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吒叱风云 拚战群魔同竭力
  功成名立 家书一纸遽飞来
再说,玉山樵者、段化鹏等一班老侠与札伦寺几个主事大喇嘛,获王紫霜传知于志敏已穷追茅士亨往寒崖之后,立时飞檄各派,邀请重要耆宿到札伦寺共议进攻方策,博迦大喇嘛也向阿古巴活佛请谕行事。
  经过了个多时辰,才决定分作四路同时进攻,由右翼算起,因为寺僧熟路,所以,以博迦大喇嘛为首,率同札伦寺两名罗汉,四名伽蓝,以及昆仑、苗岭两派作为第一路;以盘陀大喇嘛为首,率同两名罗汉,四名迦蓝,与及邛崃、青城两派作为第二路;以诺迦大喇嘛为首,率同两名罗汉,四名迦蓝,与及天师、正乙两派作为第三路;以庆宾叶叹喇嘛为主,率同两名罗汉,四名伽蓝,与及武当、全真、天山等派为第四路。
  阿古巴活佛见东西英雄侠义济济一堂,也打破惯例,亲降知宾殿,和玉山樵者等老侠商讨,又决定他自己率全寺僧侣,和玉山樵者、郭良、乔楚、罗戴二女等,居中策应,并星夜颁诏远近各族,多携带鼓角铙钹以壮声威。
  玉山樵者和中原侠义见阿古巴活佛居然降贵纡尊,亲与灭魔善举,不禁高声欢呼,远达数里。玉山樵者连忙请阿古巴活佛发号施令,阿古巴再三谦辞,仍由玉山樵者主持一切。这一来,声势虽然壮大,却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才能够出发,浩浩荡荡,各奔预定的路线,待到达于志敏派人把守那些山口时,天色已是微明,诸女早就带了金眼隼和金蜈蚣前往寒崖,山口这边空寂寂并无人迹。
  但是,博迦大喇嘛这一路将进山口的蹬道时,崖顶上忽有人“呔!”一声喊,接着喝一声:“来人止步!”一条高大的身形随声而落。
  博迦大喇嘛见来人蓬头散发,鹑衣百结,正待发话询问,苗岭派的康健生已抢过前面,朝来人一揖道:“来者莫非是金蜈蚣干正明老哥么?”
  来人愕然还礼道:“兄台是谁?怎知老朽贱名?”
  康健生见来人果是干正明,不禁笑容满面道:“老哥大名震耳,在下康健生已闻于志敏小侠说起!”
  干正明听康健生说和于志敏有渊源,已是一喜,再询明来意,更是喜极欢呼道:“我干正明也有报仇的一天了!列位是那一路的英雄?烦康老弟替我引见!”说着抱拳作揖不迭。
  康健生忙替他引见几位首脑人物,并邀请同行。
  干正明英说一句:“老朽正苦待有这一天,岂有不作马前小卒之理?”朝空中嘬嘴一嘘,忽见千万条金线从天而降。
  康健生诸人早到一天,曾听段化鹏说及金蜈蚣的事,虽不见得惊讶,但看到这么多金蜈蚣,仍免不了摘咕,心想:“谁与此老为敌,那怕不给金蜈蚣活活咬死?”
  那成群的金蜈蚣顷刻之间已飞临干正明头上,干正明朝魔宫方向一挥破袖,又“嘘──”地一声,那金蜈蚣竟分成十几队,有行有列地,朝魔宫方向飞去。
  干正明满意地笑道:“老朽苦苦地把金蜈蚣操练多年,这回拿来对付魔崽子,叫它做开路先锋,倒是十分有用,老朽曾经深入魔宫一趟,轻车熟路,先走一步了!”说毕,朝博迦大喇嘛一拱手,就要起步。
  康健生忙呼一声:“老哥且慢!”接着道:“在下听于小侠说有一位归正的武坛主,为何不见?”
  干王明笑道:“他不便和魔崽子正面对敌,我们且休等他了!”一个飞步,掠出十多丈远,各人见了不禁咋舌。走进了这个山口,又接连爬过两道岭脊,轨遥见左翼两条长龙似的人群已到达一块广大的高原,二三十里外的魔宫,屋宇连云,此时也有一队一队的人马,如蚁群出窟,由魔宫蜿蜒出来,兵刃耀日生光,闪烁不已,由高处望去,看得十分清楚。
  因为第一路要通过不少崎岖的山道,所以比起其余三路要缓慢得多,惟有干正明是独自赶程,此时已超过中间两路很远,但看他那金蜈蚣在空中金光闪闪,就知他距离魔宫不过十多里了。再朝这边山脚一看,却见黄罗伞若由第三路那边山口涌出,知是阿古巴活佛和玉山樵者一行,也快和这边齐头并进;然而左翼的第四路人马,却仍不见踪影。
  博迦大喇嘛说一声:“不好!”接着道:“这样一来,我们中央两路要变成孤军挺进,受敌包围!”急传令后队的土著疾走,自己率同本门和两派的高手飞奔。约莫经过炊许时间,已堪堪赶上当中两路后队,忽见天空上的金蜈蚣猛可朝高原那边一落,立刻响起一片惨叫,接着又闻到呼喝喊杀的声音。博迦喇嘛情知前面已经接触,高呼一声:“由右翼包上去!”说罢一声长啸,奋勇当先。
  玉山樵者在中路的后面,已见一二三路一齐向魔党进击,立时吩咐放起流星,随侍的僧侣把流星放起,“蓬!”一声,三四丈的高空上,霎时花雨缤纷,九颜十色,那些土著一见流星爆开,立即群起鼓噪,鼓角铙钹齐鸣,纷纷挺起虎叉,舞着扁桃,掮着锄头……不要命地朝高原那边飞奔。
  郭良见这些土著竟是恁般勇敢,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点头咨嗟,忽又想起这干人拿这般庄稼用的家伙来做兵刃,岂不是羊入虎群,平白送命?忙对弘缘大师道:“请大师代禀活佛,发令叫藏民停下来罢,这样平白送命,有点不值哩!”
  弘缘大师摇摇头:“多谢檀樾好意,但乌斯藏各族已把教匪恨入骨髓,看这上好的报仇机会,那有不力求泄愤之理?此时恐怕纵使活佛传谕退回,他们也不肯哩!”
