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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色的苍穹,压得低低的。没一丝风,空气郁闷而滞重。人在路上行走,仿佛就被扣罩在蒸笼里。 端水无忧第一天上路就遇上了这日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敞开的破衣襟,不断地扇风,埋头赶路。 “轰隆隆!”一阵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从低低的空中滚过。 端木无忧抬头看看天空,停住脚步,目光扫过四周。 路旁一箭之地的林荫间有一家酒店。 端木无忧向酒店走去。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他正在跨入店门,猛然耳畔响起一声厉喝:“滚开!” 滚开?端水无忧不觉一怔:叫谁滚开?他只当没有听见,“叫花子!这也是你来的地方?” 端木无忧如梦初醒,方知刚才这一喝是冲自己来的。 自己忘了“身份”了! 他赶紧点头哈腰道歉,退出门外。 “轰隆!”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响,倾盆大雨哗哗洒落。 他一抖身子又缩进店门:“伙计,外面下雨了,让我在里面避避雨行不行?”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点碎银子递了过去。 端木无忧虽是叫花子打扮田宝给他的银子和银票却是不少,因为打听消费是需要花费的。 店小二见到银子,顿时眼睛一亮,嗓门也变小了:“瞧你怪可怜的样子,到屋角去蹲着,别乱动。”说着,将银子抓到了手中。 “谢伙……”“计”字还未出口,端木无忧耳畔又响起了一声怪叫:“不行!” 一个年纪二十四、五,中等身材,身穿一套白色纺绸方裤的公子,出现在端木天忧面前。 端木无忧朝那公子拱拱手:“公子爷,外面下雨了……” “住口!”白衣公子嘴巴一翘,“店里有位美人在此歇脚,怎容你这叫花子来打扰?” 美人?端木无忧眼光瞟过店堂,堂内七八张桌旁坐着行商脚夫,还有三个戴斗笠的客人,哪见什么美人?分明是这位公子在戏弄自己! 端木无忧再次拱手道:“请公子爷行个方便吧,外面的雨实在太大。” 此刻,店门外的大雨仿佛是溃决的天河,哗啦啦的从天上往地上横泼,倾泻,雨点击得地面咯咯咯咯的直响。 白衣公子是咧嘴一笑:“哈哈哈哈!臭叫花子也怕淋雨,真是天下奇闻!” 门左侧的一张酒桌旁,站起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道:“瞧他那一身的臭气、穷酸气,正需到这雨里去淋一淋,罩大哥,少与他啰嗦,赶他出去!” 白衣公子白眼珠一翻,对端木无忧喝道:“滚出去!” 端木无忧不觉有些犯难。他倒不是真怕雨,只是这雨太大,雨水往脸上这么一冲,若将脸上的炭灰和易容粉冲掉,那就露馅了。 “公子爷……”他还想讨个方便。 “妈的!”白衣公子骂声出口,电闪般伸出五爪,抓向端水无忧肩上的皮包袱。 白衣公子存心要露一手给店堂里的美人看一看,所以也不管对方会不会武功,出手便是狠招。 这招若是抓实,对方又不会武功,端木无忧不仅会失去包袱,而且右手手臂也会有残废的危险。 端木无忧为了隐瞒身份,不能避,不能躲,更不能还手。 他急中生智,假装脚下一滑,“哎呀!”一声,身子往后一仰,一个铁板桥仰倒在地,巧妙地躲过了白衣公子这一抓。 白衣公子一爪抓空,微微一怔,随即“噫”了一声,手臂一缩,准备再次出手。他只道是端木无忧正巧跌倒,才侥幸躲过他这一爪。 “公子爷饶……命!我这就走,就走!”端木无忧背着地,手脚乱摇,高声叫饶,那模样活象一只仰背大乌龟。 白衣公子眉头一皱,随即是一阵大笑,目光转向了里桌的几位斗笠客,神情得意之极。 “滚!”白衣公子又是一声怪喝。 “是,是!”端木无忧“吃力”他从地上爬起来。 两个华丽公子拍手大笑。看他们那样子,便知这是几个纨绔子弟,无赖之徒。 端木无忧跨向店门外。 与这些无赖之徒没什么好计较的,看来只有在店外屋檐了暂避一时了。 “流浪壮士,请留步。”店内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客人们的笑声,议论声嘎然而止。 端木无忧脚踏踏在门坎上。流浪壮士?是喊自己么? 端木无忧嗫嗫地转回身。是哪一位好心的人愿“收留” 自己? “外面雨大,请流浪壮士在店内暂避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又脆又甜,象一阵春风吹暖了他的心。 他听清楚了,这声音是从桌三个斗笠客中的那位嘴里发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象潺潺流水,象黄莺歌唱。 他听的傻了。全堂的人都听的傻了。 良久。白衣公子天清醒过来:“臭叫花子!算你运气好,美人开口让你留在店里,去,到屋角里蹲着,不许说话,不许乱动!” “是,是。”端木无忧点头应诺,走向屋里角,心里却在想:那个中间斗笠客就是白衣公子说的美人? 他走过三位斗笠客的桌旁。 “流浪壮士请这里坐。”美人又开口了。 “这……”他感到意外,有些受宠若惊。 中间斗笠客缓缓下摘下头上的竹笠,被阴云大雨压得阴沉黑暗的店堂为之一亮。 一个年轻的女子,二十出头,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两道弯弯的柳叶后,一双凤眼黝黑黑、水汪汪的,闪射着明月似的清光。 