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的际遇——
  一如无根的浮萍,一生中随处漂泊。虚渡光阴,到头来一事无成。失意、寂寞和无声的叹息,随着无情的岁月消逝无踪!
  一如是汪洋中的一叶孤舟,浩瀚的大海,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波涛汹涌,当你身处逆境进,成与败,幸与不幸,全凭你是否有着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有志者,从此攀登上金银岛,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反之,身沉海底,天人永隔!
  冷浩生不逢辰,命途多桀,幼遭家门不幸,祸延上身。为了逃避仇人的追杀,以及日后为了亲仇;他在人生坎坷的道路上,经历了无数次的灾难;尝尽了人间的辛酸。然而他不灰心,不犹豫,跌倒了又爬起来,全凭一片孝志,不除仇敌,誓不为人!
  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日后他不但报了大仇,而且还获得美人的芳心,重振破碎的家园,从此过着宁静甜蜜的生活!
  夜幕低垂,盈天的黄沙,淹没到马胫,扬鬃射尾,腾纵如飞,青鬃骏马,驰骋于荒凉辽阔的沙漠里,扬起遮天蔽日的滚滚黄尘,使枝柳梢头的弯弯眉月,黯然失色。
  在长城下面,有几座固定型的蒙古包,住着疏疏落落的几户人家。
  这时,在远处,忽见二条灰影,在慢慢地蠕动着,在灰蒙的灰色中,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一步,一步又一步,足足过了盏茶时辰,终算可分辨出来人了。在满天风沙的路上,来人是一中年妇女,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
  只见那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五官均生得很端正,一付人见人爱的模样。
  而少年半背半扶中年妇女,缓步而行。只见她青布裹头,脸容憔悴,但仍不失气质高贵的美人胚子。当她见到长城下住有人家,好似遇到了救星一般,手抚摸着爱子的头,展露出苦涩的笑容,道:“孩子!前面有住户人家,你不妨向那几户好心人家,求乞得一壶半饭的水和食物,然后逃出大漠!”
  人生不如意的事,总是常占十之八九,他们母子俩好不容易逃离虎口,但命运之神,并未能眷顾这对苦命人!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中年妇人那张原本憔悴的脸儿,此时变得更腊黄,更苍白了,有气无力地伸出那只干枯而带颤抖的手,向小孩挥了挥地道:“忌儿!妈恐怕不行了,血仇家恨,你要牢记在心,天涯海角去寻找你的仇人,冷氏一门,全靠你了!”
  或许是油尽灯枯吧!只见中年妇人的话,尚未说完,即头一歪、闭目与世长辞了。
  戈壁——满洲语称沙漠为戈壁。
  戈壁大沙漠是在蒙古,东到兴安岭西麓,西至天山东麓,又称瀚海。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南北山头多墓田,
  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
  泪血染成红杜鹃。

  冷浩,抱着死去的亲娘,哭得死去活来,哺哺地道:“阿娘!忌儿求求你,求你不要死,忌儿需要你,盼你陪忌儿一起去寻找我们的仇人,为什么就这样悄悄地离开我?要死!忌儿愿同娘一起死!永远陪伴着你,而你为什么丢下忌儿,一人走了,为什么?为什么?”
  母子连心,锥心之痛,但!冷浩是个倔强的孩子,虽面临着生死大难,但他仍不忘将母亲尸身料理好。他在沙漠中,用双手挖掘了一个深坑,然后,恭敬的,小心的,慢慢地将母亲埋好,行跪地三拜九叩之礼后,再向四周察看了一遍,默记着阿娘埋骨之所。
  此时,冷浩肝肠寸断,泪眼模糊,一步一回头,走向人生坎坷的道路!
  娘临终时告诉他,叫自己尽速离开大漠,于是埋首急行。
  蓦地——
  他惊惶中抬头打量!
  啊!两匹怒马,由远处狂奔而来,路上扬起了漫天黄沙。
  此时两匹怒马元异是天降救星,可是,当他看清马上人之后,顿时把满腔热望化为乌有。
  第一匹马上,驼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一身白衣,拦腰扎一条血红的丝带,满面横向,不住发出刺耳的狞笑。
  坐在第二匹马上的,是个年约半百的老头,皱纹堆叠的老脸上布满了黄沙,就象凹凸不平的地面,落上一层黄霜,那对眼神,寒电澈骨。
  马临切近,老头儿突然阴恻恻地一笑道:“人道八斗先生腹蕴玄机,看来还是逃不出帮主掌握,韩七,快把那小狗拿下!”
  那大汉回应一声,陡然间抛鞍脱蹬,身形飞起八尺,一招“苍鹰搏兔”径往冷浩扑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冷浩,竟然怒喝一声,抓起了两把黄沙,猛向大汉打去。
  这举动实在大出意孙,大汉虽然一身武功,但在释不及防之下,也被洒得满头满脸。
  大汉两眼凶光四射,咬牙切齿地怒喝一声:“小狗找死!”
  双掌一扬,暗用九成真力,轰然一声,就向冷浩打到。
  冷浩身无半点武功,大汉虽非了不起的高手,但若一掌落实,也要把他打得骨断筋折,暴尸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老头怒喝一声:“韩七!你敢不遵帮主法论?”
  大汉一闻此言,顿时心头一顿,将击出的九成真力,硬生生收回七成。
  可是,就这残余的两成真力,冷浩仍旧承当不起,只听哇呀一声,被震得飞出两大开外,顿时失去了知觉。
  暴风雨过去,大漠里又恢复了沉静!
  夜深了!
  淡月疏星,冷风萧飒。昏黄的月色下,传来阵阵微弱的呻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可怜的孩子,终于由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小小的沙丘上,四周静悄悄地,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没有了!
  他小小的心灵中,燃起了一股复仇的怒火,他要报仇,他要杀尽那迫使自己离家的坏人,他要……
  小脸上露出一丝煞气,微微一声冷哼,强忍着满身痛楚,支撑着站起了身形。
  突然,他发现身体在不停地颠,就像骑士在马背上一般。
  怪!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凝视仔细地打量!
