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天愁地惨
  惊变丛生
  地狱无门
  变幻无常
第一章 天愁地惨

  天,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当中藏着的玄机,更是无从捉摸。
  自人类懂得思考开始,亿万年来,穷尽心力,欲从天象的变化中,窥探出天机天秘,更希望能借此预知未来将会发生的事。
  然而,可知天意难测?
  天的深邃,又岂是渺小凡人所能洞察?
  但,也许连造物者本身也未料到,人的进步竟会如此神速,完全超出祂们,甚至天的意料之外。
  人类以其累积了亿万年的经验和智能,竟真个能窥出天机奥秘;甚至是天的意向?
  除了一些普通的天气变化外,一些较为复杂难料的事,已有一些智能超凡,出类拔萃的世外高人,能从无涯的穹苍星宿,或是以其各种方法参透和推算出来。
  而世上第一个能参透天机,悟出乾坤阴阳;五行变化的人,便是给世人传颂千古的——
  伏议氏!
  他,甚至以其毕生智能参透出来的玄机,着成易经,让后世人继续他的志愿,搜寻出更多天的奥秘。
  既然人已能窥探出天的奥秘,相信终有一日,必能突破空间的限制,冲出他们居住的红尘大地,甚至——
  登天!
  这是否意味着,人,终有一日能——
  胜天!
  能完全超脱出天命的掌握之中,甚至比天——
  更强!
  假如真有这日,天会否乘这日来临前,把所有人类灭绝,以保天威?
  那即是说,人类越是进步,便越接近灭亡之日!
  这,岂非自取灭亡?
  虽然在这一刻,人仍未能冲出天的限制,未能胜天,却已有一些人能参透天意!
  正如在神州西方一座高山之上,一名老者已自闭于山洞中多年,欲以其毕生的修为智能,去参透一桩天机。
  一件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
  而在偌大的山洞外,一名白衣青年正在伫立守候,尽管已是深宵时分,尽管凛冽的寒风无情地迎面袭来,他也毫无惧意、毫无倦意。
  看这白衣青年,年约二十三、四,俊朗的面容透出一份无形的威仪,而炯炯有神的双目中更隐现一股坚强不屈的光芒。
  从其卓越不凡的气度来看,他的身份,与及他的命运,绝不平凡。
  他究竟是谁?
  为何要在这渺无人迹的深山中熬夜熬冷等待?
  他与洞中老者,又有何关系?
  良久,洞中老者也没有说一句话,而白衣青年也并不焦急追问。他只在耐心的等。
  白衣青年不惜在此苦苦等候,除了因为洞中老者是他非常尊敬的恩师外,最重要的,还是其师在此闭关期间,这次还是头一遭在夜中急召他来。
  白衣青年心忖:师父在此闭关多年,从未试过如此急召我来,莫非师父已参透出天机?
  他心中的疑惑很快便会解开,因为,洞中老者终于开口说话了。
  在洞前一度巨大的铁门后,传来老者慈祥温和的声音,且还夹着一点点回音,使人觉得这声音彷如从虚空之中传来,飘忽无定。这声音道:
  “昌儿,为师深夜急召你来,你可猜到有何要事吗?”
  白衣青年气定神闲,恭敬的答道:
  “莫非师父已参透出天机?”
  “唔!你还记得为师在此闭关的原因吗?”
  白衣青年仍是从容不迫的答道:
  “徒儿当然记得。十四年前神州大地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天劫,各种钜大的灾难不断发生,神州到处都惨遭严重破坏,死伤无数。这场天劫持续了接近百日,天地正陷于灭亡的边缘。”
  “直至有一日,天际忽然绽放出一团祥和的金光,把天上的乌云驱散,照耀到的地方,各种正疯狂肆虐的灾难便戛然而止。”
  “天劫停止,大地脱离了灭亡的厄运,本应是天下之幸。但当年师父说这场大劫虽然结束,却种下了一个祸根,另一场劫数正在酝酿,且更会延及天下苍生。”
  “在七年前,师父更毅然放弃一切尘世事务,到此闭关苦思解除这场劫数的方法。相信师父定必已想出解劫之法了吧!”
  “唉!”
  洞中老者慨叹了一声,似是为天下苍生所蒙受的不幸而有所感触,续说:
  “当年天劫虽然停止,但为师却推算出天劫其实并未完全结束。为师穷尽心力也未能算出到底是何原因,于是七年前便决定闭关苦思,希望找出此劫之因及解劫之法。”
  “在这七年间我虽然不断从天象的变化及推算中揣摩,但仍未能找出答案。”
  “然而近日为师推算到,这场劫数已逐步开始爆发,而我刚才更从天象中发现一件怪事……”
  白衣青年一直都在静心聆听,但听到这里,也不自禁地双眉一紧,追问说:
  “那是甚么怪事?”
