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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笑天说道:“风露太冷,大可以加衣。” 崔北海摇摇头道:“你这个人原来比我还固执。” 杜笑天一笑,转过话题道:“我仆仆风尘,怎么你全无表示?” 崔北海道:“我本该设宴替你洗尘,只可惜我的心情实在太坏。” 杜笑天道:“这么说,我现在岂非最好告辞?” 崔北海也不挽留,面露歉意道:“活得过明天,我必定与你狂醉三日。” 杜笑天笑道:“到时可要搬出你家藏的陈年美酒。”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还有这样的机会,你以为我还会吝惜那些东西?” 杜笑天看见崔北海那种表情,哪里还笑得出来,轻叹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忧。” 崔北海淡淡道:“我何尝担忧。” 杜笑天道:“如此最好。”他说一声告辞。 崔北海只是回以一声不送。 他真的不送,甚至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夕阳已然在小楼外,短墙外。 夜色虽未临,天色已逐渐昏暗,晚风凄冷。 一阵风吹起了崔北海外罩长衫的下摆,也翻起了他脚旁的片片碎叶。 叶上有血,浓血,血几乎只是一点,却闪闪生光。 妖异的血光一闪即逝,叶一翻又落回原处。 崔北海迎风转过半身,目送杜笑天走出了月洞门。 他的脚步一移动,血光又闪现。 这一次的血并不是在叶上,也不是只得一点。 小小的滩血,这些血到底是什么血? 血出现在崔北海脚下,是不是就是崔北海他的血? 如果是,又因何流血? 血浓浆一样,仿佛透着一种难言的腥臭,血光妖异,周围的气氛也似乎变得妖异。 崔北海的面容亦仿佛因此变得妖异起来。 ※ ※ ※ 三月十五,黄昏前烟雨迷茫,一到了黄昏,烟雨却就被晚风吹散。 空月黄昏,晚日葱笼。 这边太阳还未下沉,那边月亮便已开起。 十五月圆,月圆如镜,残阳的光彩中,只见淡淡的一个轮廓。 杜笑天突然发现这一轮淡月。 “怎么这样早月亮就升起来了?”他猛打了好几个寒噤。 这一轮淡月竟仿佛裹在森冷的寒冰之中,给人的是寒冷的感觉,妖异的感觉。 他现在正在聚宝斋之内。 崔北海早已吩咐下来,所以杜笑天一来,仆人就将他带往书斋,却只是带到书斋之前。 这也是杜笑天的吩咐。 那个仆人随即离开,因为崔北海还吩咐,杜笑天一到,任何人都不得再走进书斋。 他显然不想牵连任何人。 杜笑天明白崔北海的苦心。 他却不止一个人到来,还带来了传标,姚坤两个捕快,他们都是他的得力手下,都有一身本领。 ※ ※ ※ 书斋的门紧紧地闭着,里头已燃起灯火,并不见人影。 杜笑天目光落在门上,方在盘算好不好将门拍开,先跟崔北海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他现在怎么样,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来。 崔北海双手左右抓着门上,并没有出来。 杜笑天那落在门上的目光自然变了落在崔北海的脸上。 他立时又打了一个寒噤。 只不过一日不见,崔北海的脸上竟全无血色,青青白白的,就像天边那一轮淡月,清冷而妖异。 他似乎在开门之前已知道杜笑天的到来,又似乎现在才知道,他的声音也很冷。 杜笑天忙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北海一愕,道:“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你这样问?” 杜笑天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面色多么难看?” 崔北海淡笑道:“一夜不眠,复又整整一天不曾好好的休息,面色不免难看一点。” 杜笑天道:“你在忙什么?” 崔北海道:“将这十多天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写下来……” 杜笑天忙道:“可否给我看一看?” 崔北海道:“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 杜笑天追问道:“不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才可以?” 崔北海道:“在我死后。” 杜笑天怔在那里。 崔北海微喟道:“我若是不死,这件事也就罢了,再不然,日后我亦会自己解决。” 杜笑天脱口说道:“你若是死了又如何?” 崔北海道:“那么你迟早总会找到我留下来的那份记录,只要那份记录在手,你便会明白事情的始末,亦不难找出我死亡的真相。” 