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狼窜


  糊涂狼老四听冷秋霜一说,想起自己方才说过,再有人说自己糊涂狼,太爷非揍死他不可,现在毒狼老三一开口就叫自己糊涂狼,自己人可以叫,以后又怎能禁止外人?何况还有这许多中原武林人在场,此例如何能开?他头脑简单,不由越想越觉得有理。
  偏头瞧了毒狼老三一眼,吼道:“不错,这非揍不可!”
  话声一落,突然一拳往他胸口捣去!
  色狼老五趁机凑近冷秋霜身边,低声道:“毒狼老三,一定是查考我们来的。”
  冷秋霜道:“他会用毒?”
  色狼老五摇摇头道:“不,他只是心毒手辣,大家才叫他毒狼……”
  毒狼老三突然举步一跨,闪开五尺,避过糊涂狼一记拳风,厉声喝道:“老四,你疯了?”
  糊涂狼愣愣的道:“老三,你是自己人,此例也不能开!”
  毒狼老三双目睁圆,喝道:“你说什么?”
  糊涂狼不由有些气馁,期期的道:“我现在叫聪明狼了,你……你不能再叫我糊涂狼。”
  毒狼怒嘿一声,回头瞧到色狼老五正在鬼鬼祟祟的和冷秋霜说着自己,心头更是火发,一步跨到色狼面前,大声问道:“她是什么人?”
  冷秋霜眨眨眼睛,笑道:“噫,你们不是在咱们船尾上画了白粉狼头,一路跟来的,干么,还要多问?”
  糊涂狼一脸惘然之色,朝色狼问道:“咱们老大几时在她的船上也画了狼的头?”
  色狼老五摇摇头,没有作声。
  毒狼老三狞笑道:“你就是南北双岳门下?”
  冷秋霜道:“谁说不是?”
  她用手指了指陆翰飞,又道:“陆大哥是南岳门下,我是北岳门下楚湘云。”
  糊涂狼骇然道:“就是他们?”
  色狼老五忙道:“我早就有点怀疑。”
  糊涂狼道:“对了,我不是早就说过,龙门帮的那个老穷酸,就是替南北双岳门下撑腰来的。”
  毒狼老三道:“你们不准争吵,依咱说,咱们既然碰上南北双岳门下,不如直截了当,带他们去见师傅,老大这种绕圈子的做法,咱可不赞成。”
  糊涂狼老四拍手道:“对,对,早该如此了!”
  色狼老五两只眼睛,只是在冷秋霜身上打转,闻言忙道:“楚姑娘,你不用害怕,就跟咱们去见见师傅吧!”
  说话之际,伸手就来拉冷秋霜的纤手。
  冷秋霜早有准备,身子后退半步,说道:“我才不去呢!”
  口中说着,玉手微扬,轻飘飘的一掌,朝色狼老五推去!
  色狼老五伸手去拉,哪敢用力,同时也明明看到冷秋霜一掌朝自己推来,就是因为冷秋霜这一掌,好像只是一记虚招,丝毫不着力道,是以并不在意。
  哪知就在这一瞬之间,陡觉不对,一股奇寒澈骨的冷风,业已拂到身前!他终究功力深厚,心头一惊,立即一提真气,全身上下,有如精钢一般,不待冷风及身,陡然一个大翻身,闪避开去。
  饶他色狼老五及时警觉,仍然觉出一阵寒风,从身侧掠过,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颤,如若硬挡的话,虽有真气护身,只怕也难以抗拒得住!
  惊凛之余,不由瞪着双眼,退:“啊,好冷,你这是什么功夫?”
  这原是一瞬之间的事,千手儒侠,史南溪因冷秋霜此时乔装北岳门下的楚湘云,她已得厉山双煞真传,“九阴神功”有了三成火候,如果出手之间,万一伤了对方,老狼神狼奇里最是护犊,这笔账非挂在北岳门下的楚湘云头上不可。
  何况陆翰飞、楚湘云两人,师仇未复,今后行走江湖,惹上老狼神这样厉害魔头,自非所宜。心中想着,这就朗笑一声,道:“陆老弟,楚姑娘,你们只管瞧着就是,漠北五狼只来了三头,还是老夫打发他们回去的好。”
  冷秋霜道:“史老前辈,你让一个给我咯!”
  千手儒侠使了一个眼色,笑道:“漠北五狼,何足为奇?老夫说过要打发他们回去,你们谁都不准出手。”
  杜志远听出干手儒侠口气,心中一阵感激,连忙叫道。“楚师妹,史前辈既然这么吩咐,你就退下来吧?”
  毒狼老三凶睛一瞪,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色狼老五道:“他叫干手儒侠史南溪。”
  糊涂狼一听被老五抢着说出,心中大是不快,忙道:“他就是长江龙门帮的什么总护法!”
  干手儒侠颔首道:“他说得不错,老夫正是龙门帮总护法史南溪,此次奉帮主之命,陪同陆老弟、楚姑娘前往石鼓山。你们只管冲着老夫来就是!”
  他故意说出龙门帮,把事儿全揽到自己身上。
  果然,毒狼老三听得怒不可遏,手腕一翻,从腰间取出一柄狼牙棒,脸上掠过一抹狞笑,道:“漠北五狼,向来不讲究江湖规矩,不管你一个人,或十个百个,咱们有几个人在场,就上几个的。”
  他说话之时,糊涂狼老四和色狼老五同时取出狼牙棒。
  千手儒侠朝三人瞧了一眼,朗朗笑道:“老夫承武林朋友抬举,送了个外号,叫做干手儒侠,就是来上千头狼,老夫也毫不在乎。”
  糊涂狼道:“中原武林中敢情都会吹牛,这老穷酸口气可真不小。”
  毒狼老三手上掂了掂狼牙棒,道:“咱们上!”
  色狼老五道:“老三且慢,叫他取出兵器来再动手,不要辱了咱们漠北五狼的名头。”
  糊涂狼连忙点头道:“对,对,叫他取出兵器来。”
  千手儒侠微微一笑,探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把褶扇,倏的打开,摇了两摇,抬头道:“老夫已有多年没用这柄扇子,对付你们实在用不到它。”
  随手一拢,又复收袖中。
  毒狼老三怒吼一声:“接招!”
  手中狼牙棒一伸,疾向千手儒侠点去!
  千手儒侠脸上笑容未敛,左手衣袖一挥,硬封毒狼老三点来的狼牙棒。
  毒狼老三没想对方竟有这般托大,居然敢用衣袖硬封自己的狼牙棒,但他心念堪堪转动,于手儒侠从衣袖中拂出的一股巨大潜力,业已卷到,只觉手上一震,狼牙棒向侧荡去,身不由主的横移了两步。
  毒狼老三才一出手,粉涂狼老四,色狼老五两人,也同时一挫腰,两柄狼牙棒,一左一右向千手儒侠合击过去。
  千手儒侠长笑一声,双肩晃动,儒衫飘处,倏地从两柄狼牙棒中疾穿而过,衣袖一抖,双手同时反臂向后卷出!
  漠北五狼平日目空一切,除了他们师傅,自以为天下武林,再也难有对手。
  此时老四,老五联手合击,只当对方必然被迫后退,千手儒侠突然从两人之间,闪穿而过,已大出两人意外,没防到他两只衣袖,还会反卷而出!两人略一怔神,才发觉一股反弹之力,直追过来,双双大吃一惊,慌忙趁势后跃!
  千手儒侠一招之间,就把三人各个逼退,直瞧得杜志远、陆翰飞等四人,莫不衷心佩服,于手儒侠之名,果然不虚!
  毒狼老三身子横移两步,一眼瞧到老四老五同时被逼后退,他狼牙樟一个盘旋,又向千手儒侠旋击而来。
  糊涂狼口中叫了声:“老五,这老穷酸有点名堂!”
