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初冬的早晨,地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纱似的白霜。
  狐王主奴们住在雷公庵,专为达官显要准备的十间大厢房里,狐王每天问学教奴而诲人不倦.众奴才对狐王的博学多闻,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接一天地像每天投枚铜钱进入扑满里,不断地增多对狐王的尊敬!
  一天清晨,薄霜尚未在早起的阳光下匿迹,狐王在庵前的两株大松树下集合了群奴。
  “诸位奴才!”狐王又在开始教奴了:“人性本善.扬善去恶,为吾人的基本修养;而察奸除暴,除恶务尽,为我辈侠士的基本义务!。因此,对万恶不赦之徒,一律斩杀!冥冥之中,抬头三尺有神明,世上哪个暴徒,能逃出我佛给予他应得的惩罚;到了恶贯满盈,罪行昭彰时,都得俯首就刑!”停了一会儿,狐王叫道:“笛奴河在?”
  “奴才轿后恭立!”笛奴手握着笛子,恭敬地回答着。
  轿内停了片刻后说:“你过去可曾残杀过不该杀的
  人?”
  “奴才过去确有过滥杀的愚行!”
  “是罪行,而不是愚行!”
  “是罪行,是罪孽!”笛奴接着说。
  “衡山山麓杀胡志大,是他罪有应得,虽然你是奉命行事;但,你至今都不知道是奉谁之命,才真正愚笨啦!诸位奴才,你们全都给我听着!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杀人者人杀之,凡过去有妄杀的奴才,趁着在雷公庵里过冬天的时候,晨昏都得向我佛忏悔,日后是否能逃过被杀,就得看诸位自己的造化了!”
  众奴同声恭敬地说:“奴才谨遵狐王教诲!”
  停了一会儿,狐王叫道:“钗奴何在?”
  “婢子在轿前恭立!”
  “这些日于里;”狐王对钗奴说,“我常常会想到你的事,臭老叫花子说白马山庄没有限定日期,把你押解回去,我觉得他说的是馊主意,是强词夺理!我狐王是凭‘有理走遍天下’的,我想……”
  “婢子不要去白马山庄!”钗奴双膝跪了下来说,“婢子不要去白马山庄.不要去啊!””
  “我又何尝舍得你呢?只是我话说了出去,就象是吐了出去的痰水,收不回来了!呜,呜,呜……”狐王在轿里哭了,是奴才们又一次听到她的哭声,而且哭得好伤心,众奴也被她感染得流下泪来!
  “钗奴,你乖乖地去白马山庄,算是替我去实践诺言;你不用害怕,白马山庄的守门奴才,又不是你杀的!我修书一封,如果他们敢动你半根毫毛,我誓死踏平白马山庄!”
  “我不要去,不要去啊!”钗奴全身抖颤着说,她好象是对白马山庄无限的畏惧。
  “这就由不得你了,扇奴听令!”
  扇奴恭敬地说:“奴才轿前恭立!”
  轿内扔出来了一支带有白狐尾巴的白狐令箭:“扇奴,在你们众奴中,唯有你和钦奴可以独当一面,派你即日押解钗奴去白马山庄!”
  “奴才遵命!”
  “你可要搞清楚啊!桃花谷主狐王只有三支白狐令箭,除狐王外,都得对持箭者唯命是从。持令箭者,箭在人在,箭亡人亡!而白玉狐杖是狐王的信物,代表狐王至高无尚的权威,因此,唯有狐王才能持有。凡狐王手持白玉狐杖时,诸位奴才都得跪地三拜后,齐声高呼:‘狐王千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这是因为狐王唯有在生日时才持枝而出,我也在这儿顺便说清楚,以免日后持白玉狐杖出轿时,奴才们不知道如何行大礼!”
  狐王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众奴不敢怠慢,全都默默地牢记心中了。
  当金扇公子从地上把白狐令箭捡在手中后,轿内狐王说:“快带钦奴上路去吧!呜,呜,呜……”狐王又哭了。
  钗奴无可奈何,对着轿内狐王拜了三拜:“婢子就此拜别!”
  狐王停止哭声后说:“还有件最重要的事、趁此机会对诸位奴才说清楚,凡奴才跪拜狐王时,拜的是白玉狐杖,它是桃花谷的权威,唯有它才至尊至大,狐王只是代表接受而已!”停了停后又说;“好了,扇奴,带钦奴上路吧!快去
  快回!
  初奴走在前头,扇奴紧跟身后;两人频频回头挥手后向雷公岭下走去。
  众奴默默地扬手相送。
  飞奴恭立狐王轿前说;“请准奴才送钗奴下雷公岭!”
  狐王不悦地说:“你为什么要送她呢?”
  “奴才是狐王的奴才,但也是钗奴的小奴才!”
  “她走了,你不用再每晚替她倒洗脚水,更不会挨她凶巴巴地骂你,才真好,才真求之不得啦!”
  “启禀狐王,话不是这样说的!为人奴才,主人远行,且归回无期。怎可不送至十里亭外呢!”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你去吧!”
  “谢狐王恩准,奴才快去快回;”草上飞的话音刚落,像钗奴前些日子从两株大松树下.施展“苍鹰出巢”的快速轻功,飞越五丈宽的大广场,在大石牌坊下,挡住了蛇王的出路那样;他与钗奴的飞跃姿势完全相同,把众奴的双眼都看傻了。
  狐王在轿内像是察知了众奴的心事,轻轻松松地说:
  “这就是做奴才的好处啦!他的主子钗奴只教他这么一招,他就可终身受用不完啦!”
  “难怪啊;”剑奴旧事重提:“过去眼奴和耳奴都曾争着想替钗奴倒洗脚水,原来是有好处的啊!”
