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音转宫商玉箫初弄 一堂集恩仇墨螫同惊


  岳天敏道:“在下和贵教门下,素未谋面,更说不上恩怨,那会出手伤人?何况我昆仑门人从不使用暗器,遑论毒药?令师弟等三人,均是身中剧毒致死,看来像是一人所为,自然另有凶手。”
  无情居士厉声喝道:“小狗不必狡辩,你先吃我一掌!”他右手一圈,倏然平胸推出。一股劲风,隐挟风雷,迅速无比的袭到身前。风雷掌!碧落宫的独门绝技,猝然出手。
  万松龄、祝三立、一瓢大师要想拦住,已是无及!风雷掌迅若风雷,还没撞上岳天敏的袍角。
  无情居士木遵化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登、登、登!倒退了两三步,才算站住。
  冷寞的脸上,绽出汗珠来了,显然他是被人家内家真气所震退。
  一瓢大师赶紧抢前一步,向古力阳合十道:“阿弥陀佛,方才两位施主所说情形,贫衲料想其中必有原因,不知贵教门下三位弟子,中了何种毒药暗器?”
  木遵化接口道:“据饶师弟说,中毒之人,全身痉挛,色成紫黑,却查不到半点伤痕。”
  尹稚英也道:“这放毒的人,手法极快,连看都没法看清,就中毒倒地,面色是由青转黑,状极可怖!”
  一瓢大师脸色骤变,急急的问道:“尹少侠,老衲还要请问,中毒身死的人,是不是全身弯曲,五官中还沁出紫血?”
  尹稚英弟瞪着大眼,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一点不错,大师你知道放毒之人?”
  一瓢大师点头道:“照此情形说来,如果确是这个魔头所为,那倒并不是中了什么毒药暗器,而是死在墨……”他说到墨字,左手突然向空一撮。嘴上“啊”了一声,立时险色惨变,人已摇摇欲倒!这真是变起仓猝,大厅上这末许多高手,谁都没看清一瓢大师着了什么道儿?
  祝三立和他站在最近,连忙问道:“师弟,你怎么啦!”
  一瓢大师那里还回答得出话来,张口结舌的“啊”了两声,浑身不住的颤抖。一双涣漫的目光,还紧瞧着大家。面部露出痛苦和痉挛,手足一阵抽搐,猛的向后栽倒。肤色逐渐由青转紫,五官微微沁出紫血,正是中了剧毒的现象!又是中毒!凭一瓢大师的功力,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就送了性命,可见这毒是如何厉害?在这许多江湖高手面前,这毒又如何放的呢?放毒的人真太似神出鬼没了!
  “有奸细!”猛然一声厉喝,声若夜枭,这是排教三长老之一的刁太婆的声音。大家回头一瞧,刁太婆早已人若箭射,其快无比的向对面围墙扑去!
  苗老大和教中三个值坛弟子,也同时跟着踪起。众人经刁太婆一嚷,正待飞身上屋,猛见三五条黑影,从高墙上往下直堕。一阵噗通!咕咚!连响不绝。摔下来的人,落地之后,一点声息也没有了。怎么?动都不动!仔细一瞧,原来正是刚才飞身追上屋的刁太婆,苗老大和三个教下值坛弟子。五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业已死去!
  总舵主闵长庆、马子安、王三寡妇早已奔上前去。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对方人影都没照面,连久负盛名排教三长老的刁太婆,都一上去就重伤致死,来人武功之高,竟然不可思议。大家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墙头上又是黑影一闪,一条人影,疾如鹰隼,倏然飞将进来!
