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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瞧着石之轩,有点像在看着另一个人的感觉。眼前的石之轩仍是叱咤江湖,天下没有人能奈他何的邪王。没有人敢怀疑这魔门的第一高手,仍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权威,可是他却清楚掌握到石之轩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荒寒处境。安隆的背叛,今夜被那不知名者的出卖,使他陷进孤军作战的绝对劣势,而杨虚彦在彼消我长下,逐渐冒起,取石之轩而代之。 即使石之轩能成功刺杀赵德言,魔门的重心将会转移往杨虚彦身上。杨虚彦一旦融合不死印法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石之轩以一人之力,纵使有通天彻地之能,要收拾杨虚彦仍不容易。 归根究底,石之轩之所以陷进如此田地,皆因舍割不下对女儿石青璇的父女之情,并且对碧秀心仍是情深如海。正如他所说的,石青璇在他心中比统一魔道、争霸天下更重要,亦因而没法完成魔门对他的要求。 破题儿第一趟的,他对这可怕的敌人生出怜意和亲切感觉。 亲切感来自石青璇的微妙连系。 徐子陵轻叹一口气,平静的道:“只要邪王在击杀赵德古前蛰伏不出,我们间将可免去所有的矛盾和冲突。” 石之轩日光缓缓扫过寇仲和侯希白,最后落在徐子陵身上,神态从容的哑然失笑道:“说出来你们或会不相信,我有个很壤的习惯,得不到的东西宁愿立予破坏而不会便宜别人。石某人现在对少帅是敌意全消,子陵更不用说。你们若肯与我合作,对你们有利无害。” 寇仲苦笑道:“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是要把香贵和香玉山引出来,时机来临时杀之无赦,而钓饵是司徒福荣的钱庄生意,否则若泄漏风声,让香贵父子溜之夭夭,以他们的财力和伎俩,天下如此之大,何处可寻得他们?若让他们逃往塞外,更便我们有鞭长莫及之叹。我已作坦诚披露,不知刺杀赵德古的大计,是否仍依我们早前之议行事。” 石之轩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道:“这个当然,除此之外,我还要把李家势力全部摧毁,看看天下会乱成怎个样子!你们可以暂时离开,但希白须留下来,我有话和希白说,还会用几天时间指点他几手武功。”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感到仍被石之轩牵着鼻子走的无奈感觉,同往侯希白瞧去。 侯希白感到自己成为石之轩在茫茫人海中唯一亲人,点头道:“徒儿遵命!” 寇仲和徐子陵离开石之轩的新巢穴,来到漕渠旁林区暗黑处说话,此时离天亮尚有两个时辰,风雪趋大,由飘雪转为一球球的雪花,天地迷茫。 寇仲沉声道:“我有个很不祥的感觉,石之轩大有可能看穿我们非是到此行刺李世民那么简单,你怎么看?” 徐子陵苦笑道:“我一直为此担心。最大的问题是这并非我们一贯的行事作风,要打就干脆在战场上分出胜负。唉!怎办好呢?” 寇仲道:“在刺杀赵德言之前,他绝不会揭破我们,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赵德言一命呜呼后,神仙也难猜测老石会怎样修理我们,唯一的方法是先干掉他,一了百了。” 徐子陵毅然道:“就这么办吧!” 寇仲凝望着他,好半晌叹道:“可是你如何向石青璇交待?说到底他终是她的亲父。” 徐子陵叹道:“为大局着想,个人的牺牲算得什么?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这句话到今天仍是我们的金科玉律。” 寇仲道:“那就暂定如此去处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长安已变成残酷的战场,我们必须掌握任何可采悉的情报,陵少你往见对德舞,请他设法弄清楚李渊从何而知老百的藏身处,那我们可晓得是谁出卖老石。” 徐子陵道:“你为何不和我一道去?” 寇仲道:“我到西市的合昌隆碰运气,风雪这么大,我大有机会偷进去踩清楚情况。” 徐子陵戴上头罩,拍拍他眉头,迳自去了。 寇仲呆立片刻,把杂念排出脑海外,离开渠岸,翻过西市的围墙,几个起落,来到合昌隆对街的铺子屋顶上,准备先观察形势,岂知尚未蹲稳,后方风声微响,寇忡心叫不炒,往后瞧去,这才松一口气。 