她村姑打扮,素色衣裙,未施脂粉,未戴珠花,更衬托出天生的高活气质和出俗脱俗之美。 白衣公子说她是美人,这话一点也不差! 她是他一生中见到的最朴实最美丽的女人,加上她刚才表露的一颗女人善良的心,使他不觉看得呆了。 “请坐。”她瞧他的模样不觉莞尔一笑。 这是庄重、朴实的一笑,这一笑,使他又感受到无忧园中百花怒放的情景。 端木无忧在桌旁的空位上和她面对面的坐下。 “我叫房文萱,访问你尊姓大名?”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大大方方地提问,没有半点做作。 他觉得无法拒绝回答她的提问,只好道:“原来是房文萱姑娘,久仰,久仰。在下一个流浪汉怎顿劳姑娘动问,小的姓宋名世杰,人称杰流子。” “杰茄子?”房文萱抿嘴一笑,“壮士是什么时候流浪江湖的?” 端木无忧心一震,糟!有什么地方不对? “哐当!”一声酒杯碎裂声。 三个纨绔子弟从门侧酒桌旁霍地站起。 一个华丽少年道:“斗笠女子,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你道咱们三位公子爷儿是谁?” 另一个华丽少年道:“少与她废话!报出名去,看她不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三个斗笠客坐稳了,小爷就要报大名了!”那个华丽少年歪起头,神气十足,“这位是天下第一快镖彭铁成的公子,人称小神镖飞鹰彭万祥!” 彭万祥抖抖白绸长衫,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衣袖,眼光直盯着房文萱。 “这一位是天下第一快枪谭子祥的公子,人称小神枪苍鹰谭万强!”谭万强大大列列地跨前一步,袖口一扎,那架式就要抢人了。 “至于本人嘛,本人是……天厂第一快腿翟行彻的公子,人称小快腿地鹰翟万林!咱三人统称起来,就是名扬四海,威震九洲的太湖小三鹰!”翟万林往前一窜,已依身在彭万强身旁。 房文萱对端木无忧道:“别理他们,咱们继续说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端木无忧只得硬起头皮道:“在下是个弃儿,从小就流浪江湖。”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房文萱摇摇头道:“不象,不象,壮士的衣服是新破碎的,老叫化的衣服应是又脏又臭,这天气早就生虱子,壮士的头发是新烧焦的,脸上虽然尽是污垢,头发里却没有垢结,因此看来,壮士应该是刚落难的公子爷儿才对。” 端木无忧心中一凛,这姑娘好厉害的眼力,幸亏早有准备,不然就吹了! 田宝已替他在身份暴露之时,如果应付对方,编造了两套假话,现在他准备拿第一套假话来应付房文萱。 此时,彭万祥咬着牙对房文萱嚷道:“小爷从太湖跟你到这里,一路上对你百般尊敬、殷勤,你现在居然把小爷当做叫花子还不如!小爷今日就对你不客气!”说罢,衣襟一掀,露出腰间左右斜插着的十二把飞镖。 “唷……”店堂中发出一阵压低了声的呼喊。 小神镖亮家伙了,这下可有好戏看! 此刻,房文萱身旁的两个斗笠客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一个是四十开外的彪形大汉,虎背熊腰,满脸浓髯,一双精光闪烁的大眼,两只手搁在桌上,袖口套一个打印铜环,手下安着一把绿鲨鱼皮鞘的腰刀。 一个是年近五旬的矮瘦汉子,瘦胜,细眼,尖腮,相貌狰狞。双目冷厉,就象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鬼怪,袖口上也套着一相打印铜环。 “谭哥!快上。”翟万林高声的喊叫。 谭子样没有出手,摘镖的手顿在空中没动,眼光直盯着两个斗笠客袖口上的铜环。 “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来!”谭万强脚步一移,就要上前。 翟万林凑过头去:“怎么回事?” 彭万祥顿在空中的手,猛然一伸,挡住谭万强,大声道:“好男不与女斗,退下!” 翟万林立即挥手道:“谭二哥请退下,彭哥说的有理,堂堂太湖小三鹰怎能与一个女子计较?佛言道:“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又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今日就饶了这女子和那臭叫化!彭哥,请回桌上坐。“ 三人回到桌旁坐下。 翟万林和翟行彻立即将头凑到彭万祥脸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万强悄声道:“这两个斗笠客咱们惹不起。” 翟万林眼珠一鼓:“他妈的是什么人,咱们也惹不起?” 彭万强沉声道:“天龙镖局的雷霆虎王乔五爷和烟杆子劳三爷。,” 翟万林颤声道:“幸亏大哥见多识广,认出这两位镖爷,否则咱们兄弟今日就惨了。” 三人不再多嘴,埋头喝酒,纵然他们胆大包天,也决不敢再在这两位镖爷面前撒野,因为他们的爹见了这两位镖爷也要敬畏三分。 端木无忧向房文萱解释道:“房姑娘言之有理,在下说来真是十分的惭愧。我本是吴县第一大户朱万贯的儿子,家财说不上是万贯,却也是殷实富家,几天前遭火灾,爹爹遇难,全部家财被烧为灰烬,我侥幸死里逃一,才落得个这般模样。” 房文萱秀眉微蹙,轻叹道:“天有不则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公子遭此天灾人祸真是不幸。” 