  身子一纵,闪到千手儒侠身后,棒势一斜,横打背脊。
  色狼老五同时右脚横跨,变成仆步,右手狼牙棒,伏地追风,呼的扫向下盘。
  漠北三狼,这一次竟然同时发动,千手儒侠身前身后,上中下三盘,全部笼罩在三柄狼牙棒的攻势之下。
  只见他长衫飘忽,猛堤丹田之气,双臂一抖,身形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飞矢,往上直拔。
  就在他直拔之时.右手在糊涂狼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这下当真奇快无比.糊涂狼肩头被拍,哪还留得住脚,连棒带人直向毒狼老三撞击过去。
  毒狼老三一律击出,突然失去敌人踪影,心头方自一怔,糊涂狼已然撞到,一时来不及收招,只好全力朝糊涂狼棒上架去。
  “蓬”的一声,两柄狼牙棒撞个正着,无数锋利尖刃,交错钉入对方棒身,一时哪想分得开来!
  色狼老五伏地扫去的狼牙棒,也同时扫到两人脚下!
  毒狼老三又怒又急,厉吼一声,右手猛地一提,身形急急上跃。
  总算糊涂狼武功不弱,经毒狼老三一提之势,也跟着跳起,才堪堪躲开色狼老五横扫而来的狼牙棒,从两人脚下掠过。
  一阵“喀”“喀”轻响,人影乍分,老三、老四两人低头一瞧,自己手上的狼牙棒,已有一大片狼牙,硬生生折断!
  再看千手儒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瞧着自己三人?
  漠北三狼全被激怒得凶性突发,暴吼一声,三条人影急窜猛扑,同时攻到,三柄狼牙棒,围着千手儒侠,划起重重棒影,呼啸生风,好不凌厉?
  “哈哈,你们真是不识好歹!”
  千手儒侠朗朗一笑,双袖挥舞,身子随着转动!
  刹那之间,漠北三狼固然因服装兵器完全相同,这时走马灯一般围着抢攻,已分不清谁是谁来?
  千手儒侠史南溪一个人影,也渐渐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幻出七八个千手儒侠,在漠北三狼三柄狼牙棒之间,穿插游走,捉对厮杀。
  一时只把漠北三狼,逗得连声怒吼,团团乱转,不论攻势如何猛恶,始终休想伤得到他。
  这一场恶战,不但漠北三狼,稀里糊涂,弄不清这许多幻影,谁虚谁实?就是观战的杜志远、陆翰飞,冷秋霜,黑娘子四人,也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暗忖:难怪史前辈,江湖上称他干手懦侠,这等精奇身法,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大工夫,漠北三狼少说也攻了四五十招。他们真有点像三头饿狼,兽性突发,根本没想到对方是在手下留情,要他们自己知难而退,也根本不理会对方武功比他们要高出得多,只是一味的怒吼狂喝,疯狂抢攻!
  冷秋霜秀发披肩,倚着陆翰飞,嫣然笑道:“真好玩,难怪史老前辈连分一个给我都不肯。”
  她天真无邪,像小鸟依人似的,紧靠在陆翰飞身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杜志远瞧在眼里,却暗暗皱眉,他想起自己师妹,和陆兄弟真是天生一对,自己当日送师傅骨灰归山,把师妹交托给陆兄弟,原想让师妹有个归宿,自己也好了却一椿心事。不料,如今中途钻出一个冷姑娘来,瞧她对陆兄弟的神情,分明有了情感,不知陆兄弟对师妹和冷姑娘之间,如何取舍?这件事,自己还得努力促成才好。他想到促成师妹,同时也联想到自己,目光不期偷偷的朝乔装老苍头的黑娘子倪采珍瞧去!
  她只是目注场中,连瞧也没朝自己瞧上一眼,他想起她平日那付冷冰冰的模样,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
  他低头想着心思,没去留神场中形势,就这瞬息失神,陡听千手儒侠一声长笑从场中传出!急忙举目瞧去,只见漠北三狼,三柄狼牙俸,业已全到了千手懦侠手上,三个人像凶神恶煞一般,双目环睁,脸上满是狞厉之色,一语不发的怔怔而立!
  千手儒侠把三柄狼牙棒,朝地上一丢,随手在三人身上拍了一掌,况声喝道:“中原武林,不是漠北,可容不得你们横行,老夫瞧在你们师傅份上,也不难为你们,快替老夫滚吧?”
  漠北三狼长长吐了口气,变腰拾起狼牙棒,毒狼老三恶狠狠的盯了千手儒侠一眼,狩笑道:“姓史的,咱们今日认栽,山不转路转,总有见面的一天。”千手儒侠双目乍睁,两道棱棱冷电,寒光四射,大笑道:“几十年来,这种话老夫听多了,凭你们这三块料,少在老夫面前噜嗦,还不快滚?”
  漠北三狼哪里还敢多说,接连几纵,三条身形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娘子倪采珍朝干手儒侠迎着笑道:“总护法这份身手,晚辈今晚才开了眼界。”
  千手儒侠呵呵笑道:“倪堂主好说,老夫有多年没和人动手,其实,这三人如论真实功夫,江湖上已不多见,老夫只能说是以巧胜他们的拙罢了!”
  说到这里忽然修眉一皱,持须道:“想不到狼奇里已有三十年没在中原走动,这次居然也会闻风赶来,石鼓山之事,帮主虽已另有安排,但此人凶名久著,突然在此出现,帮主恐怕尚不知情,此事咱们还得及早通知才好!”
  黑娘子躬身道:“晚辈这就立时放起信鸽,禀报帮主。”
  千手儒侠微微点头。
  冷秋霜听了半天,再也忍耐不住,抬头问道:“史老前辈,狼奇里是不是就是老狼神,他很厉害吗?”
  千手儒侠道:“老狼神是他外号,此人三十年前,早已名满甘陕,据说他从小在狼群中长大,就以狼为姓,武功十分诡异,一柄狼形剑,中原武林能够接得住的人,恐怕寥寥可数
  冷秋霜偏着头道:“史老前辈,我打得过他吗?”
  干手儒侠微微一笑,道:“姑娘练的‘九阴神功’,原是武林中一种极厉害的阴功,如果姑娘已有七成以上火候,也许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冷秋霜小嘴一噘,急得跺脚道:“陆大哥,这贼和尚真害人,要不然,我们还怕什么老狼神?”
  她口中的贼和尚,当然是指灵岩大师而言,要是没有灵岩大顺无意破坏,“九阴神功”,又何止只有三成火候?
  她想了一想,又道:“那么我师傅和师公呢?”
  干手儒侠持须道:“你师傅师公两位,要是联手起来,对付狼奇里,大概不成问题。”
  冷秋霜脸露喜容,高兴的道:“这就好了,我师傅师公一定会到石鼓山去的,到时候,我只要和老狼神打起来,师傅师公瞧到了,就会帮我打他的呀!”
  千手儒侠心中一动,只是沉吟不语!
  杜志远道:“老前辈,那自称甯不归的人呢?”
  千手儒侠突然哦了一声,摇头道:“老夫先前虽然瞧出那位甯老哥,举止有异,但想不到他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风尘异人,可惜失之交臂……”
  说到这里,就把自己暗地跟踪甯不归,他如何戏耍二狼,详细说了一遍。
  冷秋霜听到甯不归蹲在树上大便,撒了糊涂狼一头一脸,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大家边说边走,回到江边,已将近四更,千手懦侠抬头瞧瞧天色,便吩咐大家回船休,息!一面又交待黑娘子,此去衡阳,还有一段水程,回船之后,就得叫醒舟子,立即启锭。黑娘子躬身领命。
  千手儒侠和杜志远,堪堪回到船上!
  只听江岸上一路有人嚷了下来:“别追,别追,追急了,我穷老头只好跳河!”
  千手儒侠心头蓦地一怔,那正是甯不归的声音!
  杜志远敢情也听到了,方要出声!