  中原诸伙听弘缘大师这番解说,不禁嗟伤,只好飞步冲前,以图策应,札伦寺的数千僧侣,也扩展成一字长蛇阵,在前队的后面,如潮水般拥上。
  玉山樵者和后队的人上了高原,却见前队却不知被什么阻挡不前,兀在那边吆喝。急催队上前,并亲与郭良、乔楚、戴、罗二女和几名罗汉伽蓝上去助阵。
  因为前队一停,后面一赶,眨眨眼已经到达最前面,和中央两路的侠义会合,这时才知被阻的原因,是地上有成千累万的蛇虺,疾如飒风在地面穿梭急走,看来这些蛇儿必然奇毒无比,纵使武功再高,也不敢给毒蛇咬上一口。
  可是,蛇群的上空,又有成千累万的金蜈蚣,俯冲飞掠,队形齐整,动作一致,然而蛇虺的数目太多,金蜈蚣虽然厉害,一时也不容易把它尽歼。叩问经过,果然第二、三路一上来,就被蛇虺咬伤了十几人,幸有金蜈蚣由侧里飞到,先把伤人的毒蛇咬死,遂走的逐走,这才挽回均势。
  彼此把经过一说,耽搁了不少时间,金蜈蚣已把蛇虺赶成一堆一堆结阵自守,在场侠义,无不盼望金蜈蚣立刻得胜,好待直逼魔宫。但在此时,却闻左后方四路那边,杀声隐隐传来,回头一看,果见岭头上人影横飞,玉山樵者大惊道:“难道魔党竟由地道出击?”正待命人赶往救应,忽见一彪黑衣队伍,由正东的山口蜿蜒而出,尽目力望去,发现那一彪队伍的前头,拥着一个高大的十字架,不禁又欢呼一声道:“大秦教也来了!”
  郭良笑道:“他那掌教的苏约翰和我有几面之缘,待我去招呼他们快来!”
  玉山樵者笑道:“你还怕他们不会来么?倒是第四路那边需要接应!”
  郭良笑道:“你再看看梢!”
  玉山樵者偏头一看,见左翼又整齐地成为一个大队伍,奔出山口,愕然道:“他们那有这么多人?”
  诸侠义也不胜骇异,犹恐是敌人由后面上来,阿古巴活佛已颁令随侍的金刚、罗汉、伽蓝,率领僧兵向后列阵。
  这一彪队伍渐来渐近,敢情看到高原上诸侠义严阵以待,忽然树起一面大纛,郭良首先叫起来道:“原来是轩辕教也到了!你们看看他那儿八卦!”
  玉山樵者感叹一声道:“他们散处各方,得聚集这么多人到来助战……”
  阿古巴活佛见来人都是自己的友军,也动了七情之外的感情,为他们合十念佛。
  正乙派的谢品如突然朝西北方一指道:“伊斯兰教的人也来了!”各人一看,果见又有一面大纛飘出。
  郭良循声欢呼道:“果然是那些回回,今天非敲他们一顿好牛肉羊肉不可!”
  玉山樵者笑道:“郭老弟不愧酒中仙之名,原来随时都记着要吃!”
  郭良笑道:“民以食为天,万物以食为生,难道你能够不吃?”取下背上的酒葫芦,啯啯地喝了几口。
  罗凤英忍不住道:“但愿天气再冷,把酒结成冰,看郭老前辈怎么喝法?”
  郭良笑着骂道:“但愿婆婆凶恶,棍子无情……”话未说完,罗凤英已掩耳跑开。
  玉山樵者也笑道:“我们不如等待各教派来齐,再一同进攻,这时轻松点儿也好!”却见一条身影由右侧奔来,连呼几声酒香。
  各人看那人次裳褴褛,长相难看,虽听于志敏说过,所以知是干正明,仍然不免一怔。
  惟有郭良已把葫芦一抛,喝声:“接着!”那人一手捏住葫芦口子,啯啯地直灌,郭良不禁惊呼一声:“干老哥!我还未过瘾哩!你难道要把酒根儿喝断了?”
  干正明哈哈一笑,随手把葫芦向郭良一撩,郭良双手一接,脚下却不由得后退一步,忙道:“干老哥过来!”
  干正明哈哈笑道:“我没空!”一跃十数丈,赶到金蜈蚣后面,只身腾起,“丝──”一声,把喝下去的酒喷向一堆毒蛇身上,那堆毒蛇不禁各自把头一缩,立被金蜈蚣乘隙上前,咬得那些毒蛇肚子翻身。
  郭良不由得鼓掌喝彩,飞身上前,依样喷酒。
  干正明哈哈一笑道:“这边交给你了!”又赶回第一路的前面。
  玉山樵者不禁笑道:“此老行迳真怪,郭老弟可遇上对手了!”
  这时,新来的各教队伍,相隔这边不过里许,几条身影朝这边飞奔,瞬间已经来到。各人一看,认得是大秦掌教苏约翰,回回教大力尊神马常轨,轩辕教的王赤心和庆宾叶叹大喇嘛等四人。
  庆宾叶叹一到达,先向活佛施体,立即禀报道:“门下来时,被火神教中途截击,幸赖轩辕教多人赶到,才把他们击退,听他们的口气,还有逐鹿中原的雄心哩!”
  段化鹏气愤愤道:“我好意邀请他们相助,不来也就罢了,竟敢故意作梗,这群无知黑鬼,能有多大气候?”因为邀请各派是段化鹏的事,这时忙将在场各人向新来的贵宾引见。
  恰好郭良用酒雾帮忙蜈蚣驱逐毒蛇,已经酒尽葫芦空,毒蛇也被蜈蚣咬得差不多了,赶将回来,一见三教人物,不由得好笑道:“洋和尚!你们的上帝打架了!”
  苏约翰本来和郭良也很热络,笑道:“郭大侠别开玩笑!”
  郭良一本正经道:“那是开玩笑?今天一共有四个上帝在此……”
  罗凤英诧道:“上帝只有一个,那有四个?”
  苏约翰也接着道:“对呀!只有耶和华所奉的上帝才是真神!”此话一出,大力尊神马常轨登时满面怒容。
  郭良瞥他两人一眼,暗道:“不好!这马儿和洋和尚可是冤家,别要惹出祸来!”忙笑道:“你别胡扯了!你奉有个上帝,马回回也奉有一个上帝,王轩辕也奉有一个上帝,赤身魔女拜的是罗刹教,也有一个上帝……”
  苏、马、王,三人都同声骂道:“任可夫奉的是魔鬼!是假上帝之名,行魔鬼的事!”
