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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料绿娘子,并未有进一步行动,只见她展媚笑,款摆腰,伸出纤纤玉手,掠了掠鬓发。 这般含笑相对,那像是对手过招,面对搏死的敌人。 她蓦地一声脆笑道:“喂!小兄弟,我问你一句话再打,好不好嘛?” 声音柔媚已极,顾小宝竟然心中一动。 顾小宝情不自禁的向她脸上看去,只见她俏国含波,深情款款的注视自己,几次和她相遇,从没有像此时这般令人感动过。 一时忘了她那一双迷人的怪目光,会使人人迷着幻,问道:“有话请说,你若将那秘诀还我,立即离开碧落观,以后咱们可以作一个普通朋友,怎样?” 绿娘子轻轻的、媚媚的,笑道:“真实哩?” 顾小宝道: “大丈夫一言,快马一鞭,难道你还怀疑我,咱们本就无冤无仇!” 绿娘子道:“那我就依你啦!” 说时,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本练气行功秘诀,挂在掌心,道:“这本破书,我本来就不稀罕嘛!其实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你竟认了真!” 说时,蛮腰轻摆,向顾小宝走来。 顾小宝防她使诈,喝道:“站着,不许走近我。” 绿娘子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嘴一赢,盈盈欲泣道:“看你,总是对人家这般凶,人家不是在还你的书么?罗!拿去吧!” 说完,人已停身不动,却将纤掌伸了出来。 顾小宝心急电闪,霍地跨前一步,金剑倏伸而出,剑尖刚好拈到秘诀上,绿娘子突然奇异的脆笑一声。笑声食骨销魂,顾小宝心神微微一震。抬眼望去,正与绿娘子一双目光相接陡觉她目光内异彩如虹,奇光闪耀,恍如两只奇大的鬼眼问自己追视。 顾小室蓦然一惊,因事前获“九重丹凤”警告,心有所备。 生怕又要着幻,赶快低头退身,金剑微向上挑,想将剑尖拈着的秘诀挑起。 那知手腕用力,震得金剑隐隐龙吟,剑身却纹丝不动,敢情剑拈书,书贴掌,竟然被她用阐功吸力,将剑尖吸着像生根一般,才知上了洋当。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容他吐劲夺剑,绿娘子右手罗巾一拂,已搭在金剑之上。 “顾小宝摹觉由剑身传来一股奇寒的劲力,浑身一凉,自己含蓄待吐的劲力,立时消逝,右臂更是软绵绵的,无法使力,金剑也脱离右手。 绿娘子仰天一阵娇笑,罗巾一带,伸手向剑柄握去。 岂料—— 就在地阐功吸力一弛只时,金剑“呼”的一声,剑化长虹,若向一株古松之上飞去。 绿娘子才要掠身而起去抓那柄金剑,冷不防左肋下伸出来一只小手,快捷无伦抢去右手那本秘诀。 她顾不得再去抓那金剑,左腕一番,五指倏向伸来的小手腕上扣去,手肘却猛往后撞,正是身后人的“中庭穴”部位。 这种时指并用的应变攻势,端地又快又狠。 那知那人手法更快,手腕未扣上,“中庭穴”也未撞上,只听嗤笑之声,掠空飞去。 绿浪子点地而起,在空中担腰旋身,正想用熟萍身法去追,哪知目光一瞥,只见那古松树梢上,立着一位少年书生。 书生正握着顾小宝那柄金剑,面向那笑声去处,微微含笑。 此时明月如水,看得最是真切不过,只觉这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而且正轻轻点头,冲着自己微笑哩! 绿娘子顾不得去追那夺书之人,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身形游空一旋,已立在另一棵树的树梢上,向书生喝问道:“你是何人?” 只见那书生哈哈一笑,手捧金剑,当胸一揖,道:“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连小生也不识么?” 绿娘子双目凝神,借月色将书生打量一遍,不但不识,连面也未见过,简直就是瞎掰。 