  千手儒侠连忙摇摇手,迅速探头往舱外瞧去,只见一条黑影,脚步散乱,歪歪斜斜的一路朝江边跑来。
  说他脚步散乱,其实可跑得极快,远远望去,那不是甯不归,还有谁来?地手上似乎抱着一个人,只是沿着江边,拔脚飞跑!
  他身后不远,还有一条黑影,像追风驰电,身形奇快,紧追不舍,好像还在一路叱喝道:“好酒鬼,你就是跑上天去。我也非追到凌霄殿不可!”
  这人身法虽然奇快,但甯不归跑的可不是直线,弯弯曲曲的和他绕着圈子,有时明明可以追上了,他身子一歪,又打横里闪出,是以始终和后面那人,保待着一段距离。
  甯不归一边梯梯他他的跑,一边回头叫道:“喂,小老头。你要人,我还你人就是,我实在跑不动啦!”
  后面那人敢清已被激得怒火迸顶,尖声喝道:“咱们今天对上了头,非分个高低不可,你……你放下人来,咱们好好较量。
  甯不归惶急的道:“不,不,我穷老头没时间奉陪,我……我酒瘾来了!”他忽然笔直朝江边跑来,拉大嗓子道:…快来接人哪,真的来了!”
  后面那人身形倏然凌空扑起,尖声喝道:“好极,原来你还有羽党躲在江边!”
  两人这一跑近,千手儒侠已瞧清甯不归手上,原来横抱着一个女子,看去身形娇小,年纪不大!
  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却是一个身穿土布衫裤,头盘小辫的矮小老头,瞧他身形简直快得出奇!
  千手儒侠不由心头大怔,数十年江湖,自问各门各派的人,只要稍有头脸,即使不识,总也有个耳闻!
  甯不归的突然出现,已使自己感到莫测高深,如今这个矮小老头,光看他这份轻功,已是登峰造极,身手之高,只怕还在自己之上,何以从没听人说过?这么看来,天下之奇材异能之士,到处都有,自己数十年浮名,真是幸致!
  心中想着,只听甯不归大叫道:“来人哪,这小老头手底下厉害得紧,我可吃不消了!”
  他身子一偏,从斜刺里闪开后面那人凌空扑下之势,随着把手上抱着的女子,放到沙滩上面。
  矮小老头身如殒星,双脚还没落地,回身就是一掌朝甯不归劈去!
  甯不归好像身上长着眼睛,没等他掌势拍到,早已溜了开去!
  矮小老头出手一掌,看去丝毫不带风声,但甯不归堪堪闪身避开,他适才立足之处,突然“砰”的一声,大片泥沙,向四外溅起一丈来高,沙滩上硬生生被掌力劈成一个土潭!
  千手儒侠心头猛地一惊,这人一掌劈出,丝毫不带风声,力道竟有这等强猛,使的分明是武林中仅有传说的“无形掌”!
  那矮小老头一掌劈空,怒吼一声,扬手又是一掌,朝甯不归身后劈去】
  “砰!”大片泥沙飞溅而起,沙滩上登时又被劈了一个大洞,这会距离甯不归还不到两尺,直吓得他“啊”“啊”连声,不迭往旁躲闪!
  矮小老头站在女子身边,搔搔头皮,只气得指手画脚的尖声喝道:“老酒鬼,你别逃,咱们好好较量较量!”
  “公羊老前辈!”
  一条人影,随声而起,从前面小船上,朝矮小老头飞去,千手儒侠又是一怔,暗想原来陆老弟认识他?
  这一瞬工夫,陆翰飞业已落到矮小老头身前,正待行下礼去!
  矮小老头鼠目转动,一眼瞧到陆翰飞,嘻的笑出声来,忙道:“小娃儿,原来是你,这女娃儿阴经受制,怕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来,你快把她抱上船去。”
  甯不归站得远远的道:“没有,没有,我早替她解开来了,现在只点了她睡穴。”
  矮小老头不待陆翰飞开口,突然双脚一点,纵身往甯不归飞扑过去,口中尖声笑道:“来,来,现在咱们可以动手了。”
  甯不归见他追来,转身就跑,一面大声说道:“不成,不成,咱可要失陪了!”
  矮小老头身形突然加快,划空掠去,口中喝道:“咱们先比赛比赛脚程也好,反正不管你跑到哪里,非分个高低不可。”
  两条入影,随着叱喝之声,瞬息远去!
  这是傍晚时分,夕阳已经下山!
  远近峰峦,全都披上了一层苍茫暮蔼!
  从岳麓山往南的一条山径上,正有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少女,沿溪而行。
  前面一个男的脸色枯黄,皮包着骨,凹眼凸颧,两颊如削.身上穿一袭宽大黑衫,走路时双手下垂,丝毫不见摆动,蓦地一见,不把他当作僵尸才怪!
  女的是一个鸠面老婆子,疏疏朗朗的黄发,在脑后梳了一个又小又尖的发团,一身黑色衫裤,底下五寸小脚,穿一双大红绣花寿鞋,步履如飞。
  这一对生相狰狞的老夫妻身后,却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青绢包头,生得秀美动人!
  尤其她那双清如秋水的大眼睛,随着山势,不住转动,显示出她是一位剔透玲珑的姑娘,此时黛眉微蹩,似乎有着极大心事。
  那鸠面婆子一边走路,口中却在不住的唠叨:“老不死,要是咱们秋儿有甚失闪,老娘非和你拼个死活不可!”
  黑衣老人对她这几句话,一路上,不知听过几千百遍,听,多了,也就不以为意,自顾自的低头走路。
  鸠面老婆跟在后面,骂道:“老不死,你听到了没有?是不是把老娘的话,当作耳边风?哼,没有老娘,咱老爹会收你这个厉山脚下的牧中小厮做徒儿,你哪有今天?你敢不听老娘的话?”
  黑衣老人皱皱眉头,苦笑道:“好啦,好啦,你少说几句话行不行?”
  鸠面婆子怒冲冲的道:“怎么你封老娘的口,连话都不能说了?老娘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秋儿,就是你老不死粗心大意,把她丢了,你非把她找回来不可!”
  黑衣老头连声应是,道:“你急也没用,秋儿,谁被人家当楚姑娘掳了去,咱们赶到石鼓山,自然可以查究得到。”
  鸠面婆子道:“你这些活,老娘听腻了,秋儿被人家掳上石鼓山来,这一路上,怎会没有丝毫眉目.都是你老不死存心不良……”
  黑衣老人连忙干咳了一声,陪笑道:“你还是歇一歇吧,别走累了,楚姑娘怕也累了吧?”
  青衣少女回身扶着鸠面婆子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嫣然笑道:“柯老前辈,你就憩一憩再走咯,从这里到石鼓山,有两个时辰,足够了,也不忙在一时呀!”
  鸠面婆子一张鬼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用手拍拍身边大石,说值:“楚姑娘,你真乖巧,咱们秋儿,今年十六岁啦,就是什么都不懂,还像小孩子似的!”
  青衣少女眨眨眼睛道:“柯老前辈,明天就是赛孙膑和陆大哥约定的日子,我想他们把陆大哥和秋姐姐一起掳去的话,目的自然志在藏宝,明天准会在石鼓山出现的。”
  黑衣老人双目一亮,道:“楚姑娘,你不是和陆少侠一起去找赛孙膑的吗?”
  青衣少女点点头。黑衣老人掩不住喜容,忙道:“这样就好,明天咱们先找赛孙膑,你告诉他陆少侠已经被人掳走,千万别说出藏宝地点,免误大事。”
  青衣少女作难的道:“这可怎么好,赛孙膑不认识我呀!”
  鸠面婆子脸色一沉,急着问道:“你不是也见过他?”
  青衣少女道:“赛孙膑是个脾气右怪的人……”
  黑衣老人点头道:“不错,江湖上人都是这么说着,其实。一个残废的人,脾气难免古……”
  鸠面婆子嫌他多嘴,瞪了黑衣老人一眼,黑衣老人连忙缩住。
  青衣少女又道:“那天我和陆大哥找上竹仗坪去,我只站在竹屋外面,是陆大哥一个人进去的。”
  黑衣老人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青衣少女气道:“据说赛孙膑生平最讨厌女人,他说只有女人,才是最可伯的东西。”
  黑衣老人“哦”了一声,神情嗒然若丧!