端木无忧亦叹口气道:“在下能在这场大火之中保住这要性命,实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说话间,店小二把酒菜送到。 房文萱樱唇一抿:“给这位流浪壮上添付碗筷。” “房姑娘……”端木无忧急忙摇手。 房文萱玉手一摆:“快去!” “哎!”店小二点头退下,眼光却从眼角缝里瞟着端木无忧,这个臭叫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有美人请他吃喝。 乔五爷和劳三爷仍是正襟危坐,一个手按腰刀,一个手按铜烟头,没声没响,两人冷懔的神情和两颊高高隆起的青筋,使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这是两位武功极高的高手。 端水无忧心中暗想:“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店小二将碗筷送到端木无忧面前。 “公子,请!”房文萱端起酒杯,一双水波似的眸子里涟漪荡漾。 端木无化意识到这一定是某种微妙的,蕴藏着危险的诱惑,他很想拒绝,然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使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话到喉头就是挤不出来。 “请!‘端木无忧仰脖了将酒吞下。他决心豁出去了,倒要看他三人究竟有何企图。 端木无忧喝下酒后,乔五爷和劳三爷才端起饭碗当酒盅开始饮酒。房文萱也不再说话,低着头兀自吃喝。 这一来端木无忧倒觉有些不安,难道房姑娘真是同情自己这个流浪汉? 悄悄看一眼房文萱,正身直坐,秀目微低,那神态就象神殿中的观音菩萨,秀丽中的憨朴,娇艳中的清高,引人遐思。 他不敢多看,目光转向店外,雨已渐小,但还在下,远处近处全都隐在蒙蒙的水幕中,天地间变得一片茫然。 他的心境也是一分茫然。 终于,他忍耐不住,微抬起头道:“房姑娘哪里人?为何到此?” 这是一句“投石问路”的话,房文萱若是避而不答,或是回以假话,他便知她对自己是别有用心。他已从乔五爷和劳三爷的袖口铜环上,认出了他俩就是义父提醒自己要注意的天龙镖局的五大镖师中的两个。 听到端木无忧的问话,乔五爷和劳三爷手中的酒碗一顿,眼中闪过一道灼亮的光芒,但瞬间即又恢复了常态。 端木无忧注意到了两位镖师的反应,但却无从忖测对方的心意。 房文萱坦然地看着他道:“我是呜凰镇百果庄人,百果庄主房峰樵便是我爹。我长这么大了从未出过庄园,听说苏、杭二地风景甚好,苏州城内有一座无忧园更是高雅之地,所以爹爹请了天龙镖局的两位镖师陪我到苏州无忧园来一游。” 端木无化目光一凝,这话是真是假? 房文登又道:“听说这无忧园的少主是个文武双全的奇男子,不知公子是否认识?” 难道他已识破了庐山真面貌?端木无忧心格登一跳,低下了头:“我不认识。” 端木无忧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 乔五爷和劳三节同时瞪了房文萱一眼。 “房文萱小嘴一翘:“快吃吧,雨快停了,吃完了咱们好赶路,这话象是对乔五爷二人,也象是对端木无忧说的。“ 端木无忧哪里还敢再问话,埋头大口的吃,心扑腾乱跳。 端木无忧虽是文武双全智慧过人,但生性憨厚老实,缺乏江湖经验,就象是刚出巢学飞的雏鹰,还嫩的很哩。 蓝宇靖对这个义子的估计,实在是过高了点。 店堂内一片沉寂。 表面上大家都是吃喝、歇息,其实,所有的眼光,除了和两位镖师外,都勾勾地盯着里桌旁的房文萱。 雨已经停了。 但,谁也没有走。美人没走,谁也不愿走,多看一眼美人,也是一种享受。 端木无忧站起身来,没有抬头。对房文登道:“谢姑娘厚情款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日后若有相会定当重谢。” 说罢,转身就走。 “公子。”房文萱轻声一唤。 端木无忧顿住脚步,但没转身。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要小心谨慎。”房文萱温柔、软绵绵的声音充满着关切。端木无忧心弦一震。 这不是爹爹对自己说过的话么? 她为什么这样关心自己? 一丝困惑,一股热浪,他跨步走出了店门。 房文萱缓缓站起身,将斗笠戴到头上:“咱们也走吧。” 斗笠掩住了她明月般的秀脸,店内立时罩上一层阴云。 乔五爷和劳三爷一声不响地从桌旁站起,抓起斗笠。 房文萱步履轻盈如云中燕,在众人痴痴的目光中走出了店门。 彭万祥瞪圆着眼,望着她秀里带俊的俏迎背影,一个劲地吞口水。 “哼!”乔五爷一声沉哼,和劳三爷并肩从他身旁走过。 彭万祥赶紧缩身回到桌边,痴呆地坐着,店外。乔五爷和劳三爷追上房文萱。 乔五爷道:“小姐,你怎么能够亮出真容?” 房文萱道:“我不愿意骗他。” “哎呀!”乔五爷大眼一瞪,“他真是端木无忧!” “没错,就是他。”房文萱点点头,“我在无忧园逍遥楼见过他。” 乔五爷道:“既然他真是端木无忧,那你就更错了!” “我怎么啦?”房文萱小嘴一翘。 “庄主是叫咱们打探他的消息。你却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还提醒他注意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是干嘛?”乔五爷问。 “我早就说过,我不能干这种事嘛。”房文萱生气地说,“用这种手段去骗人家,太不要脸了。” “小姐!”乔五爷胡子一翘也动了气,“庄主说这件事很重要。