瞎掰是陷掰,但人家能从自己手中将金剑夺去,武功必然很棒。 绿衣一闪,飘身落在书生近身一棵树上,可不敢像对顾小宝那般大意,俏脸凝霜喝道:“你无端坏我的事,你可知我黄绿衣并不是吃素长大的!” 美书生身子在树尖上闪了几间,好像有些立脚不稳,笑道:“小生一皿,特地慕名来访,难道娘子不欢迎小生作人幕之宾?” 说完,突然哈哈脆笑不已! 书生本来很年轻,声音尖脆,并未引起绿娘子疑窦,一句“慕名来访”,倒也说得心花朵朵开,但下一句“人幕之宾”就令她信不过了。 一声娇叱道:“既是慕名来访,为何将剑夺去?” 美书生笑道:“娘子阐功柔力,果然是一级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剑原是那位兄台所有,小生一时好奇,夺来玩玩,这叫做‘沿山打鸟,见者有份’!” 绿娘子温怒道:“这剑也不是他的?” 书生点点头,道:“我知道,但适才在人家手头啊!神物利器,有德者居之,你抢得,自然我也抢得啊!” 一向自认为口齿伶俐的绿娘子,一时竟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基一抬头,见月已中天,快近子时,不由又向国中顾小宝立身之处扫了一眼,哪知顾小宝已不知去向。 心中大是着急,暗道。“坏了,这人大概是故意羁留自己,好让姓顾的去夺冰珠?” 她虽然是狡诈百出,一时也想不出主意,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必有一身绝顶功夫,若是正面冲突,恐怕要纠缠得误了正事。 绿娘子毕竟是个聪明女人,突然脆笑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剑你拿去好了,可愿留下住址?我黄绿衣好登门相访!” 书生朗声一笑,道:“怎么?娘子在下逐客令了,这般月明之夜,今夕何夕,我还想同娘子卿卿我我,促膝长谈哩!” 绿娘子见他罗瞒不肯走,心中更是怀疑,微怒问道:“你是为了帮助姓做的那小鬼,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与你作对?”书生仰天一声长笑,道:“我古一皿犯得着么?跟你为敌,帮助姓顾的,只怕他是追那抢去你那本秘诀的人。” 绿娘子心中本来就在不断思索抢走秘诀之人是什么人?听他一说,心中动了一下,道:“你们不是一道的?” “什么,一道两道?”书生道:“你看我们像一道的么?” 绿娘子突然明白过来,暗忖:“若是他们回来了,今夜之事,恐怕更为辣手了!” 就在此时,观外突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笑声,跟着一缕黑烟似的飞掠入观,落在前面殿顶之上。 绿娘子心中猛吃一惊,料不到他居然会追踪前来。 这个他,当然是指“鬼见愁”宫半天了。 绿娘子不由向书生扫了一眼,谁知人家连眼都没有抬,笑声虽是可怖,好像浑然不觉似的。 只见书生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神泉开穴之事,竟有这些人闻讯赶来。好啊!这次碧落之会,真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将来必是武林中一段佳话。” 说罢,也不管绿娘子,儒衫飘飞,恍似一片浮云,向天池飞去。 身形飘逸席洒,连以飘萍身法傲视武林的绿娘子,也说自叹弗如。 绿娘子心中真是成了哈喝卖冰的小贩,凉啊!凉啊! 因为,事情很明显,这书生也是为了神泉冰珠而来。自己的数年希望,只怕要寡妇死儿——没指望了。 但她怎肯就此死心退去,银牙一咬,蓦一晃肩,也向天池扑去。 等到她立身短墙之上,不但顾小宝、“鬼见愁”宫半天,和适才夺剑的书生立在天池之间。 最使她吃惊的,却是那个头梳双辫,一身绿衣的筱云姑娘,正紧挨着顾小宝身边。筱云姑娘身侧,又站着一只高有四、五尺的赤月精睛,红冠白羽的巨大玄鹤,昂首环视,显得十分灵异。 照说绿娘子身具阐教柔功,为什么这样惧怕筱云姑娘呢? 