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北之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徐子陵向阴显鹤低声道:“四个人!”
  房门和两窗同时粉碎。
  阴显鹤长剑出鞘,豹子般从椅内弹起,迎往破门而入的敌人。
  徐子陵看似从容从椅上站起,两窗左右应手拍去,同时发出两段高度集中,灼热迫人的宝瓶劲气痛击穿窗而入的两敌。
  来人全身在行动装,头包黑罩,只露出眼鼻口,可是怎瞒得过徐子陵。
  由正门攻来的是大明尊教的大尊许开山,从窗台攻入的分别为段玉成和辛娜姬,唯一猜不到的是闯入邻房,误以为阴显鹤仍在其中的敌人,此人武功不在许开山之下。
  与石之轩的正面冲突,令大明尊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剩下来这几个人,无一不是经得起严峻考验的高手。绝不可轻忽视之。
  到此刻,他始明白美艳夫人要逃避的是大明尊教,她从塞外携来的五采石是随光明使者拉摩由波斯东来大草原,建立大明尊教。五采石乃大明尊教至高无上的圣物,故许开山等绝不容其落在外人手上。
  闷哼和娇呼同时响起,段玉成和辛娜姬尚未有机会越过窗台,被徐子陵的宝瓶真气硬生生震得倒跌回去。
  徐子陵实战经验何等丰富,岂肯让敌人入房缠战,何况邻房的敌人高深莫测,许开山更是接近石之轩那般级数的高手。
  倏地前冲。
  劲气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在眨眼的光景中,阴显鹤使尽浑身解数,仍着着被许开山封死,迫得节节后退,回到房间中央处。
  徐子陵低喝一声,与阴显鹤错肩而过,前方的空气有若变成实质,换过在幽林小谷与许开山交手前那时的徐子陵,必如阴显鹤般有力难施,此刻却是智珠在握,一指点出,迎向许开山疾推而来的双掌。
  “右墙!”
  阴显鹤会意过来,长剑挽出朵朵剑花时,右方板间墙四分五裂,尚未现身的神秘敌人破壁而至,手上长剑挟着森厉的寒气,闪电般直击而来,既狠辣又凌厉无匹。
  段玉成和辛娜姬重整阵脚,二度穿窗而入,使徐阴两人所处形势更是危急。
  “霍”的一声,徐子陵高度集中,卸强攻弱的指劲,透过许开山双掌形成的气墙,无孔不入的朝许开山攻去。
  底下飞出一脚,疾踢许开山腹下要害。此两着凌厉之极、以许开山之能,亦不得不往后退开。
  “当!”
  阴显鹤绞击敌剑,发出有如龙吟的激响,但他显然在内劲上逊对方一筹,吃不住力,往后面的徐子陵撞去。
  徐子陵放过许开山,施展逆转真气的看家本领,硬生生把攻势改赠从邻房破壁来袭的可怕敌人,哈哈笑道:“烈暇兄不是陪尚大家到高丽去吗?”
  身被黑布包裹的敌人闻言一震,剑势略缓,被徐子陵点中剑锋,触电般退后。
  辛娜姬的短剑、段玉成的长剑,组成排山倒海的攻势,猛攻两人。
  徐子陵不敢恋战,探手抓着退势未止的阴显鹤,腾空而起,撞破屋顶,扬长而去。

  寇仲问道:“阀主以之作开场白的诗,必是能使任何女子倾倒,小子就欠缺这方面的本领。”
  宋缺唇角逸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目注大雪降落、融人河水,像重演当年情景的轻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
  寇仲听得忘掉决战,叫绝道:“因景生情,因情写景,情景交融,背后又隐含人事变迁的深意,没可能有更切合当时情况的诗哩!”
  宋缺往他望来,双目奇光大盛,道:“说来你或许不相信,我第一眼看到她,便肯定她是从慈航静斋来的弟子,踏足尘世进行师门指定的入世修行,那时陈朝尚未被杨坚消灭,清惠晓得我是岭南宋家的新一代,遂问我南北朝盛衰的情况。”
  寇仲再次给宋缺惹起兴趣,问道:“当时杨坚坐上北朝皇帝宝座吗?”
