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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灯火,在武昌府长江岸旁迅速移动。 啼声的达。 一个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的虽是粗衣麻布,一对眼睛非常精灵,额头广阔,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了渡头而苦恼。 马停。 他跃下马背,走到空无一人的渡头尽端,苦恼地叫道:“这回惨了,回去时那恶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对岸一列民居透出点点灯光,份外使人感到内里的温暖,又那样地使人感到孤独和隔离。 马儿移到他身后,亲热地把马头凑上来,用舌舔他的后颈。 少年怕痒缩颈,伸手爱怜地拍着马嘴,苦笑道:“灰儿啊灰儿,你可知我的心烦得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张开没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说话,忽地身子弯曲起来,一阵狂咳,张口一吐,一团瘀黑的血雾狂喷而出,满渡头。 少年大惊失色,一手将他扳过来。那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少年从未遇过这等事,一阵手足无措后,才定下神来,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听人说东山村来了个神医,日下唯一之计,是将他送到那里。”目标既定,忙叫道:“灰儿灰儿!” 那匹灰马长嘶一声,乖巧地奔至两人身旁。 少年轻拍马颈,柔声道:“灰儿灰儿!蹲下蹲下!” 灰儿顺从地蹲了下来。 少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年轻汉子搬上马背,一声令下,灰儿撑起马脚,立了起来,少年乘势跃上马背,一抽绳,两人一骑,消没在岸旁的黑暗里。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鏖和翟雨时精神一振,他们没有时间为牺牲的怒蛟帮兄弟悲痛,顺着水势往下游泅去。 那是将他们带离险境的最快方法。 两人落到水里便像鱼兄回到家乡。 怒蛟帮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这次宴会,翟雨时选了“抱天览月楼”,看似无意,其实却是极其厉害的一着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恶庄主”谈应手也只好眼睁睁目送他们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会已将他们送往下游五里外的远处。 转了一个急弯后,水流缓慢下来。 两人打个手势,一齐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后,均感力尽筋疲,这处是岳阳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树林。 翟雨时将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弹了起来,乎静地道:“长征和接应的兄弟来了!” 上官鹰对他竟能从步声听出来者是己方的人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这是怒蛟帮的第二号元老“鬼索”凌战夭的设计,不但在鞋底装上了特别的铁码,怒蛟帮人还可以道消灰长一种特别的节奏和步伐走动,以资识别,此等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往往能在敌我难分的混战里,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传来“”的声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来,在上官鹰前一起伏下见礼。 上官鹰急扶起当先的年轻壮汉,道:“长征请起,不必多礼!” 年轻壮汉卓然而立,双目闪闪有神,肩宽脚长,一脸勇悍,正是被誉为怒蛟帮第二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长征。 翟雨时踏前一步道:“有没有遇到敌人?” 戚长征道:“没有!我们一接到讯号,便依早先定下计划,到这里来接应你们,现在连我在内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应付任何的危险。” 上官鹰苦笑道:“但却仍不足以应付像谈应手那种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长征全身一震道:“什么?是‘十恶庄主’谈应手?” 翟雨时沉声道:“没有详说的时候了,长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时将我吩咐预备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来,我们立即换上。” 上官鹰愕然道:“这岂非愈走愈远?” 要知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之东,快马半日可到,但若顺江流走,水向东流,只会愈逃便离洞庭湖的怒蛟帮总坛愈远。 戚长征一向对翟雨时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半里处我预备了快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达,以我们的实力,逃总可以吧?” 翟雨时沉声道:“谈应手一向与逍遥门关系密切,假若谈应手归附庞斑,‘逍遥门主’莫意闲又岂能例外。” 上官鹰脸色一变道:“逍遥门的副门主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最擅跟踪追慑之术,若要对付他们,的确令人头痛,我明白了,雨时!”扭头向众手下道:“立即换上水里,吹起气袋。”按着微笑向戚长征道:“长征!我们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赛过?”说时伸出右掌。 戚长征伸手和他紧握,眼中射出炽烈的友情和对帮主的崇敬,坚定地道:“无论到那里,我也会奉陪到底。” 翟雨时将手加在他们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们可以由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半个时辰后,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灯笼燃尽。 四周是无边际的暗黑。 伏在身前马鞍上那人的气息愈来愈弱。 少年急得几乎哭起来。 数年前他曹随人去过东山村一次,但在这样前不见人后不见店的黑夜里,要凭着褪了色的记忆去找一个小村庄,就像要从水里把月亮捞土来。 