  郭良笑道:“我管你们谁假谁真,总之你们的上帝已和魔女的上帝打起来了!”见各人都面呈笑容,又道:“可是,你们的上帝却都是由我家借去的!”
  苏约翰愕然道:“你这话怎说?”
  郭良笑道:“这还不简单?你有的是‘割的’……”又笑指马常轨道:“马回回有的是‘阿拉’,那里跑出个上帝来?”
  苏约翰怒道:“割的就是上帝,你别乱说!”
  郭良笑道:“你先别急!我且问你那上帝几岁?”
  苏约翰道:“他是造物之神,谁能知道他是几岁?”
  郭良又笑道:“你们知道上帝有几年了?”
  苏约翰和马常轨同声答道:“一千多年了!”
  郭良笑道:“可不是吗?你们知道有上帝,不过是千多年,而我中华在三千多年前就有过一位冥天上帝,说起来我家里的上帝资望比你们的要深、要老,将来你们的上帝敢情还要归宗哩!”
  众人不禁一阵哄笑,苏约翰和马常轨被郭良说到哭笑不得,气愤愤骂一句:“真是诡辩!”
  玉山樵者恐怕闹僵了不好办,忍笑斥道:“郭老弟恁是胡闹!苏、马、王,三位教宗远道赶来,正宜齐心破敌,你却徒逞口舌作甚?”
  郭良笑了笑,朝他三人一揖到地道:“上帝降临,于穆不已。请大施仁慈,休得震怒!”
  三位教宗都因他这一怪做作,笑了起来。王赤心笑道:“郭大侠!我们是熟人,不怕你说,你去干你的罢!”
  郭良正色道:“干我的那就错了!我要是干我的,现在不懂得得躲在家里喝酒,何必来此卖命?这是干大家的事,所以躲也躲不了!你们看着我干罢!”一个回身,就朝魔宫急奔,三位教宗被郭良一激,各由怀里取出令旗一挥,三条长龙似的教徒,竞朝魔宫猛扑,玉山樵者也急忙下令总攻,号角齐鸣,尤其是三教的三枝号角更是凄厉壮烈,端的令人起一种“只见一义,不见生死”之感。
  这时,毒蛇已被金蜈蚣咬得蛇尸遍野。加各路英雄刀剑齐施,上万的豪杰棍棒交击之下,无不变成烂泥臭肉,不消多时,已把魔宫围个水泄不通。
  但是,魔宫的宫墙,高达十丈,上面又埋伏有不少火器手和毒箭手,只要进攻的人一近宫墙,立即有一阵火光射出,“轰轰”巨响,打得地上沙石纷飞。郭良因为夸下大口,立心拼命,几次反扑,都被火器打退,而且衣侧还被烧破两个窟窿,端的是蔗险万分。
  玉山樵者见猛攻无效,只得召集各派各教的负责人聚集在距魔宫大门两节之地,商议对策。正在呶呶不休的时候,又听到宫墙上一阵巨响,慌忙举头一望,却见一条身影捷如飞鸟般掠出宫墙,起落之间就是十几丈,看看只距半箭之地,忽被一溜火光打中他背上,扑地就倒,各人不禁一声惊呼,天山二老、郭良等都急扑上前。
  罗凤英因为面对宫墙,看出那人是个少女,以为是王紫霜被火器打中,竟哭奔上前,把来人一抱,待看清脸孔,却是陌生,又见宫墙上火光一闪,急把人抱起一跃数丈,身后已是烟尘飞滚。
  这时,那少女已经星眸紧闭,气若游丝,罗凤英着急呼道:“那一位老前辈来救这位姑娘呀!”
  各人见这位少女虽被泥沙污面,仍然貌美如仙,背上一处伤口竟有杯子大小,鲜血把她一件衣裳染成了红色,急忙各掏出伤药,交了上去,又使罗凤英不知道用谁的比较好。
  戴文玉见她学棋不定,深恐误了救治的时刻,急道:“你不是带有师弟给你的伤药?”
  罗凤英“哎呀!”一声道:“我急得发昏了,伤药在我腰间的瓶子里,快点给这位姑娘半敷半吃!”
  戴文玉见她抱着伤者坐在地上,转侧不便,忙就她腰间取出小瓶,倒出六粒“七宝除毒治伤丹”,把三粒塞进伤者的嘴里,另外三粒以手指研成粉末,散布在伤者的伤口上。
  各派老侠无不自信本门伤药灵效,还舍不得拿出来用,只因这位小姑娘由魔宫出来,不知是敌是友?为了探听重要的消息,才忍痛取出仅可苟延伤者性命的小许丹、膏、丸、散,那知这位大姑娘却摒弃不用,反而找出几粒没有芝麻大,使人看不起眼的小丸,无不显出错愕的神情,暗想:“纵使是仙丹,这么小一点药也不中用啊!”
  那知,论也奇怪,药粉刚一和血接触,还未待戴文玉替那小女撕下衣衿来包扎,伤口的血已停止不流,血的表面结成薄薄一层蓝膜,在日光照耀之下,蔚然生彩。
  过了半晌,那少女动了一动,轻轻说一声:“于……”
  罗凤英急问道:“姑娘!你说于什么呀?”
  那少女敢情神志未清,才说了一个“于”字,这时又缄口无言。
  罗凤英急得无法可想,只好让她仍然伏在自己的腿上。
  白云通听到罗凤英问那少女“于什么”,急排众上前道:“罗女侠!请你把这姑娘脸孔侧放过来,待我认一认!”说毕,即蹲下身躯。
  罗凤英轻轻把那少女的脸孔朗上一扳,白云通端详了片刻,跳起来道:“正是那位丁姑娘!”
  罗凤英忙道:“那一位丁姑娘?”
  白云通急道:“她和于小侠王姑娘有旧!”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了,竟把那少女惊醒,星目一展,娇喘道:“你们快走,替我告诉于相公,我不行了!”
  戴文玉忙道:“于相公快来了,小妹妹安静些罢,你身上有伤哩!”
