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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道:“酒是色之媒”。两人钟情已久,平日格于礼教,尚能以礼自持。虽调笑无忌,却总不涉于乱。此刻张宇真只感全身火热,绵软无力,心头如小鹿般怦怦跳个不止。嗅着段子羽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己是意乱情迷,腻声叫着:“羽哥、羽哥。” 段子羽情知此事不妥,竭力镇慑心神,但玉人在怀,香泽微闻,何等的绮艳旎光。要知“情”之一关,最难勘破。 汉时苏武出使匈奴,茹毛啮雪,不失汉节,却不免为胡妇生子,为后世所笑。可见克制“情欲”一道,乃世上最难之事。段子羽甫成少年,血气方刚,怀中抱着位秀发垂肩、肤若凝脂、绵软可爱、活色活香的美人,岂能不动情怀,见她双眸微场、媚态横生,口中一声声腻荡的呼唤更如急流冲撞心房。此刻什么“九阴真经”,什么‘天雷大法’俱挡不住这般攻势。 段子羽情动如沸,不克自制。当下抱起张宇真,灭烛登床,颠鸾倒凰,成就一番好事。一天之中,可谓“双喜临门”高思诚出屋后,深悔莽撞,惟恐有效其尤者,便在屋外十丈远处席地而坐,严加防守,余人一概拒之百步开外久久不见张宇真出屋,便整整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光破晓,一对玉人起身。二人虽情意更深,却也都微感讪讪,两面微红,相对无言。 段子羽用过早饭后,便到百劫屋中。百劫见他起来,笑着让坐。 两人叙过契阔,百劫道:“昨日有几事很怪,我想了一夜也没悟出。” 段于羽讶异道:“何事令师太奇怪?” 百幼道:“别的还罢了,第一件是圆觉和空智两人,我按掌峨嵋时,这两人也没亲至,只是派座下弟子致贺。何以对你青睬有加,亲自前来了?” 段子羽对此事更是存疑,便把和昆仑派定议二十八日至少林兴师问罪之事说了。 百劫“哦”了一声,想了想道:“还是不通,这两人一定大有意图,却是参详不出了。” 段子羽笑道:“管他有何意图,到了二十八日便有分晓了。”百劫道:“这倒也是。第二件是张天师亲自到来,必是天师教得知有人要对你不利,他才亲自前来,那些挑担的下人哪个不是好手,摆下如此阵场必是大有深意,绝非祝贺观礼之意。”一段子羽想想道:“除了魔教中人外,我只得罪了崆峒派,莫不是崆峒派要大捣其鬼?” 百劫沉吟道:“魔教总坛距此遥远,连败数次后,调集人手也颇不易,即便动手也不该选在昨日。崆峒几老连你都打不过,绝惊动不了张天师的大驾,能值得他重视的也只有少林几大高手了。或许少林真有异动,是以张天师才出面镇唬。别的实在想不出了。” 段子羽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想不明白的事儿还是不想为妙。” 百劫凝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段子羽见她面容整肃,语气凝重,心知定是极重大的事体,凝神谛听。 百劫师太续道:“我近几月来奔波四处,倒也查明了一件事,百余名各门派好手被截杀的悬案俱是天师教所为,看来天师教不仅要助朱元璋灭魔教,也要虎视中原,一统武林了。” 段子羽登时脑中嗡的一声,乱成一团。 百劫师太笑道:“你毋烦忧心此事,你是张天师的私叔弟子,张宇初野心再大,也不会向你华山派下手。” 段子羽毅然道:“师大,华山派绝与武林各派共存亡,同进退。” 百劫师太叹道:“早知今日,真不该劝你做这掌门,不过此事尚属臆测,今后如何也未可知,也不必耿耿于怀。” 与昆仑相约之期已近,这一日,段子羽和二老偕同十数位弟子下山,留宁采和镇守派中,一行人直奔嵩山而去。 到了洛阳白马寺,华山、昆仑两派相聚。段子羽见昆仑派居然倾派出来,大有与少林一决生死之势,人人皆着白衣,神情激昂壮怀,颇有当年荆柯过易水,人强秦的气氛。 两派合而为一,不多时便至嵩山脚下。众人沿山路而上,来到嵩山左侧少室山。 少室山山势陡峭,山道却是八里长宽大的石阶,规模宏伟,工程着实不小。此乃为唐高宗临幸少林而建,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众人拾阶婉蜒而上,却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煞是壮观,这便有少室山五乳峰。 来至寺门前,却见黄墙碧瓦,树木森森,寺门前竖着唐太宗御笔亲书的石碑,碑文中记载着少林十三高僧助李世民围攻洛阳王世充,并俘获其子王仁则的业绩,只是年代久远,风蚀雨剥,碑上劲健飞动的字迹大多已模糊不清。 却见寺门紧闭,里面传来阵阵悠扬起伏的焚梵唱呗声,令人尘念顿消,灵台清明。 西华子骂道:“贼厮鸟,这群秃驴倒装着没事儿样,待老道砸碎这山门。” 詹春忙道:“师兄休得莽擅,有段掌门同来,咱们且以礼相见。” 西华子性子暴躁,虽长于詹春不少,但詹春是一门之长,也只得忍气退下。 詹春笑道:“段师兄内力精深,就请段师兄唱名拜寺吧,免得大和尚故作耳聋。” 两派始祖原同是陈传老祖座下弟千,是以可称得兄弟之邦,詹春和段子羽在华山叙过此谊后,便直以“师兄”“师姐”相称。\段子羽谦让不获,便提气高声道,“昆仑后学詹春,华山后学段子羽携门下弟子求见。”此声一出,莫说少林寺内,半个少室山也震得嗡嗡响。 寺内梵喝声嘎然而止,不多时便传来杂乱的步履声。 其时战乱甫过,天下粗定。数十年兵匪战火,天下残破,疮痍满目,天下道观寺院殁于战火者甚多,少林以武自重,又是禅宗祖庭,倒未受兵火之灾,独称完好。 少林弟子繁盛,遍布江猢,虽闭寺经年以远祸全福,江湖中大小事体无不俱悉。华山、昆仑共讨少林之事早已得悉,两派人众甫至山脚,少林寺中便已得报。少林寺对有人闯寺生非早已司空见惯,是以连寺借日常功课也不稍辍,倒非全然不把这二派放在眼里,而是故作闲雅,外松内紧,给两派来个下马威。 寺门吱的一声,左右洞开,为首一个居然是方丈圆觉,随后十数位身被金黄袈裟的老和尚,俱是达摩院、戒律堂的长老高僧。 圆觉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两位掌门远途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段子羽拱手笑道:“晚生等不速到来,打扰大师等清修,实是罪过。” 圆觉侧身肃客,段子羽和詹春方欲进寺。圆觉身后空智神僧忽道:“且慢。” 段子羽、詹春一怔,“停足不发。空智冷冷道:“敝寺千年以来从无女流入寺,各位虽远来是客。恕敝寺不招待女客,以免坏了敝寺千载清名。” 詹春心下欲怒,便等还以颜色。段子羽笑道:“佛寺之中不招待女客,真是天下奇闻。想当年则天武后莅幸少林。倒未听说被拒之寺外。贵寺怕是以客之贵贱待人吧。” 其实武则天并未莅幸少林,段子羽也是信口而言,意在刁难。但年代相隔既远,此事之有无却是谁也不知。空智见段子羽言之凿凿,知他博通经史,此事或者真有也未可知,当下竟难以驳斥。 圆觉笑道:“我佛慈悲,众法平等,男女贵贱,一视同仁,世间世外,俱属空无。