  鸠面婆子右手“砰”的一掌,打得石屑纷飞,厉声道。“胡说八道!”
  青衣少女心头蓦地一惊,只听她接口桀桀怪笑道:“老娘明天非把赛孙膑抓来问问不可,他是不是女人养出来的?”
  青衣少女听得粉脸一红,心头总算放下一块大石。
  黑衣老人接口道:“对,明天咱们抓住赛孙膑,掳秋儿的人,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鸠面婆子目射凶光,厉声道:“老娘非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人,碎尸万段不可!”
  她双爪作势,虚空一抓,骨节发出一阵格格暴响!
  青衣少女坐在她身侧,不由瞧得暗暗惊心。
  鸠面婆子忽然三角眼一横,问逍:“老不死,这是什么时候了?”
  黑衣老人看看天色,道:“卯时,唔,卯时已经偏了一点!”
  鸠面婆子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老娘早已饿了。”
  黑衣老人惶恐的道:“是,是,我就去,就去准备。”
  说着转身往山下奔去!
  青衣少女站起身子道:“柯老前辈,我也去。”
  鸠面婆子摇摇手道:“你只管坐着,陪我老婆子聊聊,让他去好啦,咱们住在厉山,我老婆子就是嫌野兽肉泥土气息重,他时常到山下人家去摸上几只鸡来,烤叫化鸡吃,咱们秋儿就是喜欢吃烤鸡翅,你待会尝尝味道,就知道了。”青衣少女这几天工夫,已经摸透了鸠面婆子的性情,知她生性虽凶,一却喜欢奉承,这就娇笑道:“秋姐姐真好福气,有老前辈这样的好师傅,疼她比疼自己女儿还好。”
  鸠面婆子忽然脸上露出一丝慈笑,叹了口气道,“孩子,女人总是女人,咱老婆子已经老啦,秋儿是咱一手抚养长大的,不疼她又叫老婆子疼谁呢?不知哪一个杀千刀的把她掳去,这几天来,咱们老是心神不定,挂念着她,幸亏还有你替老婆子解解寂寞,不然真会急疯了心。咱们秋儿要是有你这么乖巧就好,唉,可惜你已经拜在北岳司空晓门下了,不然,我老婆子真想再收个徒儿。”
  原来这青衣少女,正是被厉山双煞掳来的楚湘云!
  厉山双煞在她面前,只是骗说从一个夜行人手上救来的,因为发现陆翰飞也同时失踪,自己夫妻两人,分头追赶,只留下冷秋霜一人,哪知贼人误把秋儿当作了楚湘云掳走。
  这一段话,正因为有冷秋霜的失踪,不由楚湘云不信!
  当然,劫持陆翰飞和楚湘云的目的,无非为了江湖上传言,南北双岳门人已经知道石鼓山藏宝的地点,劫持的人,势必要到石鼓山去,于是楚姑娘就跟着厉山双煞兼程赶来。
  这时楚姑娘听阴风煞柯灵的口气,大有收自己为徒之意。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杀害师傅和简师伯的仇人,武功高不可测.但凭自己三人,即使再练十年,也难是人家对手。眼前的厉山双煞,武功极高,就是他们徒儿冷秋霜,“九阴神功”也有三成火候,如能好好拢络,倒不失为极大帮手,难得她自己开口,这机会可放过不得!
  心念疾转,忽的计上心来,脸上神色一黯,幽幽的道:“晚辈身受师恩,先师血仇未报,晚辈怎忍背弃师门?只是……晚辈自小就没有爹娘,老前辈如不嫌弃,晚辈就拜你作干娘好啦!”
  “干娘,桀桀桀桀!”阴风煞双目射出磷磷绿焰,突然一把搂住楚姑娘娇躯,桀桀怪笑道:“好孩子,你真想得周到!”
  楚湘云心中一喜,忙道:“女儿还没给千娘叩头呢!”说着,一扭身子,当真跪到地上,拜了几拜,口中叫了声:“干娘!”
  阴风煞直乐得咧开大嘴,又是一阵桀桀尖笑:“老身生受,乖孩子,快起来,你师傅的大仇,包在干娘身上,秋儿有你这么一个师姐,她不知多高兴呢!”
  说话之间,只见旋风煞木通,腋下己挟着三只肥鸡回来!
  阴风煞尖叫道:“老不死,快来,老娘收了一个干女儿啦!”一面朝楚湘云道:“乖孩子,你就叫他一声干爹吧!”
  旋风煞听得一怔,道:“咱们到石鼓山去,不是……”
  阴风煞凶睛一瞪,怒道:“老娘的事,你少噜嗦,这样娇滴滴的乖女儿,你到哪里去找?”
  旋风煞被他一喝,哪敢多嘴,搓搓手陪笑道:“是,是,只要你高兴就好。”
  楚湘云假戏真做,正待朝旋风煞木通叩头,已被阴风煞一把拉住,道:“你跑了一整天的路,别再做磕头虫啦,叫上一声,也就是了。”
  旋风煞接口笑道:“楚姑娘,你口头叫叫就好,别多礼了,老夫还要去烤鸡呢!”
  楚湘云被阴风煞拉着,也就叫了声:“干爹!”
  旋风煞为了讨好妻子,耸着肩笑道:“咱门老太婆真好福气,一下子,连女儿也有了。”
  阴风煞横目道:“老不死,老娘的干女儿,你也有份,以后可得多照顾她。”
  旋风煞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咱们厉山双煞的干女儿,谁敢碰她?”
  说完,就转身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取出小刀,将三只肥鸡洗剥干净,然后用水和了泥团,包在鸡上。
  楚湘云觉得好玩,帮他捡了许多枯枝,好在树下升火,烤了起来。
  过不一会,从泥土中慢慢透出香味,旋风煞依次把鸡翻了个身,回头朝楚湘云笑道:“差不多了,别再添柴,湿泥已经干了!”说着从身边摸出一个纸包,递到楚湘云手上道:“这是盐巴,你先拿着。”
  楚湘云刚刚接过纸包,忽听旋风煞口中“噫”了一声,道:“鸡呢?”
  楚湘云回头瞧去,原来已经烤好的三只叫化鸡,转眼之间,全已不见,这当真是烤熟的公鸡飞啦!
  “好杂毛,你居然敢在老夫面前偷鸡!”
  旋风煞厉叱一声,飞身扑去!
  阴风煞站起身子,冷冷的道:“这老不死越老越不中用了,眼面前的东西,也会被人偷跑……”
  话声刚落,只听旋风煞的叱声,业已从山头那边传来!
  阴风煞侧耳倾听一下,脸色倏然一变,嘿道:“孩子,咱们快去,此人连老不死都追不上他,分明是存心冲着咱们厉山双煞来的。”
  她伸手挟起楚湘云娇躯,双脚一顿,风驰电卷,往前跑去!
  楚湘云只觉两耳生风,快得几乎连呼吸都透不过来,眨眼之间,便已转过山头,前面是一片树林!
  旋风煞的声音,就是从林中发出:“好杂毛,你还往哪里走?”
  阴风煞挟着楚湘云,穿林而入,问道:“老不死,究意是什么人?”
  旋风煞瞧到阴风煞,不觉微微一怔,笑道:“你也赶来了?只是……一个灰衣杂毛,甚是滑溜!”
  阴风煞放下楚湘云,冷笑道:“你是越来越没用了,追了半天,连一个杂毛道士都截不住。”
  说话声中,只听七八丈外,“刷”的一声细响,分明有人以极轻极快身法,朝林外窜去。
  旋风煞一肚子恼火,阴嘿一声,身形闪动,朝发声之处急掠过去,阴风煞和楚湘云也相继掠起,一连两个起落,便已掠出林外!