前几天无忧园的那场大火起的好奇怪,连无忧园的主人蓝宇靖也被大火烧死了……” 房文萱打断他的话:“我就看不出这事与咱们百果庄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着哩!如果蓝宇靖真是……” 乔五爷话音突然顿住。 房文萱猛地侧过脸:“蓝宇靖是谁?真会是谁?” “嗯……”乔五爷自知说漏了嘴,支吾了一下道:“庄主的意思是叫咱们查清那些冒称金盟帮的人,还有就是蓝宇靖究竟死了没有。” “哼!”房文萱噘起嘴,“我知道爹和娘,还有你们都有事瞒着我,把我当作外人看待。” “小姐,”一直没有说话的劳三爷开口了,“你是庄主的女儿,庄主怎会不想信你呢?他不告诉你,自然是有他的苦衷。他的为人,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应该相信他决不会做出任何违背良心和伤害别人的事。” 房文萱晶亮的眸子里蒙起了一层水雾,喃喃道:“端木无忧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连编好了假话也说不好,我不忍心骗他,我为什么要骗老实人呢?” 乔五爷道:“你不骗他也就罢了,干嘛要把自己是谁,住哪个庄园,连咱俩也全都抖了出来。” “我已识破他的真貌,自然就要让他知道我的真貌,这才叫以诚相待,只有以诚待人,才能听到人家的真话。” “以诚相待?”乔五爷眼又瞪圆了,“小姐,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你……”房文萱脸刷地一红,随即服中滚出两颗晶莹的泪水,“乔五爷,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乔五爷慌了,急忙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好,算啦。”劳三爷道:“还不快向小姐赔个罪!” 乔五爷双手一拱:“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刚才言语冒犯小姐,请小姐见谅!” 房文萱想起了两年前的一幕。 两年前也是这个月份,她随吉二爷到苏州无忧园游玩了一天。 林园内的春色,尤其是百花楼下的牡丹花圃,使她赞叹不已。这是她所见到的唯一能与爹爹百果庄大花园媲美的林园。 她听说这花圃的布局,全是由无忧园的少主端木无忧设计的。 下午,他和吉二爷去上文曲楼。文曲楼收藏的名家诗画,使她大开眼界,这天恰逢端木无忧在文曲楼,于是她怂恿这位以“文曲星”而名冠武林的吉二爷考了考端木无忧,端木无忧以对答如流和独具已见的解释,使她大为惊讶,想不到这位少主如此学识渊博。 她听说端木无忧还有一手好书法,所题“百花楼”三个大字便可见一班,可惜未曾见他挥毫。 晚上,吉二爷带她去了逍遥楼。逍遥楼歌会苏小三高雅的表演,使她这位琴中高手拍手叫好事有凑巧,有位豪客带头鼓噪定要端木无优抚琴一曲,端木无忧初时执意不肯,后经不起大家哄闹,只得抚了一曲“天羽裳”,结果他的琴技,使她惊诧莫名,叹为观止。 她听说端木无忧除琴之外,棋、诗、画、医等道无所不精。 于是,她对他有了一个良好的印象。 这印象在她脑海中保留了两年,居然没有丝毫的消失。 现在无忧园毁灭了,他成了一个衣裳褴褛的流浪汉。 她知道他在寻找摧毁无忧园的仇人,但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对方既然能摧毁无忧园,要消灭他自己也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不知为什么,她希望自己能帮他,正因为这样,她才答应了爹爹,暗中打探他的消息。 今天她对他又有了进一层的了解。他居然是那么老实憨厚,令人简单难以置信。 女人的眼力是敏锐的,她仍信自己不会看错,于是心中又有了一份担忧。 她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而此刻乔五爷却说她看上他了! 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泪水觉似断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小姐!”乔五爷见状急了,身子往前一倾道:“你要是不肯原谅五叔,我就给你磕头赔罪了!” 房文萱知道乔五爷的脾气,怎能让他给自己磕头?她赶紧伸手托起乔五爷:“五叔,我没怪你,快别这样。” 劳三爷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打探到了端木无忧乔装出江湖的消息,看他模样和口气,蓝宇靖也一定没死。” 乔五爷道:“嗯,这话不错。” 劳三爷又道:“咱们先去见过庄主再说吧。” 房文萱点点头,忽然,劳三爷手一摆,将两个拉闪过路旁的小树林。 “怎么回事?”乔五爷问。 劳三爷没回答,用手指指林外路上。 大路上,一个青衣少女急步走来,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显然刚才没能避过这场大雨。 “他是谁?”乔五爷轻声问。 劳三爷贴在乔五爷耳旁说了个名字。 乔五爷瞪起了眼:“是他?” 房文萱沉着脸思忖着:“是她就没错。”她已认出青衣少年是谁了。 青衣少年径直奔向路旁酒店。 乔五爷正在跨步走出小树林,劳三爷又将他往里一拉。 “得很得得!”马蹄声急,一人一骑,由南往北飞驰而来。 从腾跃的马身,蹬扬的马蹄,以以看出这是一匹罕见的骏马。 从骑手飘逸的身姿,可以看出这是一位骑术高超的骑手。 