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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一响,那根拐杖已落在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手中。 他捏住拐杖,轻轻一摇,拐杖头那截粗如鸭卵的杖身之内,隐隐传出一种声音,生似杖内藏着一种古怪的东西。 七步追魂董元任身为宇内黑道盟主,自然有他的一套,略略一听杖内的声音,便哼了一声道:“即不是坚硬之物,又不是液体,究是何物?“ 他的目光宛如两道冷电般盘旋在许旺面上,凛然道:“许旺你凭这根拐杖,就可与我一拼么?” 许旺面如土色,道:“小老儿哪敢如此斗胆……” “那么你在取拐之际,忽然想起什么?“ “小老儿因此刻大难临头,一见这根拐杖,不觉忆起数十年前的一件旧事了。” “你且说来听听。” “庄主明察,小老儿的确没有任何胆敢反抗的念头。只因这根拐杖,落在老朽手中之时,曾有一段故事。而这段故事和今日小老儿情景,又有点关连,是以老朽会想起来……” “四十年前,小老儿因在关外颇有所获,便束装归来,准备成家立业。归途中经过祈连山,因风雪迷途,误人乱山之中,转了许多天,仍然不能转出乱山。这时身上所带干粮已不足一餐,人也疲乏不堪。正在狼狈之时.忽然在一个山岗上,瞧见一位老年番僧。这位大师面如满月,耳似垂轮,法相极之庄严。可是身上袈裟却撕裂甚多,几乎不能蔽体,同时身上也有血迹和极多尘土,生似在泥土中爬出来 七步追魂董元任听到这里,口眸一看,只见门外三个孩子已失踪迹。他冷冷一笑,心想且看这老汉玩弄什么伎俩。 他本想喝住他的话头,但因转念要瞧瞧这老人如何哄他,便自忍住。 这董元任可不是寻常人物,虽然一面听这老人说话,但一面却能够会神倾听那三个孩子的去向。 “小老儿见那位大师这等狼狈,而且从外貌看去,便知是有道高僧,忽然生出怜悯之心,便上岗去,把身上的干粮和水壶都递给他 许旺说到了这里,脑中回忆起四十年前的事,竟然忘了对面还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位大师接过食水和干粮之后,便食用起来,吃完之后,微一闭目,然后徐徐张开眼睛。 小老儿吃了一惊,敢情这位老和尚那对善目中射出奕奕神采,刚才那种萎顿欲毙的神色,已一扫而空。小老儿心知他不是寻常和尚,便请教他的法号……” 七步追魂董元任一直听到此处,方始有点兴趣。同时因查听出那三个小孩,就在隔壁屋中,并没有潜行逃走,是以稍减敌视之心。 他问道:“这个老番僧叫什么名字?” 许旺提起那老和尚的名字,面上加添几分恭敬之色,道:“这位大师说得一口好汉语,他说他从西藏来的,法号贝迦……” 七步追魂董元任闻言失声一噫,道:“当真是贝迦大师……” 许旺大喜道:“董庄主知道这位大师的来历么?可否赐告?小老儿四十年来,不时向人探询贝迦大师的生平行状,却无人知道……” 董元任傲然一笑,道:“你如不是碰上我,到死也不会知道他的来历,这贝迦大师便是密宗一派近百年来第一位高手,自从数十年前他和他的胞弟毒龙尊者不知所终之后,密宗这一支便大见减色。” 许旺任一下,道:“他是密宗第一高手?那么那些人竟比他还强了?” “你说什么?谁能比他更强?贝迦大师的大手印奇功,天下无敌,中原武林中,能和他相比的,恐怕只有三危老樵金莫邪一人而已 许旺道:“当时贝迦大师向小老几合十称谢。他说他被好几个恶人把他毒打一顿,后来以为他死了,便随便挖个坑埋起来。谁知他竟然醒了过来,爬出泥坑之外,因疲乏无力,故此在岗上坐以待毙,呀,小老儿记起来了,贝迦大师说,小老儿给他的水和干粮,已足够令他回到藏土。当时小老儿以为他的意思是因为能够行动出山,故此可以回去藏土。