  啊!他看到了一件奇事,他看到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奇事。
  四周的黄沙,像江水般向东急流,自己坐在一块径大方圆的沙丘上,而此时这沙丘,正像一叶小舟般在水面上飘浮!
  这种不可思议的奇事,谁见了都会称奇?
  可是,冷浩在微微一愣之后,陡然想起爸爸以前常说的故事:
  “沙漠中有一种流沙,就象陆地上的河流一样,可是流沙之中鹅毛不浮,人畜遇上之后,转瞬便没人流沙之中,活活闷死!”
  对!这就是流沙!
  可是,这沙丘为会什么不沉呢?
  就在他沉思不解之际,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蓝狐怪叫,转眼一看,啊!沙丘下伸出一只斗大的怪头!两只拳头大的眼睛,红光闪闪,就象上两盏明灯。
  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沙龟?思量中再仔细一瞧,可不是,沙丘的四周,伸出四只巨爪,正像巨桨一般,在不停地划沙疾行。
  他这才知道,先前被大汉一掌震飞之后,便即落人流沙之中,照说早该沉人沙下,可是无巧不巧在落在这只巨大的沙龟背上,这才侥幸逃得一命!
  可是,现在已成骑虎难下,难道还能永远呆在龟背上不在。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出脱身之计,心中焦急万分。
  月亮落下去了!
  满天的繁星,渐渐的天际消逝!
  一丝晨光,从遥远的天边升边,晨风吹拂,朝霞满天,沙漠中的黎明,有一种神秘的色彩。
  在初升的朝阳下,冷浩发现四周的情况,已经与前大不相同。
  这只巨大的沙龟,不知何时,已爬出了那道滚滚流沙,此时正在嗟峨嶙峋的乱石之间驰行,四足挥舞,霍霍生风,这样庞然大物,行动时竟然快逾奔马。
  他知道这种沙龟凶猛无比,因此紧伏龟背,一任它振足飞驰,不敢稍动。
  如此一连两个时辰,已来至一处波光潋艳的池旁,水池方圆十亩,四周长满了不知名的淡黄蔓草,正西方有块晶莹如玉的巨石,而这只沙龟就在巨石后十多丈外停下。
  他悄悄地由龟背上溜下。
  微风吹拂,池水中泛起阵阵涟漪,水面下金光闪闪。似乎有千万游鱼,在冲波赶浪,往来追逐。
  他虽然连遭惨变,悲苦万分,但此时此地,突然发现这一泓池水,那一股兴奋之情,仍旧无法压抑。
  只见他偷偷地绕到池边,蹲下身形,正待伸手捧水,痛饮一番。不知怎地,就在两手刚刚触及水面之时,顿时面色陡变,向后连退数步。
  原来池中闪闪金光,并非游鱼,乃是成千累万的金色小蛇,此时正万分攒动,红信吞吐,不时发出嘘嘘怪啸,端地狞恶无比。
  冷浩那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被吓得目瞪口呆,出声不得。
  事实上幸亏他未曾出声,若非如此,恐怕早已身受那万蛇攒心之苦了。
  冷法虽然胆大,至此也不敢再事逗留,身形一转,就大踏步向西而去。
  突然,一阵怪异无比的幽香送入鼻端,使得他情不自地停下身形。
  略一审视,就知这不可名状的香风,乃是由那块晶莹的巨石上飘来,就在那大石顶端,生着一株尺多高的小草,一茎三叶,奇清绝秀,随风飘洒之际,幽香四溢。
  那叶片颇似兰花,但却红似火,二条全线,由叶大直达叶柄,显得颇为悦目。当中一茎挺拔,就在茎稍生着一枚大如龙眼的青果,风送幽香,沁人心脾。
  几日来饥渴劳累,思饮一滴清泉而不可得,现在一眼看到这芳香四溢的异果奇葩,那还不馋涎欲滴,食指大动。
  冷浩不逞多想,一迈步,就向那大石走去!
  可是,当他看到那只巨大的沙龟之后,不由惊然一惊,这庞然大物,此时正双目圆睁,如醉如痴地紧盯着那枚果实。
  冷浩一时间,真不知如何下手,谁知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出现两条人影,快如飘风般电射而来,他连仆身在乱石之中隐住身形。
  领前之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后头跟着一个身着黑衣,四十来岁的壮汉,二人来至池边,目光向四周一扫,黑衣大汉陡然冷哼一声:“江湖传言‘落魂池’危机四伏,有去无回、依我钱多看来,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那‘金线血兰’是否…”
  他正在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谁知言犹未毕,陡见水翻腾,波光连响,百十点金星,如同群蜂出巢一般,全向他电射而来。
  原来池中金蛇,俱都是天生盲目,不过听觉异常灵敏,一闻人言兽吼,便射出水面,群起而噬。
  那大汉未料及如此,顿时被两条金蛇攒入口中,其余的也都叮满全身,吸血吮脂,怪叫,厥状惨不忍睹。
  似此情形纵是铜浇铁铸之人,也无法忍受这般惨痛,只见他满地乱滚,哀号不绝。
  无奈号叫愈烈,来蛇愈多,不消盏茶分,已经只剩下一堆白骨,群蛇饱餐之后,这才昂首吐信,缓缓向池中游去。
  冷浩只看得心凉胆颤,冷汗淋淋。可是,那与大汉同来的矮瘦老者,不但在一旁袖手旁观,反而出乎意外地面露得色。
  只见他用那双鼠眼,向四周细一打量,便即小心翼翼地向池边走去。