原来—— 她知道筱云姑娘与“九重丹凤”名为主婢,实际等于姐妹,故“九重丹凤”一身禅门功夫,她已习得十之七、八。 单是这丫头,她就休想在她手下讨得好处。 心中还在犹豫,偏是筱云姑娘向她一招手,道:“下来啊!你想不到吧!我也会来赶这场热闹?” 绿娘子不下去也不行,暗自一咬牙,也飞落在天池左面。 古一皿微微一笑,环扫了众人一眼,道:“今夜真是幸会,禅门佛法,闻教柔功,诸山老人传人。啊!还有鬼府门下,果真是群贤毕集。 我古一皿何其有幸,竟恭逢其盛,真个是荣幸之至!妙!真是庙后一个洞,庙(妙)透了!” 顾小宝见他笑谈用兵,显得没事一样,手提金剑含笑而立,心中实在有些不信,逸云、逸清两位道长是死在他的手下。 看看绿娘子,朗声问道:“在下蒙你不弃,指点金剑使用之法,心慕高雅,正想倾诚相交,想不到阁下竟是真人不露相,原是反串小生。 适才更又隔窗用‘弹指流萤’手法,以母子弹暗杀逸云、逸清二道长,这种作为,实有失光明行径,但在下尚有些不信?” 顾小宝认为古一皿会为自己辩护,谁知古一皿哈哈笑道:“顾兄果真慧眼,竟然看出我的行藏,不错!我真正行藏,与这柄‘三尸剑’大有关系。’” 说时,脸上突现悲沧之色,毫不在乎的道:“我杀了两个牛鼻子老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叫他背地饶舌,道人隐秘” 绿娘子本来不知道这古一皿是何人?闻言心头又是一震,不由睁大两眼,定定向古一皿瞧着。 心中暗自惊讶不已,失声道:“哎呀!原来你假仙,你是个西贝货,我是有眼不识金银玉,走眼哩!” 她估量今夜情势,随机应变的媚声一笑,又道:“真是久仰啊!我很早就想去拜访你家呢?只是你行踪有若神龙,无缘相见,想不到今夜遇上,黄绿衣总算不虚此行!” 站在天池下首的“鬼见愁”官半天,本是追踪绿娘子而来,想夺这柄金剑,那知这柄稀世神剑,竟落在一个陌生的书生手头。 而且—— 自己一现身,人家就认出自己是鬼府门下,心中好生不解,又见绿娘子对此人全无敌意,不但好言相对,还酒笑相向,便知这书生必非常人。 但他不清楚金剑有那么一段往事,是以想不出书生是何人? 当下嘿嘿笑道: “娃儿,你知道我是鬼府门下,应该知道我的厉害。嘿嘿!我就是为了这柄金剑而来,你就衡量衡量你自己有多少斤量?” 他满口川语,言下大有要书生乖乖献剑之意。 古一皿不但不火,冷冷的扫了宫半天一眼,哈哈笑道:“妙啊!鬼府门中人,也来觊觎这柄‘三尸剑’,你难道不知道剑名‘三尸’,若非有缘人,便是一柄祸患之剑么?” 这时候,身傍灵鹤的筱云姑娘,突然“扑哧”一笑,看了顾小宝一眼,道:“我说是吧?这青城山本是幽静的名山,那知才两天工夫,便变成尸呀!鬼呀似的地狱!” 说时,又瞟了绿娘子一眼,道:“还有,平常在这山里,见不得世面的人,我们一走,也像幽灵似的出来现眼啦!若非我赶回来,这不成了鬼世界么?” 说完,拍拍昂首而立的鹤头道:“玄灵啊!今夜你得显显灵通啊!把这些尸呀!鬼呀!幽灵呀!通通给我抓去丢在洗心池里,让他们个个洗心革面,下一辈子作一个好人!” 她轻描淡写的把三个人全都骂了,“鬼见愁”官半天首先忍不住,黑衣飘风,双肩上耸,狰狞可怖的直向筱云姑娘走去。 绿娘子城府最深,虽然挨了骂,但她却正中下怀,巴望着古一皿与筱云姑娘火拼。 此刻见“鬼见愁”当先走去,却向古一皿道:“哼!你看多气人,我们都是鬼,只有她才是人!” 她请含挑拨,只想古一皿也生气出手,自己可以隔岸观火,让他们先拼个你死我活。 谁知古一皿淡淡一笑,不为她言语所动。 绿娘子讨了个没趣,回头向宫半天看去,见他已停步不前,鬼眼中眨出犹疑神色,注视着那只玄鹤。 敢情那玄鹤通灵已极,一见宫半天缓步而来,不待筱云姑娘招手,双翅半舒,昂首阔步迎了上去。 一双精睛赤日,红光闪闪,威严的瞪着宫半天。 绿娘子心中暗忖:“这‘鬼见愁’倒还机警,也知道这扁毛畜牲不好招惹。” 但她却故意冷冷一笑,似自言自语,也似说给官半天听:“在江湖上闯出响亮万儿的人,也怕一只扁毛畜牲,真丢人现眼当年独斗灵隐四大高僧的豪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请将不如激将,“鬼见愁”被她一激,一声怒哼,鬼爪突然一伸,突施隔空抓石手法,向玄鹤脖子上抓去。 