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时刚到,衡山复兴堡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雷公庵前的大广场的石牌坊。 “史帮主!”狐王在轿内说道,“请你去招呼复兴堡的人在大广场左侧的松树下休息。” “是。老叫花子这就去办。”史帮主说着,人已五六个起落,跃到了胡堡主马前,说:“狐王有令:请堡主率领人马在左侧松树下休息!” “哼!”胡堡主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哇!好威风的阵容!除了九大金刚骑在马上昂头挺胸地紧随胡堡主马后外,至少还有五六十个肩托着大刀的壮士,雄赳赳地跟了上来。 从胡堡主到那些壮士,个个脸上杀气腾腾,怒火象是要直冲上天去似的。 狐王轿前的“四缺三绝两拳双腿一扇一支笛”,除了英姿焕发外,一个个从容得象儒士。 轿内狐王传话:“歌舞欢迎贵宾!” 歌由谁来主唱,舞从哪儿跳去?复兴堡的人正在奇怪地东张西望。 沉寂了好一会儿,狐王才说:“钗奴和笛奴听令,复兴堡的人全都是贵宾,本主不敢怠慢,由我在轿内唱歌,钦奴在广场上跳舞,笛奴轿前伴唱。” “是,婢子遵命!” “是,奴才伴唱!” 于是,狐王在轿内清脆地唱起了歌.她的声音虽小,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唱的是王维的《桃源行》_ 渔舟运水爱山春, 两岸桃花夫去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 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限澳, 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 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 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 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 日出云中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 竞引还家问都邑。 平明闾巷扫花开, 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国避地去人间, 及至成仙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 世中遥望空云山。 不疑灵境难闻见, 全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 辞家终拟长游衍。 目谓经过旧不迷, 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 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 不辨仙源何处寻。 “一支笛”本名萧孝梯,十多年前崛起江湖时,以圣笛震惊武林。他的笛里两头分别藏有三支见血封喉的毒针,吹奏时集内气真力发射出去,让人防不胜防。更绝的是,他的笛直吹是萧。他的“震耳欲聋,聋耳断魂”的夺命萧声,曾使许多武林高手命丧九泉。江湖朋友踢了他一个绰号:“萧奋”。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在去年夏天和狐王的贴身婢子钗奴比斗时,被钗奴凝聚九九神功,剑卷莲花,破解了他的夺命萧声,而收服为狐王的轿前护卫,赐号笛奴。闲来无事时,替狐王吹萧吹笛,以消遣旅程中的寂寞。这支 《桃源行》歌,他已伴唱过多次了。狐王很欣赏这首诗,因此把它谱成了歌。她常说,她们桃花谷就是这么一个好地方。 “萧笛”的萧声伴得象绿叶衬托着红花,十分美妙。 钗奴随歌声和萧声翩翩起舞,舞步轻盈,灵巧,诱惑,绝妙极了。她在大广场南边的一排二十多株桃树下穿梭着,舞着,象猴儿摘果似快如闪电般,双手摘了几十朵桃花后,跃起两丈多高,在二十多株桃树上来回踏舞着。 突然,她象仙女散花似的,双手一扬,桃花纷落广场中央,每隔一尺成V字队形散开,全都入地三分。 狐王歌声甫落,钗奴跃下树来,在广场中央抱拳致意后,两个闪身,便回到了狐王轿前。 “鼓掌!”史帮主嚷叫着,“唱得好,跳得更好,大家快鼓掌!” 轿前众奴,当然不好意思为自己主子鼓掌叫好。 复兴堡的壮士手握刀柄托在肩上,不能鼓掌,何况,自堡主以下,全都对钗奴的“舞”看得目瞪口呆,先前脸上的杀气,早已惊散得无影无踪了。但人家是为欢迎。“贵宾”而唱歌跳舞啊!在史帮主的叫嚷下,胡堡主不得不对九大金刚使了个眼色,领着他们有气无力地鼓着掌,却不能叫“好”这是千万叫不得的啊! 轿内的狐王在复兴堡的人鼓完掌后,“唉”地一声长叹,说:“我唱的好歌,全都是对牛弹琴,可惜啊,可惜!” “启禀狐王,”钗奴在轿前躬身说,“请命令扇奴或飞奴把歌词说成土语,让全场的人全都对它的内容清清楚楚, 如何?”“土语”就是易懂的口语。 “好!扇奴,你把《桃源行》说成土语吧!” “是!”金扇公子向轿内狐王抱拳后说,“《桃源行》的意思是:渔人驾着小船,沿着小溪,欣赏春天的山光水色,在进去的津波里,两岸都开满了桃花.为了欣赏这红花绿树的世界,随波流去,不知走了多远,到了青溪水的尽头,也还没有见到一个人……” “慢!”钗奴止住了扇奴,面对轿内,向狐皮说:“接下去《桃源行》的土语,婢子想请复兴堡派人说。” “好!胡堡主,”狐王大声说,“请你派人来说吧!” 胡堡主虽曾半夜苦读过几本书,但读的全是些武打招式的刀谱、拳经。去年十二月初,狐王约胡堡主来雷公岭赏花,有个黑衣蒙面人夜间复兴堡,当时,胡堡主正在夜读。 