  谁知他行约数步,突然双眉紧皱,满面俱是痛苦之色。
  原来他此时正踏入一片蔓草之中,那片蔓草,细如毛发,色呈淡金,原本像地毯一般,平铺地面。
  孰料一经发觉有人踏人之后,顿时无风自起,如同活蛇相似,将那人一只左脚紧紧缠住。
  那瘦小老者,虽然用力挣扎,仍然无法脱身,只见他眉头一皱,反手摘下背上长剑,猛向足踝挥去,只见鲜血横溅,左脚竟齐足踝处应声落地。转瞬间,那菲绿的蔓草直变得枯草似的。被风一吹,竟随风而去,蔓草丛中现出数块半脚掌大的空地。那瘦小老者,立即以剑代足,在那数块空地间跳、闪、腾、越,竟行至了那巨石边缘。刚欲振身飞上巨石,却听得“忽啦”一声,巨石后飞出一只硕大的苍鹰,直向那老者振翅扑去。那老者忙单脚尖触地,抽起长剑,向那苍鹰刺去。殊不知,那苍鹰甚是灵巧,半空中一个转身,竟自改变方向,向老者的后颈空门处扑去。那老者此时性命相关,竟忘了脚下蔓草的厉害,右脚向外一点,滑入了蔓草之中,当时,脚步一个踉跄,就欲摔倒,恰在此时,苍鹰扑到,竟将他整个人抓翻在蔓草中。但在此同时,他右手斜刺出的长剑电刺入了苍鹰的胁下。那苍鹰一声低沉的哀鸣,转身直往那棵“金线血兰”扑去,双爪如钩,抓起了整棵“金线血兰”,尔后,向外吃力飞去。此时,那矮小老者全身早已被蔓草缠死,奄奄一息,闭目待毙。殊不知,那苍鹰也因伤势过重,飞至冷浩上空时,竟从空中下摔了下来,那“金线血兰”也恰巧落在冷浩身边。
  这瞬息间的巨变,冷浩直看得魂飞魄散,现眼见那一红似火的“金线血兰”掉在了自己的身边,一阵幽香也立即扑来,那本身空无一物的饥肠更加一阵燥动,忍不住伸手,拾起了那棵价值连城,幽香四溢的“金线血兰”,轻轻地将那颗如玉珠般的果实放入口中。顿时,只觉口中一阵甘甜,忍不住顿将整枚果实吞人腹中。冷浩再看那苍鹰,竟双目微睁,充满了乞怜了目光盯住他。“莫非它也想吃?”无忌心想,又转身摘了一片叶子喂它食下。半刻,那苍鹰竟双翅频振,深情地冲着无忌叫了一声,瞬间,即消失在茫茫长空中。
  无忌正自惊诧不已,突觉自己身体内气血充能,真气鼓动,忙起身拾起那剩下的两片“金线血兰”的叶子,向外跨步走去。
  刚走出约五十丈余,陡闻一声喊:“小娃儿,站住。”无忌忙随声望去,只见一青衣老者正盯着他上下打探。无忌自幼聪明、善良,一见此状,知此青老者准又是要到那蛇池去的,忙道:“老人家,别再往前去,那边危险!”
  ‘小娃儿,你从那里来?怎知那边危险?”
  无忌忙将刚才所见向老者简述了一番。“那‘金线血兰’竟被你吃了,你还一点武功皆不会?”那老者惊问到。
  无忌忙应声称是。那老者盯住了无忌看了半响,突然,沉声问道:
  “小娃儿,你这条命还想要不?”
  无忌闻言大惊:“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者道:“服食‘金线血兰’后,体内会自发产生巨大的真气,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功疏导真气,引它冲破任、督二脉,方能功力措加,于身无害。否则,只有被真气胀破身躯而亡。”
  接着又道:“我看你心存宅厚,你若肯拜我为师,老夫就运功替你化解。”
  无忌本来就心急报仇,闻言大喜,翻身就拜“师父,请受徒儿冷浩一拜。”
  青衣老者道:“事不宜迟,现在老夫就替你运功导气。”
  说完,命无忌坐下,他双手轻轻一按,即抵住无忌背上命门大穴,无忌怎知,这青衣老者此时,只要劲力一发,他就将死于非命。且这老者又是武林中第一怪杰,但最最紧要的,还是他心头一片白纸……毫无半点患得患失之心。
  独指飞魔项间渐渐流出了冷汗,鼻息间发出沉重的呼吸,抵在冷浩命门上的手掌,也感到微微颤抖……
  现在,他又猛吸一口真气,眼神中露出凝重之色……
  冷浩呢?他仍旧是一无所知地保持平静……
  他感觉到体内的真气,现在已加快了流动。
  那停止的地方,加重了压力,颇有脱困而出之势。
  终于,那雄浑的真气,象是大水溃堤一般,迅速地流遍f全身。
  堤防崩溃了,从来没有到达的地方,现在也被那汹涌的内力弥漫了!
  他怎会知道,这冷傲怪僻的独指飞魔,已经拼耗真元,替他打通练武之人,梦寐以求地任督二脉了呢!
  真气在体内转一大周天,冷浩感到心舒体畅,一切不舒服的感觉,都在转瞬之间化为乌有。
  独指飞魔的手,离开了!
  他欢欣鼓舞地由地上一跃而起。
  突然,他感到一阵无比的悸动……
  他看到师父盘膝坐在地上,萧萧白发上挂满了汗水,散乱的眼神,迫促的呼吸,就像是久卧床塌的病人。
  他知道师父如此疲累,完全是为了自己…
  在他那天真浑厚的心灵中,感觉到无比的歉疚……
  悲哀笼罩着他那清秀的小脸,晶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他呜咽着唤道:‘师父!这……都是忌儿不好,把你老人家累成这个样子,这…全是忌儿的罪过!”
  武林中令人闻名丧胆的邪魔,被这份纯真的赤子心情打动了,他眼中露出慈祥的光辉,柔和地笑道:“你异禀奇资,更难得天性浑厚,看来我老睛元花,这一番心血没有白费!”
  他重伤之体,疲倦之身,至此哇呀一声,喷出了满地鲜血。
  冷浩骇然心惊,惶惑不已的叫道:“师父!你……是怎么啦?”
  独指飞魔用衣袖擦于嘴角上的血迹,哈哈朗笑道:“师父一时用力过度,引发了内伤,没有什么要紧!”