须知—— “鬼见愁”宫半天是鬼府神君的弟子,鬼爪一扬,五缕奇寒彻骨的冷风,已向鹤头罩至。 他这同空抓石手法,只要劲风射到,便是坚石也要被抓个窟窿,那是何等凌厉。 岂知玄鹤通灵,本等指风袭到,一声长鸣,振翼飞起;双翅扇起劲风,力逾千斤,饶是“鬼见愁”武功了得,也初煽得“蹬!蹬!蹬!”向后倒退了数步。 身形未稳,劲风又横扫而至,白影疾问中,两只紫红色巨爪,已快捷无伦的当头抓下。 如果被巨鹤这一爪抓着,“鬼见愁”就不愁见鬼了。 “鬼见愁”也确实未料到玄鹤两翅有这么大的劲力,而且来势恁般地快,总算他见机得早,身手不凡,匆忙间沉气稳住飘飞的身子。 蓦地缩肩,鬼爪一翻,横里向玄鹤巨爪扣去。 通灵的立葡双爪一编,长颈竟趁势下啄,形似钢钩的巨嘴,快逾闪电似猛向宫半天顶门啄来。 “鬼见愁”宫半天要想回手去扣鹤头,已是不及,而且那下扑的两翅劲风,使他千斤坠的身子,已觉站立不住,只得缩颈往后一仰,等施“金鲤倒穿波”身法,射出数丈。 这当儿,筱云姑娘突然出声喊道:“玄灵啊!回来啦!你不怕污了你的嘴么?” 玄鹤还真听话,闻声更然长鸣,双翅一族,便回到筱云姑娘身畔。 筱云姑娘伸出小手,揽着鹤头,让鹤头紧贴着自己娇躯,旁若无人的亲热至极! 顾小宝和绿娘子,以及古一皿三人,目睹这一场人鹤搏斗,鬼府门下成名人物,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逃命后退。 要不是筱云姑娘将巨鹤唤回,那“鬼见愁”必将伤在玄鹤爪嘴之下。 这对顾小宝来说,这是闻所未闻之事,若非亲眼所睹,谁说他也不会相信,心中不由泛起一份惊讶! 古一皿虽也心中暗自惊讶,但他仍是面含微笑立在池边,手中金剑不由微微晃动,闪出一片金芒。 绿娘子一见“鬼见愁”不敌玄鹤,抬头一看月色,踏月中天,已近子时,心中好生着急。 不由暗忖道:“我若不激这位血姑出手,到时神泉开穴,自己万难得手。” 心念才动,忽听顾小宝脸色肃然的向古一皿道:“昼间认为你是儒雅的君子,那知你行事这般狠毒? 逸云道长也仅述说‘三尸剑’所发生事故经过,并未出言侵犯于你,当不致罪及于死。 再说,逸清当时并不在场,你竟株连无辜,似你这种辣手狠毒之人,我顾小宝今夜以明月为证,昼间那份交情,从此划地相绝,二位道长命债,我要向你索取!” 古一皿哈哈一笑,道: “顾兄果然淳朴爽直,我杀他们岂是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享,当然另有原因。不过我此时不愿多作解释。 我一生要讲命债嘛?倒还没听人敢说向我索取过,顾兄既然以侠义自居,其志可佩,其情可感,但是以你目前功力还不行。 古某说句狂话,就是令师诸山老人也不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该不会忘记千叶道人,要是现在,他哈哈道士早就到阎王面前打哈哈去了。 不过—— 我不会生你的气,这柄剑昨夜留给你,今晚仍然给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别问,将来你自然知道原因!” 说完,一抬手,金剑如长虹似直向顾小宝飞来。 顾小宝恐妨有诈,不敢伸手去接,筱云姑娘娇憨的一脸好笑,她原本揽着云鹤亲呢,突然一松手。 玄鹤通灵,知道姑娘心意,摹然一展翼,长鸣声中,宜向那金虹扑去,待得金虹一敛,只见它绕池一匝,口含金剑落在筱云姑娘身畔。 筱云姑娘从玄鹤嘴里取过金剑,递给顾小宝道:“喂!接着啦!这东西对你帮助很大,人家可是一番好意,以后可别忘了人家的好处喔!” 说时,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 古一皿突然脸色一沉,道:“小丫头,你说什么?” 筱云姑娘一生最不高兴人家称她丫头,一扬粉脸,道: “你说谁是丫头?” 古一皿哈哈一笑,道:“白丹凤身边的婢女,。