  那姑娘急道:“快走,快走!此地要炸!”这几声说得十分有力,看来是用力过甚,背后伤口的薄膜又再度裂开,“哎呀”一声惨叫,又痛晕了过去。
  各人听那少女说“此地要炸!”俱各大惊。
  玉山樵者大喝一句:“快走!”各派高手纷纷向四周逃散。
  罗凤英抱着那少女接连十几个起落,没命的往后面飞奔,约莫有半里之遥,忽听到身后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沙石冲霄而起,烟尘盖满天空,飞起的沙石,又如两雹般落回地面,幸有戴文玉挥剑挡石,不然,伤者和罗凤英都要被石雹打死。
  这一个巨响,把那位受伤的姑娘再度震醒,断断续续道:“你们集中全力由山上打下来就行了!……哎呀!……于相公!……王……”最后的声音,几乎微弱到不可闻,罗凤英心里一惨,珠泪簌簌地涌出,滴在那少女的背上。
  还是戴文玉比较镇定,忙把剩下的十几颗降毒治伤丹拿了出来给她服用,并撕下她自己一幅衣衿,把少女的伤处连带胸围扎紧,叹一口气道:“如果她伤口再度破裂,只有祈于小侠早点来治了!”随着也流下几滴珠泪。
  这次的炸力真是不小,经过了好半啊,石雹虽停,灰尘仍然不断地降落,诸侠义获那少女一语,幸免当场炸死,仍有不小人因为艺业较差,防护不周,致被石雹石雨打伤几处不重要的部位,在浓烟笼之下,一面疗伤,一面也得防魔党乘机出击。
  约莫经过炊许时光,烟尘渐散,才听到郭良高呼几声“罗女侠”,戴文玉忙代她答了,不需多时,郭良挽着乔楚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玉山樵者一干老侠,一见面就问起这少女的伤势,活佛也在四大金刚拱卫之下赶来慰问,戴文玉都一一回答,不料就在此时,那少女忽地“恶──”,吐了一大堆黑血,粉颈无力地垂下。
  罗凤英不由得又哭又喊,戴文玉也跪在旁边轻轻拍着喊着但已是回生乏术。
  各人见这位舍生救人的大恩人竟是这样无言地死去,个个都忍不住泪满衣襟。
  阿古巴活佛虽然宿根深厚,也免不了陪众人垂泪,喃喃默祝。良久良久,阿古巴活佛才收泪对庆宾叶叹说了几句梵语,庆宾叶叹凄然劝慰各人道:“各位檀樾请止悲戚,这女檀樾建此莫大功德,自己投生极乐世界!”
  罗凤英闻言更是痛哭不已。
  苏约翰也在他自己胸前虚画十字架,默祷完毕,劝慰道:“这姑娘已为我们背起罪恶的十字架,奉主召归天堂,各位不必悲戚了!”
  罗凤英气得在心里骂一句:“谁听你们那些鬼话?”可是,却不好说出。
  惟有郭良天性滑稽,本来也在老泪纵横中,听到庆宾叶叹这么说,苏约翰那么说,不禁心里好笑,扬起脸道:“你们休折磨我这位大恩人了,一个叫她投生西方,一个叫她登上天堂,到底她要往那里报到?”
  几句话说得各人想笑不敢笑,要哭又哭不成,忽闻一声长啸,划空而到,罗凤英正气愤愤地说一句:“叫女孙子替他偿命的人来了!”于志敏的身形已朝圈子里一落。
  郭良叹一口气道:“小师叔来迟了一步了!”
  于志敏跪在那少女身边,抓遇她的右手一诊,罗凤英再也忍不住,骂道:“还诊什么?人都咽了气了!”
  于志敏依然一本正经,诊了一会,面露喜容道:“还有救!”立刻由贴身胸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合在掌里,默祝一会,才打开那纸包取了仅有的一粒丹药,纳进那少女嘴里,并盘膝端坐,把那少女翻个仰脸朝天抱了过来。
  罗凤英急道:“她背上有伤!”
  于志敏笑了一笑道:“不要紧!”
  各教派几十名侠义,眼珠瞬也不瞬地看着于志敏这一举动,只听他说“还有救”,大家都色然心喜,可是,谁也不敢相信。惟有酒中仙郭良对这位小师叔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戴、罗两人见他取出的纸包仅有一粒丹药,也知非同小可。过了半晌,那少女喉里又“啯”了一声,似是丹药下咽的微响。
  于志敏才喜笑道:“罗师姐!她快要醒过来了,你替我抱着她!”
  罗凤英粉脸有点羞红,微笑道:“这姑娘是谁?”
  于志敏道:“她叫做丁瑾姑,原是赤身魔教的人,后来弃邪归正,霜妹和我叫她在魔教里作内应……”又改口问道:“她怎会受伤的?”说到这里,又觉得丁瑾姑的身子微微一动,急把她往罗凤英手上一递。
  罗凤英只得接过丁瑾姑,然后把她受伤的经过一说,于志敏一双秀目也禁不住滴下几行热泪。
  郭良不禁笑道:“小师叔!你刚才取出丹药的时候,是不是向人间上帝默祷?”
  于志敏愕然道:“什么人间上帝?我不懂?”
  玉山樵者忙一扯郭良的衣袖,意思叫他别恶作剧,郭良那里肯听?尤其在这时候,丁瑾姑的胸脯已经微微起伏,他更不肯放过嘲弄别人的机会,当下咭咭笑道:“这还不好懂?”
  回头对庆宾叶叹和苏约翰笑道:“你们两位都说错了!一个叫往西方,一个叫往天堂,到底还是人间较好,俗话说:‘好死不如恶活!’所以丁姑娘选了一条人间的路!”
  庆宾叶叹和苏约翰都被他说得老脸发红,怒目瞪着。
  郭良却微微大笑道:“丁姑娘醒了,我们也该走了!”
  各人一看,果见丁瑾姑朝于志敏招招手,于志敏上前蹲身道:“你觉得好一点么?”
  丁瑾姑点点头道:“我道等不到你回来了!室女司的人。多半存心归正,她们守在后面,你们可由山上攻下来,必定有人响应!去罢!做个女孩子好苦!”
