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刻石留诗神龙一现青衣客


  丁二毛和两个儿子这天晚上因为怕鬼,躲在舱底没有睡好觉,他们父子虽然不敢探头向外看,耳朵还可以听见外边一切事物。
  他们听见上相公跟鬼说话,跟鬼追逐,以及那个‘鬼”把王重阳打落海里,王重阳掌劈桅木,把那个“鬼”反跌下来,追上沙滩,一切一切,他们父子清清楚楚,提心吊胆,恐怕王相公叫鬼害了,自己这生意便做不成。
  父子三人不约而同,口里不住念佛,直到王重阳返到船上,丁二毛方才仗着胆走出来,叫道:“王相公,好猛鬼啦,你老人家真是福星高照,没有被鬼迷着,总算是时运够哩!”
  王重阳看见他们仍然把青衣怪人叫做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真是呆鸟,世上哪有什么猛鬼,那个并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呢!”他便把今天晚上跟“鬼”打架的经过说出来,又把捡拾的金针拿出来给丁二毛父子看。
  丁二毛一见了这些金针,吃惊说道:“相公,这是纯金炼成的金针哩,你这一撮小小金针至少有几钱重,这家伙一出手就是几钱金子,真个阔气!”
  丁二毛两个儿子大笑起来,王重阳却把面孔一沉,说道:“你们总算明白了吧!这个不是鬼而是人,我看他躲在荒岛上,大概是炼一种五行奇门的道术,我们到岛上采取水,这人大概脾性古怪,嫌我们打扰了他的清兴,所以小小的捉弄你们一下罢了,世上哪有什么妖精鬼怪呢?放心睡觉,明人准备取水吧!”
  丁二毛经过王重阳这样的一解释,方才有点明白过来,祛除了恐怖的心理,几个人返回舱里,睡了一个好觉。
  到第二天早上,王重阳和丁二毛父子以及船工水手一齐上岸,再到奇门石阵,可是当他们一走到石阵前,王重阳突然咦了一声道:“奇怪!那怪人把一番心血布成的奇门八阵,完全拆散,一定是离岛他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还是井然有序的石头,今日却是四散零乱,哪里还有门户宛然,五行八卦的形迹呢?
  王重阳走入阵心,看见旧日用作中央戊土那堆巨石,却刻了几行字,想是那青衣怪客用铁指功刻的,入石五分,字画清楚苍劲,众船夫跟着进来,他们粗鲁无文,看见文字也不认识,王重阳却念道:
  飘萍湖海三十年,浮云往事幻如烟,
  青峰饱饮仇人血,荒岛权作桃花源。
  忽焉高手来海上,破找石阵为尘烟,
  绮罗堆里埋神剑,箫鼓声中老客星!
  除了这两首七言诗外,巨石的另一面还有一行小字,内文是“某已乘桴去,请勿费追寻”十个字,别看石上刻了六十多字,对方的铁指功毫无凝滞,一气呵成。
  王重阳看得呆木了,心中想道:“这真是一个怪人,他已经乘船走了!早知这样,我昨晚跟他耗到天亮,便不会和这一位绝世奇人,失之交臂!”
  丁二毛看见王重阳望着那巨石,喃喃自语,上前问道:“王相公!那怪人真正走了吗?’
  王重阳如梦初觉,苦笑说道:“走了!这石阵已经拆散,变成了死石头,不会迷路,你们去取水吧!”
  大家穿过石阵,果然看见这山峰,流下一线飞瀑,丁二毛立即叫人回到船上拿盛水器具来,往来汲取搬运,整整花了一天功夫,海船上的淡水完全装满了,大家方才离了这座荒岛,扬帆出发。
  你道荒岛上两会王重阳,始终不愿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青衣怪人是谁?这里得要交代一下。
  原来这人就是本书玉虚子口里说过的黄固,后来也是五老里面的“东邪”黄药师,黄固出身本来是浙江海宁人,家世非常不俗,他的祖上是北宋一代鼎鼎大名和苏东坡并驾齐驱的黄鲁直。
  黄固本人可以说是世代书香之家,他由小时候起,便有神童之号,五岁能诗,七岁能赋,从少年起,便自才华满腹,超卓不凡,他的父亲黄蕴石十分高兴,把这儿子当做活宝一般,可是黄员外却有一种隐忧,这隐忧是什么呢?
  原来他知道自古以来,凡是天份太高的神童,多半其寿不永,比如甘罗十二岁拜丞相,期年夭亡,颜渊聪颖绝伦,冠绝孔门弟子,未及三十而卒,所以恐怕自己的儿子天纵聪明,反而不寿。
  不过一个人的生死,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决不是任何人可以预料得来,黄员外担心之余,只好不时带儿子到寺观去,参神拜拂,祈求神佛保佑。
  海宁城外有一间天童寺,是浙江十大名刹之一,寺里的主持名叫晓云禅师,这位禅师已经年登花甲,身怀异术,除了精通禅理之外,还可以给人预卜休咎,知道过去未来的事。
  有一天黄员外带了儿子到天童寺去,晓云禅师一看了黄固的形貌,不由诧异起来,他向黄员外道:“施主真是几生修到,得此宁馨之儿,令郎将来一定出人头地,名垂千古的哩!”
  黄员外知道晓云禅师是得道高僧,从不妄自称许别人,他这样的说,黄员外长分高兴,可是不旋踵间,皱了一皱眉头,说道:“老禅师,实不相瞒,我这儿子自小聪明,五岁便有神童之号,可是他太聪明了!老汉恐怕他不能够长大成人,居常忡忡,恐怕他在世上犹如昙花石火,一瞥即逝,老禅师佛法高深,能够对此有决定吗?”
  晓云祥师把黄固叫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失声说道:“咦!真是奇怪!”
  黄员外吃了一惊,急忙问道:“禅师有什么发见,老汉这儿子……”
  晓云禅师笑道:“那真是奇怪了,老衲虽然无能,也略略懂得一点麻衣柳庄之学,本来依相看相,令郎应该是个夭亡之相,还是在十五岁那年,遭遇丙火而亡……”
  黄员外听了,不禁心中发毛,暗想:爱子今年一十二岁,如果他在十五岁那一年夭亡,岂不是只有三年阳寿吗?
  只听晓云禅师继续说道:“可是贫道细看令郎人中到华盖处,却有一条紧煞命纹,可以通过死亡之关,不但逃过天折大限,还可以一帆风顺,扬名宇宙,命理之奇,是老袖几十年来所未曾见的人,叫老衲怎不咄咄称奇呢?”
  黄员外听了方才放心,不过一个人的心理,总是信丑的多,他问晓云禅师儿子怎样遭遇丙火之厄。
  晓云禅师说道:“相学命理是十分微妙的,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象汉时邓通有铜山之富,相佬说他必定绝食饿死,邓通笑而不信,后来景帝信谗将他下狱,活活饿毙狱中,应了相佬之言。又如唐时裴寂自小家贫,相佬谓他终生贫贱,他有一天在路上拾得遗金,并不因此而萌贪念,怀金坐在路边,等候失主返寻,未几果然见有妇人号哭而来,说夫死无以为殓,到城里贷得金银回家办理丧事,中途失落,裴寂立即壁近妇人原金,因此阴德,日后居然拜相,可见命理是没有一定的。员外回家之后,在三年之内,一面多作善举,冀求回天,一面不可使令郎接近有火的所在,便可以逃却大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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