  宋缺点头道:“是时杨坚刚受美其名的所谓‘禅让’,成为北朝之主,此人在军事上是罕见的人材,由登上帝位至大举南征,中间相隔九年之久,准备充足,计划周详,无论在政治上或军事上均远超南朝陈叔宝那个昏君。可是其为人有一大缺点,就是独断多疑,不肯信人,终导致魔门有机可乘,令杨广登台,败尽家当。如今李渊正重蹈杨坚的覆辙,比之更为不堪。”
  寇仲大感与宋缺说话不但是种享受,且可扩阔襟胸(此处开始左边缺n列)□□明白治乱兴衰和做人的道理。宋缺隐伏岭南,何□□像杨坚般谋定后动,直至胜利的机会来临。始大□□淡淡道:“我向她分析南弱北强的关键,在于□□定富足,南方之所以能长期们安,皆因南方土□□资源丰富,可惜治者无能、贫富不均,致土地□□严重,良田均集中到土豪权贵手上,贪污腐败□□官豪勾结,封略山湖、妨民害治,令百姓流□□田野,民不聊生。反之杨坚则自强不息,高下□□一目了然。”
  寇仲点头道:“这是一针见血的见解,清惠斋主不□□。”
  宋缺平静的道:“她是回到民族融和的大问题上,□□北方在杨坚登上宝座之际,乱我中土入侵的北方□□早出和同化,合而成一个新的民族,既有北塞外族□□又不离我汉统根源深厚、广博优美的文化。兼□□汉族长期对抗塞外各族,养成刻苦悍勇的民风。□□于忧思而死于安乐的写照,即使杨坚失败,南方□□北方,以北统南,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路向。”
  寇仲道:“阀主同意吗?”
  宋缺微笑道:“我身为南人,当然听得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看法高瞻远瞩,深具至理。而我则指出若现时出现北方的不是杨坚而是另一个昏君,南方嗣位者不是腐朽透顶的陈后主,历史会否改写?说到底谁统一谁,始终是个此盛彼衰的问题,我宋缺从不肯承认历史的发展有其不可逆改的必然性,政治、武功和手段是决定历史的直接因素。目下的南北对峙,在某一程度上是当年形势的重现,我要以事实证明给所有人看,历史是由人创造出来的。”
  寇仲愈来愈清楚宋缺和梵清惠的分歧,皆因立场角度有异,如果宋缺是北人,那争议将无立足之所。
  以宋缺的才情志气,绝不会甘心里服于胡化的北方汉族之下,而他亦不信任北方的人,认为他们不能与胡人划清界线,而刘武周、梁师都之辈的所为更强化他的定见。说到底李渊起兵曾借助突厥之力,到现在仍与突厥关系密切,可达志的突厥兵且是李建成长林军的骨干,凡此种种,宋缺起兵北上,是理所当然的事。
  赵德言成为东突厥国师,也为魔门与外族划上等号。不论魔门或慈航静斋,均属北方文化系统,而宋缺的宋家,正是南方文化的中流砥柱,坚持汉统的鲜明旗帜,宋缺与李阀的不咬弦,至乎正面交锋,正体现南北的因异生争。
  宋缺说得对,历史是由人创造出来的,若没有宋缺、寇仲,那谁胜谁败?几可说是无待雅龟,也可预见。
  寇仲道:“阀主既知陈后主无能,当时何不取而代之,以抗杨坚?”
  宋缺哑然失笑道:“我当时仍是藉藉无名之辈,直至击败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的‘霸刀’岳山,始声名鹊起,登上阀主之位。我那时立即整顿岭南,先平夷患,联结南方诸雄,此时杨坚以狂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南方,欲要进军岭南,被我以一万精兵,抵其十多万大军于苍梧。我宋缺十战十胜,令杨坚难作寸进,迫得求和。我知时不我予,进受封为镇南公,大家河水不犯井水,我从没向杨坚敬半个礼,所以杨坚驾崩前,仍为不能收服我宋缺耿耿于怀。”
  接着冷哼道:“北人统南又如何,只出个杨广,天下又重陷四分五裂的乱局,其中原因不但因杨广苛政扰民,好大喜功,耗尽国力,更证明我不看好胡化后的汉人是正确的。民族的融和非是一赋可就的事,杀杨广者正是宇文化及这彻头彻尾的胡人。欲要中土振兴,百姓有安乐日子,必须坚持汉统,始有希望。少帅须谨记我宋缺这番话。”
  寇仲点头答应,感到肩上担子愈是沉重,且对宋缺如此循循善诱生出不样感觉。
  忍不住道:“以南统北是阀主的最高目标,其他均为次要,既是如此,阀主大可拒绝宁道奇的挑战,干脆由我去告诉他你老人家没有这时间闲心,而阀主则回去主持攻打江都的大计。”
  宋缺双目透出伤后无奈的神色,轻轻道:“我不愿瞒你,你这提议对我有惊人的吸引力。可是来下战书的是清惠的爱徒,而妃暄更令我从她身上看到清惠,有如她的化身,实在使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既然决定,宋缺岂会反口改变。清惠太清楚我的个性和对她的感情,此着实命中我要害。她要我表明助你争天下的决心,我就清清楚楚以行动说明一切。天下能令我动心的事物并不多,宁道奇正是其中之一,加上清惠,教我如何拒绝。”
  寇仲哑口无言。
  宋缺微笑道:“让我们以树木野藤来造一条木筏如何?”