骑手是个年轻人二十四、五岁,白衣、白裤、白套挂、白扎带,背上斜括一把刀,刀柄上白绒球带顺风飘扬。 乔五爷和劳三爷看清此人时,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啊,是他!” “这人是谁?”房文萱问,她不认识此人。 乔五爷和劳三节同时道:“日月刀神扶炳灵!”房文萱顿时花容色变,这个“天下第一刀”为何会在此出现? 蓝文倩这时踏入酒店。 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客堂里除了门内左侧一张酒桌上坐着三位客人外,所有的桌子都空着。 他不在这里。蓝文倩秀眉大蹙起。 店小二见有客人到,立即迎上前,恭声道:“这位大……”“爷”子溜到嘴边又顿住了,因为蓝文倩是女扮男装,一身公子爷的打扮,但因大雨一淋,衣服湿透了沾在身上又勾勒出了女子的天生身段,所以店小二一时怔住了,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蓝文倩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露了馅,手一摆:“给大爷来一桌酒茶,要快!”说着一锭银子抛向店小二,“不用找啦。” “哎!多谢大爷!您请坐,酒菜马上就到!”店小二笑着退下,只要有银子管他是男还是女,是人还是妖。 此刻,店内左侧酒桌上的彭万祥、谭万强、崔万林三人六道眼光,盯到了蓝文倩脸上。 彭万样一双色眼眯起一条缝,悄声问翟万林:“万林,你看这青衣少年是男人还是娘们?” 翟万林嘴唇一咧道:“这还用问,地地道道的娘们!你看她的胸脯,脖子……” 谭万强轻声骂道:“妈的!好俊俏的娘们!” 彭万祥道:“这娘们跟刚才那个房姑娘自然是比不上,不过也是另有一番风趣。” 谭万强一旁道:“刚才咱们兄弟受了那房姑娘和臭叫化子的一肚子怨气,不说把这娘们怎么样,找她出口闷气乐一乐,也是好的。” 彭万祥吞了一泡口水:“好!咱们就找这娘们乐一乐!” “咻……”门外一声马啸,一团白云飘至店门前。 马立前蹄,人立马背,作个飞旋,然后牢牢钉在地上。 立在门前的马既高又大,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杂毛,通身雪白如玉,神骏异常。 马上骑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剑眉朗目,胆鼻方口,浑身素装却也英俊。只是眉宇间煞气太重,神色倨傲,流露着一股天下英雄唯我独尊的骄狂傲气。 马是山东扶家堡的第一号神驹白龙驹。 人是山东扶家堡少主,刚刚夺得武林比剑大会上“天下第一刀”号称的日月刀神抉炳灵。 扶炳灵跃下马背,跨入店门。 店小二飞奔而至:“大爷,你要……” 扶炳灵手一举,冷冷地:“将外面的马牵到马厩好生伺候,除普通草料之外,另加精饲料拌上十个鸡蛋。” 店小二一愣,随即应道:“是,是。”马上奔出店门,吩咐棚内伙计伺候白龙驹。 彭万祥三人傻了眼,这个神气十足的小子是谁? 扶炳灵在蓝文倩旁边一张酒桌旁坐下。蓝文倩瞟了扶炳灵一眼,把头扭向一旁。 彭万祥三人对视了一眼,这小子不是这娘们一道的。 店小二从门外赶到扶炳灵桌前:“大爷的坐骑真是天下少有的神骏!饲料都按您的吩咐办了,请大爷放心,保管骏马和您一样吃的满意,不知大爷您想要点什么?” 店小二心想,这位客人的坐骑就要吃得如此讲究,自己吃的更是不用说了,酒饭钱的油水必定不少。 扶炳灵道:“来半斤白干,一盘花生米,四个馒头,一碟咸菜。” 店小二瞪圆了眼。 “快去!”扶炳灵手在桌上轻轻一拍。 “哎。”店小二应声退下,脚步比刚才慢了不少。 那边酒桌上,谭万强道:“妈的!这小子原来是支银样腊头枪,管看不管用!” 谭万强道:“大哥,这娘们咱们还吃不吃?” 彭万祥胸脯一挺:“当然吃,我是吃定了!” 谭万强双抽一扎:“好,咱们上!” “哎,别急!”谭万强眨眨眼道:“刚才咱们吃的亏不要忘了,咱们这次先放只鸽子探探风声。” 三人一阵嘀咕,格格直笑。 此时,酒菜和馒头,盐菜已分别送到蓝文倩和扶炳灵桌上。 扶炳灵正襟危坐,端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吃喝,神态凛然。 蓝文倩翘起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磨破了嘴唇爹爹才同意让自己出来帮助优哥,寻找仇人万花奇士管鹏程。可是忧哥没追上,却遇到了这位白衣公子。他象鬼魂似的缠着她,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她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无法摆脱他。 他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明白他的身份,他只是告诉她,他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田福,一定是田宝请来保护自己的。自己还要人保护,又如何能替爹爹寻仇雪恨?一定要设法摆脱他! 她又斜眼瞟了扶炳灵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忧哥爱上那小妖女,这一次出去,说不定真会被那小妖女勾了端木无忧! 不,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妖女夺走忧哥! 忧哥是属于倩妹的,不管怎么样,倩妹这一辈子是跟定了忧哥! “这位小哥哥一人喝酒不感到寂寞吗?”