杜笑天摇头,道:“你何不现在让我一看,那也许我们还能够来得及找出应变的办法,来得及挽救你的性命。” 崔北海亦自摇头,道:“只有我死亡才有人相信我那份记录。” 杜笑天膛目道:“怎么你竟是要以自己的生命来证明事情的真实。” 崔北海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杜笑天怒道:“你是不是活腻了。” 崔北海道:“这种恐怖的生活,无论谁都会活腻。” 杜笑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崔北海一眼,道:“我看你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崔北海道:“我倒希望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他凄然一笑,接下去道:“如果我是一个疯子,根本就不必再担心什么,也都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无论恐怖仰是痛苦。” 杜笑天又怔住。 崔北海随即探手从杯中缓缓地抽出了一封信,道:“我还写了这封信。” 杜笑天问道:“这封信,又是如何处置?” 崔北海道:“准备交给你。” 杜笑天诧声道:“给我的?” 崔北海摇头,道:“不是给你的。” 杜笑天道:“然则为什么交给我?” 崔北海道:“因为我无暇外出,左右又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只有乘此机会交给你,由你替我送出去。” 杜笑天道:“送去哪里?” 崔北海道:“衙门。” 杜笑天道:“给谁?” 崔北海说道:“此地的太守--高天禄!” 杜笑天大感诧异,忙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信?” 崔北海道:“其实也不是一封信,是一份遗嘱。” 杜笑天道:“遗嘱?” 崔北海道:“我要请高太守替我处理一切身后事。” 杜笑天道:“哦?” 崔北海勉强笑道:“当然,我若能活到明天,这封信也就不必送出,你要交还我。” 杜笑天道:“这是说,现在一定要由我保管的了。” 崔北海道:“当然。” 杜笑天忽笑道:“只怕群蛾去后,我也变成一具干尸,不能替你送出这封信,转而给人拿走了。” 崔北海道:“就算你变成一具干尸,还有你两个手下。” 杜笑天回顾一眼,道:“也许他们亦与我同一命运。” 崔北海失笑道:“你的心地原来也并不是怎样好。” 杜笑天一声叹息,道:“连你的“七星夺魄,一剑绝命”,也全无保命的把握,他们的两支短枪,一条铁索能比得上你那支七星绝命剑?” 崔北海道:“那些吸血蛾未必会找上他们,即使找上了,你们三人无一幸免,那封信也被毁去,亦不成问题。” 杜笑天不明白。 崔北海解释道:“因为我还写了一封与这封完全相同的信,与我那份记录放在一起,我们若全都死了,三日之后,它们也一样会交到高太守手中。” 杜笑天更不明白了。 崔北海又解释道:“三日之后我那朋友无论如何都应该赶到,以他的智能,应该可以将它们找出来,信封之上已留字送与何人,他应能替我办妥。” 杜笑天道:“你倒也小心。” 崔北海道:“如此地步,我怎能不小心?” 杜笑天忽又问道:“你那个朋友,是谁?” 崔北海道:“常护花?” “常护花?”一听到这个名字,杜笑天、传标、姚坤三人的面色都一变。 崔北海一瞟三人,道:“你们是不是不曾听说过我这个朋友?” 杜笑天道:“不曾听说过你这个朋友的人大概还不多。” 崔北海颔首道:“他在江湖上的确名气很大,目下江湖用剑的高手若论名次,第一位我看亦是非他莫属的了。” 杜笑天也有同感,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他这个人,也没有看过他的剑法,但目下江湖,论名气之大,的确还没有人比得上他。” 崔北海道:“你们恐怕怎也想不到我竟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杜笑天道:“我与你认识已好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 崔北海沉默了下去。 杜笑天未觉崔北海神色有异,道:“据我所知你这个朋友是住在万花山庄。” 崔北海点头。 杜笑天又道:“万花山庄离这里并不太远。” 崔北海道:“快马六天可到。” 杜笑天问道:“你不是一开始就找他么?” 崔北海道:“初七头上我才着崔义飞马将信息送去万花山庄。” 杜笑天道:“崔义?” 崔北海道:“对于他,你应该不会陌生。” 杜笑天道:“我记得这个人。” 崔北海道:“他一家世代都是侍候我崔家,我绝对相信他这个人,所以我才着他去找常护花。” 杜笑天道:“你应该早些找他去,如此他现在应已在这里。” 