  威慑武林的独指飞魔,居然身负如此沉重的内伤,冷浩怎不心凉。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父亲常讲的江湖轶事:
  江湖中武学最高之人,首推乾坤五霸,而乾坤五霸之中,似乎数独指飞魔南苍海功力最深。
  多年以前,乾坤五霸相约在黄山始信峰比武较技,争夺那武林第一宝座,确实是轰动一时的武林大事。
  第一场穷神斗醉鬼,暮鼓斗晨钟,较技三日,双方各出两千余招,但仍没有分出胜负,最后握手言和,拈斗再战。
  谁知事有凑巧,第二场拈斗结果,又轮到穷神公孙丑斗那石鼓和尚,醉鬼商弦则碰上了铜钟道人。
  三日期满,仍然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等到第三次拈斗之际,四人已精疲力竭,独指飞魔南苍海两次轮空,此时不愿乘人之危,乃毅然宣布退出,约定二十年后重决胜负。
  可是,他在临去之时,却运用独门武学“天魔指”,在峭壁顶端印了一掌。
  那一份超绝身法,雄浑指力,竟令乾坤五霸中的其余四人自叹弗如。
  这一场比试,虽然没有分出高下,但江湖人物,无形中已把独指飞魔尊为武林第一高手。
  这些事在冷浩心中浮起,情不自禁地问道:“师父!你……身负内伤?是什么人能…”
  他话刚出口,陡然想起如此问法,岂不有损师父威严?是以小脸一红,顿时住口不言。
  独指飞魔见状哈哈大笑,笑声狂声高昂,但却充满了凄凉孤独之感,似乎有满腹悲愤,要笑声来发泄一般。
  俄而笑声一敛,满面肃颜道:“忌儿!你是问什么人能够有此功力,能够将为师父击伤吗?”
  冷浩微微点首。
  独指飞魔双眼射出寒森森神光,冷哼一声道:“普天之下,能够胜过我独指飞魔一招半式之人,恐怕是凤毛磷角,只是那班卑鄙的懦夫,哈!哈!终有一天,我要讨还这笔血债!”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目注冷浩沉声说道:“忌儿!可肯为师父讨还这笔血债?”
  冷浩一腔哀愁,满腹悲愤,想不到自己这不可一世的师父,竟也满身血债,闻言热血沸腾,双眉倒竖道:“师父!只要你把真象告诉忌儿,纵是赴汤蹈火,忌儿也要办到!”
  他说时满眼怒火,嘴角上泛起一丝煞气,活脱脱好似独指飞魔的化身。
  这情形正对了独指飞魔的味口,当下冷如寒冰的脸庞一阵抽搐,发出令人心悸的笑容,缓缓地说出自己负伤经过:
  独指飞魔南苍海,不但武功超绝,而且辛辣无比,惩奸除恶,向来不留余地,江湖上黑白两道,丧在他手下的不可胜计。
  十年之前,他接到“七鸟帮”之邀,在云中山冷月坪一清旧怨,他艺高人胆大,如期赴约。
  可是,集结有冷月坪上的武林人物,除去七鸟帮之外,其余黑白两道高手,竟然不下六十余人。
  这些人,俱都是为他而来。
  于是,冷月坪上展开了一场空前惨烈的搏斗,可是根本不公平,最最可耻的打斗。
  独指飞魔在这些高手围攻之下,虽然连毙四十余人,终于寡不敌众,身负重伤,溃散而逃。
  参加这一场围杀生还之人,一方面畏惧独指飞魔卷土重来,二方面也觉面上无光,所以对当时之时,俱都讳莫如深的绝口不提。
  独指飞魔避地疗养,但因当年负伤之后,又复强提真气连展绝学,是以元气亏损甚重,竟至无法复原。
  就在他心灰意懒之际,突然想起早年路经大漠,发现落魂池畔一块巨石之上,生有一株金线血兰,默计时日,当在甲子年谷雨之日成熟。兴奋之余,急忙速装就道。
  谁知造化弄人,一步来迟,那百年罕见的金线血兰,竟被身无半点武功的冷浩得去,使得他重新堕入失望的深渊。
  可是,冷浩那一片赤子之情,终于改变了他的主意,他明知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他仍旧收下了这个徒儿。
  他要和命运搏斗,他要把一身旷世绝学传给爱徒,他要把自己的生命,在爱徒身上复活。
  这一番话说完,把冷浩感动得泪流满面道:“师父!忌儿真正该死,假如忌儿知道你老人家需要这株血兰,当时就是渴死饿死,也不敢糊糊涂涂地把兰果吃下,只是现在……只剩下两片兰叶,就请师父……”
  他取出那两片兰叶,由不得小脸通红,心中暗暗懊悔,暗忖:“兰实已经吃下去了,现在光拿这两片叶子,岂不让师父笑话?”
  谁知事实不然,独指飞魔一把接过那两片红叶,满面欣慰呵呵大笑:“我只当你把这株血兰连要吃掉,想不到还留下两片兰叶,唉!看来为师又可以在世上多留两年!”
  冷浩一见师父高兴,当下拍着小手笑道:“早知道兰叶如此有用,当时真不该让那大鹰糟蹋了呢?”
  他哪里想得到,日后断肠峡上,若不是这只金鹰,那里还有他的命在?
  独指飞魔服下两片兰叶,略事打坐之后,便即详询爱徒身世。
  这一问,又勾起了冷洁无限悲伤,当下流着眼泪地把自己身世诉说一遍。
  独指飞魔为人外冷内热,听到那位冷妇人舍身救子之处。也止不住心情激动,唏嘘叹息。
  若依他往日性格,怕不早就携带爱徒,千里寻仇,把这满天疑云,访查得明明白白……
  可是,一想到重伤之体已经不久人世,顿时把满腔热血,化成了四九寒冰!
  哈!一切的一切,都等爱徒成人之后再说吧!
  大戈壁里重又吹起了狂风,飞舞的黄沙,遮断了人们的视线。
  可是在漫天覆地的黄尘里,仍可看到两条隐约的身形。
  面冷如冰的老人,搀着个清秀的孩子,他们,正是那震撼武林的怪杰与那个劫后余生的孤雏。
  两人的脚步,是无比的轻捷,就连那毫无武功的冷浩,行动间也是飘逸异常,当然,这都是血兰的功效。
  不过,假如留神细瞧,就可以发现两人的眸子里,全都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那是欣慰,也是悲哀,在无限喜悦之中,有一份抹不掉的凄凉。
  他们要在这火伞高张的沙漠里,去搜寻当年母亲埋骨之所。
  他们沿着那条流沙疾行,沉重的悲哀,压得冷浩说不出话来,孤僻冷傲的独指飞魔,也被爱徒感染了。
  静静地,静静地,只有黄沙的呼啸,混和着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不时停下脚步,翘首四望!