黑衣蒙面人指着他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最要紧的是要知道如何‘取两三策而已’!” 胡堡主一生就栽在不知道如何‘取两三策”。至于他属下的九大金刚,除了老三和老八可以代其他兄弟写信外,全都只知道对“霹雳神掌”下苦功。其他的壮士,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写不出来,全都只知道在“刀上壮”而已! 复兴堡怎能派出人来说《桃源行》的土语呢? 史帮主为了帮复兴堡解除难堪,居中做和事佬,面对狐王座轿抱拳说:‘请准老丐代复兴堡把《桃源行》的土语接着说了下去。” 狐王淡淡地说:“请说吧!” 史帮主接着用土语讲了下去:“从山口曲身而人,开始十分曲折幽深,后来渐渐地开阔,出了山洞,便是一片平 原。远着一簇霭烟笼罩着树林,走近一看,多少户人家散居在花竹中间。那位来访的樵客说出了自己汉朝的姓名,但居住在桃源里的人们,依然未改变穿着的秦时的眼装……” “停!”乖怪的狐王突然止住了史帮主的话,“史帮主,请你别在我面前卖弄才学。退下去!” “是!”史帮主恭敬地站过一旁。 狐王接着说:“现在,请眼奴接着说下去!” 千里眼挺身而出说:“他们一齐住在武陵源的仙境里,还从世外建立起自己的家园。晚上,明月透过松前,洒在幽静的房舍上;太阳从云中出来,鸡犬喧闹—…·” ‘停2请笛奴接着说下去!” 萧笛手握笛子说:“他们听说有个世俗的人来了,都争着围拢过来看,纷纷邀请他到自己的家里,询问他关于家乡的一切。清晨,他们把落在街巷的花叶打扫清洁;傍晚时,渔人和樵夫们都沿着水道回来……” “停!请飞奴接着往下说!” 飞奴昂着头儿说:“听说他们当时是为了躲避战乱而离开人间,后来定居下来,就不想走了。又有谁知道山峡里还有人住着?从尘世中望去,远远地只是一片霭霭的云山 “停!钗奴,你接着说完吧!” 钗奴习惯地理了理刘海说:“渔人不相信仙境是难得一见的,由于他的尘心未尽,于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并且说出洞后无论隔多远的山水,只要跟家人辞别后,就长期到此游乐。自问上回走过的路一定不会走错,又怎晓得第二趟再来时,一切山峰溪壑全都变了样子……”钗奴说着说着, 飞身跳了起来,坐在狐王轿顶青铜盖上继续往下说。“当时只记得入山很深,然后沿着青溪要转几个弯。,才来到这片云村簇拥的仙境,没想到春天里到处是桃花春水,根本无法分辨仙源在哪里。” 钗奴说罢,狐王紧接着说:“自古至今,未有英雄不读书。不读书,就象是刀不利不磨;读了书,才能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诸位奴才听着:孟子说,哪几种人非人也?”狐王好象又在问学教奴了。 胡堡主的眼睛瞪得比荔枝还大,闪闪目光直向狐王座轿射了过去。 史帮主见苗头不对,赶快走到胡堡主身边咧着嘴说: “我说胡兄,这个女狐王脾气坏得很,老叫花子不敢惹她,我来陪你,静下心来,看她玩什么花样吧!” “史兄!”胡堡主不象去年年底在衡山镇外那样盛气凌人了,“狐王请兄弟到雷公岭来,到底为了何事啊!” “赏花,赏花!” “就是这么个赏法?” “好戏马上开场,好戏马上开场!”史帮主连连地说, “请胡堡主稍候,请胡堡主稍候。” 胡堡主心知今日的事,恐怕不是那么单纯地赏花。可不能开罪了老叫花子,到时如有他居中相助,无论发生什么事,多少有个帮手。因此,他对史帮主拱了拱手说:“去年史帮主驾临敝堡,未曾热情招待,失礼之处,务请海涵。” “多年好友,何必客气呢!” “等我回到复兴堡后,一定通报南岳山下的乡亲邻居,务必要善待丐帮弟子。” “老丐在此先行拜谢了!”说着,史帮主向胡堡主深长地作了一揖。 “我胡某一生不愿和人结梁子!”胡堡主望着史帮主说,“我和狐王并水不犯河水,彼此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千万不可动刀耍剑。要是狐王硬不讲理,还望史兄居中调停!”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胡兄,狐王虽然脾气坏点,但她是个十分讲理的人,你只要牢牢地抱着‘理’字不放,她便对你无可奈何!” “臭老叫花子!”没想到钗奴用“传音人秘”警告史帮主,“狐王不敢再叫你‘臭老叫花子’,我可不怕我娘重罚狠骂,你胡说八道,可要小心你的脑袋啊!” “小……小心……我……我小……心就……就是了!”史帮主被吓得双腿直发抖。 “史兄,你怎么了?”胡堡主见状,惊讶地问。 “没……没怎么啊。”史帮主仍抖个不停地说,“只是有人……有人要……杀我!” “谁有这个能耐杀史帮主呢?为什么要杀他呢?”胡堡主心中疑虑重重。 史帮主放低了声音对胡堡主说:“胡兄,当令武林中,什么人你都惹得起,可千万不可惹恼了狐王!” “为什么?难道她有三头六臂?” ‘你的眼睛瞎了?!”史帮主拉长了睑说,“狐王的贴身婢子钗奴,刚才在桃树顶上跳舞时发射出来的‘桃花镖’入地三分,你难道没有看见?这手功夫就算那当今五大武学宗师也是望尘莫及!且不谈狐王轿前的‘四缺三绝两拳双腿 一扇一支笛’,就只这个钗奴,你复兴堡打发得了吗?狐王统率的这十四个人,全是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胡兄,她可不只是三头六臂,而是九头十八臂啊!” “所以……”听了史帮主的话后,胡堡主原先的那股凌人盛气早已荡然无存,飞上了九霄云外,‘得请史兄居中帮忙!” “老朋友了,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文武全才的史帮主,就这样把个胡堡主玩弄于股掌之中。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