  于志敏点头道:“我们现在就去,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动气,请戴师姐和罗师姐陪着你好了!”立即请戴罗二女陪着瑾姑,自往和玉山樵者等老侠商议进攻魔宫的方法。正在商议中,王紫霜红花婆婆相继赶到,红姑和诸女也先后到达,眼见瑾姑受了重伤,虽说是已服灵药,大事无碍,王紫霜到底于心不忍,又给她服下两粒“归魂丹”,红姑穗姑更是泪流满面,要陪瑾姑在一起。
  还是瑾姑觉得破魔宫的事情重大,虽然室女司有不少姐妹存心归附,但是群龙无首,如果有红姑穗姑登高一呼,更可坚定姐妹的信心而阵前归正,所以再三婉辞盛意,催促她们速行,这一来,老少侠义无不大受感动。
  当时决定高手分作两路混入人丛,向魔宫的后面移动,以玉紫霜为首率同归正诸女先招降室友司的女魔徒,然后直扑魔宫中心的玄秘阁。
  红花婆婆和她门下乘虚直攻同欢殿,天山二老和郭良博迦等直攻曙光楼,苏约翰率领他大秦教中的高手攻略洗心殿解救罪犯,马常轨率领伊斯兰教的高手攻略忠义殿。
  至于行人司、禁治司、布祥司、招募司、巡察司和室女司的议事所在,则分别由轩辕教和苗岭、邛崃、昆仑、青城、正乙、天师等派担任。
  武当、全真两派来人最少,但能手却比其他各派多,便由玉山樵者率领,担任会攻玄秘阁时,防备魔党漏网之责。
  阿古巴活佛在金刚罗汉拱卫之下节制土著及僧侣,待攻破魔宫然后发令扫荡。
  于志敏独自扫开正门魔党,放人进入魔宫,然后会攻魔女,干正明则指挥他的金蜈蚣飞临魔宫上空,防敌脱逃,待魔女出现,再加入阵团,各派到达准备进攻地方之后,候这边玉磐频敲,同时发动。
  这一次的分派,因为已在魔宫近郊,并有红姑指点,所以各教派对于本身应该进攻那些地方,都一一看得明白,当下各派开始混入人群。
  阿萄却从腰间取出拾得茅士亨那枝八尺长剑和魔笛交给于志敏道:“相公!你看可用得着?”
  于志敏大喜,接过手来先问红花婆婆要不要,红花婆婆登时默然,于志敏忙道:“翁前辈大仇已报,何必伤感,魔头这枝宝剑确非凡品,更可作为诛灭魔教之用,因为赤身魔女还未知寒崖已破,给她们看到这枝剑,也可使她们心寒!”
  红花婆婆再三推辞,急得粉脸发起红来。
  于志敏无可奈何道:“本来翁前辈既然不要这枝宝剑,就该给阿萄使用才是,但她此时功力不足,不能使用,带着又是累赘,怎生是好?”红花婆婆仍是默不做声。
  红姑忽然插嘴道:“我用这剑不知行不行。”
  于志敏望她一眼道:“也好!你暂时和阿萄交换着用好了,反正要阿萄紧跟着你,也不怕璇光铗被人夺去!”
  阿萄却道:“我现在不用这剑,让红姐替我带着!”
  红姑笑起来道:“你这丫头好刁!好,好,就暂时寄在我身上罢!”老实说,她真舍不得那柄璇光铗哩!
  这时,若干高手已走到指定发动攻击的所在,红花婆婆和王紫霜也急带所要的人,走往自己的地方。
  魔宫里一干魔酋,敢情想让敌迫近,然后“聚而歼之”,所以反而静悄悄不闻人声,只有疏疏落落一二百人露出半个脑袋在宫墙上面;曙光楼上八面红旗随风飘荡,一群群的金蜈蚣和金眼隼,盘旋在魔宫的上空。
  玉山樵者瞥见几个女子的身影已快到魔宫后面,即笑对于志敏道:“小友!你准备好了!老朽就要发令了!”
  于志敏笑道:“前辈请便!”一点脚尖,已跃登魔宫的官墙,接着就见几个身影被抛出墙外。
  玉山樵者见由这边到达宫墙,最少也有十一二箭之地,中间还隔有被炸成的一个大坑,于志敏居然一跃而越,连到人家怎样上去,都看不清楚,不禁一面咋舌,一面急敲玉磐催兵,待磐声传达宫墙,那边的大门已经洞开,这边的人群,潮涌而入。宫墙上面,虽有火光闪闪,但正北、西北这边角上,却不闻响声,惟是正南、东南那边响了几响,也就寂然。
  原来那些火器虽然厉害,但点火燃引尚需时间,响过之后,又需持铁管冷刮,才可以再装填火药。
  于志敏身法如风,那容许魔党从容装药?一登上宫墙,掌打脚踢,眨眼间已把首当其冲的几十名魔党打翻出墙外,开了宫门,沿墙疾走,双掌连番打出,那些火器手连头都来不及回,不是被隔空点穴,呆若木鸡;就是被掌风扫中,飞入空中。
  他由正北门打起,西西北,而正西,而西南,看到爱侣已和诸女攻进正南门,他又转往东南。
  忽地,一条白影像飞鸟般在东南宫门上方一落,魔党就惨叫连声,倒下墙去。
  于志敏不禁愕然,暗道:“这些人是谁?看来身法不在红姑之下!”他在这一瞥间,已看出那人身形婀娜,分明是少女的身裁,但由札伦过来的侠义当中,却没有发现这人,立意要上去看个明白。
  但是,那少女像是故意避开于志敏似的,于志敏刚起步扑将过来,那少女又赶过正东门那边。
  本来以于志敏的轻功,不难把那少女追上,却因那少女并不把宫墙上的魔党全都打死,也不打开通往外面的大门;所以,于志敏不得不替她捡首尾,接应外面的侠义进来,以致始终追她不上。
  不消半刻,那少女已打通了东北门,折了一个方向,直扑曙光楼。这时魔宫里面,已杀声四起,八个大门尽被攻破,僧侣、土著,如潮水般拥了进来。
  于志敏本待也追往曙光楼,但他一瞥间却见西北角同欢殿那边,红花婆婆和小佩小玫两人被一大群魔党围着厮杀,急拔出“金霞”“白霓”两剑,一声长啸,身起空中,一个“天马行空”已到达群魔头上,大喝一声:“龙卷风来也!”双剑一招“金龙取水”身随剑落,金碧两道光华一罩,十余名魔党己身首异处。
  群魔只听到“龙卷风”三字,还未及打算如何是好,已见血雨横飞,接着才听出“来也”两字,登时惊得魂飞魄散,纷纷向玄秘阁那边逃跑。
  于志敏急欲歼敌,以便会师玄秘阁,瞥见几名艺业较高的魔党兀自和红花婆婆师徒力拚,当下也不避忌讳,高呼道:“高前辈!我们先毁了这几个,好趁天色未黑之前攻下玄秘阁,晚辈不客气了!”