的达蹄声,是那样地孤寂无助。 “呀!” 少年惊呼起来。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间,隐约里有点闪动的火光。 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出现眼前,灯火就是由其中传出来。 少年跃下马来,牵着马,穿过破烂了的庙门,进入颅内。 在残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红烛霹霹啪啪地燃烧着,一个慈眉善目、眉发俱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神像前,低开似闭的眼正望着他,看来最少也有八十多岁。 少年道:“大师!有人受了伤……”也不见那和尚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体已站到那受伤的男子旁,默察伤势。 少年本身虽不懂武技,但却是生长于着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灵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扰。 和尚将男子从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同时从怀里取出一盒银针,乍看间似是双手乱动,转瞬里男于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闪闪的长针。 男子呼吸转顺。 灰儿的的达达,溜往庙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儿?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嗫儒道:“问我吗?”一向以来,在主人府中来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这和尚无论神态气度,均远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和他说话,怎不教他受宠若惊。 和尚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树旁拾回来的弃婴,所以跟他姓韩,名柏。” 和尚低开似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睛像星星般闪亮起来,瞬又敛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样的好,现在告诉我你怎会救起这个人。” 韩柏连忙将经过和盘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摇头道:“怎会是这样,天下间有那些人能伤他?” 韩柏一呆道:“大师,你认识他吗?” 和尚点头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誉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叫风行烈,说起来,他与我们‘净念禅宗’还颇有渊源,所以这事找吏不能不管。” 韩柏两眼也睁大起来,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 韩柏执役于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绘影绘声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称武林两大圣地的“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两地都罕有传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测,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韩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关心地道:“他会有事吗?” 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体的真气阴寒无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异地败弱,我只能暂保他一命,能否复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耸动起来,道:“有人来了!” 韩柏留心一听,果然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听步声只是个不谙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谁会往这等时分在山野间走动?念头还末转完,一个沉雄豪劲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庙,竟有过客先生,若不怕被打扰,我便进来借一角歇歇。” 韩柏虽仍未见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应道:“佛门常开,广渡有缘,往来是客,岂有先后之别?” 对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庙。 韩柏一看下吓了一跳。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比普通人长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着一只黄鼠狼,背上背了把长剑,胁下来着个小包袱。 那人环目一扫,叹道:“我还是要走了!” 和尚和韩柏齐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脸绝不相称的雪白牙齿道:“我原本打算在此为肩上这畜生脱皮开膛,烧烤送酒,谋求一醉,但这等事岂能在大师面前进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头,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让和尚分一杯羹?”那人脸容一正道:“佛门善视众生,酒肉虽或不影响佛心,但总是由杀生而来,大师又有何看法?” 韩柏心中大奇,大师已明说不戒酒肉,这人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问底,揭人疮疤,不知不觉间,他已站在和尚那一边。 和尚丝毫不以为件,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轮回,死即是土、生即是死,兄台杀此黄鼠狼,似乎造了杀孽,但换个角度来看,却是助他脱此畜道,假若能轮回为人,它还要谢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边这狼腿便是你的。”生了下来,将黄鼠狼丢在地上。 “铮!” 