先代本寺确有此规,不过为避免世人闲言而已。各位俱属武林人士,倒不须拘泥此例了。” 空智气量偏狭,虽微嫌小忿必耿耿于心,武功虽高,于佛家经义领悟实少,听闻几个小晚要问罪少林,早已愤满胸臆,若非格于身份,早已厉颜相向,拳脚相加了。此刻听方丈如是说,又冷冷道,“此例虽免,还有一例万不可免。本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外人携兵带刃而入,各位请将兵刃留在寺外。” 段子羽登时气恼,摘下剑鞘,执于手中,冷冷道:“只要大师能将此物下掉,段某立时下山,倒无须入寺了。” 空智名列。“闻、见、性、智”四大神僧,其余三大神僧谢世已久,空智便俨然是寺中地位最尊之人,方丈圆觉也对之礼敬有加。一见段子羽出言挑战,自恃位尊,不待圆觉出言,五指略屈,一记“龙爪手”向剑上抓来。 段子羽见他出爪径抓,颇存轻视,心下愤怒,一记“九阴白骨爪”迎上,竟是要以爪对爪,内力相搏房罩且患蔷乓醢坠亲Γ南潞弧5蹦晟倭炙碌奶煜掠⑿鄞蠡嵘希卧*桥之子宋青书以九阴白骨爪连毙数名高手,出尽风头。空智当时也在场,识得此爪厉害,实是天下爪功中威力最剧、也阴毒无比的功夫,竟不敢与之硬对,身形倏闪,一式“捕风式”,抓向段子羽右肩,他一生精修武学,身法快捷固不待言,招式之变化更是疾逾闪电。 段子羽身子蓦然右移,使出九阴真经中的“挪移乾坤”功夫,大家俱感眼睛一花,空智一爪明明抓向段子羽右肩,此刻却是九阴白骨爪等在那里。连圆觉这等武学宗师也没瞧清他身法如何变化的。两人身法、招式俱是快极,大家看得心神俱醉、矫舌不下,都为自己一方悬心惴惴。 圆觉心性平和,涵养高深,虽知对方此来绝不能善了,却也不愿见面即生死相搏,有心上前化解,但见二人的武功,自忖功力不逮,只得暗叹数声,心下也颇惴惴,空智此战实关系少林威名,胜败之间得失匪浅。 空智连连换招,“提影式”。“抚琴式”、“鼓琴式”,“批亢式”、“蹈虚式”、、‘抱残式“、”守缺式“,八式连环,专攻段子羽右肩,绝不与他的九阴白骨爪相触,只求下掉他手中连鞘长剑,内力鼓荡,金黄色袈裟无风胀满,人如黄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将段子羽罩在其中。风清扬小小年纪,哪见过这般场面。见这老和尚煞是威猛,真如降魔金刚一般,心下大急,嚷道:“师叔祖,快帮帮师傅。” 矮老者岳霖捻须笑道:“你师搏何用人帮,倒是要请人助助这大和尚。” 段子羽连施“挪移乾坤”的换位式,空智每一爪攻到,他都先以九阴白骨爪等待,神定气闲,气势上反倒不如空智威猛骇人,此等以静治动,后发制人,实际上却较空智胜了一筹。此等情景圆觉和十数位长者看在眼里,武功之高下已是刺若云泥,俱神情凝重,黯然无语。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武林中能有人敢对空智以静治动、后发制人,直感匪夷所思,更感少林千载威名恐怕不保。 这一方也只有华山二老看得较明,詹春等人非但看不出优劣,倒为段子羽性命担忧。 空智招招受制,早已患怒于中,听岳霖出言相讥,更是怒不可遏,一爪攻出,段子羽身形已移,等着的还是九阴白骨爪。空智心下一梭,不再换招,两爪相触,登时十根手指如金龙绞柱般纠缠固结,两人急催内力,从掌指攻出。 圆觉诸人均骇然失色,这等内力相搏,丝毫无取巧之处,力强者胜。败者一方轻则指断臂折,功力全废,重则立毙于内力之下。若两人内力相若,便只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了。但这两人一较上内力,却也甚难分解得开。 顷刻问,段子羽脸上紫气大盛,头上更隐隐有一层氤氢紫气,空智袈裟胀起如鼓,头上已白雾蒸腾。喀喇两声:却是二脚下的青石承受不住这等大力,碎裂如粉。而入足陷地内,仍是急攻不止。 空智只是忌惮九阴白骨爪的指力,是以上手便扣住段子羽五指,欲以内力取胜。他自忖苦修六十余载内力,虽不敢说天下无抗手,却也实臻化境,不料掌指方触,便感对方内力排山倒海般攻来,内力之戚猛直是从未见过,忙摧内力守住,一俟对方力弱便即反攻。 不料对方内力直如江河大海,无休无尽,攻势又如瀑布急流,沛然莫能为御。空智运起毕生所修内功,竟是只勉强守住,逞言反攻了。但势至如此,除了硬拼一途,别无他法,只得撑持一时算一时了,心下苦不堪言。 忽见山下跃上几人,却是武当四侠: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和殷梨亭,四侠本是做说客来的,急急赶来,不料还是迟到一步,见段子羽和空智如此阵势,明白了几分,却也有几分诧异,本应是昆仑为主,华山不过是助拳,不想段子羽却反客为主了。 俞莲舟一见空智手臂缓缓后撤,足下陷得也比段子羽深有寸余,知其内力已经不敌,盏茶工夫便有性命之忧,自己四兄弟的意愿也无法达成了。 当下无暇细想,一步跃至,沉声道,“两位何须性命相拼,在下武当俞二,斗胆为二位分解,请看在武当薄面上,缓缓撤力。”说着,两掌疾然向二人腕上搭去。 众人均感骇然,却也心感俞莲舟侠义。不禁为他担忧,圆觉更喝道:“俞二侠小心。” 要知段子羽和空智这等内力相拼,旁人若上前将之分开,无异身受两大高手的夹击。是以少林派中与俞莲舟功力相仿佛的也能寻出几位,却也不敢上前分解,弄不好不、但自己重伤而毙,还要落个以多欺少的恶名。 俞莲舟运起武当内功,提至极处,两手搭向二人腕部,他此举无异以命相赌,只是他生性豪侠,不愿见华山、少林两派残杀殆尽的惨状,只盼二人给武当面子,各收内力。 掌刚搭上二人腕部,陡觉全身大震,掌指更如火烫一般。蓦地里,背心灵台穴上一股柔和内力输进,俞莲舟一感内力,便知是大师兄宋远桥相助,武当四侠中,以宋远桥内力最为醇厚,俞莲舟以下皆自愧不如。 武当两大高手的内力下,俞莲两掌才搭实在二人腕上。 段子羽开口道:“大师,冲着武当的金面,收力如何?” 大家心中骇然,不料他在这关口居然能开口说话而内力不泄,空智也颇想仿效一下,却实无此能,默然点头。 两人同时缓收内力,须臾,内力撤尽,俞莲舟两指搭在二人腕上,于二人撤力的程度自然了然、也随之一分分收回内力。 四支手掌同时松开,段子羽仍是精神奕奕,神定气闲,空智却大显疲惫,气息已然不匀。俞莲舟满额冷汗,毫不掩饰,挥袖拭去,实是惊出的冷汗。 可众人却无不倾服俞莲舟的胆量,更叹服段子羽功力之深厚,实是匪夷所思。 圆觉大师近前合什道:“多谢宋大侠、俞二侠出手化解。”“宋远桥不解道:“少林、华山素来和睦,何至性命相拼。” 段子羽笑道:“这位大师要解除在下的兵刃,是以相争。” 武当四侠均感愕然,练剑的人向来身不离剑,便是睡觉,剑也放在随手可及之处,武当派更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师训,少林高僧岂会不知此理,让练剑的人解剑无异是最大侮辱。至于武当派后来置“解剑池”,无论何人上山,均须在“解剑池”解除兵刃,方得进紫霄宫,也惹起不少纷争,却又非武当四侠此时所能逆料了。武当四侠只觉少林此举忒也横蛮,不近情理之至,殊非少林平日作风。 