  说毕,身形已和旋风般冲了过去,左手那枝白霓剑朝一名魔党后心便刺,右手金霞剑掷往五丈外容小佩那边,把两名魔党同时刺个对穿。
  容小佩也乘另一名魔妖惊愕的瞬间,手起一剑把他宰了。
  于志敏右手一招,平空把金霞剑招了回去,剑柄刚接触掌心,又横里一抛,恰把和蒋小玫厮杀中一名魔党斩成两段,立刻纵步过去,接了宝剑,呼一声:“翁前辈!请你放火把这殿烧了!”说声仍在空中摇泄,他人已飞去无踪。
  再说王紫霜率了诸女刚一到达魔宫的正南门,就闻磐声传来,她娇叱一声,已由人丛中纵过南门的宫墙里面,反身一挥双臂,十指的气劲齐发,守在宫墙上的魔党火器手个个被点中穴道。
  红姑穗姑出各挥兵刀跃上,眨眼间,魔党又被杀了几人,红姑又高呼一声:“我是红姑!室女司的姐妹快点归正!”话声一落,阿萄三女已跃过墙来,斩锁开门,迎进外面的人潮。
  在正南门这边,除了守在宫墙上面的人,是武艺低劣的火器手之外。第二层第三层都是室女司的人把守,一闻红姑穗姑相继高呼招降,立即有十几名少女随声附和,高举兵刃跑了过来。
  红姑诸人正在大喜,侧里忽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贱人瞻敢扒外!”声到人到,一枝乌油油铁杖横扫过来。
  红姑轻轻一跃,避开来杖,认得来人是室女司副监巫全贞,冷笑一声道:“巫婆子!须知我不怕你!快点随众姐妹降了,有你好处!”
  巫全贞怒喝一声:“贱婢先接我三招!”挥杖如风,又横扫过来。
  红姑骂一声:“不诚抬举!”璇光铗往杖上一削,“咔嚓”一声,那铁杖已被削成两截;杖尾那半截横里飞去,几乎打着远在十丈外的穗姑。
  穗姑正要认清新降的姐姐,好待区处,忽感到侧里风声,忙用剑一挡,“当!”一声,竟震得剑尖晃了一晃,猛一回头,却见一条身影由红姑那边飞来,立即喝一声:“往那里走?”身形纵起就是一剑。
  那飞纵过来的,正是巫全贞被红姑削断她的兵刃,急忙逃命,这时被穗姑一拦,登时怒喝一声:“你敢欺我?”将手上半截断杖向穗姑打来。
  那知穗姑此时大非迥昔,喝一声:“去你的!”剑尖一抖,点正了巫全贞右腕,痛得“哎呀”一声,连这半截短杖丢了,一个飞纵,逸出七八丈,仍被王紫霜纵步追上,粉臂一伸,抓住她后颈皮顺手一摔,把她摔得五内崩裂,登时死去。
  室女司诸少女眼见一个武艺高强的副监竟受不了一摔,无不大惊失色,群呼愿降。
  王紫霜喝一声:“既是愿降,回头杀贼!”诸女闻言,那敢不轰然齐应?
  在这时候,同欢殿那边火舌已起,王紫霜素来好胜,呼一声:“红姐照顾她们!”急急飞奔玄秘阁,将要到达的时候,猛看到一条少女的身形扑上曙光楼,只见她接连几剑,砍落悬在楼顶的八面红旗,还没有跃回地面,立见几名魔党也上了楼顶,那少女双剑舞成一团银光,异常勇猛,王紫霜恐那少女有失,急飞纵过去,一看那人,不由得喜道:“闵丫头!原来是你!”
  原来那人正是曾经为了抢夺于志敏,而和王紫霜在杨柳树打过一场的闵小玲,这时听王紫霜亲热地称她为“闵丫头”芳心大慰,吃吃一笑道:“是我又怎的?”
  王紫霜手起一剑、把一名魔党劈成两半,绿虹剑一挥,铓尾过处,两名魔党又倒了下来。敢情她因和红花婆婆谈得投机,所以这时对于闵小玲的挺撞不觉得如何重要,边打边呼道:“少说废话,快杀绝这魔崽子,好去玄秘阁会师!”
  闵小玲“哦——”一声道:“你何不早说?”双剑一紧,把一名抽身要走的魔党斩成三段,一个“大鹏双展翼”又同时点中了两名魔党的肋下。
  其余魔党见这两名貌美心狠的少女,举手投足间就杀死六名同伴,真惊得屎尿齐流,由十几丈高的楼顶滚落,身形刚达地面,正遇上天山二老、郭良和博迦等侠义赶到,一阵乱杀,半个也活不了,并还攻进楼中,乘机放火。
  这时,魔宫的房屋已是间间起火,处处冒烟,惟有玄秘阁周围,没有火舌浓烟,甚至于杀声也听不到半点。
  王紫霜见曙光楼的魔党俱已滚落,天山二老一行侠义赶到楼下,纵有少许魔酋,也难抵挡侠义进攻,立即朝闵小玲说一声:“闵丫头跟我走!”脚尖微动,人已腾起。
  闵小玲虽因她尽是丫头丫头地叫,而在心里感到不大舒服,到底因为心有成竹,也一声不响地跟了过去。
  由曙光楼到达玄秘阁并不太远,眨眼间,二女同时到达,只见一大群侠义男女虽已把玄秘阁围得水泄不通,但一个个竟忘了身在险地,兵刀下垂,如醉如痴地仰观阁上,连到红姑等人也不例外。
  王紫霜暗道:“他们看些什么?”走近红姑身旁举目一望,不由得羞个脸红耳赤。
  原来这座玄秘阁的门窗墙壁,俱是透明的水晶砌就,此时正有一大群赤裸裸的狗男女在捉对儿婆娑起舞,老蚌含珠,怒蛙昂首,已是不堪入目;另有几对狗男女斜倚云床,或作老汉推车,或作观音坐莲,浪语淫辞,竟达户外。
  王紫霜那等深厚的功力,在一瞥间,也觉得怦怦心动,回头一看闵小玲,已见她睁大眼睛,喜孜孜地凝视殿内,再看红姑诸人,个个都是同样的神情。到底她功力深湛,灵明未失,知道这玄秘阁厉害,大喝一声,由各人头上一掠而前,绿虹剑银霜剑同时朝那晶壁劈去。
  那些晶壁虽坚,却挡不住两剑齐落,哗啦一声,已被劈倒不少。
  但王紫霜因为要劈晶壁,双眼自然前视,这一看,又见淫戏更加真切,而且晶壁倒后,淫声更是清晰,她本是过来人,竟也被那宇宙间至妙的声色吸引,心里面起了一种遐思,双剑也缓缓垂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中,身后忽然起了一声霹雳,接着听到于志敏大喝道:“这是人魔幻景,你们快跟我攻进去!”