崔北海道:“没有必要我实在不想找他……” 他叹了一口气才接下去:“因为我们其实已不是朋友。” 杜笑天道:“哦?” 崔北海没有进一步说明,目光又落在那封信上,道:“这封信已用火漆封口,而我亦不是一次两次给高太守送礼,每一次我都付有字条,他即使认不出我的字,两下对照亦不难分辨得出来。” 杜笑天道:“你担心有人掉换或者窜改你的遗嘱。” 崔北海道:“的确是如此担心,所以在信上我还盖上两个私印。” 他勉强一笑,又道:“好象这样的一份遗嘱,应该不会出乱子的了。” 杜笑天微喟道:“你若是一个疯子又岂会设想得这么周到?” 崔北海一声轻叹,并不说什么,一挥手,那封信脱手飞出。 也不等杜笑天将信接下,他便反手将门关上。 杜笑天接信在手,亦再无说话。 他的目光自然落在那封信之上,前前后后地仔细看了一遍。 信的确密封。 杜笑天小心将信放入怀中,左右瞟一眼两个手下,道:“那边有一个亭子,我们就守在亭里。” 这时候,残阳的光影已几乎完全消失,天边那一轮月亮却仍然淡如清水。 ※ ※ ※ 亭子在花木从中,稀疏的花木并没有将亭子掩蔽,书斋那边并不难望见这边亭子,亭子这边亦不难望见那边书斋。 亭中还有一张石台,几张石凳。 杜笑天选了一张石凳,面向书斋坐下,心情不由地紧张起来。 传标、姚坤亦一旁坐下。 姚坤随即道:“头儿,听姓崔的口气,似乎真的有吸血蛾那种东西。” 杜笑天道:“事实就是有。” 姚坤道:“头儿莫非也见过那种东西了?” 杜笑天点头道:“已见过两次。” 姚坤追问道:“那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吸血?” 杜笑天点头。 姚坤变色道:“头儿如此肯定,莫非也曾被那些东西吸过血?” 杜笑天再三点头,道:“不过那次只是一只吸血蛾,它刚开始吸血便被我甩开了。” 姚坤这才真的变了面色。 传标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姓崔的怎会惹上那些东西?” 杜笑天道:“我不知道。” 传标道:“他自己知道不知道?” 杜笑天道:“听他的话,他显然知道,就是不肯说,似乎有难言之隐。” 他一顿,道:“不过即使他不说,在今天夜里,我们可能就有一个解答。” 姚坤实时说道:“夜,看来已经开始了。” 杜笑天应声望天,迷蒙的夜色果然已经开始降临人间。 书斋窗户透出来的灯光亦自相应逐渐明亮。 院子却逐渐暗黑下去。 花树之间并无灯火点缀,亭里虽然有凳桌,亦并无灯火。 杜笑天三人逐渐陷入黑暗之中,三人已再无话说。 ※ ※ ※ 夜渐深,月渐高渐明。 书斋窗户透出来的灯光亦渐见明亮,窗纸被灯光照得发白。 他有时木立,有时频频地搓手,有时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崔北海的影子,杜笑天三人却已感觉到崔北海那份焦躁不安。 他们不觉亦焦躁起来,吸血蛾何时方至? ※ ※ ※ 夜更深,月更高更明,也似更圆了。 月色冰冷,洒下一地冷光,院子中淡雾迷离。 雾也不知来自何处,来自何时,月照下,就像寒冰上散发出来的冷气。 杜笑天三人仿佛已被冻僵,动也不一动,月光亦凝结,始终不离书斋的窗户。 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更明亮,窗纸雪也似发自。 崔北海的半截影子在窗纸之上,不动的影子。 从这个影子看来,崔北海是坐在灯旁,焦躁也有宁静下来的时候。 一更、三更、三更的更鼓已然敲响。 月正在中央天,镜一样的明月,完整无缺的明月。 更鼓声再响,月突然碎裂! ※ ※ ※ 一片奇形怪状的云,突然飘来,就像是一只魔手,突然将明月撕裂了。 云是殷红色,殷红得一如浓血。 明月就像是浴在血中,血淋淋的明月! 杜笑天抬眼望天,本是想看一看天色,却看到了一轮血淋淋的明月。 他由心寒了出来今夜的月云怎么都这样怪? ※ ※ ※ 明月旋即完全消失在血云之中。 也就在这时,崔北海那印在窗纸之上的人影突然暴起! 一声恐怖的惊呼同时暴响! “吸血蛾!” 这是崔北海的声音!吸血蛾到底来了! ※ ※ ※ 杜笑天的目光应声急转回书斋。 铮一声拔剑声实时传来! 声音在书斋之内响起,杜笑天三人在亭那边也听得很清楚。 夜也实在太静了。 ※ ※ ※ 剑影与人影齐飞,书斋的灯光突然熄灭! 整个书斋,剎那间完全被黑暗吞噬! 刀出鞘,人几乎同时飞出亭外,急扑书斋! 传标、姚坤也够快,姚坤双臂一翻,撒下背插双抢,“呛啷”一声,传标腰缠的铁索亦在手,两人几乎不分先后越亭而出,紧跟在杜笑天身后! 杜笑天一个起落,落在书斋的门前,连随高呼一声:“崔兄!” 没有回答,书斋内一片死寂,可怕的死寂! 传标、姚坤双双落在杜笑天左右,姚坤随问:“头儿,如何?” 杜笑天喝道:“闯!” 一个闯字出口,他的右脚就飞起,一脚踢在书斋的门上。 砰一声门被踢开! 杜笑天手中刀几乎同时挽了一个刀花,护住了全身上下。 