圆觉笑道:“本寺原无此规,只是几百年来,承蒙武林各派看得起,多不携兵刃人寺门,久之成例,倒非本寺贡慢我高,强立此规。” 俞莲舟笑道:“听大师一说,在下等可俱不敢入寺了。在下禀承师训‘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剑却是不能解下的。”圆觉笑道:“俞二侠说笑了。本寺闭寺经年,原欲隔绝十丈红尘;专修佛学,倒并非怕事。现今寺门一开,迎十方来客,却是百无忌讳。”这番话柔中有刚,倒颇符武当武学之道。 空智此际调息均匀,兀自怒气不息,道:“华山也是正大门户,不想华山掌门倒用这等歹毒的功夫。” 段子羽笑道:“佛家以慈悲为主,首戒杀生,倒不知大师习武何用?”空智登时语塞。 圆觉道:“各位远道而来,还请入寺奉茶,有事何妨坐下详谈。” 一行人来至寺内,因人多,便在寺中广场内坐下。少林主位,华山、昆仑坐在客位,俨然是一派,武当四侠侧位坐定。 詹春率先发难道:“圆觉大师、先师铁琴先生和先师伯当年丧生少林寺僧手下,此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晚生此来,便是想向大师讨个公道。” 空智性子偏狭,一闻此言,无名火起,厉颜道:“存心到本寺闹事生非的霄小之辈不知凡几,丧命失生的也多的是,本寺没这么多公道可还,你何不明言要灭我少林?” 詹春听他辱及先师、先师伯,蓦地站起,掣剑道:“灭少林倒不敢,你出言不逊,辱及先师、先师伯,待我先与你决个生死。” 空智更是恼怒,在段子羽手下没讨得好,已是大损颜面的事,如今詹春也敢公然挑战,神僧之威何在?登即站起,冷笑道:“便是何大冲,班淑娴活着,老憎也敢骂上几句,等老僧领教领教昆仑绝学。” 段子羽知詹春非空智敌手,站起笑道:“詹师姐何必动怒,有一事咱们尚未问明,这少林方丈究竟是圆觉大师,还是空智大师?” 空智道:“当然是圆觉师侄。” 段子羽躬身一拜,笑道:“在下明白了,空智大师是太上方丈,失礼了。” 此语甚是恶毒,空智登时明了,满是皱纹的脸胀红如血,此语自是讥刺他擅自出头,凌驾于方丈之上,是以一时气得浑身微颤,却也知在众人面前对方丈失了礼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圆觉笑道:“段掌门出道不久,有些事似乎不尽清楚。空智师叔乃本寺元老,经多见多,贫憎虽居方丈之位,许多事倒也向师叔请教。”空智闻言,颜色缓和,默然坐下。 段子羽心中大不是滋味,圆觉之言竞是说他少不更事,他此来无非是要闹事,存心向少林威名挑战,也是少年好胜的心性使然。但见圆觉总是笑脸相向,城府甚深,较之空智可难斗多了。笑道:“在下确是年少无知,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古训还是知道的。何、班两位前辈丧生贵寺中,贵寺着不还个公道,恐怕说不过去吧。” 圆觉方待口答,却见弟子来报:“神拳门、巫江帮、青海派一千江湖群豪上山拜寺。”圆觉微笑的脸登时肃然,原料今日只有昆仑、华山两派到来,便是本寺人众亦能抗衡,赢面颇大,武当四侠到来,即使两不相帮,对华山、昆仑两派亦有相当大的威慑力,此事不难料理。不想那些左道旁门的人物又来赶这浑水,是友是敌虽还不明,料来多非善意。冷冷道:“寺门大开,进出不禁。” 片刻间,暄嚷之声已响于外,步履之声更是震耳,霎时间涌进一批人来,险些把少林山门挤破。更有人不耐,施展轻功从墙上跃进,居然大有效其尤者,一时墙上花样纷呈,犹如轻功大赛一般,少林寺僧均盛怒无比,但见掌门安祥盘坐,置若罔闻,也都忍气不语。 武当四侠面面相觑,俱感今日之事已难善罢,居问调停怕是不易。 当日在客栈中喝酒的十几个门派居然无一爽约,一时俱至。而且还广为传布,大约帮手,少林寺单是“武学第一”的名头就不知有多少人不忿,多少年来更结了不少梁子,平日畏于少林成名,不敢上寺闹事。一听此事,哪有不混水摸鱼的,更有不少是存心来瞧少林的热闹来的。 一时间涌进数百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备,椅、凳固是不足,这些人便席地而坐,偌大一个广场竟也满满的,只余下中心一个场子,自是为打斗所设。 在客栈中定约的十几个帮派首领纷纷向段子羽施礼见过,并广为介绍自己的好友,段子羽倒伊然是他们的龙头老大,弄得他也啼笑皆非,只得还礼敷衍。 圆觉等少林寺僧却大起疑心,见此模样,段子羽公分明是和这些人约好的,看到那些人对他颇为恭敬,“又想起江湖所传,段于羽乃张正常私叔弟子,圆觉和空智上华山时又见到张正常父女亲自到贺,更是深信不疑。近来夭师教一出江湖,即网罗各派人才,服者收为己用,不服者即加诛除。天师教势大财雄,不少小门派惮于威势,贪图富贵,投身依靠天师教。是以圆觉等深疑段子羽乃替天师教出力,籍昆仑派之名,意欲诛除少林。登时敌意顿增,先前尚有的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之意已尽除无遗。一俟众人坐定,圆觉冷冷道:“昔日因金毛狮王谢逊之事,丧生本寺的人着实不少,但事出有因,死者未尝没有死之道。本寺今日寺门一开,便有十方来客,大概也多为此事而来,不料事隔多年,各位施主心中的仇戾尚未化解。” 一人恶声道:“大和尚,你说得轻松,杀师杀父之仇岂是能化解的,少林寺的住持、长老若被人杀了,你们也能在心中化解吗?” 少林群僧登即哗然,此人虽言之有理,但拿他们的至尊方丈比喻,无异是极大不恭。虽都是佛门弟子,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大慈大悲他们可一成也没学到。“圆觉沉声低宣佛号:“阿弥陀佛”。这一声低沉凝劲,众人俱感耳中一震,嗡嗡大响,居然是佛门“狮子吼”功夫。 这一声传至段子羽耳中,他体内九阴神功登起反应,不自觉口一张,一阵清啸发出,清亮激越。众人立觉脑中一清,被狮子吼所震而致的呕吐眩晕随之释然。 圆觉其实只为镇住本寺僧众的喧哗,不自觉之中用上了“狮于吼”功夫,吼声一出,登感造次。这门佛家“狮子吼”功夫实是一门厉害的武功,当年在王盘山上,金毛狮王谢逊夺得屠龙刀后,便以此功震毙数十位各派高手。此次各派到少林的,大多功力软弱,圆觉此功一出,便怕有人抵受不住,若有人被震毙,或震成重伤,这梁子可又结的大了。 段子羽不自觉中替他解了围,圆觉却不领情,心中益增恼怒,冷冷道:“段先生是考较贫僧的功夫吗?” 段子羽笑道:“不敢。大师武功精深,却也毋须以此绝技震唬众人,难道贵寺宝地便不是说理的地方吗?” 达摩堂首座圆音虎地站起,喝道:“你们又是讲理来的吗,干脆划出道来,少林寺接着就是,一群江湖匪类,本寺何惧之有。” 段子羽面上紫气大盛,咔的一声掣出长剑,遥指圆音道:“你且站将出来,待我这江湖匪类斗斗你这有道高僧。” 圆音自知失言,他是指“神拳门”、“巫江帮”这类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江湖帮会,确也不为过,不防把华山、昆仑捎带上了,但势成骑虎,也不甘示弱,手中禅杖一挺,便欲越众而出。