  各人正在神思恍惚中,被那声霹霹震醒,同时惊呼起来,王紫霜猛一回头,于志敏已道:“霜妹怎地不吹箫?害我要以毒攻毒!”
  王紫霜因被那幻象吸引,想起来已自脸红,此时再被个郎诘责,不禁犯性叱道:“谁知道?”
  于志敏一听爱侣口气,心说:“不好!”忙道:“我们就攻进去罢!”却闻身后“噗!”声笑,回头一看,却是那闵小玲正在抿嘴低头,脸上的肌肉,远在抽搐未止,又笑道:“刚才上曙光楼和魔欺交手的人,想必是闵姑娘了?”
  闵小玲本是笑得好好地,这时却扳起脸孔道:“谁要你问?”
  于志敏又碰了一个钉子,心说:“不好!看来是时逢赤口(注,。赤口主口舌,小六士卦上有这安说)。不然,就是这干人全着了魔!”喝一声:“我们就杀!”一个反身扑向晶壁,金霞白霓一阵乱劈,一口气攻进了三层晶壁,却又抽出魔笛一挥,一声霹雳,震得那些人魔幻影无影无踪,晶壁又倒了一层。
  闵小玲先前听到于志敏说:“我们就杀!”还道是要找她来杀,吓得后跃一步,嗣后知道他说杀魔党,眼看王紫霜已由于志敏攻破的晶壁进阁,也急忙随后跃进,那知刚进达第二层晶壁,就被那声霹雳吓得她往后一缩,恰巧和跟在她后面的红姑撞个满怀。
  红姑“噗哧”一笑道:“闵姑娘当心哪!”
  闵小玲回头瞥见这少女正是在杨柳树那夜,被眉己由她怀中夺走于志敏那人,不禁嫩脸一红道:“没把姐姐撞伤吧?”
  红姑轻轻摇一摇头,说一声:“不要紧。”接着道:“我们快跟进去!”
  经过了这一下子的耽搁,穗姑、阿菩、阿莎、阿萄也都到达,一同进达里层,却见这十五六丈宽广的大厅上,金壁辉煌,宫灯高挂,遍地铺设磁砖,几乎是滑不留步,仔细一看,仍认出有多少烧焦的痕迹,红姑当然知是前个晚上,于志敏造成的结果。
  这时于志敏和王紫霜一时还找不到赤身魔女躲在什么地方,因为这座广殿除了正中央立有一个圆筒形的大镜,和顶上高悬十几盏琉璃宫灯之外,简直是空无所有。
  忽然间,地底下传来一声磐响,正中央那面圆筒形的大镜倏地向上一起,露出一个两丈左右的圆形地窟,四五对赤裸裸的壮男壮女各持兵刃由窟下纵出。广厅后墙同时向左右敞开,现出一座两丈来宽的大门,赤身魔女和另外一位满脸胡须,身躯高大的魔头并肩走出,她两人身后各自跟有十来个赤裸裸的男女,携手抱腰,边走边扭,那股淫相骚劲,确令人不敢迫视。
  这时候,阁外杀声又复大震,于志敏回头一瞥,原来是数以百计的魔党,却由地道走出阁外,把尚未入阁的僧侣、侠义、土著,反包围起来,并和中原诸侠混战。看眼前的态势,如果不先把阁内诸魔毁灭,诸侠也必难取胜。
  但是,王紫霜和诸女一见任可夫和诸魔赤裸而出,个个羞得后缩思逃。
  于志敏固知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忙一挥魔笛,发出霹雳一声,震得群魔面面相觑,然后大喝道:“你们仗以撑腰的魔头,已被小爷杀了,这里除了任可夫,劳斯民两人之外,一律准你们投降……”
  话声未了,男子队中当先那老人一跃而前,只见他双手往背上一搭,一对薄如指甲的宝刀,已持在手上,桀桀一阵怪笑……。
  于志敏一看他那付尊容,生怕羞了诸女,喝一声:“霜妹!你们对付那班女的,这边让我一个人来!”魔笛往腰间一插,白霓短剑拔在左手,一招“玉龙吐珠”直取怪笑中的魔头;右手金霞剑一招“铁炼拦江”,直如黄绫卷地分取那魔头身后的几名老者。
  红姑到底是在魔宫打混过一段时候,对于赤身裸体早就司空见惯,这时虽羞,比起王紫霜、闵小玲诸女略为镇定,一眼认出那怪笑的魔头,正是总教副教主劳斯民,犹恐夫婿不识,致被他漏网逃去,忙高呼道:“相公!头一个就是劳斯民!”璇光铗展开绝招,和诸女伴并肩向魔女猛攻。
  因为诸女所攻这边,正是赤身魔女和他贴身侍婢,大家都是女人,只觉得魔女暴霹得可恶,不觉得有什么可羞,所以个个奋勇争先,娇声叱耳。
  赤身魔女虽然不认识王紫霜是谁,却认得绿虹剑厉害,一开始就喝令四婢齐上,自己也从旁边协力猛攻,敢情认为只要把这为首的少女缠得下来,其余就不堪一击。
  那知王紫霜双剑如龙飞凤舞,二三十招之后,芙莲就被绿虹剑斩为两段,玛那也被银霜剑刺个对穿。
  更糟的是赤身魔女估低了红姑诸人的艺业,把高手围攻王紫霜,不料红姑,闵小玲,穗姑,连带阿菩三人都非弱者,只杀得诸魔女惨叫连声。
  赤身魔女见势头不好,一个“翻江倒海”身形往后疾射,同时双腿叉开,一鼓内劲,“丝”一声响,玉门中一股骚水朝王紫霜脸上喷来。
  这一手绝技,真个出了王紫霜意料之外,只闻得那股骚水腥臭异常,只得往旁边一挪,赤身魔女却藉这一瞬间,跃进来时的门里。
  王紫霜见赤身魔女要跑,那里肯舍,娇叱一声,左手一扬,一道精虹飞出,只闻“啊呀”一声尖叫,魔女一条粉腿已被绿虹剑斩断,人也倒了下来。
  王紫霜正要再上前给她一剑,却见一条身形掠来,叫一声:“王姑娘留给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干正明及时赶到,只好收回绿虹剑笑道:“给你瞧着办罢!”猛一同身,却见于志敏那边,仍杀得人影翻飞,不禁眉头一皱,觑定方向,一纵过去,闭起眼睛就杀。
  这时四剑合璧,非同小可,这十几个老魅被四剑一绞,立刻有四五人毙命,其余纷纷夺路逃进后门。不料干王明恰在门内,掌风频挥,群魔被他一挡,于王两人又已追到,眨眼间,群魔个个身首异处。
  但是,玄秘阁外面,战况仍然惨烈,双方都伤亡枕藉,于志敏忙道:“霜妹带各人搜下面的镜殿,待我去助他们一臂!”又对干正明道:“干前辈抓那魔女出去招降群魔!”