不是丫头是什么?难道还要人家称呼你少奶奶? 再说,你们那点大乘禅功,唬唬别人还可以,我古一皿却不在乎!” 筱云姑娘与“九重丹凤”情如姐妹,一生哪让过人来,一撇小嘴,道:“别不害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变的么?当年若非栓得快,早就死在这柄‘三尸剑’下。呸!还有脸出来充字号哩?” 古一皿潇洒神态倏变,双目凶光暴射,冷笑道:“好啊!我就先教训你这丫头,再找白丹凤算帐。” 儒衫一晃,衣袂飘风,月下荡起一缕青烟,向筱云姑娘扑去。 顾小宝才要横剑挺身扑出,筱云姑娘那会让他出手,香肩一耸,但见彩影摇空,两条影子在空中略一问晃,倏地各自飞回。 观战的数人,都是翘楚之众,任谁也不见二人出手,全都惊奇的望着二人发愣。 只见筱云姑娘嘟着小嘴,但手中多了一顶儒巾。那古一皿手上,却拿着一朵鬓花,也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绿娘子一看,便知道二人功夫半斤人两,但看来这血姑的武功,还高过筱云姑娘半筹,不由心中暗自一喜。 她笑向血姑道:“我说啦!五毒夫人门下,自然不同凡响,是应该教训教训她,不然这小妮子还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哩!” 筱云姑娘鬓花被摘,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一听绿娘子的话,蓦地一声娇叱,身若流霞,若向她身边扑去。 绿娘子虽是惧怕“九重丹凤’三分,但说她惧怕筱云姑娘,那是东吴大将——贾华(假话)。 绿衣闪处,闪晃间让开来势,纤掌一挥,一阵柔劲荡出。 别看她拿风柔若无力,任何刚劲无俦的劲力,也休想将它震散。 须知—— 黄绿衣是天魔女衣钵传人,天魔女断腿之后,含恨隐居瑶山,表面上不敢兴风作浪,实则暗地苦练柔经上的一种功夫。 这功夫名叫“拈衣透骨功”,而且这种柔功,一经挥掌使出,除非对手知道柔功厉害,不去挥掌相接,且身法快速的闪让开。 否则,只要一拈衣,柔风透骨,经脉立时受伤,慢慢僵硬,是一种邪教失传已久的功夫,厉害无比。 她这种功夫,筱云姑娘却深悉其奥秘,流霞一绕,早让开柔风,九莲身法一展,立时幻出九个人影,围绕着黄绿衣团团转个不停。 说时迟,来时快,这不过瞬眼工夫,黄绿衣接连挥出数掌,全未将筱云姑娘伤得,蓦地一声娇叱,倏展飘萍身法。 衣袂飘飞,恍如浮空一片绿云,纤掌一圈一吐,柔风下压,立将筱云姑娘罩于桑力之下。 剪刀、石头、布。 剪刀伯石头,石头怕布包裹,剪刀又剪布,环环相扣,一物降一物。 武学之道,也是如此,任何一种武功,都有其相克之处,只见筱云姑娘哼了一声,身影一合,手掌一挽佛诀,立时形化谈烟,早已脱出柔力之下。 绿娘子还未觉察筱云姑娘形化谈烟而出.陡觉眼前绿影一闪,脸上脆生生被人赏了一记“锅贴”。 这时才听筱云姑娘喝道:“要不是这些年来,你在青城山尚知自爱,哼!今夜可不会饶你!” 中掌、闻声,却只见绿光不见人,恨得一咬牙,双掌绕身一扫,身形猛地下落。 人才落地,只听得血姑的声音道:“不要走,让我领教领教你这佛门禅功!” 绿娘子抬头看去,只见血姑双袖一展,正将筱云姑娘去路阻止。 “鬼见愁”宫半天见她们三人纠缠不清,顾小宝手握金剑,目光也不瞬的凝神看着,心想:“我此时再不夺剑,更待何时?” 鬼眼一转,霍地一声厉啸,身形捷逾飘风,疾向顾小宝扑去。 顾小宝闻声回头,身侧玄鹤早又一声长鸣,双翅一展,迎着“鬼见愁”扑去。 “鬼见愁”故意双手一扬,玄鹤“嘎!”的一声,飞高两丈,巨抓如钩,凌空下压。 他这以手齐扬,只是虚张声势,玄鹤虽是通灵却不识人心隆诈,就在他飞高之际,“鬼见愁”突然身形一想,捷如狸猫,竟由玄鹤巨爪之下,奔向顾小宝身前。 顾小宝见玄鹤迎敌,未料到“鬼见愁”奸诈如此,只见黑影飘忽而至,惊得若退数步。 剑展风雪,横扫千军,迎着黑影劈出一剑。 “鬼见愁”为了争取时效,快捷之极的缩首抱膝,贴地一滚,竟由剑下,欺身而进。 