即使门一开,一群吸血蛾就从内里扑出,这一个刀花,亦已可以暂时将它们截下。 出乎意料之外,并没有吸血蛾从内里扑出,一只都没有。 门内是一片黑暗。 杜笑天目光一闪,人卜地扑倒,伏地滚身,刀光随身滚动,连人带刀滚入黑暗之中! 姚坤、传标不用杜笑天吩咐,左右撞开了一扇窗户,一个双枪护身,一个铁索飞舞,紧随左右越窗窜入房内! 黑暗剎时将三人吞没。 也不过剎那间,“嚓”一声,黑暗中闪起了一团光芒。火熠子发出来的光芒。 杜笑天整个人都在这团光芒的笼罩之下,火熠子也正就捏在他手里。 他已站起来,左手高举火熠子,右手握刀横护在胸前,一双眼放光般不住地闪动。 传标、姚坤亦左右剔亮了两个火熠子。 三个火熠子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书斋。 杜笑天看的分明,书斋内除了他,传标姚坤外,并没有第四个人。 崔北海哪里去了? ※ ※ ※ 灯仍在桌子,灯罩已分开两片,灯蕊也变成两截。 崔北海先刺剑双飞,那一剑显然就是劈在灯罩之上。 那一剑劈在灯罩之上,当然有他的理由。 他并非一个疯子--吸血蛾! 当时他惊呼吸血蛾,莫非吸血蛾就出现在灯罩附近或者灯罩之上,是以他那一剑才会将灯罩劈开两片,连灯蕊都砍断? 灯蕊仍可以点燃,杜笑天再将灯蕊燃起。 灯光很快又遍照整个书斋,多了这盏灯,整个书斋顿时光如白昼。 杜笑天看得更清楚,崔北海的确不在书斋之内。 不见人,却见血,灯座旁一滩鲜血,灯光下闪闪生光。 血色鲜明,血光妖异,是人血还是蛾血? 蛾血无色,吸血蛾是否就例外? 非蛾血那便是崔北海的血了。 他的血留在桌上,他的人又在何处? 杜笑天以指蘸血,以鼻轻嗅,喃喃自语道:“这该是人血。” 他为捕十年,也不知多少盗贼落在他手中,那些盗贼当然不会全都束手就擒,这十年下来,正所谓出生入死,连他都难以记得曾经多少恶斗,那张刀早已遍染血腥,对于人血的气味他亦已熟悉得很。 现在他仍不敢太肯定。 他虽然见过吸血蛾,并没有见过吸血蛾的血。 那些与一般迥异的吸血蛾在吸过人的血之后,也许就将人的血储在体内。 也许在吸过人的血之后,那些吸血蛾的血亦因而转变成人血一样。 也许那些吸血蛾体内的血液原来就是与人相同。 杜笑天没有再想下去,他怕自己的头脑太乱,目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他解决。 无论是活人抑或死尸,他都得先将崔北海找出来。 他将火熠子放下,却将那盏灯拿在手里,整个人浴在明亮的灯光之中。 人移动,灯光亦随着移动。 他走遍整个书斋,搜遍整个书斋。 传标、姚坤当然绝不会袖手旁观,杜笑天搜过的地方他们都加以搜索。 三个人这样搜索,崔北海纵然变了只有寸许高下,相信亦会被他们找出来。 七尺高下的人又岂会变得只有寸许长短,这除非崔北海方才遇上了妖怪,否则他本身只怕就是一个妖怪了。 他惊呼吸血蛾,若真的遇上了妖怪,应该就是一个吸血蛾妖! 这难道并非传说,这世间难道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 杜笑天再三搜索,门窗他都一一仔细地加以检查。 书斋的门窗赫然都是在里面关上,他将门踢开,门闩就被他踢断,传标、姚坤的穿窗而入,亦是窗户连窗撞碎。 整个书斋简直就完全密封。 崔北海即使背插双翼,也不能就此离开书斋,何况整个书斋都在杜笑天三人监视之下? 他绝不会无故惊呼吸血蛾,显然是真的看见吸血蛾才那么惊呼。 那一声惊呼的凄厉,恐怖得真使人魄动心离。 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那一声叫喊,亦不难想象到剎那之间他的恐惧。 他不是第一次遇上吸血蛾。 如果那只是几只吸血蛾,他绝对没有理由如此惊慌。 剎那之间,莫非在书斋之内,突然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吸血蛾,一齐袭击他? 这若是事实,这么多吸血蛾如何能够逃过杜笑天三人的监视,如何能够进入书斋之内? 看来就只有风才能从门窗的缝隙进入,那些吸血蛾纵然其薄如纸,那短短片刻,如何能够一入就是千万只? 崔北海看见的吸血蛾到底是什么吸血蛾? 莫非剎那之间,出现的就是群蛾之首之王? 莫非蛾王样子的出现,比他前所看见的吸血蛾恐怖千倍万倍? 由他的惊呼,到他的拔剑,到人剑齐飞,到灯光熄灭,到杜笑天的破门闯入,前后不过短短的片刻! 崔北海即使一剑击出,人就被群蛾扑杀,人就被群蛾抬起,又如何能够离开? 短短片刻,崔北海简直就像是化成烟霞,在书斋之内消失,在人间消失。 这简直就是魔法,也只有魔法才能如此! --天下间真的有妖魔鬼怪? 杜笑天掌灯木立,怔怔地瞪着桌上那滩鲜血,整个人,只觉得如同浸在冰水之中。 他额上却有汗淌下,冷汗! ※ ※ ※ 三月十六,杜笑天继续搜索,搜索的范围却己扩展至整个聚宝斋。 