她耳边响起了一个酥酥的声音。 她定睛一看,原来桌旁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纨绔子弟。 谭万强咧嘴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我陪你喝一杯?” 蓝文倩眼珠子溜溜一转:“这倒是摆脱那小子的好机会。” 她抿嘴一笑:“行啊,哥请坐。” 谭万强乐了,拍掌跳脚道:“那我就不客气罗。”说着,便在桌旁坐下,同时向彭万祥和谭万强丢了个眼色。 扶炳灵兀自饮酒吃着花生水,仿佛不曾看见。 放鸽成功。那娘们不是个野鸡便是个骚货,那白衣公子是个尿泡吹大的假人! 彭万祥和谭万强一齐端起酒杯走到蓝文倩桌旁:“小弟弟,咱们一齐凑个热闹如何?” 蓝文情眉毛一扬:“二位大哥请坐。”她认定收拾这三个家伙,比摆脱那个小子要容易得多…… 彭万祥挨着蓝文倩坐下,谭万强则坐在翟万林身旁。 太湖小三鹰也有他们的规矩,这种事自然是让大哥领先。 彭万祥眯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蓝文清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蓝文倩忍住心中的厌恶,落落大方地道:“在下姓朱名少杰。” “朱少杰,好响亮的名字!小妹妹,多大岁数了?”彭万祥的脸凑了过去。 蓝文倩身子往后一倾,故作惊态:“小妹妹?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彭万祥三人一阵大笑,笑声中充满着淫荡。 蓝文倩低头往身上一看,不觉墓地满面鲜红,湿淋淋的衣裳已将少女的隐秘暴露无遗,原来…… “小妹妹,这湿淋淋的衣裳穿上会着凉的,待哥哥替你脱下来烤一烤。”彭万祥说着便伸出手抓向她的胸脯。 蓝文倩没料到自己女儿面貌已经暴露,这些无赖胆大包无这下逼得她只有动手了! 忽然,旁边桌上传来一声冷喝:“滚!” 彭万祥的手停在空中。缓缓地扭过头:“谁在说滚?” 他这是明知故问,整个店堂里除了他们三兄弟,就是这娘们和那小子,这“滚”字不是那小子说的,还会是谁,但他认定这小子是块软豆腐,按他们的性格,见软豆府不吃,简直是罪过。 蓝文倩灵机一动,低声对彭万群道:“如果你们三人摆平了那小子,我就跟你们走。” 她肯定三人摆不平那小子,但只要三人与那小子一动手,她就可能溜之大吉。 “说话算数,看咱们的!”赵万祥头一歪,谭万强和翟万林呼地站起,跨步立到扶炳灵酒桌前。 扶炳灵此时饭已用毕,正在用毛巾缓缓地揩着双手。 彭万祥往谭万强、翟万林身前一站:“小子刚才是在说谁滚。” 扶炳灵头也没拾,嘴里又进出一个冷森森的字:“滚!” 翟万林咧开大嘴道:“臭小子,睁开狗眼看看咱们三位小爷是谁!这一位是天下第一快镖手……” 扶炳灵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无须知道你们是谁,快滚!” “滚”字的前面又加上了一个“快”字。 “妈的!你这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谭万强嚷着就欲动手。 彭万祥十分潇洒地伸手阻住谭万强:“小子,你是谁?” 扶炳灵仍是冷声道:“你不配问。” 蓝文倩一旁冷眼观看,脚下已暗运功力,只要他们一动手,她就走。 “好!”彭万祥衣襟一擦露出腰间十二把飞瞟,“我不配问,就让它来问你!”说罢,双手往腰间一抄,已扣六支飞镖在手。 “嗖嗖嗖!”六支飞镖出手,镖光闪烁,啸声厉耳。 天下第一快镖彭铁成的儿子小神镖,也非徒有虚名之辈。 时机已到!蓝文倩身形一晃,如同飞燕掠过桌面飞向店门。 店堂闪过一道白光,一闪而逝的白光。 彭万样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麻,人已登登登地退后了数步。 蓝文倩身子在空中被六支井然飞来的飞镖阻住,不得不折身转体,回落到座位上。 谭万强呆呆地痴立在原地望着自己脱落下来的裤子发呆。 堂内少了一人,翟万林不见了。 扶炳灵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仿佛根本就不曾动过,只是左右手指间多了六支飞镖。 彭万祥手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另六支飞镖已到了对方手中,腰带已被削断,一模之下裤子便往下滑落,他赶紧抓住裤腰带,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简直不可想象!那小子磕飞了他出手的六支飞嫖,又把他插在腰间的六支飞镖夺去,还削断了他和谭万强的裤腰带,这简直太可怕了! “滚!”扶炳灵又是一喝。彭万祥和谭万强这一次没有迟疑,转身就跑。谭万强因裤子绊住脚踝摔了一跤,挣扎着爬起来,提起裤子又跑。 蓝文倩咬咬牙,心里很不服气。身子一动,她还想跑。 “嗖嗖嗖!”一阵镖风,六支飞镖隔桌打来,钉在了她的双足的周围。 她愣住了。 田宝请的这小子是谁? 店外,彭万祥和谭万强提着裤子民命地奔跑,直跑到路口才停住脚步。 谭万强嚷道:“妈!栽跟斗了!这小子好厉害的武功。” 彭万祥咬牙道:“全是这臭小狗放鸽探的什么屁风!” “咦!这翟万林哪里去了?”谭万强恨声骂道:“真是他妈的天下第一快腿,逃的比他爹还要快!” “哎!我在这里呢!”翟万林提着裤头从路旁小树林钻了出来。 “呃!”谭万强指着翟万林的脸道:“你脸上的眉毛呢,怎么眉毛不见了?” 翟万林一怔,彭万祥对翟万林道:“你脸上的眉毛也没啦。” “啊!