背后长剑出销。 和尚和韩柏眼睛同时一亮。 长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了尺许多,剑身狭窄,但精芒烁闪,一看便知是好剑。 和尚眼神一亮,动容道:“贫僧广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迳自用剑为黄鼠狼去皮拆骨,一边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谁,大师不要着相了。” 韩柏心想这人行为怪异,但转眼便给他的动作完全吸引,这长达五尺的剑,本应极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术般的动作下,长剑有节奏地前弯后转,条上忽下,黄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体,不一会已成一份份割整齐的肉块。 那人外型粗犷,一对手却雪白纤长,与他毫不相衬。 那人又站起身来,若也不看,手一动,剑回到背后销内,不闻半点声息,就像长剑是有眼睛的长蛇,会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广渡大师叹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无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风行烈,似乎对他胸前插的七日长针视若无睹,再移往韩相脸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马是你的吗?” 韩柏刚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阵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好了!你们在此稍待一会,我这就往取柴来生火,好好吃他一顿。” 韩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帮手,那人早迈步门外,转瞬不见。 剩下广渡大师、韩柏、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和烧得霹啪作响的红烛。 广渡大师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充满了惊异。 “唉呀!” 一直躺着不言不动的风行烈呻吟了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广渡大师站起移至风行烈身边,忽地神情一动道:“又有人来了!”韩柏这次运足耳力,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蓦地风声呼呼,一卷风从门外吹进来,烛火倏地转细,登时庙内一暗。狂风消去。烛火复明。庙中多了两个怪人。 两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轻,但细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脸容,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广渡大师不知何时盘膝坐在风行烈和两人的中间,白眉低垂,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韩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两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笃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师何人?为何要管这件事?”他的语气冰硬尖亢,生似一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贫僧乃‘净念禅宗’的广渡,风行烈施主和敝宗渊源深远,可否看在这点放他一马?”他一出言便点明自己来自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净念柠宗”,是因为看出敌手非常难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难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尽管净念禅主亲临此地,也难改变风行烈的命运。”他的声音测和黑袍人相反,低沈沙哑。 狂风再起。 烛火立灭。 一时间韩柏什么也看不见。 “蓬!” 劲气激汤。 韩柏不由自主蜷缩墙角,劲风刮来,但觉遍体生痛,呼吸困难。 三点火星飞出,落在红烛台上,火燃起,光明重临,也不知是谁出手。 黑白怪客仍立原处,广渡大师却抱起了风行烈,贴在一边墙上,脸色煞白,已然吃了暗亏。 白袍客冷冷道:“只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来,大师最好三思而行。” 广渡大师微微笑道:“想不到随魔师庞斑隐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亲临人世,广渡幸何如之,有缘得遇。” 黑白二仆脸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广渡和韩柏均知道他们随时会再出手,事实上他上次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韩相并没有听过魔师庞斑的名字,只知这黑白二仆连江湖地位崇高的“净念禅宗”也不卖脸,靠山当然是硬至极点。 广渡大师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将手覆在风行烈的面门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干什么?” 广渡大师忽地长笑起来,一字一字地道:“让我杀了风施主,所有人间恩怨来个大解决,落得干干净净。” 韩柏听得傻了起来,刚才广渡还死命护持风行烈,怎么一转眼又要把他杀了。 白仆低沉的声音嘿然道:“好!不愧‘净念禅宗’的高人……”眼光扫向缩在一角的韩柏,淡淡道:“这小子青春年少,还有大好的生命,这样因你夭折,大师于心何忍?”他语气虽平淡无波,说的却是有关别人生死的事,份外使人对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机缘’二字之内,生命使基于‘缘力’牵引而生,假若我让你们带走风施主,你会放过我们两人吗?” 黑白二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两人间亦没有交换目光,使人对他们的讳莫如深不由心悸。 