来的是跋锋寒,掠到他旁蹲下,扯掉头罩,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池生春刚进去,待他出来,我们下手把他干掉。” 寇伸大吃一惊,又大惑不解,愕然道:“原本的计划该不是这样的。” 跋锋寒平静的道:“我们是别无选择。池生春宴后曾先到六福打个转,接着驱车往朱雀大街光福里去见一个叫尤白三的大商贾,你道这尤白三是何方神圣?竟是从平遥来的一个行脚商,曾见过真的司徒福荣一面。池生春这龟蛋准备明天早上偕他往见我们的福荣爷,这龟蛋想得真绝,如非见他不是回家去,我早下手取他一命,现在香贵大有可能是藏在合昌隆内。” 寇仲一颗心直沉下去,头痛的道:“舍此再有没有别的好法于?” 跋锋寒苦笑道:“另一方法是干掉惹祸上身的尤白三,不过这只会令仍然在生的池生春更生怀疑。” 寇仲沉吟道:“尤白三只见过真福荣爷一面,而我们的假福荣爷则是依欧良材提供的画像假扮而成,真福荣爷一向不爱多言,而做福荣爷的声音语调全由欧良材亲自调教,说不定仍可蒙混过去。唉!不过你说得对,其他申文江管家等一看便破绽百出,还是干掉池生春干脆俐落。他娘的!怎会忽然变成这样于。还有是若那不识相的尤白三说起旧事,我们的福荣爷却一概忘掉,肯定当场出丑。” 跋锋寒精神一振,道:“这个反没有问题,问题在我们的福荣爷对平遥的人事是否有既全面又深入的认识,不怕被人问及。” 寇仲不解道:“为何反没有问题?” 跋锋寒微笑道:“少帅真善忘,还记得在龙泉我对管平的独门迫供手法吗?事后他不但忘掉一切,还头重脚轻,小脑袋难以正常运作。” 寇伸大喜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雷大哥因怕长安有人熟悉平遥,故此在这方面对福荣爷下周一番苦工。何况福荣爷高高在上,爱答什么由他决定。哈!事不宜迟,就让尤白三捱义气吃苦头代池生春挡此一劫。”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所有人均回房安寝休息,只余雷九指与刚回来带着一脸迷惘回来的查杰在说话。 雷九指显在细问查杰与美人相会的经过,只听他失声道:“什么?你和她竟下起棋来?” 徐子陵跨步入厅,笑道:“雷大哥不是说过很累吗?为何仍未上床休息?” 雷九指老脸一红道:“我是担心你们,所以睡睡醒醒的。现在是刚起床,出来碰到这个糊涂小子,追求变成下棋。” 查杰尴尬道:“是青青夫人教我的,她说喜见姑娘最爱好棋艺。” 雷九指老气横秋的拍腿道:“原来如此,这叫投其所好,何不早点说出来?” 查杰一面“那有机会让我说”的冤屈表情,求助的日光投往坐在圆桌另一边的徐子陵。 雷九指岂肯罢休,追问道:“那你赢还是输哩?” 查杰拿他没法,答道:“我们是和局收场。” 雷九指拍台叫道:“妙!妙绝!胜负未分,亏你这小子想得到,当然尚有下一盘棋要对局。” 徐子陵道:“喜儿的棋技如何?” 查杰道:“不瞒徐爷,我的棋艺还末入流,幸好喜儿应是与我半斤八两,虽让她行先手,我因怕出丑所以全心全意应付,每一着都时特别谨慎,勉强得平手之局,不致被她看小。” 雷九指大讶道:“竟是下围棋,平手的围棋局天下罕有,应是大喜之兆。” 查杰颓然道:“可是我仍不敢和她说话,不敢望她。” 徐子陵愕然道:“你和她没说过话吗?” 查杰脸红红的道:“她问一句我答一句,顺道偷看她两眼,这样算否交谈?” 雷九指道:“迟些再告诉我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先告诉我你们是否后会有期?” 杏杰道:“她着我明天未时到风雅阁下棋。” 雷九指大笑道:“成功哩!这叫下回自有分解。不是我说你,小杰你该以小俊为学习榜样,那小子见到胡小仙,立如脱胎换骨的变成情场绝顶高手,明赞暗捧逢迎吹拍无所不能。女儿家是要供的嘛,不信可问你的徐爷。” 徐子陵没好气道:“我看还是一切顺乎自然较好。” 查杰忙道:“少帅也是这么指点小子。” 跋锋寒此时穿窗而入,直趋桌前,道:“快唤醒宋二哥和小俊,事情有变。寇仲往架陈甫来,但不要担心,今趟肯定可过关。” 风雪在黎明前收止,尚未有合眼机会的徐子陵和寇仲离开司徒府,朝皇城方向漫步,沿途所见,均是同心协力忙于铲云的长安军民。 寇仲有感而发道:“军民一心,这样的城池最难攻陷,幸好我再不用为此忧心。” 见徐子陵默然不语,又道:“池生春这小混蛋是不能低估的,只看他请来尤白三这一手,非常不简单。” 徐子陵若有所思的随口应道:“身为骗子者对别人特别有戒心,并非因他真的生出疑心。” 寇仲道:“你似乎有点心事?” 徐子陵道:“我在担心你,因为你大有可能今天会见到李秀宁。” 寇仲止步街头,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扯他继续行程,把情况解释一遍,苦笑道:“我认为沈落雁说得对,要说服秀宁公主,必须你老哥出马。” 