  顺手一剑,割下劳斯民的脑袋,飞步出殿,一声长啸,拔起身形,一挥魔笛,发出一声霹雳,震得双方同时住手,又在空中大喝道:“劳斯民伏诛,任可夫已擒,降者免死!”
  群魔慑于霹雳之威,惊于小侠之势,再看于志敏竟是悬空发话。手中提着劳斯民的脑袋,秀目光芒四射,知道大势已去,心下懔然,群呼一盘:“愿降!”叮叮当当一阵兵刃落地的响声,登时个个矮下半截。
  于志敏见玉山樵者和中原诸侠都在当场,忙按落身形,上前笑道:“如今大事已毕,新降诸俘,有劳玉山前辈和各位前辈发落了!”
  玉山樵者和各教派首要都谦逊一番,然后进入玄秘阁计议一阵,再分别征询诸魔志愿,多半愿意归附各教派涤洗前非,少数却愿意洗手归隐,都一一依照他们的志愿分别带开,因为天色已晚,只好暂借魔宫一宿。
  这一夜,中原侠义,西藏僧民,就在镜殿,玄秘阁,与及玄秘阁四周欢谈庆贺,杯觥交错,谈笑风生。
  王紫霜忽然取出一包东西给于志敏道:“阿敏!你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够石亨那厮死的?”
  于志敏打开一看,赫然是忠国公石亨自曹吉祥被斩后,感到自己也是好景不常,乃勾结魔教,私通外国,暗里支持赤身魔女建立各地总坛,以图抢夺大明江山的叛逆文书,不由得大喜过望道:“有了这些证据,我们总可光明堂皇去报仇了,那怕皇帝老子再昏庸,但奸臣要夺取他的江山,抢他的宝座,他总不会不管!”当下把那些叛逆文书交给玉山樵者和各教派的人传阅,这些侠义人士,人人都抱着赤胆忠肝,看到石亨叛逆的证据,无不愁愤填膺,恨不得立即飞往北京向英宗皇帝举发。
  这一顿酒直喝道亥末子初,才分别歇息。
  当夜,王紫霜和一群女伴和红花婆婆门下在一起歇息,发觉闵小玲神情黯淡,用话试探,又见她言不由衷,还以为她存有芥蒂,自愧于心,到了次日转回札伦,正和于志敏、红姑、穗姑、瑾姑,等人晚眺彩霞,却见闵小玲匆匆走来道:“于相公!我有件重要的东西给你!”说毕,双手捧过一个纸包。
  于志敏见她恁般慎重,忙双手去接,猛一抬头,却见闵小玲双目隐透泪光,不由得一惊道:“闵姑娘!……”
  闵小玲凄然一笑,一个转身,迳自奔去。
  王紫霜忙呼道:“闵丫头怎么了?”本待追去,又想着她到底交了什么东西给于志敏,这一犹豫之间,闵小玲已接连几个纵步,走得无踪无迹。
  那纸包密密层层,任由于志敏手法再快,也费了不少时候,待揭到最里面一层,却是一张蝇头小楷,上面写着:“贱妾小玲裣衽再拜敏夫子尊前赐览:忆自杯中一遇,永志未忘,万缕柔情,尽随君去,以致南疆遍历,苦访行踪,不意在丛山群岭之中,遇尊翁于疾病临危之时,贱妾聊兼子职,侍奉甘旨,蒙许配夫子,以全素愿,后乃重返滇池,与君兄聚首,一夕未竟,万里奔驰,然而,人事已非,若有佳侣,乘龙跨凤,巾栉多人,贱妾纵使情深若海,奈何命薄如云,惟有寄一缕青丝,断千般苦恨而已,从此茫茫大地,浪迹而游,莽莽中原,萍踪无寄,伏愿诸多珍重,强饭加餐,早赴河间,天伦聚首,毋以薄命人为念也。”
  于志敏一读开头的称谓,已感无限惊奇,再读正文,不由得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下面的字路。
  王紫霜也凄泪纵横道:“闵丫头何须如此?我又不是妒妇,这一来,岂不是我的罪过?”
  红姑也流着眼泪道:“还有一个小包,怎不打开来看?”
  于志敏便咽道:“那还不是闵姐姐的头发,看了更惹人伤心,暂时不看也罢!”
  王紫霜见个郎说了一句“闵姐姐”,心里一动,暗道:“闵丫头用这条苦肉计,不知是真是假?她自说遇见公公才赶来寻找,难道公公竟没有书信给他带来?”忙道:“敢情公公会有信给她带来也不一定哩!”
  于志敏一惊,忙说了几个“是”字,把另外一包打开,果见除了几绺头发之外,有一张纸折成的方胜,上面写着:“字付敏儿亲拆”六个字,知是慈父的家书,打开一看,原来上面写有——“敏儿知悉,家遭剧变,亲亡人散,余幸远戌苟免,虽偷生在世,亦惟终日以泪洗面耳,固知吾儿未落奸党之手,然而未知流浪何方,屈指计年,黯然已久。不图今岁病倒途中,获贤媳闵小玲之救,始悉吾儿身长几许,成名江湖,当即许婚,同返滇池又遇强儿及诸媳,再悉吾儿近况,此乃皇天保佑,欢聚有期,余今偕强儿及汝嫂,汝蝉鸾二媳先返河间,并令玲媳赍书致汝,盼汝事毕后速来河间相见,再订行止也。信的末端还署了“父字”和年月日,于志敏读毕,一时悲欢酸苦,各种滋妹齐上心头,不禁感到一阵茫然,长长叹一口气,眼泪如串雨流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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