中人:四堡五寨的首脑有要事在这里相商,寻常人等不得打扰。 武林中人,或出于道义,或惮于四堡五寨的势力,见到这等情形,绝不会走到方圆三里之内。 可偏偏有一个人对这一切视若不见,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着一身黑衣,只鞋黑袜黑手套,戴着一个黑色斗笠,将浑身上下挡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皮肤。 唯一惹人注意的,是他衣襟上绣的那只绿色的人眼,即使在阳光下,也磷光闪闪,自深可怕。 离码头约一里远处。一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高叶密,围护着袒荡的河滩。 黑衣人一走出树林,船头上巡哨的家丁便已看见,抽出刀来晃动示警。 舱里堡主、寨主们在商议重大事情,曾交待若无极特殊之事不许打扰,是以这些家丁也不敢高声呼喝,只是将刀抽出来,无声晃动。 二十七条船上的家丁如林般晃动着寒光闪闪的兵刃,寻常误入禁地之人,见此情景,自会转身回避。 可那黑衣人却大大方方地向前走了两步,在河滩上坐了下来。 这简直是不把四堡五寨放在眼里了。 更可气的是他不仅坐下,还旁若无人地仰面躺倒,摘下斗笠扣在脸上呼呼大田起来。 家丁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之人,个个面露怒色,可他们平日里训练有素,即使在这样群情激奋的状况下,也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息。 今天在船上带班轮值的是赵家寨总管祁婆婆。 四堡五寨聚会,主持会议的人由九派轮值,外面的警卫等事物也由各派总管轮值,哪一寨的主人做首席,哪寨的总管便统领外面的九寨家丁,为的是便于指挥,免得互相攀扯。 祁婆婆在赵家寨当总管已近三十年,四堡五寨似这样的聚会并不多,她却担任过三次九寨家丁总管,资格之老,非各寨总管可比。 但今天这样的事情她却没见过。 不仅没见过,以前连听也没听说过。 四堡五寨在江湖上何等威名,这人竟敢在这样的时候来这里捣乱,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那人却摊开四肢躺在河滩上。 按理说,他距这里尚有一里之遥,只要他不动,便不会干扰这里的会议,但有些事是不能凭道理处置的。在四堡五寨的卧塌之旁,岂能容他人鼾睡?这等事若传出去,四堡五寨的威风何在? 祁婆婆决定管一管。 虽然她已经从那人的服饰上看出此人来头不善,是江湖上最大的恶棍人魔邱独一派,说不定有些棘手,可在这样的情势下,却不能视若不见。 她摆了摆手。 赵家的船舱里钻出一队英姿飒飒的女兵,二十人一色黄衣黑带,手提利剑,跳上岸,向那黑衣人包抄而去。 其余八寨的护卫均是男丁,见这些女子个个装束整齐,神采飞扬,均为之一震,在心底齐齐喝了声彩。 祁婆婆老谋深算,等这些女子走出二十步后,又摆摆手。 左家堡的船舱中走出一队男丁,二十人一色红衣纽带,手提钢刀,随后包抄。 祁婆婆举起手中令旗,站在船头上观看的成家堡总管秃鹰于戎、岳家堡总管通臂猿侯明、云家寨总管黑旋风于飞,从各自的船上一跃而下,紧随其后押阵。 三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这祁婆婆是小题大作。但四堡五寨的规矩如此,谁任总值,便有权调动各寨人马,令出如山,谁也不敢违拗。 前面的女队距黑衣人只差百十步的时候,黑衣人坐了起来,呆了片刻,好像突然发现自己误闯了别人的禁地,惊慌的一跃而起,向林中远去。 他跑得并不很快,脚下磕磕绊绊,显得很惊慌,众人见了,心下均是一松。 那些女子见他逃跑,也脚下发力,包抄过去。但她们毕竟离他远些,眼见还有二十余步,那人身形一闪,隐人林中。 祁婆婆挥挥令旗。 女队们脚下不停,向林中追去,左家堡的家丁则在林边散开警卫。 女兵们冲人林中,四处寻找,林高草深,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她们四处散开,仔细地搜索着。 孙娇落在最后。 她身体有些不适。 从外表看,孙娇柳腰紧束,与其他女兵没有什么差别,其实她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 可她不敢向别人说。 因为那男人不是别人,是寨主赵大娘的丈夫马元。 那个糟老头子骨瘦如柴,弓回曲背,眼步糊目,涕常过唇,十分惹人生厌。赵大娘在十年前便与他分院单过,让孙娇负责照顾他。 孙桥是个孤儿,当时只有十三岁,她心地善良,对这个人人都讨厌的老头照顾的极好,两人情同祖孙,老人体弱惧冷,晚间常拥孙娇同衾取暖。 十四岁上,孙娇发现老人的一个秘密;他常常趁她熟睡的时候偷偷起身,跃墙而出,快到天亮的时候才回来。 可孙娇没有对任何人说。 因为她还知道了另外一个秘密:这个老人在夜晚身体强健不亚于年轻人,摸上去甚至没有皱格。 其时她情蔻初开。被老人在黑暗中破了身。 两人仍如平时一样,相安无事,寨中上下,也绝没有人想到其间会有尴尬。 五月之前,孙娇忽然心有所动,其后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这一惊非同小可。 赵大娘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若此事被她得知,如何了得? 那老人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惊慌,反倒有几分兴奋。他悄悄地告诉孙娇小心遮掩,不要被别人发现,说自己有办法替她解决。 可那孽障是个活物,一天天见长,遮掩起来十分不易。