大哥,你也没眉毛啦!” “能出刀削眉的只有……”翟万林忽然叫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翟万林道:“是谁呀?” “刚刚在武林比剑大会上夺魁的天下第一刀。” “山东扶家堡少主,别号日月刀神。” “日月刀神扶炳灵!” “咱们看走眼啦!” 在惊叫声中,三人被削断扎带的裤子又簌簌地滑落下来。 酒店内。 扶炳灵在座位上双掌一拍:“小二!” 店小二颤抖着身子从柜台里钻了出来:“大爷有……何吩咐?”刚才的一幕,把他吓傻了。 “快去准备一间上房让这位公子换衣。”扶炳灵道。 “是。”店小二一个鞠躬,头低到了裤裆里,然后急急退下。 蓝文倩叹起嘴道:“我不换。” “你不换衣,这模样能去找端木无忧?”扶炳灵冷冷地说。 蓝文倩转过脸:“你是谁?” “你的保镖。” “是田宝请你来的?”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原来是个卖命的,是镖师还是杀手?”蓝文倩故意激怒他。 他不动声色,声间冰冷如故:“无论怎么说都行。” “我不要你跟着你。”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已向人用性命担保你的安全。” 蓝文倩冷声一哼:“没有你的保护,我就很危险?” 扶炳灵冷漠着脸道:“不是危险,而是必死无疑。” “你……”蓝文倩气的身子发抖。 店小二从里屋走出:“大爷,上房准备好了,洗澡水也备好了,请这位公……公子爷去淋浴更衣。” “哼!”蓝文倩头扭向一边。 扶炳灵平静地说道:“这样的天气淋湿了衣服不换是会生病的,你若病了,我就将你送回去,那时候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因此,我并不希望你一定要去洗澡换衣。” 蓝文倩小嘴一鼓,霍地站起:“小二带路。” “慢。”扶炳灵道:“你包里的衣服淋湿了,用这包里的衣物吧。”手一伸,挂在凳端上的一只包袱飞向了蓝文倩。 蓝文倩抱住包袱,横了他一眼,便往里屋走。 扶炳灵在堂里道:“小二,再送半斤白干,一盘花生米来,我在这里等候。” 蓝文倩一边洗澡、更衣,一边想着心事。 这位白衣保镖武功在端木无忧之上,心性冷傲更有一股骄狂之气,似这等人物不知怎么会听命于田宝的? 蓝文情知道这一切肯定是爹爹安排的,她能体惊爹爹的苦心,但心里却是很不服气。 难道没有他的保护,自己就真会必死无疑? 她仍然决心要设法摆脱他。 她忽然心思一动,此刻他正前堂饮酒,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 当机立断!她立即匆匆换好衣服,将包袱一扎,往上一背,推开窗户,跃了出去。 越过后院,翻出院墙,斜眼一碟,前棚里的白马还在,她暗笑,迈步踏上了林间小道。 她要去桥庆。因为端木无忧会去桥在关帝庙五月五日的庙会上,寻找塞外四兽。去桥庄有官道相通,但她却弃官道登上了荒岭小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摆脱紧跟着她的扶炳灵。 她也是个很傲气的姑娘,自认为能够对付江湖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她施展轻功,身形似箭在荒岭小路上飞驰。此时已是未申时分,必须在天黑怪前走完这段荒凉的小路。 风吹荒草呜咽似的发响,足下的碎石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慌和孤独感袭上心头,顿觉几分不安。 “呜……”骤然间,路旁荒草里射出了一枝响箭,其声呜呜,甚为凄厉。 蓝文倩心中一惊,凝住脚步,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遇到剪径的强盗了?响箭坠入十几丈外的草丛中,近处的草丛里窜出了四个彪形大汉。光头,短挂,青统裤,腰扎一根青色打带,清一色的长柄大砍刀。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蓝文倩厉声喝问。 四个大汉大刀往下一压,向前并跨一步,从左至右,依次嚷道:“此路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若要过此道,” “丢下买路财!” 蓝文倩眉头一皱:这些强盗是哪路货色?现在都是什么年间了,怎么还说几百年前那些强盗打劫的口语?。 四个大汉嗖地往左右一分,四把砍刀交叉一叠,又嚷道:“丢财消祸灾,” “无财拿命来,” “钢刀砍人头,” “管杀不管埋!” 蓝文倩哼一声,长剑已经出鞘:“强盗,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华日之下挡路抢劫!水等若肯放下屠刀,悔过自新今后再不干这伤天害理之事,本公子饶尔等不死!” 四大汉脚步朝前一挪,暴吼道:“上!宰了这小子!” 四把刀从不同物方向和高度劈向蓝文倩,势道惊人。 蓝文情身子一旅。银光乍起,满峰剑花错落。 “叮当!”声中,四个大汉交叉换技,四把刀已换过了进击方位。 蓝文倩的脸色泛了青。 砍刀刀沉力猛,道力极强,四把刀呈犄角之势,互补互救,联手进击,几乎无破绽可寻。四个强盗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呀……”四强盗第二刀又联手劈至。 蓝文倩咬紧牙关,拼力一击。 刀光如闪电进出,剑影似花雨缤纷。一声怪喝,四人腾起空中将跃出刀光圈外的蓝文清退回到圈中。蓝文倩脸色阴沉,左手肘已被刀锋划开一条血口,血正在往外冒。 