  祝三立因师弟一瓢大师身遭惨死,那里还忍的住,大喝一声,右掌劈空拍出。此老数十年功力,自非寻常,何况在怒火头上?一掌出手,雄浑无比的劲风,呼的直向黑影卷去。只听一声闷啍,那人立被震出去两三丈外,咕咚栽倒!凑巧落到离王三寡妇不远之处。
  王三寡妇那肯放过机会,从地上拾起一柄单刀,奔上去就砍!就在她单刀将落之际,围墙上倏的又飞进两条人影。其中一条身材高大的黑影,喝声如雷,身形一晃,眨眼到王三寡妇身边。人未站定,一脚已把王三寡妇像皮球般踼出老远。
  丧门旛闵长庆刚吩咐庄丁把刁太婆、苖老大等五人尸体,暂时放到大厅角落上。猛见王三寡妇被一个高大黑影一脚踹飞,心头一惊。赶紧一拉马子安,同时跃起,拦住去路。及看清来人面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江湖闻名的老怪物黑煞掌商震天,他又干什么来的?
  “嘿”!黑煞老怪怒气冲天,须眉如戟。
  一双铜铃般眼睛凶光熠熠的望着两人,长袖一挥,从里面露出一只其黑如墨的手掌,骤然发难!
  闵长庆和马子安,均是久经大敌之人,识得厉害。还没等强猛的掌风撞到,人早向左右闪了开去。
  黑煞老怪那会把他们两人放在眼里?一掌拍出,人就俯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粒伤药,塞向一个坐在地上的人的口中。虎的直起腰来,怪眼一翻,两手如钩。大踏步又向闵长庆马子安两人逼了过去。
  口中喝道:“先毙了你们!”声若洪钟,震得两人骇然失色!
  微风飒煞,一条人影,已挡在两人面前,呵呵大笑,来的正是昆仑四老的拏云手万松龄。“老朽正待要找你商兄,算算前账,不料这般赶巧,看来今晚咱们正好提前作个了断。”
  万松龄话才说完,祝三立突从他身后抢了出来。沉声说道:“你们陈年滥账,慢慢再算不迟,先让兄弟算算今天的账。”
  黑煞掌商震天因祝三立一劈空掌把他独子商泰官震成重伤,又气又怒。但眼前两人,均非易与,是以不敢贸然出手。这时怒目圆睁,喝道:“祝三立你几手劈空掌,谁还怕你不成!来、来、来!你们两位双打还是独斗,商某无不奉陪。”
  “老匹夫少卖狂,看你在祝某手下,走得出几招?”祝三立正想抢先出手。
  忽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贫道久慕祝大侠大名,心仪已久,在贫道想来,祝大侠身为少林寺护法一定是磊落君子。可是想不到你竟然趁人不备,对一个后生晚辈,突下杀手。今日商兄赶来此地,原为和万大侠有段梁子,你的劈空掌,还是由贫道来领教罢!”
  祝三立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缓步走来。这人背负长剑,道袍飘然,正是衡山神猿剑客董皓。不禁一绉眉头,笑道:“原来是董兄,居然也这般赶巧,来凑这场热闹,不过兄弟和贵派从无过节,董兄何必档横?”
  神猿剑客董皓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商泰官道:“祝大侠方才不是一掌劈下了商兄的令郎吗?那就是贫道的不肖门徒。”
  祝三立一听那偷放毒药暗器,害死自己师弟的仇人,竟然神猿剑客董皓门下。不由勾起仇怨,冷哼一声道:“蕫兄果然调教出好弟子来!衡山派原来还会使用江湖下五门的歹毒暗器!今日祝某就领教你几招猴儿剑罢!”
  神猿剑客董皓一派宗主,被祝三立说什么“衡山派江湖下五门”,“猴儿剑”?他话题没听清楚,已是勃然大怒,叱道:“你少林寺也不过是几招秃驴拳罢了,有什么希罕?只怕你姓祝的接不下贫道三剑!”
  祝三立见他出口讥及少林寺,更是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董兄一派宗主,口舌轻薄,难道不怕被人耻笑?兄弟虽煞只会几招秃驴拳,也还挡得住你的猴儿剑,就请先赐招罢!”
  四人两对,各因对方是功力相等的劲敌,沉气蓄劲,谁也不肯抢先动手。大厅上阒然无声,异常沉寂,空气显得特别紧张!”
  突然在静寂中响起了一阵咕咕格格清脆的笑声,似在低声娇语:“英妹妹,你去对付那个什么猴儿剑,我要斗斗老怪物。”
  “琪姐姐,老怪物的黑煞掌,有点鬼门道,你可小心!”