参与搜索的除了传标、姚坤之外还有十个捕快。杜笑天严禁事情外传。 在未经证实之前,他绝不将这种邪恶的传说在城中散播。 他虽然严禁,这个传说还是迅速在城中散播开来。 是谁传出去的消息? 杜笑天没有时间追究这件事,也不容任何人阻碍他们的搜索。 整整的一天,他们搜遍整个聚宝斋,崔北海始终不见踪影。 一个人即使死了,也应该留下一具尸体。 莫非那些吸血蛾非独吸干了他的血,还吃掉他的尸体? ※ ※ ※ 三月十七;搜索的范围扩展至全城。 不是杜笑天的意见,是太守高天禄的命令。 高天禄也是崔北海的朋友。 崔北海在这个地方,到底也是一个大财主,一个有相当身价的人。 这一来,全城都知道了这件事,也有不少人自动参加搜索。 搜索并没有结果。 ※ ※ ※ 三月十八,高太守命令再次搜索聚宝斋。这一次并不是杜笑天统领群捕,是杨迅。 总捕头杨迅终于出动,亲自主持这一次搜索。 杨迅一直认为自己远比杜笑天精明,比任何人都精明。 杜笑天并不反对这种说法,杨迅在场的时候,他也很少有自己的意见。 他不是好名的人,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如何说法。 十年来,他只知尽忠职守。 清晨的风如水般清冷,杨迅踏步走在前面,一身鲜明的官服迎风飞舞。 他一步踏上门前石阶,随即一转身,双手“霍”一掠身上官服,目光旋即闪电一般射向身后众手下。 好不威风的一个姿势。 杜笑天看在眼内,实在有些佩服,虽然他也是一个官,而且已经当了十多年,到现在为止,仍然摆不出这种姿势,显不出这种官威。 杨迅接着一声吆喝道:“谁与我进内通传?” 杜笑天应声两步跨出,聚宝斋的门亦同时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从里面探头出来。 杨迅的嗓子向来够大,那一声吆喝最少可以远传十丈。 杜笑天这边还未与那个小厮说话,长街那边就传来一阵铃声。 铃声如急风疾吹帘前铁马,却远比风吹铁马动听得多。 众人不由自主地偏头望去。 两骑快马正从转角处窜出,疾风般奔来。 声铃是来自第一骑。 金铃紫马,淡紫色的长衫,雪白的披肩,黄金吞口紫皮鞘的宝剑,马上的骑士,年青英俊,简直就像是微服出游的王子。 常护花! 常护花终于赶来了。 铃声一落,紫马在聚宝斋门前收住四蹄,常护花一掠披肩,“刷”地纵身下马,左手旋即将披肩卸下在手中。 紧紧追随在后面的崔义相继亦滚鞍下马,本来笔直的身子早已然挺不起来。 他的体力不比常护花,何况一连十二天,每一天都是大半天坐在马上赶路。 马已换过两匹,他的腰间还未跑断已经值得庆幸。 他手牵缰绳,忙走到常护花身旁。 常护花没有理会他,惊望着石阶上的杨迅。 没有事发生,又岂会大清早捕快群集在门前,纵然不是聪明人,也应该看得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护花想问,杨迅已一翻眼,瞪着他,道:“来者何人?” 他虽然在打官腔,语声并不凶。 常护花的衣饰并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对于非出身普通人家的人,他向来都不愿开罪。 常护花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杨迅自然一挺胸膛,道:“这地方的总捕头。” 常护花道:“杨迅?” 杨迅一怔道:“你也认识我?” 常护花道:“不认识,只是路上崔义与我提及。” 杨迅“哦”一声,道:“你还未与我告上名来。”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大打官腔。 常护花方待回答,崔义已一旁替他应声答道:“杨大人,这位是我家主人的朋友……” 杨迅截口道:“叫什么名字?”与崔义说话,他的官腔更打得十足。 常护花自己回答,道:“常护花。” “常护花?”杨迅的语声充满惊讶,对于这个名字他显然并不陌生。 杜笑天一旁实时上前两步,道:“原来是常兄,崔兄日前已跟我说过,你肯定会来。” 常护花应声偏过半面,上下打量杜笑天一眼,道:“可是杜笑天杜兄?” 杜笑天点头道:“崔兄想必亦曾在你面前提过我。” 常护花道:“听他说崔兄与你是很好的朋友。” 杜笑天道:“说到交情还没有你与他的深厚,我与他认识不过这三两年之间的事情。” 常护花道:“交情的深浅,并不在时日的长短,有些人一见倾心,有些人相识十年,始终是点头朋友。” 杜笑天笑道:“你的说话并不是全无道理,不过他与你的交情无可否认是远比我与他的交情来得深厚。” 常护花顺口道:“何以见得?” 杜笑天道:“就现在这事来说,他始终不肯对我细说分明,却早已准备给你一个坦白,由你找出事实究竟。” 常护花“哦”的一声,一面疑惑。 他的确听不懂杜笑天的话。 杜笑天接道:“至于你,一接到崔义送去的消息,就赶紧上路,飞马到这里,若不是交情深厚,又焉会如此。” 