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河拆桥


  具有本尊分身之能的林灵素已受召前往京城,准备觐见徽宗赵佶,大解满天仙府皇帝梦。
  西湖神霄宝殿仍车水马龙,生意兴隆。
  本尊不在,分身竟然多出两三名。
  除了神霄小神童宋两利仍努力替信徒消灾解煞外,连那素有江湖地位的杭州王庞光亦亲自充当分身,总管段秀山充当助手,两人一搭一唱,共同主持大局,且越干越有心得,甚至以为自己亦有了通灵法力,唬得信徒难分真假。
  渐渐地,宋两利已进不了内殿,不知庞光在耍何名堂,然他仍日日有酬薪可领,倒也不想过问。
  每到夜晚休息,便是他最快乐时刻,数着银子,然后充实地埋藏于床铺底下。
  想想近月余,也有数千两了吧。
  他欢欣满足地移动床位,准备来个大清点,然后拿到钱庄去存放,也好保个险。
  然地砖掀开,除了最上一层外,其它全被掏空,只剩三百两不到。
  宋两利登时楞住,堂堂庞府神霄宝殿庄严地区也会失窃?
  第一个反应,他立即奔向总帐房找总管段秀山问明真相。
  段秀山冷道:“你认为是我偷的?不然怎找我问真相?我又不是贼,怎知你那里发生何事!”
  宋两利窘急道:“我只想请总管帮忙找回银子,一定是府里的人拿去,否则那么多,别人根本搬不动。”
  段秀山道:“回去吧,我会处理。”
  宋两利又不能逼人,只好告退。
  他怀着希望连等三天皆无消息,这倒也罢了,那贼竟过分得连近日所赚数百两银子一并给盗走,宋两利已发慌,赶往帐房又向总管理论。“你根本没派人调查对不对!也没派人保护我的银子。”
  段秀山冷道:“叫你自己小心你偏不听,怪得了谁。难道要我拿个大锁替你锁上?”
  宋两利面红耳赤,突然伸手道:“既然如此,那把我该得的一成分帐还我。”
  段秀山道:“什么一成?”
  宋两利抓向胸口,拿出前一月仍有记帐之一成分帐单,道:“就是它,一成大概十万两,后面的我不要,你把它还给我!”
  “我看看!”段秀山接过手,瞧都不瞧,立即撕毁。“废纸一张,怎充得银票。”
  宋两利惊叫:“你分明在坑我!”抢回证据却变得碎纸,气得七窍生烟:“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甚少动怒的他已忍受不了,一拳即捣过去。
  段秀山冷笑:“要打架你还早!”
  他反手一扣宋两利腕脉,甩得他四脚朝天。宋两利心知斗不过,甩头即走。
  段秀山冷笑:“留你吃住已不错,还想分银子,是不是有毛病?”
  吹着那碎烂帐单满天飞,嘲笑不断。宋两利回到住处,两眼发直瞪着地面大坑,数月努力全部泡汤,竟然上了贼窝。他想等师父回来再作处理,可是实在愤恨难消。如若是半年前相国寺未经世面的他,受此折辱可能逆来顺受,然经江湖洗礼,他已懂得仁义道理,尤其那又是一笔可观数目,他得想办法要回来才行。
  然对方人多势众,功夫又高,怎能斗得过?
  办法慢慢想,但总该先确定是谁偷去。
  于是他盘坐下来,喝口烈酒,带点醉意后,已运起感应神通,希望能得知一切真实情景。
  不久,脑门渐渐浮出段秀山和庞光把酒言欢,闹得不亦乐乎。
  段秀山突地笑谑道:“那小子竟敢找我要钱,简直不要命,我看把他赶走当乞丐算了。”
  庞光讪笑:“对付小鬼何需费周章,反正留下来打杂也不错,前面发银后面收回,永远廉价劳工!”
  宋两利心头下沉,原来是他俩串通坑自己,想要回恐怕难如登天。自己发愣,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只觉明的不行来暗的试试,求人不成只有求神了。
  多月来,也从道家法门学得一些玄术,他从未用过,此时无计可施之下,姑且一试了。
  “就来个牵魂引魄,五鬼搬运试试。”
  宋两利于是奔往殿厅,找得几本道法秘本及道具,顺便拜向神龛诸神请求保佑,随后回房,便拿起朱砂笔画得人图,再写上段秀山姓名,并画奇符,然后钉于墙上。
  他开始作法,喃喃念着咒语,脑门感应段秀山吃瘪模样,然后自动把钱送上门。
  “有请天上老君下凡麈,收拾妖孽不留情,人间正义需维持,恶有恶果自报应!三符五胆请将来……急急如律令!”
  他照着秘本念去,虽不知效果。然他天生感应通灵之能却不断迫向段秀山,在道法、灵法互施下,那正在饮酒作乐的段秀山竟然突地失常,大灌烈酒后,跟着宋两利起乩。他未必知道已中摄心术,只顾乱舞。
  庞光瞧觉异样,却当他发酒疯,劝了几句无效便由他去了,自行找酒女调戏。
  宋两利只觉段秀山东跳西跳有所牵引,他更加把劲喝道:“给我离开,先到房间休息!”