俞莲舟忙走至场中,笑道:“段掌门息怒,圆音大师一时激怒,失了常态,绝非存心藐视贵派。”他与圆觉、圆音等人过往较密,是以出言明责圆音,也不怕他恼怒。 却听一人娇笑道:“俞掌门,少林乃名门正派,咱们都是江湖匪类,你又何必出头。”声音娇糯如少女。 大家闻声一看,不知何时百劫师太偕净思到来。见她脸上笑意大盛,艳如桃花,却无人敢再多瞧一眼。百劫师太素有“笑面阎罗”之称,这副神态恰是她杀机最盛之时,惟恐一个眼色不对,当场便有身首异处之祸,是以纷纷瞧着地面,倒似乎这土地上有奇花异卉一般。 圆音也是心凉半截,情知这位佛门同道较诸自己可要辣手百倍,嗫懦道:“师大,贫僧可不是说您。”言下大有惧意,适才的豪勇也消失泰半。 圆觉站起,合什道:“不知师太佛驾莅临,有失远迎。” 百劫笑道:“说笑了,江湖匪类岂敢当大和尚远迎。”她最喜段子羽,一听圆音对之出言不逊,立起杀机,较诸得罪自己尤甚。 段子羽躬身道:“师太不是返转峨嵋了吗,何以到此?” 百劫眼中顿现爱意,道:“我这老‘江湖匪类,怕你这小’江湖匪类‘被这些有道高僧降妖伏魔了,留下我岂不孤单寂寞得很。”她走至场中,身形倏然一展,只一闪已至圆音面前,说不出的快捷,手掌一晃,一招峨嵋绝技“佛光普照”当头拍下。俞莲舟骇然失色,情知这一掌之下,圆音性命难保,高声道:“师太留情。”闪身便欲接下这一掌。 段子羽“铮”的一声,一剑挺出,疾攻俞莲舟,俞莲舟见一剑又疾又毒,只得退步拔剑,段子羽意在阻援,一剑奏功,不再进击,收剑一礼道:“得罪莫怪。” 俞莲舟掣出长剑,却失了对手,颇感讪讪,还剑入鞘,面色大是难看。 圆觉不虞百劫谈笑之间便下杀手,百劫身法又快,眼见圆音师兄要在这“佛光普照”中立地成佛,无暇思索,一记大力金刚掌击向百劫后心,不过是攻其必救,救下圆音;并非意在伤人。 斜刺里一掌迎来,却是段子羽一剑逼退俞莲舟后,见圆觉发掌,蓦地里使出“横移乾坤”的换位大法,单掌运上蛤蟆功,截住圆觉此掌。金刚掌和蛤蟆功俱是刚烈威猛的掌功,两掌相撞,轰然一声巨响,段子羽脚下一飘,已将大力金刚掌的劲力化解无遗。圆觉直感对方掌力如大海瀑布,雄厚劲猛,脚下也退了一步,胸口气息一窒,一口真气居然运转不来,片刻功夫方平复如常。 其时百劫一方早见分晓,圆音一怔神间,对方掌已拍到,饶是他一身少林武功不俗,却乏应变之才,一时竟无力还招。空智神僧身负少林七十二项绝艺中的十一项,此际见情势危殆,立发“须弥山掌”迎上,“须弥山皂”乃极难练成的掌功,一俟练成却也威猛无侍,与大力金刚掌实不可同日而语。但此掌有一弱点,即是发掌之前须调息运气一阵,除非你内功通玄,才能随手发出。空智尚未到逾玄之境,危急出掌,更只有四成功夫,砰然一声,被百劫震飞出去。百劫一掌得手,抬脚把圆音踢飞,轻叱道:“佛门败类,死不足惜。”飘然身退。、百劫师大的“佛光普照”乃峨嵋绝技,只有一掌,端的厉害无比,等闲人挨上此掌,必全身骨骼寸寸碎裂而灭,当真是佛光普照、无所不到。此掌与“须弥山掌”原难分轩轻,但百劫全力而发,空智先与段子羽比拼内功,内力已然损耗不少,此刻倏然出掌,掌力又未提至极处,一掌之下,竟尔口吐鲜血,受伤不轻。百劫出了口恶气,倒也不坚欲杀圆音了,一记“旋风扫叶腿”将圆音双腿震断,略施薄惩。 这一场大战其实甚快,几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出手如电光石火,瞬息之间即已结束。众人只看得膛目结舌,骇然失色,见段子羽两招逼退少林、武当两位掌门,居然裕然处之,游刃有余。百劫掌伤空智,腿伤圆音,一者是久负盛名的少林神憎,一者是达摩堂首座,俱是少林非同小可的角色。 众人呆了半晌,方轰然喝彩,彩声震得满山野如巨雷轰呜。 圆觉涵养再高,也忍受不住,十余位长老齐声肃念“阿弥陀佛”,其音悲壮肃穆,这是少林寺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的场面。后面寺院中蹬蹬跑出一队弟子,个个身穿灰布衲衣,或持禅杖,或持戒刀,整齐如一,步履轻健,显是少林一派精华所萃。 百幼视如不见,在人群中扫了几眼,笑道:“杜老二,多年不见,可喜你身子健康。” 众人一听,杜老二乃晋州武林大豪,雄霸一方,颇有势力。见百劫师太如此神态,均知这壮老二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笑面阎罗”。 杜老二一见百劫到来,早知不妙之至,极力藏在人丛中,瑟瑟缩缩如头乌龟模样。前年他在晋州地面。见两名少女容颜清秀,便出言挑逗,两名少女登即拔剑相向,杜老二一认出峨嵋剑法,直吓得魂飞天外,如丧家犬般逃去了。一年多来,并未见有何动静,以为此事已寝,只是看到百劫师太,心犹惴惴,方才看到那武林罕见的大战,心神俱醉,不免忘形,被百劫利眼瞅见。 杜老二知躲不过,只得抖抖战战地走出来人上下牙齿咯咯相擅,想说几句漂亮话却硬是说不出来,甫至中途,扑通一声直挺挺栽于地上,两眼翻白,屎尿齐出,已然惊吓而死。 百劫掩鼻皱眉,把头转了过来。杜老二的亲友弟子忙抬着他的尸体,惶惶而逃。 众人见百劫如此威势,又见少林摆出这般阵仗,情知一场大火拼在即,存心看热闹的小门派、小帮会忙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免遭池鱼之殃。 圆觉见人手布置停当,合什森然道:“师太,你我同属佛门弟子,少林、峨嵋素和睦,如此辣手相向,未免太过分了。” 百劫冷冷道:“佛门诸戒便有口戒,那位和尚不守戒条,贫尼不过略施薄惩,助他修行,何来辣手之名。” 圆觉长吸一口气,道:“贫僧恭为一寺方丈,万人有罪,罪在一人,师太若欲出手惩罚,当惩罚贫僧方是。”边说边鼓荡内息,浑身骨骼僻啪作响。 百劫孤做性成,虽知这和尚实不易相与,却也不惧,笑道:“贫尼对事不对人,莫说大和尚,纵是天王老子,也敢惹上一惹。”表面虽轻松,暗下也是敛气凝力。 宋远桥等均知,这两人一接上手,无论胜负如何,今日寺中与会之人恐怕不会剩下五成。宋远桥闪身遮在两人中间,沉声道:“宋某虽人微言轻,两位且听宋某一言如何。” 宋远桥乃张三丰的大弟子,何等的位望尊崇,百劫和圆觉齐声道:“宋老前辈请讲。” 宋远桥缓缓道:“两位俱是当世高人,武林壁柱,可谓是武林命脉之所系。方今魔教犹盛,天师教又崛起江湖,虎视膺扬,大有吞并武林的野心,我六大门派正当精诚团结,共赴劫难,岂可自相残杀,同室操戈。两位都是得道高人,非宋某这等凡夫俗子可比,又岂可效江湖人士为一言一怒而争。” 百劫和圆觉听宋远桥之言甚是在理,况且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圆觉躬身道:“前辈教训得是。”百动散去凝起的内力,笑道:“是大和尚向我挑战,并非我存心闹事。”她是不肯认错的。 宋远桥笑道:“老朽哪有胆子说师太的不是。”心里大松了口气。 忽听一位少女的声音道:“姓宋的老头,我天师教哪里得罪你了,在人背后说坏说,也不识羞。” 大家一看,见一小姑娘坐在大雄宝殿的檐上,两腿一荡一荡的,煞是滑稽可笑。众人都凝神场中气氛,倒无人留心她何时溜了上去,不少人忍俊不住,轰然笑出声来。 