但现在庄主既说他是密宗第一高手,莫不成他真能凭这一点点食物,便可以回返藏土?”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说不定,像他那等功力深厚的人,也许能够办到。你没有问那些恶人的姓名来历么?” 许旺摇头道:“小老儿那时只想自己出不了山,哪还有心思去问这些?但小老儿正在愁虑时,贝迦大师已告诉我说,佛家最重因果,他得我相救,必将还报。他说我目前被困在乱山中,是一大厄难,但除此之外,来日尚有一大厄难,凶险异常。” 董元任听听这就点到话题上了,便阴笑一下,问道:“你相信么?” 许旺怯怯道:“小老儿那时竟已相信,因为贝迦大师那种样子和神态,说的话令人无法不深深相信。庄主你老觉奇怪么?但正如你老一般,凡有命令,小老儿不知如何,不敢有不遵从的……” 董元任面怒之色稍缓,只因对方这几句话,令人心中异常舒服。 许旺续道:“小老儿当时便求贝迦大师指点出山之路,至于日后的大难,反正还瞧不见,便不大在意。贝迦大师默坐了一会,然后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给我做拐杖,并指点我出山方向走法,我们临分别时贝迦大师对我说,假如依照他的话一直出得乱山则证明他的话并非虚言,那根拐杖必须永远带在身边,来日一场大难,这根拐杖便可挽救 那南北十三省黑道盟主董元任目光凝定在手中拐杖,峻声道:“你说了半天,现在总算说到正题。你说的那根拐杖,可就是这一根?” 许旺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你说他随手折了一支树枝,但我却看不出这拐杖是什么树?” 许旺忙道:“小老儿也不知道,这根拐杖的确就是那枝树枝,四十年下来,竟变成这种颜色和这般形状,小老儿的确不明白……” 七步追魂董元任再三审视手中拐杖,最后道:“就算你并无虚言,这根拐杖又如何能救你性命?” “小老儿一点也不明白,此所以适才取杖之时,想起贝迦大师的诺言,禁不住感叹一声。” 董元任心中半信半疑,冷哼一声,道:“这圈子兜得真大,而且竟达四十年之久哩……” 口中说时,心里却觉得十分不甘,只因他这等一代枭雄,居然使一个精老头的混了这么久,传扬出去,羞也得羞死。 是以他一直用心细察这根拐杖上的可疑之处,但现在唯一不明白的,便是拐杖粗的一截,内中不知暗藏何物? 也许是许旺别出心裁,制成一种世间未曾听闻过的厉害凶器。再加上一篇鬼话,这样任是什么人想加害于他,要是先抢了他的拐杖,他尽可稳住对方,再觅机取回那只拐杖。 这个想法未免太玄,但可不是没有可能。董元任为人极之精细狠毒,决不许可任何可能真个发生。 他那两道浓眉一皱,倏然把拐杖抛向半空。就在拐杖欲起之际,他的右掌已虚虚一切。 杖身特粗那截,当中出现了一圈淡淡的白痕,有董元任已使出白骨阴功,掌风过处,拐杖已中断为二,不过未分开而已。 等那根拐杖跌在地上,枝头那一截滚开一旁,内中所藏之物,也跌出来。 董元任早已防备杖中所藏,乃是遇风生烟生火之类的毒器,双掌之上已运足十成功力。 谁知滚跌地上的,竟是一卷黄绢,此时已摊在地上。 董元任怨声道:“树枝之中能够生出这等物件么?” 老人许旺惊得目瞪口呆,仰头悲叹道:“贝迦大师,贝迦大师,你老这不是害我么?” 七步追魂董元任深知一个人在最危险的生死关头,决不可能伪装得如此巧妙,任是最擅长演戏的人,到此也将失去表演天才。 当下低哼一声,走到那两截拐杖处,低头细看。杖中那卷东西,分明是黄绢卷成一束条轴。 他迟疑一下,弯腰去捡,手掌刚刚要碰上黄绢条轴,突然停住。 侧目极快地一看,只见那老人许旺面上也流露出急切知道这个秘密的神色。 “要是条轴上附有剧毒,我这一取,岂不中了毒计……” 这个老头真是思虑如海,周密无比,站直身躯,道:“太古怪了,我平生见过千奇百怪之事,却没有一件比得上今日所见所闻。” 