  洞中老者仍是以一贯的语调,徐徐说道:
  “刚才我从万千星宿中,忽然发现在象征帝皇之命的紫微星后,闪烁出两颗比紫微星更光更亮的星。经我再三推算,发现其中一颗星之命比紫微星更加尊贵,而另外一颗星则呈大凶之象。此二星之命,根本不应是凡人拥有的命,却偏偏在凡间出现。若我估计没错,劫数将由此二星而起,也只有此二星本身,方能解去此劫。”
  “师父这次召徒儿来,定是有重要任务交托徒儿去办,就请师父吩咐吧!”
  洞中老者似对白衣青年的过人智能十分欣赏,不期然赞道:
  “好!不愧是众弟子中最聪敏过人的一个,也不枉为师将这重要任务交给你。为师要你办的,就是要你去找一个人。”
  “一个关乎天下苍生的人。”
  “此人,也许便是唯一能解救这场劫数的人。”
  “你找到此人后,立即带他回来。”
  白衣青年听罢,心中顿时起了一些疑惑,忙问道:
  “弟子应怎样确定师父要找的人是谁?”
  洞中老者答道:
  “此人身具非常尊贵的命,绝非凡人所能拥有,凭你的修为应可推算得出。”
  “那,这人究竟在甚么地方?”
  “北方!”
  北方?到底这老者口中所述,关乎天下苍生的安危的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
  ※※※
  假如让你选择,
  你会甘愿当一个平凡的人,
  抑或是绝不平凡的人?
  ※※※
  世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那些欲平凡却偏摆脱不了其不平凡之命的人。
  他,热爱平凡,却逃不出他的命数。
  他,一夜之间,痛失家园,痛失至亲至爱。
  他,更被迫走上一条他最不愿走的路。
  他,也许便是世上最痛苦的人。
  嬴天!
  一直以来,嬴天都与娘亲.兄长过着平淡简朴的日子,纵然年复年;月复月;日复日般生活,他也毫不感到厌倦。
  相反,他热爱这种生活。
  可惜,天并不容许他平凡,并不容许他快乐!
  天,偏要逼他走上一条不平凡的、痛苦的不归路!
  也许他明白到,只要一睁开眼,这个世界便会完全改变,变得令他无法接受。
  他宁愿永远留在梦中,永远留在往昔平淡快乐的日子中,也不愿面对这个残酷可怕的现实!
  但,他能永远闭上眼;永远逃避现实;永远逃避他的命运吗?
  当然不可能!
  无论他逃避多久,无论他多么不愿意,他始终要面对!
  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终于也要面对他的命运!
  迷蒙之中,他只见两条人影坐在他身旁——
  那是一老一少的人影。
  他下意识地想到,那是他的娘亲与大哥!
  他仍未能完全接受他的娘亲与大哥已离他而去,永远不会再在他身畔出现。
  “娘亲……大哥……”
  一声难舍难离的呼唤,划破了沉寂已久的夜,狠狠敲进每个人的心窝,敲得人心痛、心碎。
  但无论他再呼唤多少次,呼唤得多凄厉,他的娘亲与大哥也不会再回来。
  坐在他身旁的一老一少,原来是——
  姜伯和小菁。
  啊?怎会是姜伯和小菁?
  在嬴天仅余的记忆中,他只知当晚月魔追杀他和嬴龙至断崖,嬴龙为救他而掉进深谷之中,而他亦受伤倒在地上。
  他最后看到的境象,便是月魔向他迎头劈下的一掌。他还道这次必死无疑,怎么现在会发展成这样的?
  那即是说,他对于当日在危急关头体内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把月魔震得灰飞烟灭等事,都浑然不知、不觉?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是坏?
  千百个疑问在嬴天心中徘徊纠缠,正不知从何问起,小菁已急不及待的欢呼起来:
  “天哥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有生命危险啊!”