宋远桥还是头一遭被人称作“姓宋的老头”,颇感新鲜。 见这姑娘一身貂裘胜雪,头上金冠灿然,容颜清丽出尘,煞是可爱,却也不恼。 段子羽大喜,叫道:“真儿,怎么是你,快下来。” 张宇真撅嘴道:“羽哥,你到这儿来也不告诉我一声,这些臭和尚厉害得紧,你打不过的,我是来帮你的。” 少林僧人早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雄宝殿乃供奉诸佛的圣地,平日连大声暄哗都不许,走路也抬起脚跟,倒似怕惊吓了诸佛似的。如今见小姑娘居然坐在大雄宝殿之上,真比被人掘了祖坟还要气愤。 一位长老道:“兀那小姑娘,这是佛门圣地,不是耍的,快下来,不然佛祖要怪罪的。” 张宇真笑道:“大和尚,我坐够了就下来,坐在这里看山景真清亮。羽哥,你也上来吧。”天真烂漫,稚态可掬。 百劫、宋远桥等人虽知此举大犯少林忌讳,可见此情景,也都不禁莞尔。 少林僧人若非别派都在此,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出手对付一个韶龄妙女,早已一阵暗器把她打将下来了。 罗汉堂首座圆慧喝道:“小姑娘,再不下来,我上去抓你了。” 张宇真不屑道:“抓我下去,算你本事。” 圆慧方待跃起,圆觉喝道:“休得鲁莽。”他仰头道:“是张天师的千金吗?令尊在何处?”他暗自思忖,这小姑娘必是恃仗张正常,绝不敢单人闯寺。 张宇真笑道:“我爹他老人家没来,他忙的很,哪有工夫陪我游山玩水。” 段子羽见圆觉神色凝重,一寺僧众更是义愤填膺,情知此事忒也过分,忙叫道:“真儿,上面风大,别冻坏了。” 张宇真小姐脾性一发,见这些和尚愈是气得脸黄唇紫,愈觉有趣,若无人理她,她早下来了。当下道:“羽哥,我穿着皮衣,心里正热,在这上面凉快凉快。” 这寺中差不多是中原武林高手齐集,可一时却无人奈何得了她。圆觉等自重身份,自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大欺小,出手对付她。况且听她与段子羽的亲热对话,都知只要一出手,段子羽必加拦阻,方平息下来的一场大战又得爆发。 段子羽无奈,他虽存心要与少林较劲,可这等大损人家颜面的事也觉过分,仰面笑道:“真儿,我上去接你下来好吗?” 张字真道:“不好。除非那姓宋的老头向我认错,要不看我不坐上几天几夜。” 段子羽心中叫苦不迭,道:“真儿,这位是武当宋大侠宋老前辈,不可无礼。” 宋远桥知她久坐下去,对少林大是难堪,抱拳道:“张小姐,宋某说错了话,请你下来吧。”众人均觉愕然,满武休中要想找出一个能让宋远桥认错赔礼的可还没有,直感匪夷所思。俞莲舟三兄弟却明白大师兄自失爱子宋青书后,心下孤苦,对小孩分外喜爱。殷梨亭之子殷融阳便被他宠得满武当山无人敢管,瞧那样儿,便是点火烧了紫霄宫也是有功无过,对他倒是理解。少林寺僧纷纷感激,以为他垦为少林颜面甘于认错。这些人虽都身负上乘武功,但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加一指于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身上。除了软语央求,也实无良策。 张宇真趁势收篷,她也不想在上面久坐,只想呆在段子羽身边,不过较较劲儿而已。笑道:“这还差不多。”身于一跃,轻如燕掠,已到段子羽身边。 大雄宝殿甚高,距段子羽更有十几丈距离,张宇真一惊而至,身姿曼妙,毫不费力,众人看了大是骇异,其实张字真轻功极佳,那日在光明顶盗取圣火令后,在韦一笑、范遥、殷野王和五行旗高手追击下,犹游刃有余、裕然处之,一路上将众人戏耍个够,这段轶闻除段子羽外,自然无人知晓了。 少林寺僧虽气得面黄唇紫,但见她下来,也只得罢了。 张宇真对宋远桥笑道:“孙子曰:‘知过辄改,善莫大焉。你老头庶几近之。“众人见她摇头晃脑,装出一副饱学宿儒的模样,教训起宋远桥来,都轰然大笑,连少林寺僧也都忍俊不住。宋远桥笑道:“得姑娘一言之奖,当真荣于华衮。”张宇真出足了风头,得意非凡,拉住段子羽的手,再不放开。 先时那剑拨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却也缓解泰半。 昆仑派掌门詹春和其丈夫苏习之起身来至宋远桥面前,扑通跪倒,哀声道:“先师、先师伯之大仇未雪,请宋大侠主持公道。” 昆仑派人也一齐跪倒,齐声道:“请宋大侠主持公道。” 更有人失声痛哭,如丧考妣,霎时间哀声动地,哭成一片。 宋远桥忙跪倒还礼,道:“詹女侠快起,老朽承受不起。” 詹春冷声道:“老前辈若不替晚辈等主持公道,晚辈等宁死不起。”詹春此招虽是迫不得已,也煞是厉害,较之武当派的太极神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子羽受激不过,敌汽之心顿起,按剑道:“詹师姐快起,此等深仇何必求助旁人,华山派纵然人人溅血嵩山,也要少林还出个公道。” 詹春向宋远桥跪拜正是为了激将段子羽,闻言站起道:“多谢段师兄仗义,先师、先师伯地下有知,也当感佩大德。,,宋远桥见昆仑派人人着白色孝衣,神情悲壮,浩叹一声,不知如何处置分解方好,转头望向张松溪。武当七侠之中,张松溪最称足智多谋,素有”智囊“之美誉,见大师兄望来,便举步近前,缓缓道:“詹女侠,段先生,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铁琴先生和班淑娴女侠当年丧生少林寺中,昆仑派为师复仇也是正理,咱们且先察清当时真相,那时再依武林规矩解决不迟。” 百劫道:“张四侠之言有理,尊师和尊师伯虽为少林僧人所伤,却也不能把罪推在全寺僧人身上。” 詹春听二人如此道,又见少林寺精华尽出,达摩堂、戒律院、罗汉堂下数百名弟子已摆出三座罗汉大阵,自己一方委实难赢,只得道:“只须少林交出杀害先师、先师伯的凶手,晚辈等以本派武功与之一战,若能手刃大仇,固然如愿,纵然不敌,溅血此处,也无怨言。” 圆觉凛然道:“万人有罪,罪在一人,贵派直须杀了贫僧,也就消得大恨了。”当年格毙何太冲、班淑娴的乃是圆觉的三位师叔祖:渡难、渡劫、渡厄,坐化已久,圆觉自不甘于在昆仑派前示弱,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詹春道:“大师如此说,晚辈等只得无礼了。”咔的一声,掣出长剑,其夫苏习之亦亮出长剑,二人同是何大冲弟子,学的是昆仑派镇山之宝“正两仪剑法”。 宋远桥等见昆仑、少林两不相让,亦无可如何,好在圆觉武功胜这两人多多,如能使其知难而退倒也不错,是以宋远桥只道声:“大师慈悲。”盼他手下留情,勿再惹下杀孽,一齐退后。 詹春、苏习之双剑齐上,展开“正两仪剑法”。圆觉久闻此剑法威力极大,倒也不敢轻觑,双掌一错,使开“千手千叶掌法”,两掌翻飞,霎时间掌影如满天花雨。 这“正两仪剑法”与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同属一源,乃陈传老祖从先天河图洛书中推演而成,也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化八封,正变六十四招,奇变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种变化,正反相合,几近万数,天下武功之变化繁富,只有天师教的“天雷剑法”与之相若。