许旺身躯不住发抖,因为那董元任眼中又露出凶光。 七步追魂董元任又道:“这件东西看不看也不要紧了,现在叫你们小孩子进来……” 许旺颤声道:“庄主你老大发慈悲吧,小老儿宁愿以身代替……” “不行,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就照办。”他严厉地说。 许旺不敢多言,便大声叫,一忽儿那二男一女共是三个小孩,部奔进来。 董元任阴森森地笑道:‘这些孩子长得很可爱。” 许旺连声应是,又令孩子们向董元任叩头见礼。 董元任道:“随便叫一个孩子把那条轴拾起来……” 许旺这才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打的竟是此等主意。 他登时舒口大气,唤道:“俊儿,快把地上那卷黄绢条轴拾起来,送给董庄主……” 那个最大的男孩立刻跳起来,把绢轴拾起来,规规矩矩地举双手送到查元任面前。 董元任并不去接,道:“孩子,把它打开……” 那绢轴上并无绳索捆缚,因此那男孩子很容易便把那卷黄绢摊开。 只见绢内写满朱字,董元任立刻取了过来,细细视看。 开首的一段事迹较大,生似是卷首的战语。 董元任迅地阅着,第一段写着: “武林之秘,至开卷时,已历四十年矣。老衲贝迦,敢请以此秘密,换取老衲恩人一命,以了昔年救命一段因果。” 董元任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忖道:“这老和尚倒会弄点狡猾,什么武林之秘密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转念又想道:“纵然真是极了不起的武林大秘密,但我看完之后,仍然不肯饶他们性命,老和尚难道能够从西方回来反对吗?嘿……嘿 他继续看下去,只见黄绢上写道: “老衲擅长佛门降魔大法,号称为密宗第一高手,所炼之密宗无上心法大手印功夫,天下未有人能接得住老衲三掌……” 董元任微微一晒,忖道:“老和尚自吹自擂,毕竟是什么缘由?“ 再看下去时,绢上说道: “老衲胞弟毒龙尊者尽得我密宗真传,忽然为恶,多年苦行,败 董元任看到这里,霍然一震,想道:“这真说得上是武林一大秘密了,若然毒龙尊者尚在人间的话,三危老樵莫金邪便不能称雄天下 “孽龙逃人中原,怙恶不梭,老衲迫不得已,间关万里,追入中原。” 其时又在孽龙逃人中原的五年以后,中原绝艺,他已通晓大半,并得九大恶人为助,行踪隐密飘忽,中原武林,均不知孽龙来历。 “老衲以密宗心灵感应之法,寻着了他,孽龙甚为知机,不敢与老衲动手。老衲心存侥幸,冀望挽回天心,便带他到祁连山锁龙潭去,将他囚禁在一具丈二见方的铁箱之中,这间铁屋半戴浸在寒潭潭中,上面半截开有窗户,可供透气呼吸。该潭深不可测,如若沉下去,一来太深,水底压力极大,血肉之躯无法忍受。二来潭水特寒,尤其是潭底,人类决抵受不住。” “这间铁屋位于潭心,两边用铁链绷住潭岸巨石,孽龙如敢逞强妄想震破铁箱,因为铁链接驳之处制作精巧,加以老衲已用神功隐蔽,无法查出,非沉人潭底不可。” “老衲在潭边露天跌坐,绝食四十九日,冀望感动孽龙,悔悟前非,随我返藏,同时告以四十九日不痛悔前非的话,便需幽囚铁屋中达四千年之久。” “四十九日后,老衲已垂垂饿毙,但孽龙仍不悔悟。老衲只好怅然离开,临行时授以贝叶金钟一具,但出潭未几,便见贝叶金钟经溯泉而上,当是被他弃掷潭中之故,方知天心难挽……” 董元任看得十分有味,他一生阴毒多疑,生怕让许旺这等人瞧见黄绢上字迹,便步出屋外,边走边看。 “这一切本在老衲算中,回望寒潭,烟雾迷茫中,老衲携来的苍猿,正卸捧山果,从铁链上飞渡到潭心铁屋,与孽龙果腹。” “这卷黄绍重现人间之时.