常护花淡淡一笑,转过话题道:“你们大清早群集门前,莫非聚宝斋之内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 杜笑天道:“不错。” 崔义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是不是我家主人出了意外?” 杜笑天尚未回答,杨迅那边突然反问道:“你怎知你家主人出了意外?” 崔义一愕,道:“我只是推测。” 杨迅冷笑道:“你推测得准确。” 崔义不由得面色一变,惊问道:“我家主人现在到底怎样了?” 杨迅不答他,却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聚宝斋?” 崔义道:“三月初七。” 杨迅接问道:“哪里去?” 崔义道:“奉主人之命,送一封信到万花山庄。” 杨迅又问道:“给何人?” 崔义转顾常护花,道:“万花山庄的庄主,也就是这位常爷。” 杨迅道:“其间可有私自折回来?” 崔义到现在才听出杨迅是将自己当做嫌疑犯看待,苦笑道:“聚宝需与万花山庄之间,来回最快也要十一二天。” 杨迅道:“是么?” 崔义道:“杨大人若是不相信小人的话,尽可以派人调查一下,小人前后落脚的客栈,还没有忘记,待会儿取过纸笔将那些客栈的名字写下来。” 杨迅却挥手道:“不必。” 崔义道:“杨大人这是相信了。” 杨迅道:“言之过早。” 崔义叹了一口气,方待说什么,常护花已然道:“崔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笑天说道:“他已经失踪有两天多。” 常护花一惊,道:“可是十五那天晚上的事情?” 杜笑天道,“正是。” 杨迅连忙接上口,追问常护花道:“你何以知道事情发生在十五那天晚上?” 常护花淡应道:“因为两天之前正就是十五,蛾王习惯在十五之夜,月圆之时才出现。” 这句话出口,杨迅、杜笑天不约而同变了面色。 杨迅迫视常护花,道,“你又怎知道蛾王当时曾经出现?” 常护花道:“谁说我知道了?” 杨迅道:“你不是说蛾王在十五之夜,月圆之时……” 常护花截道:“我方才的说话之中还有“习惯”两个字。” 杨迅道:“蛾王的习惯你也知道?” 常护花道:“我既已知道吸血蛾的传说,又岂会不知道蛾王这种习惯?” 杜笑天颔首道:“你何以肯定崔北海的失踪与吸血蛾这传说有关系?” 常护花道:“我何尝说过“肯定”两个字?” 杨迅道:“你没有说过。” 他转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两件事有关系?” 杜笑天插口问道,“是不是崔兄给你的那封信之中,已经提及月初所发生的怪事?” 常护花点头。 杜笑天接问道:“他信上怎样说?” 常护花道:“吸血蛾日夜窥伺左右,命危在旦夕。” 杜笑天点一点头,道:“所以你急急赶来?” 常护花道:“看来我仍是来迟了。” 杜笑天接着问道:“他还告诉你什么?” 常护花道:“由初一到初六那六天所发生的事情他约略都有提及。” 杨迅目光一闪,又要插口追问,杜笑天的说话却已接上。 “初二那天我与他在湖畔遇上两只吸血蛾,我给其中的一只刺了一下这件事,他是否也有提及?” “有。” 常护花反问:“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 杜笑天点头,道:“绝对假不了。” 常护花动容道:“天下间竟然有吸血蛾那种东西?” 杜笑天道:“本来就有的。” 常护花道:“你说得好肯定。” 杜笑天道:“这因为,我原籍就是潇湘。”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那种蛾就是潇湘山野林间的特产。” 常护花道:“它们真的会吸血?” 杜笑天轻声道:“这一点我还不敢太肯定。” 常护花道:“从崔兄那封信看来,那种蛾,却非独会吸血,而且形态奇异而美丽。” 杜笑天道:“形态奇异而美丽这句话倒是真的。” 他一顿又接道:“即使没有看见过这种东西,只听它们的几个名字,已可以想象。” 常护花道:“它们有哪几个名字?” 杜笑天道:“在潇湘,一般人都叫它们做吸血蛾,但也有叫它们做鬼面蛾、魔眼蛾、雀目蛾。” 常护花忍不住问道:“这种蛾到底什么样子?” 杜笑天道:“外形与一般蛾差不多,颜色却与众不同,通体青绿如碧玉,一双翅亦是碧玉一样。” 常护花笑道:“碧玉晶莹而美丽,何恐怖之有?” 杜笑天道:“这碧玉一样的蛾身蛾翅上却遍布血丝一样的纹理,在第二对翅之上更有一双鲜红如鲜血的眼状花纹,它的一双眼亦是鲜血般鲜红。” 常护花这才明白,道:“怪不得有那些名称。” 杜笑天转回话题,道:“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也实在太奇怪,太难以令人相信?” 