快返顾小宝时,身形突又暴涨,住伸鬼爪,向顾小宝持剑的右腕扣去,同时右手一掌当胸劈出。 近身、夺剑、出单,几乎是同一时间。 顾小宝一剑扫空,回剑已是不及,忙滑腕错步,左掌全力一吐,“砰!”地一声巨震,震得他心头血气一阵翻涌,身躯摇晃。 足下拿桩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幸好他服过金丹真力不虞馈乏,人虽被震退,并未受内伤,剑亦未被夺去。 这可激起顾小宝怒火,大喝一声,剑摇金影,发出风雷之声,丈许方圆以内,剑芒万点,剑影千重,已展开了七十二路回风剑法。 绕身剑虹,风雷疾震。 “鬼见愁”这时要想进入剑幕中去夺剑,却也没有那种胆子,才微微一愣,身后劲风疾袭,玄鹤已由身后扑到。 玄鹤扑向“鬼见愁”,黄绿衣内心一喜,认为这是千载难逢良机,蓦地身似飘萍,直奔顾小宝身后。 此时,她不能不施毒手了。 趁剑虹前指瞬间,纤掌一吐,柔力轻拂,同时身随掌进,绿油似流霞,竟由身侧向顾小宝左腕绕去。 她机警过人,生怕顾小宝中掌倒地,剑被别人抢去,故才两把同时出手。 那知—— 耳际响起一声怒哼,以及一声娇叱,右袖被筱云姑娘一把抓个正着,左面被血站长袖一拂。 顾小宝蓦然被震得一个踉跄,堪堪让开那一股柔力。 黄绿衣猝然两面受敌,且全是功力在自己以上的人,芳心不由一震。 但她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临危不乱,一声脆笑,发出迷人笑声,右袖暗传柔力,左掌平胸一吐,柔功亦自掌中发出。 在此同时,纤腰二扭,便疾捷无比的一侧身,预防二人出手。 筱云姑娘仅在防她夺剑,她深深知道黄绿衣“拈衣透骨柔功”厉害,如何会上当,哼了一声,早已随着顾小宝闪身疾退。 只有血姑,似乎不知这种功力的厉害,见黄绿衣透骨柔功对自已势来,犹哈哈一笑,道:“娘子,你真狠!” 说时插头晃脑的,伸出食指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好像一个书呆子,读到得意之句时那种腐酸神态。 但奇怪的却是黄绿衣那一事案功,立时消逝于无形之中。 黄绿衣本在急求自卫,筱云姑娘松手后退,她纤腰半转,退开数丈。 见血姑并不间让自己柔功,却酸腐得令人可笑的仅用指尖那么一划,自己的“拈衣遗骨柔功”便无形消逝。这还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遇上如此怪事。” 因此,目光感呆憨呆的愕然向血姑看着。 谁知—— 血站一迈方步,装着斯文一派的摇头晃脑,又是哈哈一笑,道:“娘子,你那‘拈衣透骨柔功’么?尚还难不倒小生。吠!为什么女人都是这般奇怪,最老实的女人有时也会使诈,适才还与我套交情,怎么出手就用狠毒功夫,难道你变了心?” 她这话简直把自己忘了,忘了自己也是女人。 一旁的筱云姑娘,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些骇然。 她不知血姑使的是什么功夫?一个指尖儿,便能将黄绿衣柔功解去,虽是心惊,实在有些不服。 见她装出怪样,既骂女人,又自称小生,不由“呸!”了一声。 顾小宝拿桩站稳,惊得一身冷汗。 玄鹤在身后一声长鸣,劲风震空而下,二人忙口头看去,只见“鬼见愁”双手不断抓吐,逼得玄鹤疾升猛降,正自绕地环飞。 玄鹤虽然近他不得,但“鬼见愁”也被它搞得有些手忙脚乱。 这边,血姑又传出哈哈笑声,道: “娘子,我们本来无怨无仇,这柄剑是我相赠与他,任谁也不许存非份之念,你若喜欢,将来我再送你就是。” 黄绿衣大概是揭掉疮疤忘了痛,忘了刚才一指破她神功的事,又吃吃媚笑道:“我知道啦!大约你也爱上这小子了,可是我要提醒你幄!人家可是白丹凤的禁果,恐怕你会失望啦! 倒是今夜咱们联手,才是正经,不然的话,只怕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血姑本来反串小生,薄薄洒洒,风流惆憾的在戏谑绿娘子,拒料反而被绿娘子戏谑。 女人就是女人,这道理是谁也驳不倒的,尽管血姑表现得流洒,终究是女人,也不由脸上一红。 