  可是,无垠的大漠里,仍旧着不到半点人踪。
  夕阳,渐渐地偏向西方,一天的时间,又快过去了!
  白云下,沙丘后,有几只巨鸟在飞腾,叽叽喳喳的鸣声,显得异常刺耳。
  这是乌鸦?不!这是沙漠中专门啄食死尸的兀鹰。
  “咦!”
  沉默的孩子,发出那声惊咦之后,飞快的从黄沙里拾起一只水壶,他仔细地端详一番,突然叫道:‘师父!你看!这……就是我那天丢下的水壶!”
  独指飞魔一阵激动,他猜想得到,沙丘后那群兀鹰一定在争食着一具死尸,而那具死尸,极可能就是那舍身救子的妇人。
  他不忍心让孩子看到那付惨状,他想阻止……
  可是,冷浩已飞快地奔了过去。
  那一群兀鹰,带着凄厉的叫声飞开了,沙乒后留下一具死尸。
  不!那该说是一具骷髅,因为尸体上血肉,已被兀鹰啄食殆尽,只留下那具白惨惨的枯骨。
  白骨上染满了紫黑色的血迹,黑洞洞的眼眶,狞视着天上浮云,似乎有满腹心事,要向苍天诉说。
  他要说什么呢?现在已无人知道了!
  狂风吹来,似乎仍旧有一阵刺鼻的血腥。
  可怜的孩子,他跌跪在黄沙上,他没有说话,更没有流泪,只有两只清澈的眸子,射出一丝怨毒的光芒。
  这具骸骨,难道就是那伟大的慈母?
  这一天来到银川,独指飞魔与爱徒宿店之际,突闻邻室传来一阵粗旷的声音:“老九!这事说来真叫人不敢相信,你说,那与人不仇,与世无争的八斗先生,怎么会突然之间失踪了呢?”
  冷浩离家之际,就怀着满腹疑云,一闻此言,更加暗暗心惊,就在此时,那名叫老九之人微微冷笑一声道:“你他妈的这只笨熊懂个屁!不是我花豹子吹牛,那八斗先生十有九成是发了一笔横财,带着妻儿大小躲起来啦!不然,那还会在失踪之前,把庄中庄仆俱都遣散了呢?”
  话音一落,那只笨熊也嘶哑着喉咙说道:“哼!你他妈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你,他能发多少横财,值得离开那屋舍连云的‘潜龙堡’?”
  “哼!你这只没见过世面的笨熊,说起来真替咱们万兽宫丢人,世上珍贵稀奇的东西多得是,潜龙堡那片庄院算个屁!”
  “万兽宫”三字出口,独指飞魔陡然面罩煞气,双目之中射出两道寒芒,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冷哼。
  就在他这一声冷哼之后,隔室人声顿歇,呼拉一响,房门已被人踢开,一颗又肥又大满脸横肉的脑袋,从门缝中探了进来。只见他凶神恶煞似地嘿嘿一声冷笑。
  “好不知死活的老狗,大爷们谈话,要你哼个什么劲?起更之后,北门外土地肩听候发落,如敢不去……”
  独指飞魔将头一扬,冷意澈骨地接道:“请问大爷,你老人家打算怎样?”
  那人身形一闪,已由门外飘将进来,只听怒叱一声:“如敢不去,我黑熊曹安就要……”
  他话到口边,陡然发现眼前这老人,满面寒冰,眼神知刀,情不自禁的身形向后一撤,惊惶万分道:“你……你是什么人?”
  冷浩在旁冷笑一声:“凭你这种货色,哪配问我师父名讳?不想死的快给我滚出去!”
  黑熊尚未开口,屋外又响起一声狂笑:“天底下竟有这些不睁眼的东西,居然找碴儿找到万兽宫头上来了!好!我花豹子李彬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风声微响,一名豹头环眼的大汉,又已由室外飘来,他双足刚一落地,两掌呼地一声,突然攻出。
  出招,亮掌,不但是又狠又辣,而且怪异绝伦。
  独指飞魔微泛冷笑,就在他掌临面门之际,陡然右手一拂,一片劲疾冷风,猛撞而出。
  花豹子只觉手腕上痛如刀割,顿时身形连退三步,一丝冷汗,由背脊上滚滚而下,两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独指飞魔又是晒然一笑道:“难道你这畜生,也就只有这点道行?”
  黑熊、花豹,俱为近年来崛起江湖的万兽官五大神兽之一。平日威风八面,那曾受过如此讥嘲,闻言浓眉倒竖,凶性勃发,嘿然一声,同时攻到。
  这一次出手,二人俱都用上十成真力,在这斗室之中,确是无可遁形。
  但独指飞魔是何等人物,虽见两人全力施为,依然端坐如故,恍似未见一般。
  不过冷浩立在身后,眼见那两个大汉,出掌带起呼呼风声,倒真替师父暗暗耽心。
  谁知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际,两个大汉又复问哼一声,双双退至门边。
  独指飞魔到底如何出手,不但冷浩未曾看清,就是黑熊。花豹,自己也不知如何被人家击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知今日碰上了扎手人物,不过平日凶横已惯,那肯就此罢手,双双怒喝一声:“老狗!有胆的报上名来!”
  独指飞魔冷笑一声;“你俩个真起知道老夫姓名?”
  花豹子李彬怒叱一声:“难道你这老贼是个没有名姓的人物?”
  独指飞魔突然仰天大笑,双掌一扬,露出那只又粗又长的指头,嘿嘿冷笑道:“看你俩年逾三十,大约老夫这只指头你当有过耳闻?”
  黑熊。花豹,那等凶横之人,一见这独指头,顿时浑身颤抖,惊惶失声道:“你……你是独指飞魔?’”
  独指飞魔冷冷一笑:“难得两位尚还记得老夫!”