  嬴天并没答话,只以充满疑惑的眼神往姜伯脸上一扫。
  只见姜伯脸上尽是无奈与哀伤之情,似乎知道了一些教人无奈伤痛的天机,却又无力扭转。
  姜伯接触嬴天的眼神,已知他心中存在的疑惑。他不待嬴天发问,已径自说:
  “数晚之前,我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心下生疑,于是便循巨响传来的方向寻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知寻至树林后的断崖,发现附近半里的范围,都像是受到一场大爆炸所破坏,草木俱被震成飞碎,地面也出现了无数裂痕。而你,则受伤倒在断崖前奄奄一息,于是我便救了你回来。十天,究竟你怎会受伤的?”
  啊?事情竟是如此简单?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正当嬴天陷于极度迷惘之际,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连忙问:
  “姜伯,我昏迷了多少天?”
  姜伯随即答道:
  “已有三日三夜了。”
  “啊!我已昏迷了三天,那在这三天中,你有否到过我家?”
  “没有!这数天我一直看顾着你的伤势,也无暇通知你娘亲及大哥,不若我现在便去通知他们,免他们为你忧心吧!”
  “不:不用了!我想现在便赶回去!”
  嬴天不顾身上的伤势,急着便要赶回家,究竟所为何事?
  他正欲起床而去,但只稍一用力,胸口便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烈绞痛,使他全身乏力倒回床上。
  接着一阵彻骨寒意从胸口传至四肢百骸,嬴天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姜伯见此情形,心头大骇,瞬即运指连点赢嬴胸前数个大穴,手法之快及认穴之准绳,绝非一般普通老百姓所能办到。
  世事难料,外表平平无奇的姜伯,竟会身怀绝学,嬴天与小菁不由得感到万分讶异。
  嬴天只觉胸口的绞痛与寒意迅速被压止住,但他已不敢再妄动。姜伯也忙告知说:
  “十天,不瞒你说,老夫昔年也曾学过一些武功及医理,依老夫之见,你是被一种极度歹毒的武功所伤,一股阴寒掌劲正凝聚于你胸前,只要你稍为运气使力,便会触发你体内寒劲。我看你暂时还不宜乱动,待老夫想法子把你体内寒劲迫出后再作打算吧!”
  一旁的小菁虽不大明白姜伯的话,但她知道嬴天明显受了很重的伤,连忙追问:
  “那……姜伯伯,天哥哥……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姜伯解释说道:
  “只要他不再轻举妄动,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倘若他再牵动体内寒劲,那就很难说了!”
  嬴天垂首一看,只见胸前果然有一个清晰的惨绿掌印,他猛然记起这掌印定是当日在断崖之上月魔重击他而留下的。想不到他性命虽保,却留下了这严重的后患。
  姜伯接着问:
  “十天,到底这数天发生了甚么事,何以你会跟这武林高手结怨,对方又何以对你下此重手?”
  嬴天并没回答姜伯的问题,只一脸焦急的道:
  “姜伯,对不起!我暂时没时间向你详细解释,但我必须立刻赶回家。求求你替我想办法吧!”
  姜伯看着嬴天急得差点流下泪儿的样子,知道他必有一些极其重要的事要办。他略为犹豫了一会,道:
  “好吧!我即管尝试这方法是否可行!我去准备一下,你稍等一会吧!”
  说罢便步出房外。
  狭小的房内便只剩下嬴天与小菁二人。
  小菁年纪虽小,却也懂得一点人情世故,看着嬴天愁眉不展的面容及满怀伤感的眼神,遂安慰说道:
  “天哥哥,别:别太担心吧!任何事……总有解决方法的。”
  对于小菁的安慰,嬴天心下虽有无限感激,却不知如何响应,只能投以感激目光。
  小菁见嬴天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打扰,局促的斗室中,霎时间变得寂然无声。
  不消片刻,姜伯重回房中,手中提了一瓶药丸及一个锦盒。
  他从瓶中倒了三颗药丸出来,递了给嬴天,说道:
  “这三颗是‘赤炼心丹’,乃至阳至刚之药,你先服下吧!”
  嬴天如言把三颗‘赤炼心丹’服下,骤觉体内灼热如火,仿如置身洪炉炼狱一般。
  姜伯迅即以单掌按着嬴天胸前惨绿掌印之上,嬴天只觉体内热气被缓缓吸往胸中,囤而不散。
  与此同时,姜伯以另一只手从锦盒中取出六枚极幼金针,迅速地分插于嬴天胸前六个大穴之上,每枝金针均没进嬴天体内。
  姜伯道:
  “我现在以‘赤炼心丹’之至阳药力暂时镇压住你体内寒劲,更以金针分封你胸前大穴以防寒劲扩散及窜进经脉之中,现在你可试试起来。”
  嬴天轻用力按着床沿坐起,深呼吸了数次,虽仍觉胸前有点翳闷,却未有触动体内寒劲。
  姜伯再道:
  “你现在可行动自如了,但紧记,第一:不要过度使力;第二:在未解除体内寒劲之前,千万不可拔出体内金针,否则寒劲侵入奇经八脉,届时恐有性命之虞。”
  嬴天一跃下床,同姜伯抱拳道:
  “姜伯,很多谢你救了我,但我实在有急事办,我这就先行告辞了!”