但这正反两套功法得四人合成剑阵,方能天衣无缝,却不似“天雷剑法”之一人一剑施用了,但究其精微奥妙深处,却又难分轩轾了。 何太冲、班淑娴习此“正两仪剑法”也不过得其二、三成,詹春、苏习之更是徒具模式而已,与寻常江湖人士争斗,固然大占上风,在圆觉这等武学宗师手下岂能讨得好去。 两人含愤出剑,剑势也颇凌厉、但十数招一过,百劫、段子羽、武当四侠均已看出,圆觉若非有意容让,这两人在圆觉手上实走不过五招。 啪啪两声,双剑落地。却是圆觉以一指禅功弹落二人长剑。 詹、苏二人相视一顾,惨然色变,拾起长剑,一言不发,齐向颈上抹去。这二人竟是见报仇无望,要以身相殉,从师傅、师伯于地下了。 段子羽大喝道:“不可”。却听嗤嗤两声,詹、苏二人长剑又叮当落地,却是百劫师大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击落长剑。 詹春位声道:“段师兄,我等徒有师仇不能报,有何颜面复见世人。” 段子羽激忿道:“华山、昆仑本是一家,待我来领教大师的高招。” 百劫和武当诸侠都已看出詹春是在作戏,意在激使段子羽出头。段子羽涉世不深,血气方刚,又最重情义,堕入其术中而不觉。都暗叹昆仑掌门武功不高,心计却深,演的好苦肉计。但当此情景,也无法劝阻段子羽。百劫心中恼恨,暗思将来必赏点苦头给这昆仑掌门受用受用。 华山二老忽道:“掌门师侄,昆仑的正两仪剑法不成,且试试我们华山的反两仪刀法如何。”矮老者岳霖更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詹春的做作丐能瞒过他的眼睛,心中大起反感,深怕段子羽与圆觉拼个你死我亡,没来由地为昆仑效力。 段子羽闻言止步,二老拔出刀,一晃两摇走至圆觉身边。高者者高思诚笑道:“大和尚,我哥俩这刀法可不比昆仑派的剑法,那是正的,这是反的,你破得了正的,可破不了反的,干脆认输算了。” 众人闻言果然。圆觉笑道:“久闻两位前辈刀法出神人化,‘贫僧自忖不敌,却也想领教领教,长些见识。”高老者嘻嘻笑道。“你要长见识也好办,先认输,我哥俩演给你看,不然双刀合壁,卡嚓一声把你脑袋砍将下来,增长多少见识也是没用。”少林寺一名长老登即怒道:“高老二,你那套杀人不死、剁肉不烂的刀法跑这儿来献宝了,敢对本寺方丈出言不逊。” 圆觉摆了摆手,止住那名长老,倒也不急不恼,笑道:“武功一道,岂能光说不练,待晚辈来领教。” 他两掌一错,又使出“干手千叶掌法”。华山二老心中一凛,双刀齐出,赫赫生风。 华山二老在这套刀法上的造诣与当年何太冲和班淑娴在正两仪剑法上的造诣相若,与詹春、苏习之实有霄壤之别。刀法一展开,登时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正变、奇变迭出不穷,圆党的“千手千叶掌法”使到一半,便知难以取胜,掌法一变而为大力金刚掌,左手使出少林寺七十二路大擒拿,勾、挑、捺、格、点、戳、斩、抹,异采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右手的大力金刚掌更是威猛无俦,每一掌出,罡风涌动,激得地上尘沙飞扬。 二老刀法纯熟,脚下先天八卦步法也是精妙无比,二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虽不敢强抑圆觉之锋锐,但移形换位,刀上更是奇招迭出,圆觉的大力金刚掌虽猛,却尽数走了空,不过也把二老逼出两丈开外,压住其攻势。一时三人战成一处,打得紧锣密鼓,煞是好看。 堪堪六十四招甫过,二老齐喝一声,托地跳出圈子,拱手道:“和尚果然高明。” 高老音思诚走过来嘻嘻笑道:“掌门,他们少林没赢,咱们华山没输,现今天色已晚,改日再来比过。” 华山二老这一番作戏可比詹、苏二人强盛百倍,百劫宋远桥等人虽隐隐猜知其意,但见三人都全力以赴,倒不似作假。詹春等昆仑派人更是看不出了。 华山二老的双刀合壁虽敌不过圆觉的少林绝艺,但支持二三百招不成问题,是以三人并非做作,乃是以实力相博,百招之内自是分不出胜负。 圆觉笑道:“两位前辈刀法高强,改日贫僧还要领教。” 段子羽一看,果然夕阳沉坠,天色渐暗,空中群鸦乱飞,百鸟还巢。便和詹春计议,明日再来找场子。 当下昆仑、华山两派和百劫、净思来到山下小镇的客栈落宿。武当四侠留在少林,以观明日之变。 夜阑人静,段子羽正独自在房中运功,忽觉房顶上似有走动之声,虽几不可闻,但他正值灵台空明之境,立起警兆。起身下床,掀开窗子,一个倒跃翻至房上。 房顶上却一物也无,四周也寂无动静,他迅疾在房顶上巡查一周,边个鬼影都不见。只见眉月在天,疏星朗朗,霜寒露重。 他正待回房,却听下面微有人声,其中一个女音道:“师弟,咱们此番怕是难以如愿了。”正是詹春的声音。 一个男音道:“势成骑虎,也只有听天由命了。终不成这么空手而回,好歹也要将少林寺闹个人仰马翻,方能出这口恶气。”却是苏习之。 詹春叹道:“谈何容易。白天的阵仗你也见到了,若非段掌门仗义,仅凭咱们昆仑派,还不是全军尽没。” 苏习之笑道:“师姐,段子羽这小子真是个雏儿,没来由地替咱们遮灾挡祸,若非天晚,真要与圆觉那和尚拼个你死我活。” 詹春道:“噤声。”接着便是窗子打开的声音,必是詹春向外察看有无外人。 苏习之不以为然道:“师姐也忒煞小心了,周围都是咱们的人,怕甚。”詹春吁出一口气道:“师哥,须防隔墙有耳,若让外人听见,可大事不妙。我作了掌门,派中人有几个服气,若非先师厚爱,只授你我这套两仪剑法,掌门之位岂能到手,若不这般做作一番,摆出与少林死拼以复师仇的架式,这掌门也坐不稳。今日悔不将师哥、师姐这两个老不死的送上去打头阵,也好假那群秃驴之手将之解决了。” 苏习之笑道:“师姐此计甚妙,明日干脆把那几个瞅着不顺眼的东西都送上去,再让华山与少林拼个你死我活,咱们便坐收渔利,抖抖咱昆仑派的威风。” 段子羽听至此外,登时有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心冷半截。不料这一对男女貌似君子,心地却如是歹毒。 忽听詹春道:“师哥,别这样,明日还有一场大战,要养精蓄锐方可。”苏习之笑道:“师姐,有段子羽的华山派挡着,咱们怕个乌。明日一战,还不知是死是活,且快活一夜,明日作鬼也值得。” 接着是抖抖索索地宽衣解带声,詹春哼哼卿卿鼻子发出的呻吟声,和苏习之的喘息声、段子羽蓦感浑身火热,忙蹑步离开,来至自己的房顶上,悄立半晌,方感遍体凉爽。跃身从窗子进去,张宇真坐在床边,笑道:“大理段王爷真是风流成性,去哪里采花去了。” 段子羽心神一荡,忙定力慑住,见张宇真去掉貂裘,一身葱绿色绸袍,紧束腰身,现出娇小婀娜的身躯,发上金冠除去,一头黑发如瀑布般飘拂肩后,一双绣履上缀有两颗明珠,一双秀眸似笑非笑,春意盎然,烛光下映得脸颊雪一般白,显是刻意修饰过。 