  “错不了,他那点乌鸡脚,还伤不了我。”
  声音虽轻,可是在场的都是一流高手,自然听得极为清晰!
  这两人正时万小琪和尹稚英,她们见面之后,大家都知道对方是女的了,虽然心里难免有点酸溜溜的异样感觉。但当着面,谁都不愿显露出自己的心事儿来。姐姐妹妹,倒叫得蛮亲热!
  玉面仙狐阮娇娆,知道了眼前风仪隽雅的美少年,就是几个月前从散花仙子米凤娘口中绘声绘影,所说在九华山昆仑下院战败风火扇霍文风的岳天敏。她真是心仪已久的人儿,这时桃腮生春,媚波斜横。越看越爱,恨不得一口水把他吞下肚去。可是她心中明白,在她身边,虎视耽耽的守着两个人。这两人,自己可一个也惹不起。为了好亲近他,也就尹师姐、琪姐姐叫得挺甜!而且还跟着两人,也叫他敏哥哥呢!
  万小琪不知骚狐狸底蕴,还觉得她人挺和气,三个人唧唧哝哝倒很谈得来。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剑客一现身,万小琪想到他在天柱山中一掌伤敏哥哥。不由心悢得痒痒的就想出手。当下,和尹稚英一商量。尹稚英也因黑煞老怪把敏哥哥震落千丈峭壁,使自己临风落泪,伤了一年心。这笔账那得不算?这才决定由尹稚英对付猴儿剑,万小琪去斗黑煞掌。两位书生打扮的姑娘,一个青衫飘忽,腰悬长剑,一个白衣临风,手横玉箫。行云流水般飘身过去。
  “爸爸,和这种老贼动手过招,没的污了你的手,还是让女儿来打发他回去罢!”娇音方起,白影乍飞!
  莹光闪闪的白玉泂箫,“梅花三弄”疾向黑煞老怪当胸点到!这一招迅速至极,三点劲风,一片精光,令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商震天冷不防半路里窜出个程咬金。被她骤然发难,连封架全来不及,只得仰身向后倒卧,以避来势。万小琪一声娇哼,右腕倏然下沉,玉箫紧随而下。商震天等背脊将要着地之时,蓦的向右翻身。左手一圈,硬砸玉箫,右掌跟着拍出,横扫万小琪纤腰。他应变迅速,不愧老手!可是以他的身份,居然被黄毛丫头一招逼得手忙脚乱,一张紫膛脸,立时涨成酱紫色。怒气咻咻,目若铜铃,双掌交替急攻。
  非把她置之死地而后已,他是气疯了心。
  那边祝三立面对着神猿剑客董皓,方说了声“请”!突然眼前金影迸发,摇头狮子饶天来的流星锤滚滚直上,向神猿剑客放手抢攻。原来饶天来因听不懂大家说话,须由师弟霹雳手邝六甲传译。这一听说连杀自己师弟的人,就是刚才飞进来的三人。不由心中大怒,一看黑煞老怪已和一个白衣少年动上了手。那姓尹的正向另一个瘦小老道奔去,看来也想出手。自己如何肯落人后,一个箭步,人还未到,流星锤脱手飞出,抢先攻出。祝三立一看海南的人抢着动手,自己只好退下观战。
  神猿剑客董皓,冷哼了一声,剑起“分云追月”,封开摇头狮子的流星锤。剑走中锋,刷刷刷!白练横飞,一连砍出八剑。刹那之间,冷芒电掣,剑气弥天,丝丝之声,不绝于耳。衡山一代名宿,出手毕竟不同!