  姜伯回道:
  “唔!但你紧记要尽快回来,待我再想法驱除你体内寒劲,否则后患无穷。”
  小菁在一旁劝道:
  “天哥哥,不若我陪你一同回家吧!”
  嬴天摇首道:
  “不用了,我一办完事便立即回来,放心吧!”
  “那你自己要千万小心……”
  “我会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二人跟出屋外,看着嬴天的小身影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姜伯喃喃自语道:
  “唉!可怜的孩子,这,只是你命运的开始,还有更多更大的痛苦在等待你。杜稷苍生之命运也系于你身,你千万要坚持下去……”
  姜伯话中含义,似隐含了千万玄机。他深遂的眼神,以已洞悉一切天意天命。
  他,究竟是谁?
  似能窥通一切天机?
  他在嬴天的生命中,
  是福?
  是祸?
  他又可有能力扭转嬴天——
  悲惨、痛苦的一生?
  路,一片灰暗迷蒙,却又漫长得彷佛永无终点。
  人生路,更是变幻无常,祸福难料。
  践着昔日的山路;踏着不变的步伐,唯一不同的,也许只有赶路人的心。
  往日在这路上,总有兄长结伴同行。虽然沉默寡言的嬴龙不苟言笑,但只要有他同途共行,嬴天从不感到孤单寂寞。
  这也不过是数天前的事罢了!
  可是,只短短数天之隔,一切竟变得如此无奈,如此令人无法接受。
  如今伴着嬴天上路的,除了他那长长的孤影外,便只有那份伤痛欲绝的寂寞凄酸,叫人唏嘘不已。
  在凄迷的月色掩映下,婆娑稀落的树影仿如魔鬼之爪,狠狠抓着嬴天的孤独身影,要把他抓进那无边的地狱中,受尽炼狱之火的煎熬,方才满足那颗最恶最毒最狠最绝的——
  魔鬼之心!
  而在那阴暗的树梢之上,竟然还隐藏着十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窥伺着树林中的一切人和事。
  难道真的是地狱里的恶鬼来到人间,要讨尽无辜世人的命?
  要来舐尽那孤弱无助的稚子之血?
  只顾赶路的嬴天,浑然不觉那无数如毒蛇般的眼睛正对他虎视眈眈。
  另一个危机正逐步迫近。
  好不容易方走完那寂寞漫长的归家路,步出了那阴森黑暗的树林后,映入嬴天眼帘的,正是那属于他们母子三人的残破小屋。
  冰冷的心戛地升起了一丝丝暖意。
  为何嬴天不顾自身伤势;不顾前路凶险,也要返回这小屋?
  只因为,在嬴天悲伤得几已绝望的小心灵中,还有一件未了的事,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
  即使他正身受重伤;即使性命危在顷刻,在他身死之前,他,也必须先办妥这件事。
  那是他娘亲的遗骸!
  当日他带着负伤的嬴龙匆忙逃走,故并没有好好的把他娘亲安葬。他,绝不能让她的遗骸就此陈尸破屋!
  绝不能让他娘亲——
  死无葬身之地!
  一步一步的走进屋外的小园中,嬴天的心就一分一分的沉重起来。
  往日,他娘亲总会在这小园中,倚在那度残破的竹藤笆下,守候他与迎龙归来。
  风雨不改!
  可惜,他娘亲从今以后都不能守候他回来了。
  他与她,如今已——
  人鬼殊途,阴阳相隔!
  抚着这度残缺不全的竹藤笆,抚着那已逝去了、已破碎了的梦,不自觉地,泪水已在他的眼眶中凝聚。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他,凄然的向小屋步去。
  然而,他一手推开小屋门后,却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惊心动魄的事……
  他发现,他娘亲的尸身竟然——
  不见了!
  怎……怎会这样的?
  数天之前,当他扶着嬴龙逃往树林之时,还瞥见他娘亲的尸身躺在小屋中央,如今那尸身究竟去了哪里?
  霎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嬴天脑海冒起……
  “不!”