  这只是一瞬间事,只见旋风煞黑衣飘忽,独个儿站在那里,双目圆睁,不住的向四外搜索。
  这是一个小山斜坡,衰草依依,连鬼影子都没半个,朦胧月色之下,依稀可以看到小山顶上,似乎正有一座庙宇。
  旋风煞木通当真阴沟里翻船,当着自己面前,被人家把烤鸡偷走,而且这灰衣杂毛,一路上居然忽隐忽现的逗着自己,心头这份恼怒,简直到了极点。此时瞧到小山顶上,还有庙宇,立即回头道:“老太婆,咱们上去瞧瞧!”
  阴风煞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三人就朝山顶上走去。
  这座小山,该说只是一个士丘才对,山顶上地方不大,那座庙宇也总共只有一进,此时正殿上还有灯光射出。
  三人走到庙前,只见四扇山门,业已紧闭,抬头一瞧,扇额上写着“三官堂”三个金字。
  旋风煞哪还管得许多,右手袍袖一拂,“砰”的一声,中间两扇大门豁然大开,寒风狂卷,大殿上烛光摇曳,差点熄灭!
  旋风煞木通目光何等犀利,仅这一瞬之间,业已看清殿上围坐着一个黄衣老僧,和两个灰衣老道,三人身后,还侍立着四个青年道土,身上也一律穿着灰布道装。
  旋风煞双目冒火,仰天一声厉笑,道:“果然是一群杂毛道士!”
  黑衣飘动,大步往殿上走去!
  殿上诸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立着的四个青年道士,倏地各自从肩头罂出长剑!
  两个老道,同时脸色一变。只有中间那个黄衣老僧,却依然瞑坐如故!
  楚湘云跟着阴风煞身后,走近大殿,一眼瞧到瞑坐的黄衣老僧,心头不由蓦地一惊!
  那不是和自己师傅南北双岳齐名的“中州一僧”,少林掌教灵山大师伯是谁?自己跟随师傅上少林寺去,拜见过他老人家,哪会看错?
  灵山大师伯被人掳走,藏在厉山山神庙棺材之中,厉山双煞为了山神庙东厢,适合冷秋霜练功,被旋风煞木通认棺中起出,丢到庙后,据说那时灵山大师业已被人用重手法废去武功,奄奄一息。
  后来灵岩大师、陆大哥和自己三人,曾到庙后找寻,在一堆草丛中,发现有人激战的痕迹,地上遗留一柄断钩,记得柄上还刻着“贺氏双钩”等字样,自己也在山石上发现一支飞针,灵岩大师说,那是“太白神针”。
  如今,灵山大师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和这些道士坐在一起,这里离石鼓山已是不远,那么这批道士,显然也是不怀好意……
  楚姑娘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她心思缜密,这么一想,业已料到大半。
  踞坐在左上首的是一个年在五旬以上,面貌清烁,蓄着花白长髯的老道人,此时徐徐起身,脸露温色,打量了厉山双煞一眼,沉声道:“无量寿佛,两位老施主闯到此间,出口伤人,不知有何见教?”
  旋风煞木通绿惨惨的眼神一转,瞧到他肩头背着一柄银色长穗的“太白剑”,不由点了点头,厉笑道:“你就是东门子良?”
  要知东门子良乃是华山派掌门人,旋风煞直呼其名,听得老道人不禁脸色一变,勉强笑道:“不错,贫道正是东门子良,两位可是厉山木老施主贤伉俪?”
  旋风煞木通倔傲的道:“原来你认识老夫夫妻?”
  东门子良长眉微微一皱,朗笑道:“木老施主贤伉俪盛名久著,虽有二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贫道久闻大名,怎会认不出来?今晚真是幸会之呈!”
  旋风煞木通,一向自高自大,哪会把他什么华山掌门放在眼内,一阵嘿嘿阴笑,手指向他身后一指,粗声说道:“你门下哪一个小杂毛,刚才乘老夫不备,偷了鸡来?”
  东门子良身为一派掌门,被人家当面叫自己门下小杂毛,已是难堪,还说什么偷了他的鸡,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但厉山双煞是江湖上出名难缠的魔头,是以尽管心头恼火,脸上反而神色自若,微笑道:“贫道门下,全在这里,始终没有离开贫道半步;何沉出家人清净无为,不茹荤腥,怎会偷老施主的鸡,木老施主说的,怕是误会。”
  旋风煞木通怒道:“老夫明明看到是一个身穿灰衣的小杂毛偷的,这里除了你们,难道还有旁人不成?”
  东门子良气得脸色苍白,愤然道:“木老施主,贫道已经再三容忍,你怎能如此侮蔑华山门下?”
  坐在右首的一个道人,年约五旬,生得身形瘦小,看去十分精干,他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敢情也忍无可忍,突然起身道:“久闻厉山双煞武功了得,以木老施主的身手,自不难当场把偷鸡的人擒住,江湖上讲究过节分明,木老施主盛气而来,似乎是存心找碴来的。”
  旋风煞目光一转,厉声喝道:“你就是左浩了?嘿嘿,老夫最近才听到华山出了个什么仙人掌,二十年前,哪有你这号人物。”
  仙人掌左浩不由脸上一红,他终究涵养较差,怒笑道:“仙人掌这三个字,蒙江湖朋友抬举所赐,贫道原不敢当,至于木老施主眼中,没有贫道这号人物,贫道并不在乎。”
  东门子良怒在心头,但衡量情势,自己两人决非厉山双煞对手,对方只是为了追赶偷鸡贼一点小事,自己实在犯不上招惹他们。他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回头说道:“木老施主此来,原是小小误会,解释清楚了,也就无事,左师弟,你坐下!”
  仙人掌左浩经掌门师兄一说,慌忙躬身应是,往凳上坐下,哪知身子堪堪坐下,口中忽然“啊”了一声,蓦地跳将起来!
  这一下事出意外,大家的目光,不期都朝仙人掌瞧去。
  只见他坐的那条木凳上,赫然放着两个热烘烘的大泥团!经他身子朝上一坐,干泥纷纷裂开,里面露出白嫩鸡肉,香味四溢,那不是叫化鸡是什么?
  仙人掌左浩,在这一瞬之间,自己凳上竟会发现两只烤熟的叫化鸡,心头不由大是惊骇,哪知身子一站起,忽然从他道袍之中,落下许多零碎东西,低头一瞧,只见地上掉了一大堆鸡骨!
  这下,直瞧得仙人掌脸色大变,望着掌门师兄,喃喃的道:“大师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东门子良心头何尝不惊,这分明有人从中捣鬼。但师弟仙人掌左浩,一身武功,江湖上也算得有数人物,他身上被人做了手腿,竟会丝毫不觉!
  何况自己和他近在咫尺,身后还站着四个门人,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他长眉轩动,目光迅速向殿。上掠去,沉声道:“哪一位高人开的玩笑,何妨请出一见。”
  阴风煞柯灵嘿了一声,鸟爪般双手,凌空一招,两个泥团突然平空飞到她手上,只见她迅速将泥剥去、鸡毛随泥而落,随手把一只白嫩肥鸡,一下塞到楚湘云手上,低声道:“乖孩子,你饿坏了,快先吃吧,别理他们。”
  话声一落,又迅速剥开第二只,撕下一条鸡脚,塞到口中,大嚼起来。
  楚姑娘想不到自己将计就计,认了阴风煞这个干娘,她唐然爱护自己,溢诸言表,不由手上拿着剥好的叫化鸡,心中大是感动!
  旋风煞木通眼看人赃俱在,想起方才一路被仙人掌左浩戏耍,不由怒从心起,仰天发出一阵桀桀厉笑,道:“想不到名门正派的华山杂毛,原来尽是些偷鸡摸狗之辈,左浩,你敢戏耍老夫,老夫倒要瞧瞧你有几根骨头?”
  他黑袍鼓动,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脸带狞笑,朝仙人掌左浩身前逼去!