常护花道:“我也有同感,世间何来妖魔鬼怪,他的妻子又怎会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个蛾精?” 这种话出口,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杨迅失声道:“谁说他的妻子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个蛾精?” 杜笑天亦问道:“是不是他自己在那封信之上这样写?” 常护花一愕,道:“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你似乎并非全都清楚。” 杜笑天并不否认。 常护花道:“你只是知道初一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杜笑天道:“初一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他也曾对我提及,由初三那天开始我便奉命外出,回来时已经是三月十四的傍晚。” 常护花道:“十四十五两天你有没有见过他?” 杜笑天道:“两天都有……” 常护花截口问道:“见面的时候他可曾对你说?” 杜笑天摇摇头,道:“问他,他都不肯说。” 常护花道:“听方才你的说话,却好象全都清楚。” 杜笑天面上微露歉意,道:“要不是如此,也套不出那番说话。” 常护花不怒反笑,道:“你在六扇门多少年了?” 杜笑天道:“十年多了。” 常护花道:“难怪连我也不觉被你套出说话来,你平日套取犯人的口供,用的想必也是这一套。” 杜笑天笑道:“不止这一套。” 常护花道:“以后与你们这一行的人打交道我看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杜笑天随又问道:“崔兄在信上还告诉你什么?” 常护花还未答话,杨迅那边已急不可待插口问道:“那封信还在不在?” 常护花道:“在。” 杨迅道:“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常护花道:“没有。” 杨迅道:“你将它放在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万花山庄。” 杨迅道:“万花山庄什么地方?” 常护花冷睨着他,道:“万花山庄我的书房中。” 杨迅道:“我派手下去拿来。” 常护花淡淡地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在万花山庄我的书房中取走任何东西。” 杨迅愕在当场。 常护花也不与他多说什么,转顾杜笑天,说道:“崔兄失踪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杜笑天道:“聚宝斋的书斋之内。” 常护花道:“书斋之内当时可有其它人?” 杜笑天道:“没有。” 常护花道:“书斋之外呢?” 杜笑天道:“有我与两个手下。” 常护花道:“你们三人当时在书斋之外干什么?” 杜笑天道:“我担心十五晚上他真的出事,所以一早带来两个手下,原是想助他应付一切。” 常护花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与他在一起?” 杜笑天道:“因为他坚决拒绝。”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不想朋友冒险。” 常护花道:“所以你们三人就只等候在书斋之外?” 杜笑天点头。 常护花接问道:“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杜笑天道:“我们三人当时守候在书斋外院中的那个亭子里头,监视着整个书斋,由初更到二更,由二更到三更,一切都显得非常平静,可是一到了三更……” 常护花脱口道:“怎样?” 杜笑天道:“书斋之内传出他的一声惊呼。” 常护花道:“你们听得出,是他的声音?” 杜笑天点头道:“当时他的影子也正印在窗纸之上,惊呼声一响,他人就长身暴起,剑同时呛啷出鞘!” 常护花道:“他惊呼什么?” 杜笑天道:“三个字--吸血蛾!” 常护花问道:“他拔剑出鞘之后又如何?” 杜笑天道:“人剑齐飞!” 常护花道:“七星夺魄,一剑绝命,纵使他这三年以来没有再练剑,这一剑亦不是普通人所能抵挡。” 杜笑天道:“可惜这一次他对付的不是人。” 常护花急问道:“他一剑出手,又有什么事发生?” 杜笑天道:“书斋的灯光突然熄灭,所有的声响亦在剎那之间完全静止,到我们三人破门闯入去之时,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就只是桌上被利器削成两片的那盏灯之旁,留下了一滩鲜血。” 常护花道:“也许那是来敌的鲜血,他是将来敌击退,乘胜追出去了。” 