  “不要!”嬴天忽然想到,可能月魔追杀他不遂,继而迁怒于其娘亲身上,而……嬴天想到这里,一袭寒意透遍全身。他疯了一般在小屋中乱冲乱撞,到处搜索。
  然而,狭小的屋内连一件多余的家具也没有,又怎可能藏得起一具尸体?
  惊惶失措的嬴天,发狂般跑出屋外,但,屋外的小园更是一目了然,并没有任何人、畜的尸体。
  绝望的嬴天,颓然跪倒地上。
  他,狠狠的紧握双拳,内心不断的在自怨自责:
  “想不到我连身为人子的最后责任也不能尽力完成,如今甚至不能令娘亲好好的入土为安。”
  “我,实在枉为人子!”
  蓦地,一份莫名奇妙的感觉从嬴天心底涌起,那是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彷佛,一个他毕生至亲至爱的人,在心底深处遥遥的呼唤着他……
  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不远处……
  嬴天毫不犹豫,瞬即回头一看……
  他赫然发现,在小园的一角,有一胚黄土堆起,活像一个——
  坟!
  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绝对相信,他娘亲的尸身就在这堆泥土之下!
  焦急难安的心已不容他细想下去,驱使他疯了一般扑到那堆泥土之上,双手不断往泥下挖掘……
  然而,血肉之躯,又怎堪那疯狂的挖掘?他的十指已然迸裂淌血……
  尽管如此,他内心的创痛已远远超越他身躯上的痛楚。
  即使十根手指完全折断,他也要寻回他娘亲的尸体。
  泪水已湿遍了他的脸庞,一滴滴的滚到地上,而且越滚越多、越滚越大……
  啊!原来天竟下起雨来!
  也许天也为这颗孝子之心而感动,因此而掉下了同情之泪吧!
  雨泪的湿润使泥土松软起来,嬴天已经能够越挖越深……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而他的感觉也果真没有欺骗他!
  他终于找到想找的东西!
  他终于找到他娘亲的尸骸了!
  那张充满慈爱和善却苍白无比的脸,渐渐从泥土中露出,迎嬴天疲乏的脸同时绽放出一丝悲怆的笑容。
  他并没就此停手,反而挖得更起劲,直至尸身的上半截完全露出,方才住手。
  嬴母的尸身之上,还盖着那袭嬴天精心为她挑选的红色棉衣……
  重见慈亲,嬴天的心激动得无以复加。
  仍在淌血的手紧紧抱着嬴母的尸身;紧紧抱着他生命中至敬至爱的人……
  一幕幕往昔温馨快乐的片段,不断从嬴天脑海重现,狠狠的把他心底深处的创痛勾起。
  他,很想:很想再次呼唤她,那管已是最后一次……
  “娘亲!”
  为何?为何苍天如此狠心,要他家破人亡?
  为何偏要夺去他那幸福美满的家?
  夺去他至爱的娘亲及兄长的性命?
  夺去他拥有的一切?
  为何偏要迫他走上绝路?
  难道,这就是所谓“天意”?
  天意何以如斯?
  天意何以如斯?
  凄风苦雨,冲不掉满脸满心的泪,洗不尽永世永生的痛!
  究竟,天要把世人折磨到何时方能休止?
  嬴天一直抱着他娘亲的尸首,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依依不舍地把她放回泥穴内,并一手、一手把泥土重新盖上!
  当泥土盖到他娘亲的脸时,他犹豫了很久才舍得把泥撤下。
  他,想再次看清楚娘亲的脸,好让自己能铭记于心,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也许,今生今世,只有在梦中,方能再与娘亲相会!
  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又能向谁诉?
  终于,嬴天把最后一撮泥土铺上!
  终于也能亲手把娘亲好好的安葬!
  但,还欠缺了一件东西!
  一件坟墓必须有的伴儿!
  墓碑!
  他赫然想起,娘亲的墓上,又怎能没有墓碑?
  嬴天于是拖着那困倦不堪的步伐,蹒跚地步回小屋,准备找工具来为他娘亲的墓上起一块墓碑。
  当他步至小屋门前之际,倏然间,一只强而有力的粗壮臂膀从昏暗的小屋中霍地伸出,一把抓着嬴天的咽喉,猛然把他扯进一片黑暗的小屋中。
  与此同时,十数名黑衣人从树林中急速窜出、不动声色地把小屋团团包围着。
  这十数名黑衣人均身手矫健,显然都是一流高手。
  他们,究竟是谁?
  是否冲着嬴天而来?
  而从小屋中伸出的臂膀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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