  仙人掌左浩有口难辩,直气得满脸通红,身子向后疾退了两步,也“呛”的一声,从肩头拔出长剑。
  东门子良怕旋凤煞木通浽起发难,早已凝聚毕生功力,一下挡在仙人掌面前,沉声道:“木老施主且慢,贫道忝为华山掌门,愿以敝派声誉,担保左师弟确无此事,此中只怕另有高人,隐身暗处,有意戏弄……”
  旋风煞木通瞪着一双凶睛,厉笑道:“你们华山派有什么声誉,老夫迟来一步,你东门子良不是也照样狼吞虎咽,把叫化鸡吃下肚去?老夫岂是你们烤叫化鸡的厨子?”
  左手一探,白骨爪挟着丝丝寒气,朝他肩头抓去!
  东门子良到了此时,也无法再忍,劲贯右掌,吐气开声。迎着推出!
  他这一掌出手,罡风狂涌,声势也是不弱,大殿上登时爆出“蓬”然巨震,旋风煞木通只觉脚下浮动,身子晃了一晃!东门子良却被白骨爪的阴劲,震得向后退出两步!
  旋风煞嘿嘿冷笑,右爪箕张,闪电朝仙人掌当胸抓出!
  那站在东门子良身后的四个华山门下,一见掌门人被人震退,立即长剑一挺,朝旋风煞围去。
  东门子良喝道:“你们快退下去!”
  四个门人闻声一怔,立即收剑退后。
  这时仙人掌左浩也横跨一步,闪开五尺,避过旋风煞抓来的“白骨爪”势,长剑一伸,反腕削出!
  “呛!”东门子良喝退门人,迅疾从肩头撤下太白剑,沉声道:“左师弟,你退下来!”
  仙人掌左浩知道大师兄练剑数十年,剑上造诣,深厚无比,平日从不轻易使用,此时太白剑出匣,想是怒极所致,心中想着,依言向旁跃退。
  东门子良仗剑卓立,脸上一片肃穆,沉声道:“木老施主一再相逼,贫道只好在剑招上领教了!”
  旋风煞木通阴恻恻的道:“依老夫看来,你们师兄弟还是一起上的好!”
  东门子良怒极而笑,朗郎说道:“木老施主真也太小觑华山派了!”
  话声才落,忽听有人接口道:“华山派又是怎样?”
  两人同时一怔,急忙举目瞧去,只见从山门外,飘然走进一个灰袍椎髻骨瘦如柴的苍须老道,稍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生得三角浓眉,眼珠凸出的老人。两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劲装大汉。
  原来前面两人正是神钩真人郝公玄和黔帮帮主独角龙王沙无忌!
  旋风煞木通瞧到两人,怪笑道:“郝真人和沙帮主怎地今日才到?”
  神钩真人郝公玄稽首道:“原来木老哥贤伉俪也在这里。”
  独角龙王沙无忌目光掠过坐在大殿左角的阴风煞和楚湘云两人,大笑道:“贤伉俪一力承担护送南北双岳的门人,怎么少了一个?”
  阴风煞正在啃着鸡肉,阴笑道:“南岳门下的陆少侠,已经先动身到石鼓山去了,咱们是带着干女儿顺便逛逛岳麓山,耽搁了一天。”独角龙王听到南岳门下已经先到石鼓山去之言,不由脸色骤然一变!
  阴风煞冷冷的道:“白衣剑侣在石鼓山的藏宝,咱老婆子已经答应了干女儿,非取到手不可,恐怕轮不到你黔帮头上,依老婆子相劝,你姓沙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沙无忌双目圆睁,似乎要待发作,但忽然忍了下来,勉强笑道:“老嫂子这话不是言之过早吗?石鼓山之事,咱们还是到石鼓山再说,沙某纵然无份,凑个热闹也好,兄弟今晚是特地找东门道长请教来的。”
  阴风煞阴阴的嘿了一声,依然自顾自的吃着鸡肉。
  独角龙王沙无忌对厉山双煞还心存顾忌,但对华山派可不同了,只见他双目一翻,大不刺刺的略一抱拳,道:“东门道长想必已知沙某的来意了吧?”
  东门子良收起长剑,稽首道:“沙帮主既未明白见示,贫道如何知道?”
  独角龙王纵声狂笑,朝中间坐着的黄衣老僧一指,道:“这位是谁?”
  东门子良平静的道:“沙帮主难道连少林方丈灵山大师都不认识了?”。
  独角龙王大声说道:“中州一僧沙某如何不识?沙某是问贵掌门人,怎会把少林方丈弄到这里来的?”
  东门子良脸色铁青,还没答话,只听山门外响起一阵脚步之声,走进一群人来!
  领先一个灰衲芒鞋,手持镔铁禅杖的枯瘦老僧,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灵峰大顺!
  他身后跟着一十八个灰衣僧人,年龄约在四旬以上,也各自手持禅杖,腰佩戒刀,看去个个身手矫捷,太阳穴鼓得老高,分明是少林寺精选出来的一流高手。
  独角龙王沙无忌瞧得哈哈大笑道:“关于贵派如何劫持少林方丈,自有少林寺的人,向道长请教,毋须沙某置噮;只是你们为了劫持少林方丈,竟然妄使‘太白神针’,把敝帮两位护法贺氏双雄,一个毁去照子,一个中针之后,又被所断右臂。华山派平日以名门正派自居,出手毒辣,即使江湖黑道中人,亦不过如此,贺氏双雄艺出高黎共山郝真人门下,沙某此来,就是要向道长讨个公道。”
  他说话声音洪亮,词锋犀利,不仅抖出华山派劫持少林方丈的阴谋,而且还揭穿了他们平日伪善面貌。
  这时灵峰大师率领少林寺一十八个僧人,一起冲上大殿,十八个僧人同时倏地分开布成阵势,围在灵山大师四周。
  灵峰大师眼看大师兄形容枯槁,神色萎靡,心中一阵难过,急忙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小弟参见掌门人。”
  灵山大师双目微睁,点点头道:“三师弟请起!”
  灵峰大师满脸激愤的道:“大师兄可是遭华山派胁迫?”
  灵山大师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小兄蒙我佛保佑,一切因果,均是冤孽,于华山派何尤?冤家宜解不宜结,师弟不可这般说法。”
  灵峰大师躬身道:“掌门人说得是。”
  “哈哈哈哈!”
  神钩真人郝公玄纵声发出一阵大笑,道:“中州一僧悟澈禅机,可以不念旧恶,郝公玄活了九十多岁,却依然火气未氓,杀机犹存,东门子良,你伤了老夫门下,该是如何说法?”
  旋风煞木通干笑了两声,阴恻恻的道:“东门子良,既然郝真人出面,找你算账,老夫瞧在郝真人面上,你们偷鸡之事,就暂时不说也罢。”
  仙人掌左浩突然冷笑道:“华山派能够在江湖上立足,多少也不是悄事之辈,今晚赶来此地的人,想必全是到石鼓山的,黑白两道的朋友,连日赶赴石鼓山的已不在少数,有什么过节,何妨当着天下群豪,一决高下。”
  旋风煞阴嘿道:“凭你这微未伎俩,也配到石鼓山去?”
  说着缓缓朝大殿左侧走去。
  这时三间大殿,却分成了四拨,厉山双煞和楚湘云占了大殿左侧一角;少林寺的僧人,围护着掌门人,退到了右侧配殿;华山派和黔帮的人,相持在正殿之中。
  阴风煞自从收了楚湘云做干女儿,对她当真爱护备至,此时瞧瞧大殿上的形势,低声说道:“孩子,时光不早了,你只管闭上眼睛睡吧,别理他们了。”
  华山派的东门子良因大援在后,原认为石鼓山之行,可以稳操胜算,哪知会在这座小庙里,冤家路狭,碰上这许多对头,心中正感为难。
  这时给师弟一语提醒,瘦削脸上,飞起一丝冷峻笑容,朝神钩真人郝公玄打了一个稽首,道:“道长原来就是名震八荒的郝真人,贫道失敬之至!”