  摇头狮子饶天来,流星锤一出手,便吃对方封住。而且自己一下便被弥空剑气罩住,身边立有七八支剑尖,同时刺到,不由吃惊非小。忙将练子一绷,招式立变,左右前后,霍地爆出千百点流星。
  金光闪闪,风雷隐隐,他使出了拿手绝技风雷锤法,便把神猿剑客八招奇猛攻势封开。剑锤相接,火星迸发!这一阵硬砸硬攻,双方都是潜运内力,贯注在兵刃之上。
  神猿剑客手上,虽然只是一支长剑,但他数十年功力,岂是等闲?一阵劈削,流星锤上剑痕累累。
  摇头狮子饶天来,挡开八剑,已震得双臂酸麻,顈得有点慌张!那在一旁观战的霹雳手邝六甲,一眼瞧到师兄连退两步,他量天尺一挥,早已从侧面攻到。点、削、劈、打,招式诡异,把神猿剑客的剑势挡了一挡。
  摇头狮子吃亏在一上来就和人家比拼内力,落了下风,致未能把风雷锤法,尽情发挥。这时身外剑罡压力一松,精神骤振。千百个锤影,又爆出满天金花,攻势凶猛。
  神猿剑客董皓和摇头狮子对上手,虽然略估上风,但心中也暗暗嘀咕,此人招式诡异,自己竟瞧不出他是何门派?而且自己之所以能略占上风,实因对方在内力上略逊自己,一时缚手缚脚,施展不开罢了!是以剑剑都凝注真气,不让他再有还手机会。正当此时猛觉一股劲风,从侧面攻来。一个手持量天尺的壮汉,才一出手,就把自己剑招拨开,不禁愣了一愣。立时发觉使流星锤的,在自己剑招略缓之时,他锤势转盛,威力加强。
  流星锤,量天尺,两般兵器,长攻短截,怪招百出,向自己着着进攻,异常狠辣!
  不由气往上冲,暗骂一声:“不知死活的小子,今日叫你们识得厉害!”
  突然啜唇长啸,声若巫峡啼猿,苍劲锐厉,响澈云霄。就在这啸声激荡之中,剑尖在量天尺上轻轻一点,身形骤起。
  但见一匹白练,褢着一颗星丸,倏然跳跃,似腾而跌,起落奇突!三数丈方圆立时剑风丝丝。任你碧落宫门下,招式奇诡,也被他困入一圈剑幕之中。这时和黑煞掌商震天对手的万小琪,一支白玉洞箫。已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见一层层精莹光圈,围绕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玲珑身形,已看不清她的一招一式。但每一招式,都贯注了内家真力,可以从箫孔中发出来的不同音调,来辨别她这种迅捷奇奥的招数!
  黑煞掌商震天想不到眼前书生打扮的小妞儿竟有如此威力,凭自己数十年潜修苦练的黑煞掌,一时也奈何她不得。四五十招过去,不由心头火起。但仔细打量对方的兵器招法,猛的想趄一个人来。这娃儿莫非和数十年前上闻名丧胆的大魔头,有什么渊源?否则他的成名兵器,那会落在这娃儿手上?
  他心头一寒,不由沉声喝道:“呔!小娃娃你师承宗派快和老夫说明,免得老夫失手误伤!”
  万小琪玉箫轻挥,嗤的笑了:“老怪物,我的师承宗派,说将出来,你怕不抱头鼠窜?啊!真奇怪,你也知失手误伤,还不健忘的话,告诉你一年以前,你为了包庇你的宝贝儿子,硬要抢我哥哥宝剑,紧追不舍,一掌震下天柱山千丈峭壁的就是我呀!哼!可别再装门面啦,姑娘就是为了要瞧瞧你到底有几手玩意儿,你尽管招呼过来就是。”
  黑煞掌商震天对她身后人物,心存顾忌。虽是惹不起那个大魔头,但此人已数十年不见踪迹,焉知他尚在人世?自己问上一声,原想乘机下台,不料被万小琪一阵顶撞,他成名多年,那能受得了?
  当下气得怪笑连连,厉声喝道:“小娃儿你既然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他须发如戟,双掌一错,大有把对方立毙掌下之势!双掌一翻,劲风呼呼,好不惊人。
  “老怪物,你可当心啦!”莺声呖呖,箫招突然转急,箫孔中传出悠扬箫声。唔!这是宫调,箫音厚重,这娃儿内力如此深厚!一支白玉洞箫竟然重如山岳!