幸好二人祖孙般相依,老人又似残藤古树,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否则,稍有细心之人,怕就会看破行藏。 孙娇心里想的只是这一件事,所以行动上也较别人迟缓。 待她抬起头时,伙伴们面已四散远去。看不见一个人影。 她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些畏惧,将联络的口哨扫出来噙在嘴里,提剑小心走着。 突然,脚下一软,似踏上了什么活物,心中一惊,方要吹哨,顿觉腿上经脉一凉,立时全身僵硬,被人顺势一拉,倒在了草丛中。 她看到一只晶绿的眼睛。 “人魔邱独魔!”这几个字方在心头一闪,恐惧立刻袭这全身。作母亲的本能,使她立刻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可她现在已浑身僵硬。 深草没人,两人躺在草丛中,全无一点声息。 一阵风吹来,随着草动,孙娇看到眼前寒光一网,接着下腹一凉,一个血呼呼的肉团已被一只黑手抓在掌中,向那达着面孔的黑色斗笠下送去。 一阵咋咋的咀嚼声刺耳地传来,孙娇心痛欲裂。 忽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人在极度愤怒之中,气血凝聚,力道非常,孙娇右臂的穴道突被冲开,她伸出手去,想抓掉那黑色的斗笠。 眼前红光一闪,她永远地失去了知觉。 黑衣人用斗笠过着脸。伸出手看着。 他的手隔着黑色的手套仍透出耀眼的红光,红光渐渐消退,又恢复了本来颜色。 黑衣人的脸上也用黑布蒙着,即使摘下斗笠,也只能看见两个黑色的窟窿中露出的一对狼一样的绿眼。 这绿眼中似乎有些哀伤,呆呆地向地下看着。 地下,孙娇的头颅已成一滩肉泥,一团乱发在肉泥上飘散着。一 黑衣人将双掌平伸,向下一按。 孙娇全身没入土中,再不见一丝痕迹。 黑衣人站起来,长舒了一口气,脚下一顿,人已跃上一棵老树。 老树中空,他的身形一隐而没。 女兵们搜索半天,毫无结果,只得退出树林。 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孙娇。 大家只得返回林中寻找,大呼小叫,毫无回应。 孙娇在这片林中消失了。 黑衣人也踪迹全无。 这使祁婆婆大资脑筋。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她不知是否应该去向寨主报告。 赵大娘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一个女兵的生死,她却不会关心。 祁婆婆回头看看紧闭的船舱,决定暂且不说,杨开人马再找。 四堡五寨各被她抽出二十人,集中在一起一百八十人,重入林中。 这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着,船舱中的人一无所知。 其实就是知道了,他们也未必就能因此分心。 他们的确在商议一件关系到四堡五寨日后的荣辱存亡大事。 正中的一条船舱中,排着九张座椅,按四堡五寨轮值的惯例,今日该赵家寨寨主赵大娘坐在首席,左手依次排列着金龙堡堡主金大立、左家堡堡主左同功、成家堡堡主成永、岳家堡堡主岳真,右手依次排列着柳家寨寨主柳伯聪、卫家寨寨主卫效青、云家寨寨主云布、钟家寨寨主钟子光。 在他们的身后,肃立着各自寨中的小辈人物,这些人寻常在江湖上威风凛凛,前呼后拥,可此刻站在那里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看着那些长辈们发愁。 元霄刚过,正是清凉时节,可这些人却一个个心躁如火,面色深沉,全无一丝轻松神色。 会议已经开了很长时间,该说的似乎都已说尽,可谁也没有提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案来,因此舱内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赵大娘素来是个急脾气,见大家都不作声,恼道:“喂。你们几个,难道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倒是说话呀!” 几位老人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垂下了眉。 赵大娘不耐烦地在椅上动动,道:“好好,古语讲‘狂风不终如,骤雨不终日’,看来我们四堡五寨的气数真的尽了。” “胡说!”金家堡堡主金大立怒冲冲地道:“谁说我们四堡五寨气数尽了?何仲容一个黄毛小儿,要想毁了四堡五寨,还不那么容易!” 他的话引来了那些小辈的一片呼应声。 岳冲性情最烈,这沉闷的气氛本来就令他难耐,况何仲容还拐走了他属意的姑娘成玉真,更使他恨不稳立刻就抓到何仲容来食肉寝皮,对这些老人们的婆婆妈妈议而不决的态度,早就恨怨在心,可在这样的场合,却不许他发作,借此机会,总算有了发作的机会,立时大叫道:“我说一句,你们在这里说来说去,终是无用,要我说,就是一句话,发出四堡五寨的人马,动用全部眼线、关系,缉拿何仲容,无论死活,得者赏万金!我就不信,他何仲容有上天人地的本领?” 他话音一落,小字辈的男女们也七嘴八舌地插话进来,大致赞同。 岳真面有得色,可一瞥金大立面上不大好看,反“哼”了一声,道:“冲儿,站后!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岳冲不满地靠后站站,小辈们听岳冲挨训,也不敢多言。 ------------------ 海天风云阁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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