正是孽龙难满之日,他脱困时若能皈老衲既已圆寂,但他为恶之时亦不长久,因此卷者,如能劝他为善,功德莫大……” 董元任仰头长笑一声,想道:“老和尚居然向我说教,真是可笑 珠红字迹之后,便是一张单独的一尺见方的黄绢,正面画着地图,山中途径,绘画得十分详细,那锁龙潭就在祁连山阴那边。 反面又写着不少字,却都是横行的藏文,董元任看罢,一点也不懂。 再细看时,适才那一卷写着如何囚禁毒龙尊者始末的黄绢,绢上字迹逐渐隐去。 董元任身为天下黑道盟主,见多识广,暗自耸耸肩头,心想绢上的珠字隐没,不知是密宗的法术?抑是一种药水写成。他知道有一种药水,露出在空气中,大约一盏热茶时候,便会自动消失。 如若贝迦大和尚不是密宗第一高手,他便不会怀疑到字迹之隐没,不是药水而是别的缘故。 他想了一想,决定设法找个懂得藏文的人,瞧瞧绢上写着什么再作打算。 当下展开脚程,奔回开封府去,为慎重起见,竟自奔到黄河,把那一卷没字的黄绢,丢到河里。 折返开封,立刻找到中州黑道上三大巨孽之一的巫曲亭。 巫曲亭率着号称为四大金刚的四名得力手下,匆匆赶来谒见。 并不宽大的客房中,被这五人一进去,登时有点难以容纳之感。 巫曲亭进房之后,便躬身行礼,四名手下却都跪倒叩见。 巫曲亭恭谨异常地道:“董大哥昨日抵达本府,小弟便要迎接大驾,谁知转来转去,总与大哥碰不上,伏乞宽恕小弟失敬失礼之罪 七步追魂董元任并不与他客气,道:“都是自己兄弟,大家起来站着好说话……” 那四大金刚这才起身,肃立一旁。巫曲亭也不敢坐下,恭立等候董元任发令。 七步追魂董元任以那种独特威严的声音说道:“巫老弟烦你立刻找来通晓西藏文字的人,我有用处。” 巫曲亭垂手应道:“在下这就派人去找,董大哥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董元任沉思一阵,仿佛心头尚有一件亟待处理之事,偏又老想不起来。 巫曲亭见他沉思不已,便回头令四大金刚之一的野金刚沈宇即速出去,设法找来一个通晓藏文的人。 沈宇奉命匆匆出去,巫曲亭沉住气等候了好一会,只听七步追魂董元任长长吁口气,道:“我真是老了,总想不起什么事……” 巫曲亭也暗中叫声奇怪,只因假如单单是为了他找一个通晓藏文的人,何须严命自己率人赶来。 他可不敢说出来,起立躬身禀道:“一向在甘陕道上行走的铁镜飞霜查基也到了开封,小弟未得命令,没敢将董大哥在开封的消息告知他……” 七步追魂董元任双目一睁,威棱四射,仰天笑道:“小查也来了么?哈……哈……“ 笑声中豪气勃勃,大异他平日阴森威煞的态度。 巫曲亭又道:“想当年董大哥率领我们兄弟数人,纵横天下,何等快意。其时情景,还历历如在目前。” 七步追魂董元任微微一笑,道:“自从各位兄弟分散之后,数十年来,你们都各占一方,名成利就。我有时想起,颇觉欣慰。唯一觉得不解的,便是小查在各位兄弟中间,不但智计出众,武功也数他最高,但直到近十余年来,方始听到他在甘陕道上行走的消息,其实以他的谋略武功,纵然在北六省称雄,也不是难事。” 巫曲亭陪笑道:“这一点小弟也不知道,查基虽然在甘陕道上出现了十余年,但我们一直没有碰面,他今日来到开封,小弟也是听到其余两位与小弟齐名的朋友通知,本来准备一同设宴欢迎,小弟还未赴会,便接到董大哥命令,匆匆赶来。” “你说另两个与你齐名的可是以铁沙掌成名的胡良宾和那以混元牌出名的外家好手尉迟斌么?听说你们三人在关洛一带,鼎足而三。并称黑道三巨擘。我未见过胡良宾和尉迟斌,但听他们暗中对榆树庄大不服气,只是表面上不敢生事罢了,可有这么一说?” 巫曲亭肃然道:“小弟说的正是这两人,他们以前对榆树庄号称为天下南北一十三省黑道盟主确实有点不服气。不过不敢轻易启衅,树立强敌。最低限度他们不敢低估小弟这方面。但近数十年来却不得不服气,只因他们先后到了甘陕去了一趟,听说均被查基薄予惩戒。