  商震天沉气聚神,见招拆招,竟也不敢丝毫怠慢,他仗着功力精纯,虽然封架了五招,却已是使出全力,冷汗涔涔。
  箫声突然转为轻快,箫招也跟着疾敏,只觉电光石火,倏息万变,迥不似先前的凝重深厚。这五招快若雷奔,几乎闹了个手忙脚乱。幸亏五招过去,音调又变,点点箫影,一触即退,圆长棉密,奇幻已极!角声才歇,征调又起,抑扬顿挫,如浪如涛!像这样箫孔呼啸,箫招层出,直把一个纵横江湖名震武林的黑煞掌,忙得手足无措,怒气咻咻!
  连在一旁观战的如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少林寺护法祝三立,排教长老独孤峰、向老爹等一干高手,都瞪目结舌,惊诧万状。其中只喜坏了拏云手万松龄,想不到自己女儿,一年不见,竟有如此奇遇!
  乐疯了岳天敏,暗暗钦佩玉箫真人的绝世武学,果然不同凡响!
  箫声中,响起了银铃般笑声:“老怪物,你乖乖的认输罢!姑娘瞧在你年老份上,就不难为你啦!”呼呼!掌风如潮!
  黑煞掌怒极而笑,声音难听无比:“老夫和你拼了。”
  “琪儿,适可而止!”拏云手万松龄沉喝了一声。
  箫音急转直下,变为羽声,戛然而止!
  一团白影,轻飘而出,落到万松龄身边。
  一声怒吼,一条高大黑影,急追猛扑过来,宛若狮子搏兔,凶猛已极!
  原来最后一招,万小琪挑散了黑煞掌商震天的发髻。这明明是手下留情,可是这比砍了他的头还难堪。
  黑煞老怪长发披散,形同鬼魅,他是气疯了心,一踪身急起直追,要和万小琪拼命啦!
  “老匹夫,见好不收,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匹练如虹,寒芒四吐,正是尹稚英靶他拦住去路。
  黑煞老怪眼中喷火,嘿嘿怒笑:“挡我者死!”双爪一伸,五指箕张,扑上来便往尹稚英双肩抓去!
  尹稚英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身形轻旋,长剑不收不撤,迎着他来势玉腕一翻一推。寒光撩起,向黑煞老怪双掌削出。
  黑煞老怪连人带掌,扑过来势子又急又猛,他是急怒攻心,恨不得把对方立毙掌下稍出胸头之气。
  那知对方身形一旋,倏忽之间,竟已走了空招。蓦见寒光闪动,剑锋已反削自己双腕。
  老怪心头一震,情急之下,借着前扑之势,硬把身形一拧,双掌向侧推出。“横身打虎”,一股劲风,又袭向尹稚英肩头。他临时变招,只不过用上了三五成力道。
  尹稚英自从服了十滴天府玄真,自己也觉功力比以前增强了许多,但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可从没有试验的机会。此时一见黑煞老怪仓猝变招,分明力未用足,自己正好拿他试试。心念一动,她猛的右剑一收,暗提丹田之气,错步回身,左掌倏然平推而出!两股劲疾无俦的狂飙,骤然相接,砰的一声,把黑煞老怪商震天震得上半身往后直晃。
  尹稚英也只不过向后退出了一步。这可把大家看得愣住了,黑煞老怪商震天是以黑煞掌饮誉江湖,掌上功夫,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修练,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他双掌之下,轻则重伤,重则丧生。
  尹稚英一个姑娘家,竟然敢以单掌接他双掌?竟然能以单掌胜他双掌?这份内力,实是罕见!大厅上有人轰然叫好,采声四起。这一掌,无异断送了黑煞老怪一世英名。
  惊怒交炽,陡然大喝一声:“小娃儿,再接我一掌!”
  他两手运足全身功劲,乌黑的掌心,微凹着向前缓吐,既沉又慢。他要以数十年勤修苦练的内力,和这女娃儿孤注一拼!