  寇仲愕然道:“我们要走水路吗?”
  宋政道:“宁道奇刻下在净念禅院等候我,走水路可省点脚力。既有少帅伴行,我可省去操筏之力,静坐几个时辰,明晚我将与宁道奇决战于净院,看看谁是中土的第一人。”

  徐子陵和阴显鹤连夜攀越城墙离开汉中,往北疾走,深进秦岭支脉的山区,始深切体会到冰雪封合真实情况。
  官道积雪深可及膝,凝冰结在树木枝处凝成晶莹的冰挂,风拂过时雪花飘落,另有一番情景。雪峰起伏,不见行人。
  天空黑沉沉的厚云低压,大雪似会在任何一刻下来。
  阴显鹤回头瞥一眼留下长长的两行足印,道:“大明尊教的热羲死心不息来追赶我们,肯定不会落空!”
  徐子陵关心的问道:“你没受伤吗?”
  阴显鹤道:“好多啦!仍有少许血气不畅,但却无碍,烈瑕的功夫似乎比许开山更硬朗,真奇怪!”
  徐子陵道:“因为许开山仍是内伤未愈,否则想脱身须多费一番工夫。真奇怪!”
  阴显鹤讶道:“你的奇怪指那方面。”
  徐子陵道:“当日在龙泉时,大明尊教的人对五采石不太重视,至少没尽全力去争夺,现在则是不惜一切似的,令我感到奇怪。”
  阴显鹤点头同意道:“除非他们不想再在中原,否则不该来惹你。”
  徐子陵一震道:“我明白哩!”
  阴显鹤奇道:“我这两句话竟对你有启发吗?”
  徐子陵笑道:“正是如此,事实上他们正是不想在中原混,还要离开塞外,到一个他们能发扬大明尊教的地方。不论塞外塞内,他们都是仇家遍地,只石之轩一个就足教他们提心吊胆,回纥的菩萨更不肯放过他们。”
  阴显鹤不解道:“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两人则越过一处山岭,沿官道斜坡往下走。
  徐子陵道:“当然是大明尊教的发源地波斯,只有在那里五采石最具价值和作用,他们只要编个动听的故事,把五采石物归原主,当可另有一番作为,否则就只剩坐以待毙的下场。”
  阴显鹤欣然道:“子陵的推断合青合理,我找不到任何可驳斥的破绽。”
  又道:“若五采石既成他们唯一出路和重振成风的希望,他们定不肯放过我们。”
  徐子陵道:“那就再好不过,显鹤不是要为安乐帮主寻一个公道吗?我们就在到长安前了以此事。”
  阴显鹤皱眉道:“既然子陵有此心意,刚才为何不与他们周旋到底,见个真章。”
  徐子陵道:“先前主动操纵在他们手上,你老哥宿醉未醒,功力大打折扣,拼下去吃亏的是我们。现在我们可蓄势以待,予他们来个迎头痛击,且可在战略上灵活变化,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阴显鹤失笑道:“难怪寇仲和徐子陵能名慑塞内外,与你们相处愈久,愈感到你们胆大包天,鬼神莫测种种别人难及之处。”
  徐子陵道:“你的心情大有改善啊!”
  阴显鹤点头道:“不知是否受到你的感染,我忽然对前景感到非常乐观。事实上你的处境不比我好多少,且是近似无法解开的死结,但你仍勇敢面对。我的问题比你简单,纪情一是知道小纪的下落又或不知道,到长安后自会水落石出,若老天爷不肯让我兄妹重逢,我只好认命,然后尽力助子陵化解中原这场大灾劫,希望可为小纪积点福德。”
  徐子陵明白过来,令阴显鹤转趋积极的原因,是自己激起他的侠土心肠,找到人生的目标。
  大感欣慰道:“放心吧!我有信心你可和令妹重聚的。咦!是什么香气?”
  阴显鹤仰鼻嗅索,道:“噢!是很熟悉的气味!若我没有猜错,该是有人在前方烤狼肉。我曾在塞外吃过几次狼肉,肉味相当不错。”
  两人转过峡道,前方远处官道旁灯火隐现,香气正是从那方传过来。
  阴显鹤道:“是个驿站,想不到在此天寒地冻之时,仍有人留守。”
  徐子陵道:“即使有人留守,也该早上床钻入被窝寻梦,怎会生火烧烤,且是恶狼之肉。”
  阴显鹤笑道:“子陵思虑缜密,远胜小弟,我们应笔直走过,还是进驿站分享两口。”
  徐子陵淡淡道:“过门是客,当然进去看看,显鹤兄意下如何?”
  阴显鹤欣然道:“一切由子陵拿主意。”
  两人谈谈笑笑,朝驿站走去。
  雪纷从天而降,由稀转密,整个山区陷进茫茫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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