  一言刚落,黑熊、花豹再也不敢停身,转脸翻身,径向门外扑去。
  独指飞魔嘿嘿一声冷笑,身形微晃;已如鬼魁般飘起。
  顿时连声惨叫,两人左手无名指,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他齐根摘下。
  两人虽觉奇痛入骨,依然不敢稍停,转瞬间窜上西厢屋脊。就在他们翻身而下之际,耳畔又传来独指飞魔冰冷的声音:“暂贷一命,归告彭九麟老贼,叫他好生看管顶上人头,三年之后,老夫派人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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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阳光,照射着六盘山上的景物,峻峨的乱石,如同蟋曲的牛羊,烟德生辉的绿叶,象是晶莹的悲翠。
  山麓下一位黄衣老人!指着那高耸的长恨峰,向身边那十五、六岁的孩童说道:“忌儿!你看到没有,为师就住在那座高峰附近广
  不用说,这黄衣老人就是震撼武林的怪杰独指飞魔,而幼童则是他新收的爱徒冷浩。
  冷浩随着师父手指观看,只见千峰对立,万岭连绵,就在那层峦叠蟑,烟燎雾绕之中,耸立着一座危峰。
  怪石磷峋,杂树丛生,不要说平坦大道,就是一条羊肠小径也无法找到,住在这样无路可通的山上,可能吗?
  他心头泛起一阵疑云,不由期期文艾地说道:“师父!你说是那……最高的峰头吗?这……怎么上去啊?”
  独指飞魔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忌儿!师父若连这小小的长恨峰也无法上去,岂不有辱飞魔之名?”
  到此一顿,用手拉着爱徒的手臂道:“忌儿小心,等为师携你上山!”
  冷浩心头一阵愧疚,顿时豪兴勃发,小身形略一挣扎,满面倔强道:“多谢师父,忌儿不要!”
  独指飞魔没想到小娃儿心意,不禁神情一愕道:“你…”
  冷浩仰起小脸,目注着独指飞魔,郑重其事地说道:“师父!忌儿若不能自己上去,又如何配做你老人家的徒弟!”
  独指飞魔目射精光,哈哈大笑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弟,来!忌儿!你先看清为师的庐山真面目,我现在就开始传你的身法!”
  说话间右手一抬,面目倏然而变,只见一位精翟的老者如同雾月光风,五络银髯,随风飘洒,确实是他梯慈祥,如同空山松鹤,出峋青云,只看得冷浩油然正敬道:“师父!你……”
  独指飞魔微微一笑道:“为师行道江湖,自来未以真面目示人,尔今日得睹为师真容,即为我不二传人,尚望刻苦自励,不要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厚望!”
  冷浩翻身跪倒,大眼中满是泪水道:“忌儿一切都是师父所赐,假如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就请你老人家将忌儿赶下山去!”
  他此时了然一身,孤苦无依,认为赶下山去,就是一种最最严重的责罚,所以就来异常认真,独指飞魔见状,慈祥一笑道:“好孩子,为师怎舍得将你赶下山去,快点起来,看我传你这‘飞龙九转’身法!”
  冷治依言站起身形,只听师父猝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高昂,真可穿金碎石,十丈以内的树木籁籁摇晃,顿时绿叶飞舞,落花飘零。
  蓦地里,风声飒然,就在那飞舞落花分飘零绿叶之间,有一线黄影凌空拔起。
  那黄影升高三丈,又是一声清啸,突然间改变方向,快如流星堕落,直向山腰间一株苍翠欲滴的古松上落去。
  就在黄影堪堪触及树梢之际,狡见他双臂一抖,恍如巨鹤凌云,海燕惊波,又复轻飘飘御风而起。
  独指飞魔南苍海,把一身震慑江湖的“飞龙九转”身法,施展得出神入化,只见黄影闪闪,时而飘渺随风,如同三春柳絮,无一丝着力之处,时而电射星漩,恍似天马行空,令人目不暇接。
  这种旷代绝学,不要说冷浩没有见过,试问江湖之中,又有何人有此眼福?
  小娃娃如醉如痴,圆睁着一双大眼睛,随着那团黄影,在危崖峭壁之间上下流转,瞧个不停…
  黄影愈转愈快,只见一条金黄色的彩带,在峰头峦尾间穿梭往来,升腾起落之际,恰似星丸跳掷。
  突然,长啸经天,声震山谷,啸声敛处,黄影已摔然消失。
  怪!空山寂寂,人踪沓沓,师父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老人家一时失手,掉到山谷里不成?
  冷浩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头猛震,悲叫一声师父,就飞快地向山上扑去!
  谁知他身形刚动,突闻耳畔传来一阵笑语道:“忌儿!为师不是在此地吗?你要干什么?”
  冷浩碎然转过脸来,可不是,师父正临风卓立,黄衫飘飘,此时正满面慈祥地看着自己呢?
  他一时百感交集,紧行两步,抱着独指飞魔的双腿道:“师父!你……忌儿当你……”
  独指飞魔哈哈一笑道:“我当为师掉进山谷里去了,是不是?”
  冷浩见师父一下猜透自己心意,不由得小脸一红,但他生性不善说谎,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谁知独指飞魔见他天性浑厚,心中更觉喜爱,当下便把那飞龙九转的身法,向他详细解说一番。
  这种震慑武森的绝学,岂能一蹴而成?尚幸冷浩奇缘天授,仰仗血兰之力,恩师之助,打通了任督二脉,练起来颇收事半功倍之效。
  饶是如此,也还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能略窥门径。
  初练之时,要想拿捏那一口真气,确实颇费周章,往往身形拔起,未等转换方向之际,便已飘然坠落。
  总算他天性颖悟,又得独指飞魔不厌其详地口讲身做,这才在千头万绪之中,抓住了一丝半缕。若说是已得窍要,实在还言之过早。
  阳春三月,蝶醉花酣——
  可是,六盘山地处西北,海拔千尺,虽然是绿满田畦,红遍峡谷,但微风过处,仍觉寒意袭人!
  冷浩发奋忘食,只顾着纵跃飞腾,竟忘了金鸟西坠,红日衔山。
  长天里,飞来一群青鸟,数度回翔,终于落人一片杂树之间。
  啊!时间不早了。
  独指飞魔仰望了一下天色,这才满面含笑地向爱徒说道:“忌儿!随我回去吧!以后时间多着呢?”