  “你也想倒洗脚水,是吗?”狐王说:“钗奴走后,你代替飞奴替我服务,如何?”
  “不,不,不;”剑奴究竟是个昂头挺胸的汉子.他连连摇着手说:“飞奴已经喜欢而且习惯了倒洗脚水.君子不
  夺人之所好!”
  钗奴不在狐王身边时,由飞奴把洗脚水递进轿帘子里,但不可像钦奴那样地自由出入于轿里轿外。
  这个狐王怪癣最多,她好像与座轿同存亡;除了早晚出轿散步,顺便入厕外,绝不离开轿内一步,众奴常常是四周护轿,席地而卧。
  “剑奴!”狐王说:“你能说出不夺人之所好’,不负本王这些日子来的教导了,我心里好高兴!诸位奴才,你们仔细听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习武练剑,也应该知道所学何事啦!如果为了升官发财而读书,成就有限.甚至最后的下场是声败名裂;如果读书是为了拯救黎民,我为人人地服务于社会人群,一定可以飞黄腾达和光宗耀祖,而且永为后世所尊敬。习剑与读书是同样的道理,先精研人道.习得剑道后,才懂得对何人何时用剑和如何用剑?”
  “请教狐王!”刀奴像肚子里积有大堆的疑块,不吐不快似的问道:“钗奴可懂剑道?”
  这是因为钗奴把蛇王一分为二,蛇王哼声都没出嘴来,便命丧黄泉,’是最残酷的屠杀;
  “嘻嘻嘻……”狐王嘻笑后说:“数当今武林,除了我狐王外,钗奴是唯一用剑高手,而且是唯一习得剑道真传的人!”
  轿外众奴彼此相视,像钗奴如此的残暴,狐王说她习得剑道真传,谁相信呢.?
  “你们当然是全都不相信我的话.我是你们的主子,理应以钗奴杀蛇王的事,就地取材,对你们说个一清二楚;我说唯钗奴才习得了剑道真传……”狐王突然住口。
  轿内一片沉寂,众奴不敢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轿内严肃地叫道:“耳奴何在?”
  耳奴恭敬地说:“奴才轿前恭立!”
  “你可听出钗奴三人现在何处?”
  “已快要走到岭下了;”耳奴颤动着耳朵说;“岭上丛林阻绝。而且鸟声嘈杂;他三人现在走入弯道,奴才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
  “没用的奴才,刀、剑、笔、根四奴何在?”
  “奴才等轿前恭立!”
  “嘟嘟”地轿内掷出来了两支白狐令箭:“派你们四人持白狐令,快去岭下擒回三个该死的奴才!”
  由刀奴和剑奴拾起白狐令箭后,四缺便急奔而去!半炷香的时间,把钗奴等三人带回到了轿前;刀、剑双手恭敬地缴回了白狐令箭,狐王从轿帘中伸出带着白狐皮手套的手,收回了白狐令箭。
  没想到轿内狐王对抓回的扇奴、钗奴和飞奴,却是不闻不问的,继续刚才没完的话说了下去:“我刚才说唯有钗奴才习得了剑道真传……”轿内又停说了。
  对这样一个会折磨人的狐王,她轿前这些个性都是像狮吼虎叫的奴才,都被她磨练得像群驯服的绵羊。
  “剑奴,我今天没兴趣问学教奴了,等你自己完全体会出钗奴杀蛇王,我为什么嘉奖她习得剑道真传的道理后,你对创道的认识,便至少有个一知半解了!”
  剑奴恭敬地说:“谢狐王教导!”
  这时,狐王才厉声喝道:“该死的钦奴和飞奴,你两人可知道,骂皇帝必须在紫禁城外,骂知府大人,也得走离他三五十里外,你两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十里内的雷公岭上
  辱骂我狐王!”
  “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
  钗奴和飞奴跪在轿前,磕不完的头,而且也求不完的情,两人同声嚷叫:
  “请狐王恕罪!”
  “请狐王开恩!”
  “恕你两人无罪,快起来!”狐王真乖怪,她轻轻易易就饶恕了钗奴和飞奴。接着狐王命令剑奴收回金扇公子的白狐令箭后,下达了惩罚令;“棍奴,重打扇奴四十大棍!”
  扇奴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有骂你,怎么能打我呢?”
  “好,棍奴,你可以每打一棍后,停住片刻再打,一直打到扇奴了解了钗奴和飞奴无罪,只有他该打的道理后,立刻便停打,打完四十棍为止!”
  扇奴无可奈何,心想人家耳奴快六十花甲了,狐王说打,就得乖乖地挨打;何况狐王是他心爱的表妹,能说不让她打?只得按规定双手握着轿杆子,让棍奴捶打。
  “嘻嘻嘻……”钗奴站起身来,掩嘴而笑。
  把个金扇公子气炸了。
  扇奴是条汉子,他不像耳奴被打时“哎哟”地呼叫。
  只打了四棍,扇奴立即领悟出来了该打的道理,他站直身子说:“我有白狐令箭在手,钗奴和飞奴一唱一和地辱骂狐王,奴才不出示自狐令箭加以制止,以维护威信,理应该打!”
  “棍奴!停打!”狐王饶了扇奴:“扇奴,你手持白狐
  令,离开我去办事,就是代表我独当一面,怎可任由飞钗和钗奴骂我呢?”
  “奴才知罪,以后不再犯错!”
  “剑奴,把白狐令箭交回扇奴!”
  白狐令箭交给扇奴后,狐王接着说:“扇奴,你以后可要谨言慎行,快带钗奴上路吧!飞奴,送钗奴至清河桥前——
  不准过桥去啊!”
  “是,奴才当快去快回!”飞奴恭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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