段子羽来至床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又恨又爱道:“你一天不说人家几句坏活,心里就不舒但。” 张宇真如头小猫般倦伏在他怀中,娇笑道:“谁个说你坏话,深更半夜地溜出去,还有好事作。” 段子羽鼻尖嗅到她身上似麝、似兰的香气,低头向她唇上吻去。片刻间,只感手上娇躯火一样热,微微颤动不止,不由得血脉债张,情怀大动,两人滚向床里,作那巫山云雨之事。阔别数日,此番恩爱更胜往昔,略过不提。 第二日清晨,众人步出客栈,意欲重上少林,迎面走来几个叫化,向段子羽和百幼师太施礼,段子羽见是丐帮的葛长老,笑道:“葛兄此来,不会是讨几个小钱吧?” 葛长老也是一笑,道:“段掌门,在下是奉敝帮史帮主之命而来,向段掌门禀明那日在客栈外袭击段掌门一伙凶徒的来历。” 段子羽几乎已将那天夜里遭人袭击的事淡忘了,经他一提,蓦然想起,笑道:“贵帮真是神通广大,不知那起人是什么来路?”葛长老道:“那些人都是天师教中人。” 张宇真身影一闪,叱道:“胡说八道。”伸手欲打他几个耳刮子。段子羽忙一伸手,把她拉住,喝道:“真儿,休得无礼。” 葛长老莫名其妙,道:“此事敝帮查得确实,那伙人确是天师教众。” 张宇真连气带急,眼泪都出来了,怒叱道:“全是胡说八道,”我大哥的人怎会向我羽哥下手,你们臭叫化子专会造谣。“葛长老明白了几分,这小姑娘原来是天师教的小公主,却也更加糊涂了。见这两人情好如一,天师教的人怎会向段子羽下手。一时心中竟没了主张,嗫嚅道,”此事或许另有内因,待在下回去再详查一番。“百劫师太冷然道:“不必了,那件事确是天师教中人所为。” 百劫师太一说,张宇真可不敢叱她“胡说八道,又知她绝无虚言,气得脸色紫青,猛然一跺脚,喝道:“都给我滚出来。” 两边街角立时转出四个人来,疾趋而前,躬身垂手道:“小姐有何吩咐?” 张宇真身子一晃,快如闪电般每人赏了两记大耳刮子。 她激怒之下,出手甚重,饶是这四人武功不凡,两边面颊也是高高肿起,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不知作错了何事。 张宇真怒叱道:“狗胆奴才,是谁叫你们向羽哥动爪子的?” 那四人一愣,一人苦脸道:“小姐明鉴,奴才四人一直追随小姐左右,从未敢离开须臾,哪里和段先生动过手。再说段先生乃教主喜爱之人,奴才等便有天胆也不敢和段先生动手。” 大家一听,这四人居然真是天师府的家奴,都不禁凛然。张宇真出手之重众目共睹,这四人受击之下全身上下丝毫不动,这份武功也已惊人。 段子羽见张宇真气成这样,笑着开解道:“真儿,也许是事出误会,我又没伤到皮毛,倒杀了不少人,也尽够了。当日不知,待我见到大哥再向他赔罪。” 张宇真怒气未消道:“待我查明是哪些混帐不开眼的奴才干的,一个个手脚剁了,把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四位家奴心中骇然,均知这小公主素来说到作到,从无虚言,天师府又要有一场大乱。 张宇真见四人两颊肿胀,苦丧着脸,怒火又起,骂道:“狗奴才,苦巴着脸作甚,本小姐打错你们了吗?” 四人登即跪倒,叩头道:“小姐打得对,奴才等该打,奴才等领小姐赏。” 张宇真跺脚道:“都给我滚。”四人爬起,一溜烟消失不见,轻功也是大佳。 段子羽和百劫师太相顾一眼,段子羽心中陡起畏惧之感,这四名高手全华山弟子中寻不出半个,却被人呼来叱去,真如条赖狗一般,天师教若吞并武林,天下武林高手岂不尽如这四人一般,作天师教的奴才吗,一时竟对张宇真凛然生畏。 张宇真见他神色忽异,忙拉住他手道:“羽哥,别和这些奴才们一般见识,此事绝不是我大哥让作的,我大哥喜欢你还怕不够,怎能让人对你下手。待我回去向大哥查问,把参与此事的都一刀刀剐了,给你出气。” 段子羽也相信张宇初不会对他下手,天师教分坛遍布十三省,下面的小支派更是多如湖泊,定是下面一些人擅自作出的。可他见张宇真如此对待那四名高手,对天师教大起反感。可又想起张正常之重恩,张宇初之器重,更重要是张宇真的以身相许。想起夜中欢爱,枕上百态,一时脑中纷乱如麻,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大家俱都不解他何以大失常态,张宇真更慌,跷脚在他耳边央求道:“好羽哥,别生气了,要不现在就找大哥算帐去。” 段子羽被她口中热气吹进耳里,耳中一响,体内真气涌动,登时清醒过来,见张宇真笑脸如花,软语央求,心中爱意又生,笑道:“我是在想旁事,哪里生气来着。” 丐帮葛长老又道:“段掌门,在下赶往这里时,听各坛弟子报说,魔教有批高手似乎向贵派而去,请段掌门留意,顶加防范。” 段子羽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葛兄盛情相告,并请上覆贵帮史帮主,代致谢忱。” 葛长老道:“在下一定转达。”段子羽悄声问道:“史帮主的千金史青姑娘可好?”葛长老道:“托福还好。”心中却大起疑惑,这位华山掌门怎地专对各教各派的千金感兴趣。 段子羽道:“她身上的毒解了吗?”葛长老登时想起,一拍脑袋道:“对了,还忘了向段掌门道谢,若不是段掌门派人送去解毒,这毒还真难解。” 段子羽暗想,自己曾派人去送解药?略一思忖,便即明了,定是太和庄那位神秘兮兮的王庄主和武青婴捣的鬼,听说毒已解去,也便放心。瞥见张宇真正满面狐疑地望向自己,拱手道:“葛兄好去,恕在下不远送。”心中想起史青妙语解颐、秀色可餐的面容,大是怅惘。 他转回来,对詹春道:“詹师姐,敝派有急,恕不能相陪上少林了,好在有武当四侠主持公道,贵派也不致吃亏。” 他也不料这一岔头居然帮他轻轻松松御下了担子,不使詹春、苏习之的奸计得售,詹春见此状,也无可如何,只得独率昆仑派人上少林了。 段子羽对二老道:“两位师叔,我和真儿先行一步,赶回华山,师叔带同其余兄弟随后赶来。”当下与百劫,净思辞别,选了两匹健骑,二人携手共辔,直奔华山而去。 行出十余里,张宇真笑道:“羽哥,你和那臭叫化鬼鬼崇崇捣什么鬼?” 段子羽笑道:“是你心里捣鬼,我不过问问他消息确也不确。”张宇真虽不信,却也想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两人一路谈笑,纵马疾驰,不知不觉已急行出三百余里。 段子羽忽然想起一事,道:“真儿,那日你和令尊上华山为我致贺,百劫师大说怕是有人对我不利,令尊才亲自到场。” 张宇真道:“那也未必,你是他私叔弟子,弟子当上了华山掌门,作师傅的也与有荣焉,当然要在人前露露脸了。” 段子羽笑道:“好真儿,别捉弄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宇真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把崆峒三老打得一败涂地,崆峒派当然不甘罢休,听说要在你作掌门那天大闹华山。我爹便叫我二哥率人把崆峒派堵在窝里,一个也不许放出来,后来又有人报,少林几大和尚要找你的麻烦,本来由我大哥出面也尽够了,偏巧我大哥赶往昆仑去查你父母被害一案了。