  尹稚英一掌得了便宜,认为黑煞掌也不过尔尔。年轻人谁不好强喜功,岂肯稍退?立时纳剑入鞘,凝神运气,一双纤纤玉掌,尖尖柔荑,居然也迎着黑煞掌拍出!两双手,一如乌金,一如白玉,一如鸟爪,一如青葱,完全成了对比。大厅上多少眼睛,全眨都不眨的瞧着!
  “英妹快退!”一条青影,如电光般一闪。在两人中间,多出了一个青衫飘忽的少年书生。这时两人各以全力击出的掌风,已像排山倒海般向中间撞到!但听“砰”“砰”两声巨响,商震天的黑煞掌和尹椎英的双掌,同时结结实实的打到了少年书生的前胸和后心!大家都被这两声巨响震得心头狂跳,这少年好不鲁莽?这会可完啦!巨响过后,黑煞掌商震天连退数步,目瞪口呆,怔怔的愣在当地。
  他雄心如灰,犹若斗败的公鸡。那少年书生,正是岳天敏,他前后心中了两掌,若无其事,含笑而立。
  尹稚英这时站在他身旁微露得意之色。
  黑煞老怪怔了一阵,望着岳天敏道:“普天之下,能这样受得起我商某一掌的,还不多见,少侠身怀绝技,老夫甘败下风,不知那一派的高人,能否以姓氏见告。”这一番话,明的捧着岳天敏,但也为自己找台阶,口气可依然有点狂傲。
  岳天敏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昆仑……”
  他话未说完,万小琪早已一闪身出来和他并肩站定,抢着说道:“他叫岳天敏,昆仑四老的师弟,也就是一年前在褚家潭得剑被你用黑煞掌打伤的人。我叫万小琪,西崆峒门下,够了没有?要找我们,江湖上随时候教。”
  她语若笙簧,又急又娇,好听已极。可是锧入了黑煞老怪耳中,难受也到了极点。以黑煞掌商震天的身份,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受过人家这等折辱?这姓岳的是昆仑四老的师弟?昆仑四老,也不见得高过自己多少,可是这青年却已功臻玄门上乘!什么?姓万的丫头果然是西崆峒门下,这白玉洞箫……
  他倒抽一口冷气,这老魔头当真还没有死!收了徒弟?纵目江湖,谁惹得起他?
  黑煞老怪色厉内荏,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回头对神猿剑客董皓说道:“今天我商震天算是栽到家啦!董兄,小犬伤势不轻,咱们走!”说着一把挟起重伤在地的商泰官,两眼向大厅上一扫,桀桀怪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姓商的就此告退,咱们后会有期!”
  祝三立虎的跃出,沉声喝道:“且住!”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剑客正待走出厅去,闻言猛的一转身。两眼充满了仇恨之色,向祝三立瞪了一眼,方要喝问。瞥见排教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率着几个香主,向自己远远围来,厅前站着的四人,也有三个迅速分开,守住了去路,意似防止自己两人乘隙潜逃。这种剑拔弩张情形,显然要群起围攻,联手对付自己。不由气往上冲,厉声喝道:“姓祝的,你待怎样?”
  祝三立接着喝道:“商震天,杀人偿命,今日你把命留下!”右掌一扬已迎面劈了过去!
  黑煞掌冷笑一声,右掌立时迎着击出。百步劈空掌和黑煞掌两股潜力,正要悬空相接。忽听排教三长老的向老爹大喝一声,右掌也凌空一拍,打出一记五阴掌,直向两人之间撞过去。口中叫道:“今日可不是你们两位的私怨,这笔血债得让大伙儿算算。”
  他这一掌,明的是架向两人中间,暗中掌风一偏,呼的向黑煞掌震弹过去!
  商震天虽然功力卓绝,但也难挡两人合力之势。只觉身子一震,飘然退了两步。
  祝三立见机不可失,骤然振臂跃起,喝声:“老匹夫拿命来!”劈空掌“独劈华山”迎头劈下。
  黑煞掌狂吼一声,右掌“只手擎天”,陡的硬磕上去。砰!这下两掌接实了。
  祝三立吃亏在身形跃起,无处着力,一震之后,就飘身疾退了一丈开外,闭上双目,似是在暗中运气调息。
  黑煞掌却也微觉气逆,赶紧沉气运功。
  神猿剑客董皓,猛的打了个哈哈。
  目光向祝三立,向老爹和万松龄一转,冷冷的道:“大概你们想三派联手,以多为胜了,难得!难得!”