他们回来后大概一想查基还是董大哥手下,尚且如此厉害,董大哥的本事可想而知,因此对于榆树庄颁令天下黑道的条规,再也不敢阳奉阴违……” 董元任冷笑一声,道:“谅他们不敢不服我,只是不大服气厉老二而已。” 正在说时,野金刚沈宇已带了一人进来,董元任便命众人暂时退出房。 那人站在门口,董元任利眼一看,但见那人穿得斯文,但面目黝黑,手掌粗大,年纪约在四旬上下,显然是个饱历世故的中年人。 他盘算道:“贝迦老和尚地图上写得不知是什么,若然会泄露机密,必须将此人除去。” 当下问道:“你贵姓?” 那人答道:“在下姓唐名建……” “他们怎会找到你?你干什么的?” “在下略懂风鉴之术,现在下以谈相论命为生。适才那位沈爷说,你老想找个识得藏文的人,解答几句话,在下因年少时在藏中居住过,这风鉴之术也在喇嘛寺中学得,是以略识藏文……” 董元任噢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以西藏秘传命相之学标榜,所以我们找上了你……” 两人对答之时,董元任虽然并不厉言疾色,但他身为黑道盟主,天生具有一种威严肃杀之气。那唐建不知不觉中竟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这个在下不过混口饭吃吃罢了……” “你到那边桌上,把那卷地图取来。” 唐建被他声色所慑,但觉违拗不过,走将过去,把地图取在手中。 董元任突然阴森森冷笑一声,道:“姓唐的你老实告诉我,你在西藏干过什么行业?” 唐建在不知不觉中打了个冷颤,手中地图掉回桌上,惶然道:“在下……在下没干过什么呀……” 董元任道:“很好,那么你就是说,以前在西藏中不愁吃喝,后来回到中原,流落无依,才干卖卜看相生涯,可是这样?” 唐建嗫嚅了片刻,忽然道:“你老是请在下来解答藏文,何故要问在下的过去?” 七步追魂董元任缓缓道:“你不肯说也罢了,我只奇怪你为何身怀武功,同时自小又曾干过粗重的活儿……” 唐建怔了一下,道:“你老怎看得出来?” 董元任和颜悦色地笑道:“那还不容易?你双掌粗大,肩阔胸厚,证明你出身并非富有之家,并曾干过粗活,才锻炼出这等体形,其次你从房门走到桌前,一共七步,每一步尺寸相同.不差毫厘,这证明你炼过武功,我说得可对?” 唐建服得几乎五体投地,道:“在下如有你老的眼光,生意必定好上几倍。” ”还有呢……”他和颜悦色地笑了一下,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唐建不经思索,道:“你老相貌威严,气度超人,必是朝中一品大员……“ 董元任仰天一笑道:“一品大员岂能及我,告诉你也不妨,我是数十年来南北十三省的黑道盟主董元任,外号是七步追魂。” 唐建咽一口唾沫,浑身冒出冷汗,改口道:“小的不知你老人家乃是当今黑道上的皇帝头儿,冒犯之罪,尚乞容恕则个。小的自小在西藏长大,后来贩卖过牲口药材杂货,十多年前回到开封娶了妻子,便定居下来……” 董元任越是笑得和气,越是非杀对方不可。当下道:“你干那一行都不相干,现在替我瞧瞧囹上的藏文写的是什么广 唐建取图一看,道:“这些句子小的还看得懂,这里一共是八句,意思是说有条毒龙要飞上天空,但被锁链缚住,必须用一把宝剑,斩断东面两条铁链的第九环,这把宝剑,要钢母炼成才能斩得断铁链。” “没有别的意思了?” 唐建看了半晌,才道:“没有了。” “但我听这语气,一共才说了七句,还有一句呢广他本来就不怒自威,此刻沉寒着脸孔,更加震慑人心。 唐建吃吃道:“实……在没有……了……” 七步追魂董元任的脸色缓和下来,打囊中取出两锭纯金元宝,给了唐建,挥手道:“你走吧,便决不能向外胡说。” 唐建拜谢而去,董元任默忖道:“图上写的八句极长极多,怎会只有这一点意思。哼,等一会命巫曲亭取他性命便是……” 他又想了一会,断定九大恶人相约到华山扰乱炼剑之事,其实是为了要夺剑释救毒龙尊者。 