  段秀山得到感应,醉晃起身,哈哈笑说要回去要回去,便跌撞出门。庞光并未阻拦,段秀山一路晃回住处,跌了三数次,脑袋撞得数瘤竟也不疼。
  宋两利毫无把握是否成功,便找机会偷偷溜向总管住处,远远即听得段秀山醉吼声,心下暗喜,敢情灵验,随即躲在墙头缝隙窥瞧,法术又展,低喝道:“可恶!先给自己两巴掌!然后叫爽!”
  话方说完,寝房传来叭叭巴掌声,段秀山仍且叫爽,听得守卫莫名不解。
  宋两利暗自窃笑,没想到道法摄心术确有一套,那看来五鬼搬运之术也该可行了。当下喃喃念起五鬼搬运咒,脑门不断感应对方将元宝搬出来。
  他逼得额头汗珠直冒,以增强感应力。
  不久果然见得段秀山迷醉中仍扛着一口大箱子东倒西歪步出大门。宋两利见得那珠宝箱几乎把他给压垮,心知过巨,暗自窃笑,敢情搬得大大,恐怕惹人注意,且搬不了多远,心念一转便要对方扛回原处,然后以巾布包得元宝,大小恰到好处,这才唤对方再次拿出来,但要藏于何处?若拿到自己住处,恐怕又得被偷去。心念一转,且让他带出庞府,外边即是西湖,沉入隐密湖中,哪天再去捞取不迟。
  于是他轻唤着段秀山快快掠出庞府。那段秀山虽是迷醉,然掠起轻功亦不含糊,几个起落已飞过墙头。宋两利暗喜,偷偷跟去,他乃守在外殿,爬高殿堂后自可瞧及外头,见得西湖一垂柳茂盛处,心知地点不差,遂支使段秀山奔往该处,乘机将元宝丢入湖中,再唤他回来。
  宋两利并未让他回房,而是将他唤回殿堂,他得检查这家伙到底是真的中邪亦或假装。
  段秀山一进殿厅,宛若白痴憨笑着,口水渗出嘴角,宋两利暗觉想笑,平日精明凌人的总管,此时竟然变白痴?
  他喝道:“学狗叫!”
  段秀山当真汪汪狗叫不停。
  宋两利又道:“说你叫白痴!”
  段秀山果然话声连连。
  宋两利道:“把裤子脱掉!”
  段秀山当真宽衣解带,毫不拒绝。
  宋利为求证实,还是让他脱个精光,瞧其下体,皱眉想笑:“这么小,好象小糖葫芦,没啥好看,穿上穿上!”至此,他方相信道法摄心术厉害。当然对于通灵摄人之事,他并不知。
  段秀山依言穿妥衣衫,憨然等着指示。
  宋两利心念一转,道:“请问你们到底想把我如何处置?”
  段秀山道:“不必处置……”
  宋两利道:“如果必要,会不会杀了我?”
  段秀山道:“会……”
  宋两利摸着脖子,总觉不保,喃喃骂道:“过河拆桥,实在没啥人性……”又问:“你们要如何对付我师父?”
  段秀山道:“本尊地位崇高,要尊敬膜拜……”
  宋两利道:“差那么多?”
  段秀山道:“你是混混……”
  宋两利呃地差点呛着,猛伸手敲他脑袋,“啥玩意!把我当混混,也罢,混就混,把你们混得散尽家财,回去把宝库东西一样样给我搬出来!”
  段秀山憨笑不断,退殿而去。
  宋两利为求隐密,让他分隔时段搬得三趟,这才撤去摄心法术。段秀山或许当真疲醉,竟然倒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次日清晨宋两利找得机会前去西湖,偷偷潜水找寻,果然发现四包东西,打开瞧瞧,全是黄橙橙的元宝,算算百余锭可值数千两吧!乐得他赶忙再藏于他处并以深泥封住。只要西湖不变,自可寻得。
  此后几日,一到夜晚,宋两利便施展摄心法术及通灵感应让段秀山受到控制,藉五鬼搬运法,不断将庞府元宝、珍物给搬往西湖埋藏。
  数日下来,庞府金库已亏空过半。终引得庞光疑惑,找得机会趁夜埋伏于暗处。
  宋两利并未想及此着,仍摄动段秀山前去搬东西。那段秀山昏惑中搬得一袋潜出宝库,庞光见时机成熟,冷笑拦了过来。
  “果然是你监守自盗!”
  庞光一掌打得段秀山倒栽地面,元宝散落满地。
  宋两利脑门和段秀山相通,被此一击,登有所觉,怔诧道:“是胖肥猪?”哪还敢再施法术,急忙扯去墙上灵符及秘咒。
  段秀山本憨笑不断,瞧得庞光莫名不解,待那灵符撕去,段秀山霎时清醒,登觉胸口疼痛,闷哼呃叫,蹲了下来。
  庞光冷斥:“不必装了,你监守自盗,该当何罪!”
  庞光吸来布袋,丢予他面前,冷道:“人赃具获,你赖不掉!”