韩柏打了个寒颤,首次感到生命的无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个幻想里都曾把自己塑造成无敌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现实里,自己只是个完全无助的小角式,连站起来也因脚软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声音在门处响起道:“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只黄鼠狼看来还是刚刚好。” 那丑汉出现在门前,肩上托着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无表情,活像带了面具的冷脸首次色变。 除了是魔师庞斑,谁能来到他们身后而不被发觉?广渡大师也惊异得瞪大了眼睛,他早看出丑汉是高手,却想不到竟能到达如此“来无踪”的骇人地步。 韩柏却想到早前丑汉踏地沙沙有声,显是故意为之,不知如何,丑汉使他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丑汉像是一点也感不到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进,要由黑白二仆中间穿身而过。 韩柏惊得叫起来道:“小心!” 岂知小心的却是黑白二仆,丑汉一迫来,他们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飘开,然后退往门旁,反而丑汉到了他们和广渡的中间。 丑汉将柴枝“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同韩柏招手道:“小兄弟来,助我架起柴火。” 韩柏勉力站起身来,压下心头恐慌,颤颤巍巍朝丑汉走过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视下,千多步的距离像万水千山的远隔。 就在此时。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他们的动作奇怪无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广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间波浪般推展至庙内的每一寸空间。韩柏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吾命休矣”。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两仆身形倏地加速,侧身分左右两翼攻向丑汉,手撮成刀,分插他左右两胁。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同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右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锵!” 丑汉背后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后跳出来。 一股尖啸由他手中的剑响起。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黑白二仆产生的气旋风声,像被光点击碎般消散停止。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出去的压力。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光点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骇的馀痕。 丑汉剑回销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滚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这丑汉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一股热血冲上头,使他激动得要哭出来。浪翻云还和他说了话,叫他作小兄弟。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夭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 白仆道:“浪翻云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师宣战。”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见的采芒,淡淡道:“芳明天日出前你们不逃往五十之外,必取尔二人之命,滚!” 黑白二仆脸色再变,尖啸低吟,夺门而出,转瞬不见。 浪翻云笑道:“吃肉喝酒的时间到了。”便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于庞斑他似乎毫不着意。 武昌府。 韩家大宅后院的广场上。 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手持长达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风,把持刀的老者,迫得步步后退,看来占了上风。 老者身形高大,毫无佝偻之态,白髯垂飘,虽是不断后退,可是神态从容,步伐稳健,一把大刀飘闪灵动,每一刀都守得无懈可击,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势,让持戟男子把招式发挥尽致。 便在这时,韩柏撑着疲乏的身体,踏入广场内,昨晚他喝了两大口酒后沉沉睡去,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渡头旁的草地里,还是灰儿把他舐醒过来的,浪翻云等杳无踪影,一切像作了个梦。 但他记得其中任何一个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许。 回府后免不了给管家臭骂,此时才溜往后院,刚巧碰上这一场较技。 旁观的还有三女一男,年纪由十六至二十三、四,都是屏神静气,细意揣摩。 运戟男子扬气开声,戟势开展,加剧攻势。 老者粗浓的眉毛一扬,颔下白髯无风自动,长刀刹那间大幅加速,连劈数下,每一刀均准确劈中戟头。 “铿铿锵锵!”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男女们连声喝采。 换了往日,韩柏一定会看得眉飞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剑法后,只觉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无味之致。 刀势再张。 满场寒光。 老者由守转攻。 这次轮到持戟男子步步后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采。 韩柏却是噤若寒蝉,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尤其使长戟的三少爷韩希武心胸狭隘,一出声往后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时偷看了五小姐韩宁芷一眼,它的二主二笑,都是那样地娇媚可爱,令人心神皆醉。 