  冷浩此时正由两丈之处,扑向一株巨树顶端,闻言笑应一声,陡然双臂一抖,头下脚上地飞跃而来。
  身临切近,双腿一弓,便即随然坠落。
  只见他汗流满面,红着一张小脸,喘呼呼地说道:“师父!忌儿没用嘛!练到现在还只能三转,要达到飞龙九转,恐怕还早着呢?”
  独指飞魔指南苍海,用手抚摸着爱徒的柔发哈哈笑道:“好孩子!你不用不知足啦!为师这飞龙九转身法是那样好练的么?要不是你巧获奇缘,恐怕练上三年,也难到现在的地步呢!”
  事实上确是如此,这飞龙九转身法,全凭一股充肺的真元之气,普通人若不拼上十年苦功,不说飞龙九转,恐怕一转都难。
  风送云归,彩霞满天——
  六盘山长恨峰下,两条人影,在暮露苍茫中登山而来。
  飞快的身形,在枝柯纵横巨树上腾跃,映着西下的夕阳,恰象投林的宿鸟。
  这正是不可一世的武林怪杰,指独指飞魔南苍海,与他那新收的爱徒,身世凄凉的冷浩。
  独指飞魔在纵跃飞驰之际,不时回过头来,望着爱徒清秀浑厚的面颊,发出会心的微笑。
  笑容中显示出愉悦,显示出满足,显示……
  不是吗?这刚刚人门的爱徒,就有如此的身手,他怎能不高兴呢?
  翻过了长恨峰,下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口弥漫着浓厚的云层,看不见底,瞧不见边……
  这是条无名峡谷,但失意的独指飞魔,却把它冠上“愁云”之名。
  “长恨峰”、“愁云谷”,这已经够凄凉的了,谁能料到谷下还有一座令人闻而心悸的“亡魂洞”呢?
  “亡魂洞”并没有听起来可怕,相反地,却布置得富丽堂皇,琳琅满目。
  洞壁上嵌满了龙眼大的明珠,灿烂的珠光,照得纤毫毕露。
  桌、椅、床,一切日用的物品,在珠光照耀下,俱都发出烟焰的光辉。
  啊!原来这些物品,全是用晶莹如玉的白石做成。
  两张石榻,上面铺着厚厚的兽皮,不过却不见蚊帐。
  难道,亡魂洞没有蚊虫?
  一阵漏漏水声,由后洞传来,那是一缕山泉,清澈的泉水,甘冽芬芳,简直是百花佳酿嘛!
  这座神仙洞府般的亡魂洞,原来就是独指飞魔的居处。
  多年以前,他发现了这座洞府,找到了一册“天魔宝录”,锻练成震慑江湖的武功。
  可是,正在他声威鼎盛,如日中天之际,却被江湖黑白两道的高手围殴,身负重伤,又重新回到亡魂洞来。
  仗以恢复功力的血兰错过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世界上只有三年生命,他要在三年之间,把爱徒调教成一株武林奇葩,他要……
  一天,两天,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这是冷浩到达六盘山的第二个年头。
  灿烂的朝阳,照射着参天古树,劲疾山风,传来震耳松涛。”
  突然,愁云谷传来一声长鸣!
  声如龙吟凤吵,四外群峰,回声不绝,似乎此人功力修为,已达登堂入室之境。
  愁云谷上的云层,职同波翻絮舞,一线淡黄色人影电射而来,半空中双臂猛划,恰像回风舞柳般飘飘而下,端地潇洒至极。
  此时峰头上,现出个唇红齿白的黄衣少年,只见他眉分极,目如寒星,可不正是那身世飘零的冷浩。
  一年来,他不但身形长高了,就是一身功力,也非江湖一般高手可比。瞧他先前那手“飞龙九转”身法,不但已尽得独指飞魔的真髓,并还有青出于蓝之势呢!
  他面向着东升的旭日,半垂着眼帘,两手交叉在胸前,十只指头,遥着天际金霞,满面俱是肃穆之色。
  这是干吗?这是“天魔宝录”中的内功修为之法。
  “吞朝阳之气,啖明月之精,阴阳互济,龙虎相通,九九功成,无坚不摧……”
  他凝神台志,默念着“天魔宝录”中“九九玄功”的要诀,使天人合一,气机相通。
  渐渐地,他头上弥漫着一片蒸腾的白气,那身飘洒的黄衫,像澎涨的皮球一般。
  朝阳升上了长天,他放下了手,睁开了双目,缓缓地叹息一尸:
  唉!母亲渴死大漠,父亲渺无踪迹,这无情的打击,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他也想到了师父,一年以来,师父苍老得多了!
  可是,他不能灰心,他更不能气馁!
  他要努力,他不能辜负师父的厚望,他不能令母亲死不瞑目,他的责任太重了,师恩、亲仇,他都没有报答啊!
  现在,他拔起了长衫的前襟,一招一式地开始锻练日常功课。
  双掌倏缓倏急,身形如同知射的长划,呼呼的风声,卷起地上的沙石,附近几棵古树,也被震得籁籁摇晃。
  啊!天魔宝录中的绝学,果真不凡!
  不!这不是天魔宝录中的武学,这是“九门绝户掌”,是独指飞魔匠心独运的结晶。
  自从冷月坪失败之后,他心头充满了愤恨,无时无刻不在作报仇的打算。
  可是,自己重伤未愈,这报仇的工作如何进行呢?并且,他已无法——记请仇家的姓名,他更怕时间久了,连仇人面貌也无法辨认了!
  他不断的思量,希望能想出一项妥善之计。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终于让他想出一项良策……
  他把围殴的仇家,分成了九个主要的帮派,在这九个帮派之中,就他们当年使用的武学,各取三招绝技,略加变通之后,创出了“九门绝户掌”。
  以后天涯寻仇,只要使用这二七招武学之人,就必然是仇家门下。这样,那还怕仇家隐姓埋名,改容易貌?