筱云姑娘心中也万分讨厌血姑那样子,暗道:“明明是女人,偏装出酸秀才样子。哼!以为凭仗那点‘化力神功’,就认为不得了,了不得。其实,那又算什么?” 蓦地—— 脚下一阵微微震动,耳中也传来轰隆之声。 她连忙抬头一看月色,已是子初,暗地一拉顾小宝衣袖,低声道:“神泉子正即将开穴,快到方并那边去。 一见水中射出异光,即向井中纵人,抢那浮出水面的冰珠,到手就吃,犹豫不得,我自会在井口为你守护。” 话声才落,一阵天摇地震,房屋不断摇晃,天池中激起翻天浪花,向四周溅出。 几人中只有“鬼见愁”不知究竟,骇得向观门外逃跑。 玄鹤是通灵的灵鹤,一声长呜,双翅一敛,落在方井井台之上,精目红光闪闪,直瞪着黄绿衣和血姑二人。 此时那黄绿衣也警觉地震山摇,知道神泉开穴在即,几乎与顾小宝同时向那神仙并上掠去。 筱云姑娘一声娇叱,形化淡烟,这地向绿娘子身前掠去。 二人身法同样快捷,险险的撞个正着。 只听得血姑打了个哈哈,二人各自匆忙微收扑势,双双落地。 就在此时,血站已然先到方井台之下。 顾小宝动身在先,反而落在血姑身后,一见她拦路而立,不知她是何用心,只得停身一丈以外。筱云姑娘嘬口一啸,玄鹤双翅一展,便向血姑扑去。 谁知血姑夷然不惧,儒袖轻轻一拂,那玄鹤似是遇上极大阻力,一声哀鸣,身子竟浮空倒退。 这情形确使筱云姑娘感到意外。 她本意要玄鹤去阻止血姑,自己监视绿娘子,一见玄鹤不敌,娇叱声中舍了黄绿衣,便向血姑扑去。 人尚未到,手里佛诀心印,掌心一团白影,闪晃而出。 这大乘禅功,本是佛门上乘心法,平素不会轻易使出,但此时脚下摇晃得十分厉害,神泉瞬即开穴,玄鹤被她拂退,顾小宝又无法接近井边,一时情急,竟将大乘禅功使出。 那团白影似烟似雾,夹杂着淡淡的经年檀香味,有如淡烟一抹,向血姑飘飞而去。 血姑拂袖展退玄鹤,晃身上了并台,正想向井中探视,一听筱云如娇叱声,攀一抬头,那檀香味已然人鼻,顿觉心神空明,无贪无欲。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那灵台方寸之间,一片祥和意念。 筱云姑娘纤掌印去大乘心法,忽见这反串小生的血姑,目光中透出一片祥和瑞气,毫无暴戾之情。 此刻心中不由暗道: “小姐说得不错,这位传言中的下尸,果然灵性未泯,将来是我佛中人,无怪小姐一再要我不要伤她!” 心念一动,两只纤掌合十,正要向血姑说话,那绿娘子却看不出她们怎么会祥和相对,心中正自诧异,忽然瞥见方井中白雾冉冉腾起,心下一着急,那顾厉害,一展飘萍身法,竟由筱云姑娘身侧绕飞过去。 顾小宝见血姑果然木立,似是浑然忘我,脚尖一点地面,也自飞落井台之上。 他因立身较近,故比绿娘子先抵片刻。 岂料脚才立定,那绿娘子已飞身掠到,人未落地,单袖翻飞,柔功劲力,已向顾小宝当头盖下。 顾小宝来不及扑向井口,一声暴喝,身形略闪,金剑一式“挥星扫月”,攀向将落未落的绿娘子拦腰扫去。 绿娘子一声脆笑,身子在空中巧燕翻云,但见绿云飘飞,突然头下脚上,一式“平沙落雁”,避开掣空金虹,直向井口落下。 顾小宝登时大急,霍地一上步,剑随身进,人亦抢立井口。 神剑合一,一式“朝天一往香”,金剑脱手向上飞起,一时雷震风陵,金虹矢矫冲天。 绿娘子知道金剑并非凡品,逼得忙一闪纤腰,人已斜掠过去。 二人叱咤相扑,早将井台上的血姑和双手合十的筱云姑娘惊觉。 筱云姑娘一声娇叱,直向绿娘子扑去,那血姑身形一转,口中一声朗笑,儒衫一扬,也向绿娘子飘飞未落的身影扫去。 耳听一声惊呼,绿娘子竟被震飞数丈远。 劲风才吐,却又肃容面对顾小宝。 只听得她徐徐的道:“我虽奉命赠剑,但这神泉冰珠,却不能让你得去,趁早给我退开!” 顾小定这才知道,她也是为这神泉冰珠而来,凝神伸腕,先将金剑收回,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是为这而来,只是…” 话未说完,筱云已落到顾小宝身侧。 微一跨步,挡在顾小宝身前,抢着说道:“天地厚育的神物,是留待有缘之人,岂能仅技强求。 适才佛光明射,见你能神安气静,显是灵根未泯;将来也是佛门中人。 