  郝公玄嘿了一声,并未作答。
  东门子良接着说道:“方才沙帮主盛气见责之言,其中颇多不实之处,贫道身为华山一派掌门,不得不说出真相,以正视听。三十年来;贫道忝掌华山,律己素严,门下弟子,不容有邪恶之行,江湖同道,想必总有个耳闻……”
  他说到这里,仿佛有人“嗤”的冷笑了一声!
  东门子良一双神光熻熻的眼睛,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又道,“敝派门下,在厉山山庙后墙,发现少林方丈灵山大师,倒卧地下,角落一息,似已被人废去武功,当时正待急救,不料恰和贵帮中人相遇,发生了争执……”
  独角龙王沙无忌大笑道:“华山派不想劫持少林方丈,怎会和老夫属下冲突起来?”
  仙人掌左浩接口道:“沙帮主此言,是承认贵帮也有劫持少林方丈的企图?”
  沙无忌道:“不错!江湖传言,中州一僧已参悟石鼓歌秘密,沙某只是想请灵山大师指教一二,但灵山大师结果是被贵派劫来了。”
  东门子良续道:“贫道因风闻武林中人,纷纷赶来石鼓山。盛会难逢,华山派并无夺宝之心,不过志在观光,灵山大师行动需人照料,贫道只好把他带了同来。’’
  他这一段话,分明是向灵峰大师解释误会,说得声音较响,接着又道:“至于敝派门下弟子,在厉山误伤贵帮贺氏双雄一节,目前敝派门下,已有部分赶赴石鼓山去,好在郝真人和沙帮主也是到石鼓山去的,容贫追查明之后,再向两位报命,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神钩真人郝公玄点头道:“说得堂皇,老夫不信贺氏兄弟两人,会伤在你华山第二代掌门人手下?”
  这么说来,老夫教出来的门人,不如你教的了?来,来,让老夫伸量伸量你东门子良,接得下老夫几招?”
  东门子良终究是一派之尊,被人家如此轻视,尽管心中再想延宕,把这场过节拖到明天,但情势所逼,也已无法再忍。闻言不由敞笑一声,稽首道:“贫道怎敢和道长相提并论?道长既然如此吩咐,贫道忝掌华山一派,只有舍命奉陪,不知道道长要如何伸量贫道?”
  郝公玄持须大笑道:“老夫痴长几岁,昔年和尊师总算也有过一面之雅,掌门人想必对太白剑法,已有独到造诣,华山派以三十六式‘太白剑法’驰名武林,咱们就以三十六招为限,超出此数,咱们这场过节,就作罢论。”
  他言下之意,华山派掌门人,只不过仗着三十六招“太白剑法”,但“太白剑法”,在他手下,也走不出三十六招。
  东门子良心头暗自冒火,对方早在三十年前,以一柄双钩剑,纵横武林,罕有对手,博得神钩真人之号!
  这三十年隐居不出,钩上造诣,更入化境,自是意料中事,但自问练剑数十年,即使不是对方敌手,拼力施为之下,在三数十招也还不致落败,心中想着,这就稽首道:“道长划下道来,贫道自当奉陪。”
  郝公玄呵呵大笑,目光扫过大殿,说道:“此处施展不开手脚,咱们还是到天井中去。”
  话声一落,不见他吸气纵身,人已离地升起,冉冉往外飞出!
  旋风煞木通阴声赞道:“真人在高黎共山躲了三十年,这一手‘缩地蹈虚’身法,果然高明!”
  郝公玄落到地上,依然和原来站着的身形,丝毫不变,闻言朗笑道:“木兄好说!”
  东门子良瞧得心头暗暗惊叹,也行云流水般跟着走出,在郝公玄身前一丈光景,站走身子,徐徐从肩头抽出太白剑,抱剑卓立,收摄心神,调气运功,过了一会,眼看郝公玄只是瞧着自己,连双钩剑都还没取下,不由出声道:“道长怎不取出剑来?”
  郝公玄道:“你准备好了吗?”
  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手上已多了一柄四尺来长,似剑非剑,带有双钩的奇形兵器,就朝东门子良跨步逼来!
  他在说话声中,抬手,出剑,跨步,差不多就是同一时间,话声才落,人已跟着逼近,当真动作如电,奇快绝伦!
  这一拔剑之声,使得殿上的人,无不感到心弦一紧,凝神望去!
  东门子良脸色凝重,两道眼神,只是一眨不眨的盯住对方,此时一见郝公玄使剑逼来,哪敢丝毫大意,脚下立即朝后斜退!
  “锵”!就在一进一退之间,剑光倏涌,传出虎啸龙吟般一声金铁大震,天井中飞起一串火花,两人已同时极快的绕圈一匝,各攻一剑。
  东门子良硬接一招,顿觉对方剑重如山,自己凝集全力,虽然勉强接住,但已震得右臂酸麻,几乎站不住脚!
  神钩真人郝公玄也在这一剑中,发现东门子良功力相当深厚,不由仰天长笑,口中连说了两个好字。
  东门子良知道机不可失,双方一剑乍接之后,猛吸一口真气,身如旋风,太白剑寒光流动,源源而出!
  华山派“太白剑法”乃是二百年前华山派始祖太白神翁溶合天下各派剑法苦思穷研而来,代代相传,取精用宏,代有增删,东门子良继承华山掌门,一心想争霸武林,经数十年潜心苦练,此刻尽力施为,果然不凡,霎那之间,但见盘空匝地。偌大一个天井,滚滚银光,都是由他剑上发出,威力极强!
  再看郝公玄身子丝毫不动,稳立在一片剑风之中,双钩剑也只是偶而挥动,但每当地一剑挥出之际,东门子良匹练似的银虹,就好像遇上克星,剑光不迭后缩。
  殿上诸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看得出东门子良这套“太白剑法”,出手毒辣,每一剑都是致命杀着,锋刃所及,往往间不容发!而郝公玄轻描淡写,挥出的剑势,却又是东门子良剑招中的最弱之点,必须立刻返剑自保的间隙!
  自从第一招上,两人硬接一剑之后,双方兵刃,就未曾再接触过一下。
  转眼工夫,东门子良已经一口气攻出十余剑之多,这十几招剑法,在他想来,即使不能赢得胜利,至少也可把对方通出几步,哪知郝公玄自下场之后,始终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移动过半朱,心头不禁大感凛骇!
  这情形,分明是他打定主意,先敷衍过自己的尽力施为,然后突出重手,自己可不能上他的当!心念电转,手底招式,突然由快转缓,一反刚才的猛烈急攻之势,一剑一剑,去势悠悠,变得十分缓慢,这种剑势,看去有气无力,若断若续,一点也不惊人。
  郝公玄见他突然由浮躁中冷静下来,不由呵呵大笑道:“不错,这样你才能和老夫打出三十六招之外!”
  东门子良此时正在凝神运剑,不敢丝毫分心,是以对郝公玄说的话,恍如未闻,太白剑缓缓朝对方推出!
  这一剑去势极缓,但其中却含蕴着“太白剑法”许多精微变化,如果不知其中变化之人,只要出剑封解,或闪避来势,稍一大意,必为剑势所伤,哪知郝公玄口中说着,眼看剑势缓缓接近,依然丝毫不动!
  东门子良见自己推出剑尖,相距郝公玄身前只有尺许光景,仍不见对方闪避,心中也不由暗暗赞叹,无怪此人口气托大,武功定力果然不同寻常,当下一吸真气,缓去的剑势,陡然变快,疾如掣电,一闪而至!
  就在东门子良剑势快速递出之时,郝公玄一个身子,竟然原式不动的飘飘浮起,跟着剑势后退!
  “缩地蹈虚!”东门子良心头闪电掠过,蓦地大吼一声,剑式不动,双脚一顿,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银虹,朝郝公玄当胸贯去!