  段秀山见状脸面顿变:“不可能,一定有人偷盗,我怎会在此?”
  庞光冷笑:“是我亲眼所见,还想狡赖!”
  段秀山急忙辩解:“我一定中了邪,否则不可能在此,如果我要偷,必定偷大的,怎可能为此区区东西冒险?”
  庞光冷笑道:“已经够多,里头少了一半!”
  “一半?”段秀山如被抽鞭:“不可能!”
  庞光冷笑:“事实就是事实,我还有人证瞧见你每天晚上装醉,进进出出数趟,他原以为你在秘密进行什么计画,不便过问,后来越想越不对才告知我,你耍得好手段!”
  他唤来两名守卫当人证,其中一人表示段秀山确实借醉酒之态带走东西。
  段秀山急道:“我没醉啊!”今夜倒只是被摄心,未被摄去喝老酒。此乃宋两利考量对方不能天天醉,所采之权宜之计。
  庞光这几个月接触道法甚久,多少了解某些道理,方才的确瞧他两眼昏浊,形态憨痴,莫非当真中了邪术?当下心头有了底子,冷道:“限你三天去给我查清楚,否则一切损失要你承担!”
  段秀山拱手应是,收拾地上元宝后,百思不解返回宝库。
  庞光派人严加看守四周,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带走一银半两,这才进入宝库和段秀山商量大计。
  瞧着大半元宝失踪,段秀山焦切万分。忽见庞光进来,他急忙说道:“一定是宋两利搞的鬼!”想随便抓人来顶罪,岂知却歪抓正着。
  庞光冷道:“怎么说?”虽然对方涉嫌,但多年相处,他多少了解对方个性,没有庞家即没有段秀山,故对方应不至于也不敢背叛庞家。
  段秀山转着心思,道:“他也失了大批银子,应该吵吵闹闹,可是这几天却出奇平静,一定有问题。”
  庞光恍然:“对啊!这小子邪门得很,林灵素一直想把他带往京城,必定看中他的门道,而且他平常替人除煞镇邪都甚管用,我们走眼了!快去逮他,免得他湮灭证据,落个死无对证!”
  两人经验老到,立即行动,猛地穿窗掠屋射来。
  宋两利原以为高枕无忧,然在对方逼近之际,忽觉不安,赶忙将那纸人灵符运火化去,叭地一响,灵符化火燃烧。
  几乎同时同刻,庞、段两人破窗而入,一人抓向灵符,一人逼住宋两利,冷笑不断。
  宋两利本想收拾道书法器,现在免了。
  段秀山抓得灵符灰烬,勉强留住一小片未燃及,翻来瞧瞧,只觉有个圆圈,冷笑道:“你在耍纸人摄魂术!”
  宋两利道:“鬼画符圆圈多得是。”
  庞光冷笑道:“你敢在这里开坛作法,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摄住段总管,要他替你搬银子!”
  宋两利道:“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我是道士,师父叮咛要勤练道法,随便耍个几招也没什么,你们误会了。”
  庞光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猝然大喝,猛伸手掐住宋两利脖子:“说,元宝藏在哪里?”
  宋两利怒瞪眼睛,毫不低头。
  庞先将人怒甩落地,“不说就刑死你!”
  段秀山道:“你失了银子,为何突然不闻不问,分明有诈?”
  宋两利冷道:“我说有用吗?我只想等师父回来再向你们要。”
  庞光忽然想及还要林灵素撑场面。他若回来,一切不就穿帮,倒不如先收拾这小子,失银可以慢慢找,就算找不着,以此捐献速度,不消一两个月即可补足,若让他坏了大事那才不妙,当下冷狠笑道:“你恐怕无法见到你师父了。”
  宋两利感受对方凶残心意,怔道:“你要杀我?”
  庞光冷笑:“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去向阎王告状吧!”
  他猛地凝起十成功力,一掌即往宋两利脑门暴劈过来。
  那强劲处,直若骇浪罩顶,避无可避。
  宋两利只见巨掌如山崩劈下,罩撼威力让他衫裂肌疼,他挣扎却动不了,吓得拚命厉叫。
  眼看就要命丧毒掌。
  骇险中宋两利脑门只想逃命反击,猝地幻出老和尚法像,正若塔天王般往上托,宋两利不自觉学着招式双掌反打出去。
  轰!
  双劲暴响。庞光竟然被迫退数步。
  宋两利如断线风筝撞破门窗,直往殿外栽去。
  庞光、段秀山愣住,两人从未想及这小子竟然能躲过此掌,且还能反击。
  就只一愣,宋两利好不容易栽至宝殿外头,哪顾待全身疼痛,拚了小命,连爬带滚跌撞如丧家疯犬逃退而去。
  庞光见状无暇多想,喝道:“快追!”
  他和段秀山急忙掠窗追来。
  宋两利眼看追兵赶至,无路可走,二话不说,没命往湖中跳去,扑通落水不见。
  庞光追来,一连数掌击落湖面,水花四溅,却不见敌踪,他怒喝:“来人,下水捕捉!其它围住岸边,别让他走脱!”
  一声令下,庞府奔出数十部下,或落水或围捕,有若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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