四个大汉分立四处。将蓝文倩紧紧围在核心。 “上!”四把砍刀再次交织成风,朝蓝文倩头顶罩下,速度比前两次更快,势道更猛。 蓝文倩心一沉,一股冷气逐遍全身。想不到果然应了那小子的话,自己真是必死无疑了。 刀光疾落,临近脑门,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空中陡地飞出一声厉喝,一道银虹泻人刀网之中。 “当当当当!”响声震耳,四把砍刀全被荡开。 四个大汉被震得连连倒退。 一个青衣人护在了蓝文情身前。 青衣人挺身卓立,右手宝剑斜举,但剑未出鞘,刚才他只是用连鞘剑荡开了四个大汉。 这青衣人是谁?蓝文情心中暗想。此刻,她站在他身后只能看到他背影,看不能他的面孔。 四人大汉惊异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表衣人厉声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们四个竟敢干这杀人抢劫的勾当!岂不知还有‘国法难容’四个字么?” 四个大汉相互丢了一个眼色:“小子!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咱强盗大爷!” 青衣人手往后一摆:“这位小兄弟,请退后。” “这……”蓝文倩不觉为难,自己虽然不是这四个强盗的对手,可怎能置身事外? 青衣人见蓝文倩没动,又道:“在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请小兄弟放心退后,在下收拾这四个小贼,自是绰绰有余。” 蓝文倩闻言,这才登登登地往后退了几大步,让至路旁。 “上!先宰了这找死的小子!”四大汉一齐嚷道。 四大汉的话还在口里,青衣人已经出手了,腾空、拔剑。 转体、出击,四个动作连成一串,一气呵成。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青衣人率先出剑,抢在四个联手出招之前,在四个砍刀还未举起之时,他已提倒了一个大汉,其余三个仓促出刀,已无法联成五补刀势。 青衣人到走偏锋,立时又将第二个大汉刺倒。 第三、四个大汉挥着砍刀怆慌后退,口中嚷道:“大哥……你……” 殷红的,在渐渐西下的阳光下喷溅。 “你……”两个大汉倒了下去,“你”字后面的话在喉咙里打转转,就是说不出来。 青衣人手中举起的剑闪射着炫目的光辉,脸上露了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蓝文倩急步向前:“不可杀生!”饶他们一命吧。“ 可惜已经迟了。四个大汉仰面躺在小路旁的草丛里,颈脖上的喉管都已被割断,血叭叽叭叽的正往外冒。 好剑法!此青衣人的身手已非一般武林高手了。 青衣人一边将剑缓缓插入剑鞘,一边道:“这四个强盗在此,不知已伤害多少人命,我今日若不杀他们,他们日后还不知又要杀多少条性命。因此,我不是在杀人,实是在救人,救那些善良无辜的好人,就象救小兄弟一样。” 蓝文倩一怔,顿觉语塞,谁又说这青衣人说的不对? 她沉默片刻,道:“谢壮士救命之思,访问壮士尊姓大名?” 青衣人缓缓转过身“在下贡剑秋,人称无风剑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匡持正义,除暴安衣,乃练武之人的初衷。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蓝文倩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 二十多岁,青衣,青裤,青套挂,青扎带,白净面孔,相貌英俊,脸上带着一丝和扶炳灵一样的狂傲,背上斜插一柄宝剑,剑桶上嵌着一个耀目的细宝石。 “哎呀!小兄弟,你受伤了?”蓝文倩脸蓦地一红,使劲地往回缩着手。 “小兄弟,你又不是个女子,怎么扭扭怩怩的?”贡剑秋说着从腰囊时取出金枪药就替她抱扎起来。蓝文倩伯暴露女儿真貌,只得任凭他替自己包扎着伤口一颗心扑腾乱跳。 贡剑秋过替她包扎,边问:“小兄弟大名?” “朱少杰。” “唷,这么巧也有个‘少’字?” “嗯。” “小兄弟要去哪里?” “庄桥。” “如果我猜的不错,小兄弟是要去参加庄桥关帝庙的五月王庙会?” “嗯”哎呀,真是巧极了,我也是要去参加五月五庙会……“ 说话间,贡剑秋已替蓝文倩包扎好了伤口:“咱们走吧,前面树林里有马匹。” “前面树林里有马匹?”蓝文倩问。 贡剑秋笑道:“是的。那是四个强盗拴在那里的。快走吧,否则天黑前咱们就走不出这荒山野岭了。” 蓝文倩走出两步,回头望着地上的四具尸体,“咱们是不是挖个炕给理了。” 贡剑秋道:“这些该死的强盛,死了还想睡坑?让他们喂野狗去吧!咱们走。” 蓝文倩心念一闪,这位贡大哥的心肠可真够狠! 走到前面小树林旁,林内果然栓着四匹马。 贡剑秋和蓝文倩各取一骑,跃上雕鞍,策马飞奔。 蓝文倩在心慌意乱之间,忘记了这个不速之客贡剑秋的两个疑点。 贡剑秋怎么不问她,为什么去庄桥要走这条荒山野岭? 贡剑秋从她身后赶来,为什么会知道四个剪径强盗在前面的树林里栓了四匹马? 两骑飞驰而去,闪过一道上坡瞬时便不见了,留下那扬起的尘土久久未散去。 猩红的夕阳照着留在山道上的四具强盗尸体。虽然已早断气,却圆瞪着血红的双眼。 他们是含冤而死的,所以死不瞑目! ------------------ 坐拥书城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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