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找着你这么个宝贝徒儿,当然不论少林寺的臭和尚欺负你了,只好要自出马,走一趟华山。” 段子羽听说张宇初居然亲赴昆仑,查察他父母遇害一案,大是感激。天师教事务之繁,也称得上万斤之重了,张字初能放下一切。前往昆仑。可见对他看重之至。 张宇真瞧瞧他,笑道:“我那日还说我爹爹偏心呢,除了我们兄妹三人,我爹十大宝弟子中只有三人得授天雷剑法,这三人不知为我爹立下多少功劳,才得此赏赐,哪知一见你,不但将剑法传了,连我家世袭三代的‘先天造化丹’都给你吃了,还紧怕你被人杀了,又派我大哥给你当保镖。” 段子羽笑道:“这都是张大小姐厚爱之至,张大教主爱女及婿,方才如此,天师教最好的宝贝便是你,可给我偏得了。”一伸手,便去抱她。 张宇真一闪避开,满脸羞晕,啐道:“要死呀,光秃秃的连个遮拦都没有,便动手动脚,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段子羽把脸一伸,笑道:“奴才谢小姐赏。”他是学张宇真那名家奴的口吻,登时那四人的惨相又复现面前,心下黯然。 张宇真巧笑盈盈道:“皮脸。本大小姐倒是有些舍不得。”轻轻伸指在段子羽脸一上刮,旋即发现他神色有异,以为他生气了。一望四野无人,气道:“你这人也真是小气,闹着闹着便恼,给你抱抱就是。”说着偎身入他怀中,双手攀住他脖颈,笑道:“这该好了吧,好夫君。” 段子羽强笑着,抱了抱她,直是不敢想象以后的事。半晌道:“真儿,快赶路吧,莫被那群魔崽子着了先鞭,扫平我的老巢,我这掌门可当不成了。” 二人一路疾驰,行到半途,马虽健壮,却也忍受不住,口吐白沫,四蹄一软,卧在地上。二人两手一握,从马上直振而飞,施展轻功,向前疾赶。 行至潼关附近,夜暮四合,炊烟四起,一处农庄在望。 二人放慢脚步,来至一所大宅中,意欲借宿。 段子羽抓起沤钉大门的铁环扣击三下,不多时,大门中的一扇小门打开,走出一名苍头仆佣,道:“两位公子、小姐,有何贵干?” 段子羽拱手道:“请上覆你家主人,我二人乃行路之人,错过了宿头,意欲借宿一晚,明早房银照付。” 那名苍头向两人打量了半天,哑声道:“待我回禀家主人。”返身进去,小门也随手关上。 张宇真道:“这老儿贼忒嬉嬉的,不象好人,咱们找别家借宿吧。” 段子羽哑然失笑,道:“天底下还有张大小姐怕的事。” 张宇真急道:“我怕什么,便把这破门砸烂,把这宅子烧光,又有甚干系。”说着真要去砸门。段子羽忙拉住她道:“好了,是我怕事,咱们是借宿,可不是找梁子。” 须臾,一阵靴声橐橐,大门打开,走出一人,段子羽一看,和那人俱都怔住。 那人拱手大笑道:“段公子,不,段掌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在此处会面了。”此人正是大和庄庄主王保保。 段子羽也失笑道:“没想到王庄主在这里,何时乔迁此处了?” 王保保笑道:“兄弟我仰仗先祖余荫,破烂庄子还有几所,不知这位姑娘是……” 张宇真抢着道:“华山弟子华文。”王保保拱手道:“原来是华女侠,失敬、失敬。”侧身肃客。 三人走过一段碎石铺就的甬道,但见两旁数十盆菊花傲然开放,花香阵阵,泌人肺腑。绕过一面影壁,才来至宅院中。 王保保高声道:“有贵客临门,大家快出来见过。” 霎时之间,十几间屋中走出二十多人,武青婴、卫壁赫然在内。 武青婴疾趋近前,拜倒于地,娇声道:“不知主公驾临,万望恕罪。” 段子羽两手虚抬,暗运九阴神功,已将之托起。虽见她执君主婢之礼甚恭,心底里却实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大家来至客厅,玉保保和段子羽、张宇真主客相对,玄冥二老左右相陪,武青婴、卫壁侍立段子羽身后,俨然家臣奴婢一般,余人均肃立两侧,听侯吩咐。 家人奉上茶来,王保保举杯邀客,张宇真口渴,举杯欲饮,段子羽一手托住,道:“慢。”望望王保保道:“王庄主,这茶中有无十香软筋散,尚望明告。” 王保保忙起身拱手道:“上次事委实是兄弟弄巧成拙,尚未领段掌门责罚。” 段子羽微笑道:“不敢。”这杯茶却也真的不敢喝。 武青婴躬身近前,端起段子羽的茶盏饮了一口,回眸一笑,便即退下。段子羽虽对她厌恶,却觉这一笑荡魂消魄,与她那半老徐娘的年纪大不相符。见她坦然就饮,料知无毒,便端盏就唇。张宇真却一手夺下,道:“换过此杯。” 暗自思忖:“羽哥怎有这等狐媚风骚的奴婢,须得大加防范。” 王保保不觉失笑,令人换过酒盏,心中对张宇真却生了怀疑。暗道,这小子原来风流好色,见他两面,居然换了两个绝色的女孩子。有此弱点,倒是大可下手。 不多时,酒菜已如流水价送将上来,居然肴撰精美,令人食指大动。武青婴照例每样菜均尝上一些,以令段子羽放心。 段子羽见这些人虽神秘兮兮,却无敌意,上次之事或许真如王保保所云,怕他见面之下便杀了武青婴,才出劣计,不然过后又何以给史青送去解药,便也放心饮酒吃菜,果无异状。 席上,王保保大是恭维段子羽神武天纵,少年英雄,又聊些江湖见闻,武林秘故,谈吐风雅,连珠妙语,光照四座。段子羽却是疑窦不消,按此人的风度、家业,手下又有一批武功高强之士甘为佣仆,该当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才是,如何蛰居农庄之中,甘于寂寞,大是不解。但见其诚意甚笃,也只得虚与委蛇,随口敷衍。 酒至半酣,王保保道:“段掌门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段子羽笑道:“在下得罪了魔教的几大魔头,听说他们要到华山找在下的晦气,是以匆匆赶回。、王宝宝一击椅背道:“魔教如此猖狂,居然敢在中原横行老方,你率几名弟兄连夜赶往华山,将他们挡回去。” 方东白应诺一声,旋即出厅,段子羽起身道:“敝派之事,岂敢劳动王庄主。” 王保保笑道:“段掌门,兄弟与魔教也是死对头,若非性子疏懒,早到西域找他们算帐了,兄弟这几名手下都还会几手庄稼把式,不致让魔头耻笑。段掌门安心在此歇息。兄弟敢保华山太平无事。” 他话刚说完,庄外已响起急促的马路声。疾如骤雨,片刻问马蹄声即已渐远渐消了。段子羽颇讶异于太和庄这群干仆的雷厉风行,显然皆是训练有素,炯别于一般武林人士,心中对王保保疑心更重。又知方东白剑术超逸脱俗,出神入化,纵然与杨逍、韦一笑等人相遇,也能应付裕如,倒是大可放心了。 恰在此时,一旁陪酒的鹿杖客忽然尖叫一声,大家不知何故,齐地望去。 鹿杖客奋起一掌,向张宇真拍落,喝道:“臭妮子,敢暗算你家爷爷。” 段子羽见此掌威势骇人,寒气如冰,登即一掌迎上,乃是蛤蟆功,两掌一擅,鹿杖客连人带椅飞了出去,喀喇一声,段子羽坐下花梨木交椅已被震得稀碎。段子羽只感浑身上下如置身冰窑中,忙疾运九阴神功化解。 张宇真虽惊得花容失色,却也应变奇速,一伸手点王保保膻中穴,手腕一翻,一柄短剑已架在王保保颈上,喝道:“不许乱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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