  他可不认识海南的人,是以只指着昆仑、少林和排教而已言。
  拏云手万松龄闻言笑道:“牛鼻子,这会你可走了眼啦!兄弟和两位虽有梁子,但桥归桥,路归路,那会纠众行凶?而且今天除了我们三派之外,还有海南碧落宫的高人在场,这可是你们之事,与兄弟无涉,不过兄弟倒可作个证人。”
  神猿剑客听到海南碧落宫也有高人在场,不由对着古九阳望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脸上也露出一片诧异之色,问道:“贫道原是听说你万大侠在此作客,才和商兄一同赶来,以便把我们之间的嫌怨作个了断。但听万大侠适才的口气,似乎海南高人及少林、排教,都和贫道两人另有梁子,这教贫道好不糊涂,万大侠能否把个中原委见告吗?”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你们用喂毒暗青于连伤海南门下多人,今晚又毒害排教长老刁太婆,和我一瓢师弟,事实俱在,还想图赖不成?”
  神猿剑客董皓气得脸色骤变,也怒道:“祝大侠,你说什么?贫道不才也忝掌衡山一派,岂肯使用喂毒暗器?”
  向老爹在旁冷笑道:“道长一派宗主,自视甚高,也许不屑用毒,你能保同来之人不使毒吗?”
  他知道黑煞掌商震天和乌蒙派渊源极深,而乌蒙又是以用毐名闻江湖,这还有什么可疑的?
  “哈哈!我商震天顶天立地,生平不使兵刃,不用暗器,在江湖上横行了三四十年!向老头,你用不着绕弯子说话,凭你和姓祝的,不论单打双斗,要想在我手上讨得便宜,却也未必!如果说我商某使用毒药暗器伤人,那么两位只要拿出证据,确是我商某所为,就听凭两位处置,决不还手。”
  祝三立知道对方两人,在江湖上也算一代宗师,做了决不会赖。
  不由一眼瞧到黑煞掌手中挟着的负伤少年,又道:“两位一代宗师,兄弟自然相信,但焉知不是两位门下之人,暗下毒手。”
  神猿剑客呵呵笑道:“祝大侠疑心此子吗?他是商兄的令郎,也是贫道的唯一传人,决不使用毒药暗器。”
  他说着略一沉吟,回头向黑煞掌道:“唔!商兄,你对各种毒物,见闻颇广,是否可以去瞧瞧中毒身死的人,到底是被何种毒物所害?”
  黑煞掌商震天浓眉一皱,对祝向两人问道:“两位可否带兄弟去瞧瞧中毒的尸体?”
  祝三立,向老爹同时点头。暗想让他去瞧瞧也好,看你说什么话来?当下就引着黑煞掌和神猿剑客两人走向一瓢大师停尸之处。
  黑煞掌商震天看到这位少林监院大师浑身乌黑,尸体弯曲,死状十分可怖!当即俯下身去细细察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中了什么暗器的迹象。不由心中嘀咕,看来莫非……目光所及,猛见一瓢大师右手紧握着一串檀木念珠,左手的拇指和中指两指,却自成一组,似乎拈着什么东西?心中一动,就伸手把他三个指头轻轻拨开。
  嘿!果然从二指中间掉下一颗极其轻微的东西来。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东西之上。
  黑煞掌可不敢大意,他撕下一瓢大师一角僧袍把,那东西小心翼翼的裹着拿起。随手递给祝三立道:“祝大侠请看,一瓢大师就被这东西所伤。”
  祝三立接过一瞧,心中十分纳罕,失声的道:“这是小黑蜂,难道一瓢师弟就中了这黑蜂之毒?”
  他似乎还不深信。
  黑煞掌冷哼一声道:“你纵然没见过这小黑蜂,‘墨珠螫’,总该听江湖朋友说起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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