老者一阵长笑,手中刀展开一套细腻的刀法,强撞人戟影里,变成近身搏斗,不利近门的长戟,更是岌岌可危。 韩希武陷入苦撑之局。 “当!” 长戟坠地。 二一少爷韩希武一脸羞惭,僵在当场。 老者收刀后退,形态由威猛化作闲静。 五小姐韩宁芷抢入场内,双手一把抓着老者手臂,猛摇道:“大伯一定要教宁芷这几下绝活,好教三哥不敢再欺负人家。” 老者望向这天真娇美的小女孩,怜爱地道:“只要你吃得起苦,什么也教给你。” 韩宁芷欢呼起来,像是已学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观的另一年纪最长的大哥韩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难怪‘刀锋寒’韩清风之名,称誉苏杭。”跟着向满脸通红的韩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点,受益无穷,还不叩头调教?” 韩希武闪过不乐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却没有叩头。 韩清风人老成精,若在眼内,心底数了一口气,却不点破,微笑道:“希武战法已得‘长戟派’真传,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若能多加磨练,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大器。” 韩希我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传武功外,还拜于“长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门下习艺,故兄妹中方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传武功,这刻想的不是韩清风的训诲,而是暗忖刚才只是过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拚,才招败绩,否则战果难料,却不考虑人家亦是处处留手。 圆脸善良但胆怯怕事的四妹韩兰芷笑道:“大伯若能多来我家,我们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韩清风待要答话。 一把雄壮的声音由广场入口处传来道:“大哥!不要说只有我这做弟弟的怪你,连茁芷也是这么说你,上一次你来这里是三年前的事了,放着清福不事,一把年纪仍马不停蹄,终年奔波,所为何来?” 随声而至的男子五十来岁,方面大耳,一面精明,身材与韩清风相若,样貌形似而态异,没有韩清风沉稳中显威猛的慑人气度,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官绅。 正是本府主人韩天德,五兄妹的父亲。 韩清风笑道:“三弟你这些年来缩在武昌,天塌下来也不管,只埋首于你的航运生意,拚命赚钱,将来两脚一件,看你能带得多少走?” 韩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觑我了,我赚的钱虽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资助我们八大派联盟的活动上,否则何来活动经费?” 韩清风呵呵一笑道:“三弟认真了,我们韩家三兄弟,谁不在为联盟尽心尽力,唉! 可惜道消魔长,黑道人才辈出,反观我们八大派近十年来人才凋零,令人忧虑。” 众兄妹和韩相等从不知玮家居然是白道的经济支柱,呆了起来。 韩天德眼神掠过众人,心想他们兄妹五人,最少的事芷也有十一岁半了,这些事也应让他们知晓。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乐观,自十五年前八派联盟后,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然然耕耘,照我估计,很快便有人可冒出头来,但反观黑道,自壬年前赤尊信暗怒蛟帮不成,损兵折将而归,‘毒手’干罗又吃了暗亏,黑道声势大为削弱,一向被压制俯首的其他黑道大小势力,如雨后春笋,纷纷勃兴,进一步瓦解黑道势力的凝聚,所谓聚则力强,分则力薄,黑道的恶势已今非昔比,大哥为何还如此悲观?” 韩清风叹道:“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却是令人忧虑。”跟着向韩天德打个眼色,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时知道做大哥的不愿在下辈前讨论下去。 韩夭德长笑道:“这些无聊话儿,不说也吧,你来了多日,我们兄弟俩还未有机会详谈,不如就借现下这点空闲,好好叙叙。” 众人大为失望,这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断,甚是扫兴。 韩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羡慕那种戎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险生涯,偏是下人身分,只能在仆间打转,较高级点的家卫和管事者也轮不到他高攀,像刚才那样直接与闻江湖之事,可说绝无仅有。 韩希武刚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损,正没处气,见韩柏还在呆头呆脑,痴痴望着韩清风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冲,喝道:“蠢材,兵器掉在地上也不执拾,是否想讨打!” 韩柏大吃一惊,连忙拾起兵器。自少开始,他也不知给这韩家三少爷大打小打了多少回,故而邪教怠慢,心中同时想道,是否武功愈高的人,愈有修养,否则为何韩清风的脾气便远胜韩希武,而浪翻云的风度气魄更是使人心生仰慕。 大少爷韩希文见三弟乱发脾气,眉头一皱,可是他人极稳重务实,心想三弟此刻气在头上,自己也犯不着为个下人和他伤了和气,硬是忍着。 四小姐茁芷一向怕事,那敢插言,而五小姐宁芷还在气恼适才有趣的话题被临时腰斩,心中盘算着如何从韩清风处多压点出来,那有空闲来理会韩相的困境。 韩希武望着拾起长戟的韩柏道:“蠢蛋滚过来!” 韩柏暗叫不妙,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时二小姐慧芷秀眉一蹙,道:“希武!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目下得大伯指点,知己不足,应该不恼反喜,努力进修,怎可心浮气躁,尽拿小柏出气。” 韩希武跺脚道:“罢了罢了,连她也只懂帮外人,我这便回师傅处去。” 慧芷嫣然一笑道:“你舍得走吗?待会有贵客甫来,其中还有你想见的人,不过你真要走,我也不会留你。” 韩希武反驳道:“只有我想见的人,没有你想见的人吗?” 慧芷俏脸一红,接着兄妹间一阵笑骂,往内听去了,剩下韩柏孤单一人,托着长戟,立在广场正中处。贵客?究竟是什么人会到韩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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