寇仲脸容转白,道:“我难道告诉她要干掉她两位兄长吗?如不坦白说出,日后她会怪我欺骗她,恨我一生一世,唉!” 徐子陵沉声道:“让她晓得这是此存彼亡的问题,其中利害轻重,则由你随机应变,再出她选择究竟要让李世民活下去做个好皇帝,还是由建成、元古继续祸国殃民。” 寇仲道:“那岂非要把整个情况向她和盘托出?” 徐子陵道:“看来正是如此,就要看她对你的爱有多深。” 寇仲忽然心中一动,楼上他眉头道:“我终于明白石之轩因何生出怀疑,问题出在我身上,因为我太轻松啦!不瞒你才说,自决定改捧李世民为帝后,我不知多么写意快乐,如释重负。” 徐子陵道:“石之轩只会误以为你已臻达天刀宋缺的忘刀境界,而不会怀疑你是因不用想做皇帝而浑然忘忧。寇仲把有九成机会到手的皇座让出来给另外一个人去坐?这事说出去,包保没人相信。” 寇仲喜道:“希望石之轩不会是唯一的例外。哈!与石之轩去干掉毕玄与赵德言,且要在深宫内进行,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有趣的呢?”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好像再不为见秀宁公主的事愁肠百结。” 寇仲颓然道:“这叫苦中作乐,人总要设法使自己保持好的心情,咦!” 蹄声骤起,自后方传来,逐渐接近。 两人别头回望,乔公山正和十多名长林军风驰电掣的追来。 勒马收疆,马儿嘶叫。 乔公山同手下喝道:“让两匹马出来。” 其中两人跃下马来,侍候寇徐上马,然后与伙伴共乘一骑。 乔公山先缓骑而行,笑向并骑的两人道:“小弟往找你们扑个空,幸好在这里追上你们。” 寇仲讶道:“什么事找得我们这么急?” 乔公山道:“你们走运哩!今天早朝时温大人向皇上报上你们重返长安的事,皇上龙颜大悦,还着大宫监韦公公立即召你们入宫,韦公公责今下来,你说我能不找得你们急吗?来吧!如皇上早朝后见不着你们,小弟会有灾难呢。” 说罢催马疾行,两人不知吉凶,只好硬着头皮迫在他马后,在长林军簇拥下,转入光明大道,往皇城驰去。 切入安化大街,转北而行,就那么策马从顺义门人皇城,穿过林立的各个官署,横过横贯广场,抵承天门始下马。 御骑长程莫早等得不耐烦,从乔公出处接收两人,领他们进入皇宫,边走边友善的道:“皇上对两位是另眼相看。听到两位回来,不知多么高兴,自突厥狼军在边疆蠢蠢欲动,少见皇上有这种心情呢。” 寇仲试探道:“所有场地均积雪结冰,恐怕不宜作赛吧?” 程莫道:“那要看皇上的意旨,皇上只要说句话,包保广场不剩半点冰雪。” 两人心中叫苦,若旁观者中来个杨虚彦,他们大有可能原形毕露,更不用说毕玄、赵德言和可达志等会大驾光临。 事已至此,只好随情况想办法应付,难道立即卷铺盖开溜吗? 程莫对他们当然亦是另眼相看,压低声音扮老朋友道:“好好听韦公公的指示,公公是皇上宠信的人,有他照拂你们,保证你们官场得意,前途无限,以后大家就是好兄弟。” 两人被领到后宫贡品堂东的亲政殿,上趟球赛后李渊就是在这里接见他们。 程莫尚未有机会着两人坐下,门卫唱喏道:“皇上驾到!” 两人慌忙随程莫在入门处下跪迎接。 李渊神采飞扬的在韦公公、裴寂陪伴下跨槛入殿,见到两人,竟趋前扶起,大喜道:“两位卿家平身。” 两人呆头鸟般站起来,一头雾水地享受李渊对他们过份的热情。 李渊登上龙座后,韦公公站在龙座之旁,裴寂和他们分在两边坐下,以两人没有任何官职的身份地位,能与裴寂这种重臣平起平坐,确是事不寻常。 李渊随口问他们近况,两人把准备好的答话一一奉上,这位李阀之主、大唐皇帝转入正题道:“十天后突厥和高丽各有一个使节团来长安,此乃我大唐开国以来的盛事。其中高丽的使节团更明言希望能和朕在马球场上交换心得,令朕灵机一触,心想何不来一场三方一同举行的马球赛,现在得两位卿家回来,我们人强马壮,势将稳操胜券,哈!” 接着仰首长笑,其豪情壮气比之领兵出征,有过之而无不及。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更是心叫不炒,他们千方百计,务要避开毕玄、傅采林或熟悉他们的可达志,现在给李渊来个这么跨国马球赛,那和被验明正身,押上刑场有何分别? 口上只有谢主隆恩,心中想的岂敢有一字吐实。 李渊又道:“你们就留在宫里,韦公公看看有什么适合他们的职位,由现在开始,我们要尽力练习,为球赛作好准备。” 这番话像晴天霹雳,震得两人耳鼓发呜,若给关在宫里,与坐牢有何分别?” 如非载着面具,李渊等必发觉他们的脸色难看至极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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