  这一下动作,当真比方才递出一剑,还要迅速得多!
  郝公玄哈哈一笑,身子跟着剑势,继续后退,东门子良银虹般剑势,如影随形,依然紧跟而上!这是武林中罕见的追逐场面,两人在比剑之中,夹杂了上乘轻功的比赛,郝公玄面孔对着东门子良,双脚好像并没在地上踏实!
  东门子良也只有一个脚尖在地上轻点,右臂前伸,一个身子,作丁字形般向前飞跃,太白剑剑尖始终和郝公玄前胸相距尺许,再也无法向前接近。
  双方绕场疾行,快到三匝,华山派和黔帮的人,全部屏息凝神,心神紧张已极!
  “哈哈,东门子良,你‘太白剑法’,果然已得精髓,可惜‘太白剑法’中以心使意,以意使剑之术,尚嫌不足……”
  郝公玄一言未完,场中突然响起一声金铁大震!
  “锵!”……东门子良陡觉手上一阵巨震,这股力道,奇大无比,震得五指一松,长剑差点脱手飞出!心头蓦地一惊,拼命握住剑柄,不让它震飞,但一个身子,已如断线纸鸢,挟着森森剑光,摔起三丈来高!
  他终究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虽被郝公玄震飞出去,心中却丝毫不乱,在空中吸气挺胸,使了一个鹞子翻身,翩然落地!不,“嘶”的一声,依然落到场中。
  郝公玄没想到自己这一震之势,居然没把他长剑震飞,微微一楞,双目神光炯炯,凝注在东门子良脸上,问道:“方才已经有几招了?”
  东门子良经过一阵调息,朗声道:“这该是第二十招吧?”
  郝公玄目光突转凌厉,大笑道:“听你口气,似乎还不肯认输?”
  东门子良敞笑道:“贫道即使愿意认输,也该输得口服心服……”
  郝公玄脸上露出杀机,点头道:“很好,很好,老夫原想让你知难而退,自动交出逞凶之人,那么还有一十六招,就叫你们华山派在场的人一起上吧,哈哈,从今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华山一派了!
  “咕嘟!咕嘟!”
  大殿檐牙上,忽然响起有人喝水的声音,接着咳了一声,低低的道:“不得了,好大的口气,华山派还有大援在后呢!”
  郝公玄闻声一惊,倏他纵起,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着一个人下来!
  大家举目瞧去,那是一个穿得破旧不堪的穷老头,生得骨廋如柴,一脸油泥,这时缩着脑袋,一手紧捧酒葫芦,大声喊道:“啊,啊,老……老道士,快放手,你把我几根穷骨头都要抓断啦!”
  郝公玄瞧不出这人有什异样之处,心头一怔,放手道:“你方才说什么?”
  穷老头酒气虽天,惶恐的道:“没什么,没什么,小老儿只是偷听来的,昨天有一位穿羊皮的老头儿,带着徒儿,打这里经过,说什么是华山派请来的,天下第一了,我……我也不大清楚。”
  郝公玄心头不禁生疑,大殿上有这许多高手在场,这人何时躲在上面的呢?心中想着,不由问道:“你几时躲在屋上的?”
  那穷老头道:“我在这里已经停顿两天,就是怕老虎,天没黑,就爬上去了,喝点酒,壮壮。胆,方才听你老说从今以后,没有华山派了,我才忍不住多嘴,多……嘴!”
  说完,抱着酒葫芦,脚下踉跄,跨上石阶,四下瞧了瞧,道自往左边配殿走去,靠着壁角坐下,自顾自喝起酒来。
  神钩真人郝公玄回头朝东门子良大笑道:“原来贵派还请了帮手,好极,咱们这笔账,就等到明天石鼓山再说吧!”
  “哈哈,热闹热闹,想不到区区一座小庙,居然还有许多成名人物聚在一起。”
  随着洪亮笑声,从大门外走进一个紫脸长须,身穿右铜团花长袍的老者,和一个二十六八的黑衣丽人,两人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鬟,手上打着一盏纱灯。
  这两人才一出现,殿上的人,全都脸色一变,毒神逢巨川和他宠姬黑凤仙虞三娘也在这里出现!
  郝公玄打了个稽首,大笑道:“巧极,巧极,逢老哥和三姨娘也会赶来,真是荫钦盛哉!”
  毒神逢巨川环眼一扫,连连抱拳道:“郝真人好说,老夫只是偶动游兴,听说石鼓山有场盛会,顺便瞧瞧,不想在这里和诸位巧遇。说到这里,忽然朝厉山双煞点头招呼道:“木老哥贤夫妇也在这里,真是再巧不过。”
  旋风煞木通站起身子,拱拱手道:“逢大侠有什么见教?”
  逢巨川手捋长须,纵声大笑道:“好说,好说,小犬家骆,多蒙贤夫妇教训,老夫正要当面道谢哩!”
  旋风煞还没开口,阴风煞倏地站起,冷冷的道:“听逢大侠口气,是想和咱们较量一手了?”
  逢巨川一张紫脸,微含笑意,顾盼自豪,晒道:“贤夫妇若有此意,老夫自然奉陪。”
  阴风煞回头瞧了楚湘云一眼,她心机较多,怕自己两人和毒神动手之际,旁人把干女儿抢跑,目前石鼓山之会,许多人把南北双岳的门人,看作了夺取宝藏的唯一捷径,她枯爪般手指,倏地一落,闭住楚姑娘阴经要穴,这是他们厉山双煞的独门手法,旁人无法解开,然后拍拍身子,朝旋风煞喝道:“老不死,走,逢大侠划了道,咱们就去领教领教人家高招!”
  “慢来!慢来!”
  一个尖细声音,突然从大殿横梁上传出,人随声发,窜下一个头盘小辫的矮小老头,一下抢在厉山双煞前面,朝逢巨川双手连拱,咧嘴笑道,“小老儿西上白帝,满心想登门求教,不料你逢大侠出川来啦,今儿个真是赶巧,会在这里碰上你逢大侠,你老不吝赐教才好!”
  大殿上所有的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矮小老头,猛吃一惊,凭这许多江湖上一流高手,居然连梁上藏着人都会毫不察觉,尤其此人大家谁也认不出来。
  逢巨川敢情也大出意外,浓眉微微一皱,怀疑的道:“尊驾是谁,找老夫究有何事?”
  矮小老头嘻的一笑,连忙抱拳道:“小老儿因听江湖上流传着四句辙儿,叫做……叫做‘紫云东仙,白帝西毒,中州一僧,南北双岳’,小老弟觉得有点不公,中州一僧和南北双岳,小老儿已经会过了,他们没赢,小老儿也没输,所以一心想会会逢大侠,而且也叫江湖朋友,在那四句辙儿上,再加上我小老儿两句,那是‘追风无形,天下第一’,嘻嘻,小老儿就是人称追风无形东方矮朔公羊叔的便是!”
  “追风无形东方矮朔公羊叔?”
  毒神逢巨川手捋长须,他可从没听到过这个古怪名字,不仅是他、大殿上这一于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几十年老江湖了,但有谁听到过什么东方矮朔其人?”
  矮小老头一双鼠目,骨碌碌盯着逢巨川,连连点头,得意的道,“是,是,小老儿就是追风无形东方矮……”
  他话声未落,殿上突然响起一阵叱喝,原来那个酒鬼穷老头,趁大家没有注意,抱起楚湘云往殿外就跑!
  厉山双煞厉吼一声,双双掠起,一下挡在穷老头面前,阴风煞满脸狞厉的喝道:“你还不放下我干女儿?”
  “啊!”穷老头一眼瞧到厉山双煞挡住去路,口中惊啊一声,突然一低头,从两人中间钻了过去,拔脚往庙外就逃!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矮小老头不过话到一半,慌忙不迭的朝逢巨川拱拱手道:“丢人了,丢人了,我……追人要紧……”
  身子一躬,闪电往门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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