杜笑天道:“书斋所有的门窗都是在内关上,我们破门进入,是连门门窗栓都撞断,他如何离开。” 常护花皱眉道:“你们没有弄错?” 杜笑天说道:“我们已经一再检查清楚。” 常护花没有作声,沉吟了起来。 杜笑天轻叹一声道:“除非那短短片刻,他便被吸血蛾连骨头都吃光或者在蛾王蛾精的魔法之下灰飞烟灭,不然他就是还有穿窗入壁的本领,否则他绝对没有可能离开书斋……” 常护花突然道:“书斋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 杜笑天还未来得及回答,崔义在旁边就抢着应道:“常爷请随小人来。”他随即赶步。 看样子他比常护花还心急。 常护花亦步亦趋。两人迅速从杨迅身旁走过,并没有理会杨迅,仿佛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内。 杨迅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定眼看着他们,正想开声喝止,杜笑天已走到他身旁,道,“头儿,我们也该进去了。” 杨迅应声回头,翻眼瞪着杜笑天,一副要骂人的样子。 杜笑天鉴貌辨色,忙说道:“这个常护花名威江湖,武功机智;据讲都不是寻常可比,有他从旁协助,事情必然容易解决得多。” 杨迅冷笑道:“没有他从旁协助,难道事情解决不了?” 杜笑天道:“话不是这样说,有快捷方式可走就犯不着绕远路,头儿大概也想这件事早些解决。” 杨迅道:“你焉知我走的就不是快捷方式?就不能将这件事早些解决。” 杜笑天淡淡地说道:“我只知我们现在还留在这里,即使头儿你一眼便能够找出事情关键,就一步之差,包被他们抢先发现。” 杨迅点头道:“这才是道理。” 他立即回头,一挥手,道:“儿郎们,还不随我进去。” 一群捕快在杨迅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地直奔聚宝斋的书斋。 当然没有人阻止,崔义、常护花的进入也一样。 崔义是崔家的管家,崔北海不在,除了易竹君,便到他了,这些事他还可以作主。 易竹君并没有现身,很可能到现在仍未有人将话传入去,她仍未知道这件事。 ※ ※ ※ 东风满院,撩乱花飞,一行人穿过花径,杨迅忍不住又道:“我是这个地方的总捕头,管他名动江湖,未经我许可,根本就不能踏进案发现场半步,否则我随时可以用嫌疑犯的罪名将他拘控!” 杜笑天笑笑,道:“应该是可以这样,只可惜崔家的人根本没有投案。” 杨迅一怔。 杜笑天接道:“我们现在与他并没有分别,同样是以崔北海的朋友的身份进来,并不是查案,只不过来探朋友。” 一顿他又道:“现在崔北海不在,女主人或者崔义这个管家若不是欢迎我们留下,莫说进入书斋,就在这里多待片刻,只怕也成问题,他们随时都有权将我们请出去。” 杨迅道:“崔北海不是已经失踪?” 杜笑天道:“他们说不是,我们又如何?” 杨迅道:“那他们就得将崔北海这个主人请出来与我们见上一面。” 杜笑天道:“他们若是说主人不想见客那又怎办,再不然,就说主人外出不在家也一样可以。” 杨迅道:“你不是亲眼看见……” 杜笑天道:“片面之词不足为凭,况且那件事是不是太难以令人置信?” 杨迅道:“这么说……” 杜笑天道:“除非崔家的人立即就投案,或者我们发现死尸,要不我们在这里,始终是客人身份。” 杨迅嘟喃道:“这如何是好?” 杜笑天道:“由得常护花。” 杨迅道:“莫叫他沾了这份功劳,教我们面上无光。” 杜笑天笑道:“他是一个江湖人,何功劳之有?” 杨迅道:“这也是。” 杜笑天又道:“即使是由他找出事实真相,对我们也是有利无害。” 杨迅摸了摸须,又是那话:“这也是。”瞧他这表情,分明已有了主意。 杜笑天看在眼内,道:“不过为了自己的颜面,我们这方面也得一尽心力,能够的话最好就是抢在他前头,先他将事情解决。” 杨迅点头道:“这个还用说?”他连随加快脚步。 ※ ※ ※ 入了月洞门,绕过院中的亭子,一行终于来到书斋。 杨迅、杜笑天双双放步直入。 门仍在地上,碎裂的窗户亦是,一切都保持原状。 这个人做事实在非常小心。 常护花也很小心,并没有移动任何东西,杨迅、杜笑天进入之肘,他正负手站在那张桌子的前面,正望着桌子上那一滩血渍。 血渍已发黑,崔义的目光却是在常护花脸上,人就在常护花的身旁。 常护花双眉忽然一皱。 崔义看见,忍不住就问道:“常爷,你看这可是人血?” 常护花道:“我看就是了,不过旧血没有新血的容易分辨,这最好还是问杜捕头。” 他不必回头,已知道杜笑天的进入。 杜笑天道:“那该是人血,但我同样不能够肯定。” ------------------ 百草园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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