这个密宗高手一但脱困,就可和三危老樵金莫邪抗衡,这倒是武林中一大事,非帮九大恶人办好不可。 衡量一下,明知女儿董香梅日后决逃不出手心,还是先办此事,等毒龙尊者赢得三危老樵莫金邪之后,自己便先报复韦千里毁庄夺妻之恨。 想起王若兰,这一代枭雄也禁不住面色大变,苍白得惊人,心中痛苦不堪。 这些年来无微不至地深爱那个女人,可是她居然背叛了自己。从此以后,他只剩下孤身一在人海中打滚飘泊,女儿、徒弟和妻子都不可靠,都离他而去,为的是什么呢? 他本来对世间一切皆有仇恨之心,现在他更是加深了这种心情。他激动地站起来,又坐下去。 最后决定此番重踏江湖,必须狠狠地大于一番,重登天下黑道盟主宝座,叫世人都为之震惊。 他命巫曲亭等进来,威严有力道:“巫曲亭,你到石峡庄去把娄氏兄弟找来,今晚在此见面。” 巫曲亭恭谨地应一声是,偷看董元任一眼,只见他露出昔年豪壮凶狠之神色,倏然忍不住仰天长笑道:“董大哥,你命小弟把大哥昔年的左右先锋召来,敢是要重震昔年大业?”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你可乐意再跟我奔走江湖?” 巫曲亭那张丑恶的面孔露出狰狞笑容,道:“小弟等了多年,才等到大哥雄心复振,小弟喜欢还来不及,岂有不愿随镫执鞭为大哥效力之理。这些年来江湖上后起之辈,气焰太张,小弟早看不惯,同时昔日跟随大哥东征西讨,傲视天下人物的往事,老是使小弟念念不忘。但大哥一直隐居不出来,使小弟时时怀疑我们都老了……嘿,嘿,娄氏兄弟当年号称杀人大王,但他们也隐居了这么多年,不知还有这份豪气不?” 董元任放声大笑,道:“好兄弟,你这些话憋了多久?” “太长久了。”他说:“自从大哥隐退于榆树庄,虽说号令天下,尚为盟主,但严禁人们到榆树庄去,那意思是怕被弟兄们拉入江湖.教小弟好不泄气,啊,小弟这就去找娄家兄弟。” 董元任敛掉笑容,极快地寻思片刻,总觉有件什么事,要吩咐巫山亭去做,但又老是想不起来,禁不住呼口气道:“我可是老了?“ 他若然想得起来,则必定会觉得十分巧合,一日之内,竟有两次碰上这种情形。明明有件什么事,但着意细想,却想不起来。 第一次是得到图归来之后,原本他已动了杀机,准备命巫曲亭带人去杀死那老人许旺全家,但见到巫曲亭之后,怎样也想不起竟是此事。 目下他要杀死那唐建,却也是无法记得起这回事来。巧合的是这两个要杀的人,均与那密宗高僧贝迦大师有关。 巫曲亭却会错他的意思,只道董元任乃是忽然生出犹豫不决的心,因而认为这等狠不起心肠的情形,乃是老了。当下道:“董大哥你说什么?”’ 他挥手道:“去罢,从速如期归来,别忘了我们当日兄弟闯荡江湖时所立的规条。今日我既重人江湖,这等规条便恢复施行。” 巫曲亭一阵悚然,起身道:“小弟自当谨记大哥之言,并转告娄家兄弟。” 董元任道:“你走之前,把小查落脚之处告诉我,也许我亲自去看看。” 巫曲亭道:“胡良宾尉迟斌两人在城东外十里远的小天门内,摆设盛筵,凡是关洛一带的同道中人,均有邀请作陪,预料总计有二三百人之众。时间由未申之交开始,各方同道一到小天门以内,不拘人数便开席畅饮,预料酉时左右,查基便可到达。” “哦,是流水席,这倒是绿林中的一大盛举呢……”巫曲亭行个礼,带着手下匆匆走了。 董元任把地图放好,看看天色,已将近未申之交,正是胡良宾尉迟斌欢宴关洛同道,开始恭候查基的时间,于是也走出客店。 他缓步走出东门之后,只见官道上烟尘处处,都是一些江湖家客挟刀跨马疾驰之后留下的尘土。他正在看时,又有几拨劲装疾服的汉子,策马疾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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