  可是,他还没有满足,他更苦心孤指,创出了相反的二七招武学,专门来对付这“九门绝户掌”,务使一击之下,便可将仇人置于死地。
  于是,九门绝户掌变成了正反五十四招。
  一年来冷浩所学的,除了那妙绝天人的“飞龙九转”身法餐,就是这五十四招“正反九门绝户掌”。
  现在他身形愈转愈快,像是一团黄雾,在山头上不住回旋。
  突然,他身形平空拔起三丈,两眼鹰视,双掌半曲,呼拉一声,直向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抓去!
  去势虽快,退势更疾,只见黄影一闪,大石上留下两块指印,冷浩身形已至十丈开外,双手一扬,两把石粉,呼啸着向左侧一株古树打去。
  沙沙暴响,残枝纷飞,又是一条黄影如同鬼除般一闪而至,双足刚一沾地,便即哈哈朗笑道:“想不到一年之内,你竞然有此成就,这一招‘抓魂夺魄’使出,那怕那老贼不缩手待毙?”
  来人正是独指飞魔南苍海,当初冷月坪上,他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曾被一名鹰鼻鹞眼的老者击中一掌,这一招相反的绝技,正是针对那人而创。
  冷浩一见师父驾临,顿时恭身施礼道:“师父!忌儿将来一定要找那个老贼,叫他尝尝这扫‘抓魂夺魄’的滋味广
  他说话之间,嘴泛冷笑,眉透煞气,活脱脱象个天生的小煞星。
  这情形正对了独指飞魔的脾胃,只见他得意万分,纵声大笑道:“你这孩子;真和为师年青进一模一样,哈!哈!我独指飞魔可真找到了衣钵传人,好,从明日起,我就传你十三式‘天指’法!”
  天魔指,乃是独指飞魔成名绝技,冷浩早就心神向往闻言之后,那还不雀跃万分,当下趋前两步,摇撼着独指飞魔的双手笑道:“师父!要教现在就教吧!何必等到明天呢?”
  独指飞魔虽然生性冷僻,但对这平生唯一的家徒,却情发父子一般,见状满面慈祥之色,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一年的都等了,何必急在一天!”
  冷浩嘻嘻一笑道:“师父!你老人家都答应了,又何必硬要明天呢?”
  独指飞魔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有理,师父现在教你就是!”
  冷浩高兴不已,扑地跪下身形,笑道:“忌儿谢谢师父!”
  独指飞魔也欣然无比地笑道:“顽皮的孩子,还不替我起来!”
  到此一顿,又微微叹息一声道:“晦!并非为师的不肯教你,实在是因为‘天魔指’功参造化,妙绝天人,如果‘九九玄功’没有练成,如何能发挥它的威力?不过你总算天缘遇合,服食了那株金线血兰,现在我就把前十招传你,大约一年之年,再传你最后三招也就可以了!”
  说完面南而立,满面庄重之色,低喝一声:“忌儿当心!”
  缓缓地推出右手,天生的四只指头,斜指着眩目的旭日,口中低低念道:“寓动于静,似缓实急……”
  念到此处,那四只指头突如活蛇一般,在阳光下婉蜒乱颤
  冷浩两眼圆睁,凝目细视,耳畔又传来师父低沉的声音:“一动一静,神游乎灵台之间,一缓一急,变出于敌意之外
  话声中小指戟立,中指平伸,食指回旋着扫向西南,无名指像待机而动的毒蛇,蛰伏在小中二指之间……
  冷浩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纳罕不已,暗忖:“难道这就是震慑武林的天魔指?看情形,并没有九门绝户掌凌厉嘛!”
  事实上天魔十三式,确有夺天地造化之机,寓鬼神莫测之秘,威猛凌空,旷世无祷,是以就连冷浩那样聪明绝顶之人,初见之下,也未能看出其中奥妙。
  也就在他意似不信,心神一分之际,猛听独指飞魔大喝一声,只见电光火石般一闪一晃,紧接着嘶嘶怪啸,指头上劲气迸发,周围碗口粗细的树于,应手而折。
  独指飞魔露出满面冷傲之色,微微一笑道:“忌儿!这一招‘长天留恨’你可看清楚了?”
  冷浩大意之下,竟未看到后半段如何变化,闻言满面愧色,呐呐言道:“忌儿愚鲁,敢请师父再练一遍!”
  独指飞魔哈哈狂笑道:“再练一遍就成了么?为师初学此招,曾经花了三月时间呢!”
  冷浩被说得小脸通红,独指飞魔见状,又是得意成分地哈哈大笑。这冷傲无比的怪物,竟被小娃娃一片赤子之情感动,现在已变成了春风满面的长者。
  当下他把这天魔指起手一招,又复重新演练数遍,井对其中深奥之处,特地再三祥说。
  冷浩再也不敢大意,聚精会神地听完之后,这才知道天魔指法的奥妙,实在远出自己意料之外。
  冷浩在师父悉心教导之下,更参照那天魔宝录用心不懈,足足费了一年功夫,才把天魔十三式的前十招融会贯通,而“九九玄功”亦已大有进展。
  大雪之后,六盘山变成了琉璃世界,那似水月色,如银雪景,使静夜里的长恨峰益增神秘。
  冷浩矗立在夜风里,面对着良辰美景,无可奈何的发出一声慨叹。
  两年以前,每当大雪之夜,骨肉团聚,围炉夜话,那甜蜜的岁月,是何等的温馨,而今家破人亡,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恍如一场春梦……
  他眼眶里感觉到一阵湿润,泪眼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深锁的眉头,他也听到母亲嘶哑的呼唤……
  突然,一阵沙沙的响声,把他从梦幻中惊醒。
  这是什么?是夜出觅食的野兽?不!这是人,是一个武林高手脚步踏在积雪上的响声。
  他自服血兰之后,听力视觉俱都灵敏异常,这细小得令人无法听到的声音,也未能逃过他的耳目。
  他俊逸的小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如同四外的积雪,有一股澈骨的寒意。
  脚步声近了,可是,声音反而更小了,他心头感觉一惊,他知道来人武功,已达超凡人圣之境,这沙沙声响,说不定仍是他故意让自己听到的。
  可是,他不怕,他要以一身所学,来会会这神秘的人物,因此,他终于不屑地冷笑一声:“何方高人,既敢到我长恨峰来,何不现身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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