这神泉冰珠,是清虎禅师所留法语,应为顾小宝所得,你若一定要抢这冰珠,只怕从此我们更要为敌!” 血姑此时贪念已起,那会听筱云姑娘劝说。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 “我血姑满手血腥,一生罪孽无数,还谈什么佛门灵根。 我一生行事,除了恩师五毒夫人外,谁也别想改变我的决定,实对你说,这柄金剑,便是奉恩师之命,携来相赠于他。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这神泉冰珠,我却志在必得。别看你那大乘禅功,也许可以使别人消逝欲念,但我五毒门下‘迷魂血雨’,只怕你很难挡得住!” 此时冉冉白雾中,隐现白色光体,方并中轰隆之声不断传来,显示神泉已然开穴。 顾小宝侧脸向井中看去,那平静无波的井水中,有如开水一样沸腾翻滚,水中正有一点白光,直向上冒,好似想挣扎浮起。 筱云姑娘见血姑存心夺这神泉冰珠,粉脸一沉,道: “你真要存心捣乱?” “不错,我要定了这颗冰珠,你若不服,就施展大乘禅功看看,能否奈何我‘迷魂血雨’?” 顾小宝听得心头一颤,暗忖:“当年千叶道人曾说,她这‘迷魂血雨’,连恩师也挡不住,万一今晚她情急拼命,只怕筱云姑娘和自己,全要伤在她的手下。” 绿娘子被血姑飞云袖震飞出去,好在她身习阐教柔功,虽是身在空中,并未将劲力卸去,故未曾将她震伤。 借着几个滚翻,人也落在圆井之上。 绿娘子眼见方井白光闪烁,但血姑和筱云姑娘全立在井边,要想扑去,这二人她一个也意不起,心中好生着急。 一见她们双方僵持不下,突然脆笑道:“仙泉穴开,冰珠已现,时机一过,冰珠瞬即归口灵穴,岂不可惜? 要吗?干脆从武功上去决定,胜者取得那颗冰珠,尽那么争争吵吵的,算是哪一门子呀?” 她人面桃花,心如蛇蝎,想激起二人火拼,以便坐收渔人之利。 但这一句话,却将顾小宝提醒,暗道: “对呀!真个冰珠归穴,岂不太可惜了!” 目光一扫,瞥见血姑一双眼睛,不断斜注方井中白雾,不由将身子靠近了井口上因石栏杆。 筱云姑娘见谈判破裂,知道今夜除了一拼,别无他途了,右手一挽佛家心印,手心蓦向血姑照去。 在此同时,对顾小宝低声道:“快下井去!” 血姑的“迷魂血雨”,是五毒夫人所有武功中最毒的一种功夫,筱云姑娘掌心白光才现,银牙蓦咬舌尖,檀口一张,无数血箭迸出腥风飞射而出。 筱云姑娘知道“迷魂血雨”厉害,不但中人必死,而且那血腥之气正是克制佛门禅功的一种功夫。 右掌疾收,左掌发出一股劲风,微一阻那疾射而至的血雨,身形疾闪,人已闪到井四左面。 顾小宝立在筱云姑娘身后,目睹此情,不由勃然大怒,生怕筱云姑娘徒手挡不住那武林闻名丧胆的邪功——迷魂血雨。 蓦地一声暴喝,剑化万点金虹,抢身前扑。 筱云姑娘未料及他会从身后抢出,眼见蒙蒙血箭,穿光分影,直向剑幕中射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对一个少女说来,天下绝没有再比自己意中人的安危更重要了。 女人若认为那件事是对的,你就算有一万条道理,也休想将她说服。 目前的筱云姑娘就是这样,她认为顾小宝取得冰珠是理所当然的事,凡妨碍顾小宝取冰珠的人,便与她有深仇大恨! 顾小宝只要被那血箭射着,便无生理,这在她来说,那是万不可以发生的事,急切间,连自己生命也不顾了。 一式“斜卧星河”,双掌一穿,禅功震衣,猛向顾小宝扑去。 一顾小宝耳中陡听“嘶嘶”之声,穿光分影而来,自己如山剑幕,竟然未能将血箭阻止,暗喊“坏了”! 方要后退,忽觉身后劲风一荡,不由一个踉跄,脚未站稳,左臂突被一双软绵绵玉手猛力一推,更是立身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向井口撞去。 ------------------ 海天风云阁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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