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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正盘诘姜珏,尚未得到结果,姜珏突被狙击身亡;徐文五内皆裂,回身一看,登时杀气直冲顶门。 一条人影,兀立当门。他,赫然是生死之仇的“过路人”。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过路人’,你来得太好了!” “过路人”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的命真大,三番两次,都被你死里逃生。今天,我把你挫骨扬灰,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不了?” 阴残狠毒之情,溢于言表。 徐文竭力按捺住如火如荼的杀机,有许多话,他必须先问清楚。 “‘过路人’,你是‘五方教’一分子?” “当然!” “为何要杀姜珏?” “这不关你的事!” 徐文咬了咬牙,又道:“你说过的主人,大概便是‘五方教主’了?” “过路人”阴森森地道:“一点不错,你猜对了。” “为什么不择手段对付在下?” “因为你必须死。” “什么理由?” “你不必知道。” “贵教主到底是何方高人?” “这一点,你将永远得不到答案。” 徐文内心有如油煎。姜珏一死,师祖遗命无法执行,“毒经”也将无法收回,“毒门”一脉也将由此而断,而对方言词闪烁,根本不愿吐露任何实情,看来不用酷烈手段,就根本别想问出半丝头绪…… “‘过路人’,想来你不会答复任何问题?” “这得看情况。” “在下再问你一句话,在下要见你门教主,愿引见吗?” “那是妄想。‘藏龙谷’便是你葬身之地。” “也许是你!” “走着瞧吧。” “当初血洗‘七星堡’,想来你也有份?” “过路人”目中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连连变幻,久久才冷阴阴地道:“‘卫道会主’上官宏没有给你答复么?” “嫁祸于人,不嫌太卑鄙么?” “嫁祸?小子,有这必要么?” “那为何不敢承认?” “事实是如此。” 徐文又一次面临极度的困惑,到底谁是仇家?“五方教”?“卫道会”?双方都不承认,但双方都有嫌疑…… 从最初的情况而论,仇家是上官为首的“卫道会”一干男女无疑,因为父亲生前最后一面亲口交代仇家是上官宏一伙。但从以后的发展与线索而论,仇家应是“五方教”。父亲之死,母亲之被劫持,自己本身之屡遭毒手,再加上姜珏与父亲之间的共得毒功,显示出内情微妙而复杂。 “过路人”猝然出手杀姜珏,目的定是灭口。为什么呢? 曾经一度开朗的情况,又告阴霾四合。 他猛然醒悟,如果探隐秘,搜证据,寻线索,这谜底恐无揭穿之日,只有采取酷烈的手段,才能有济于事。 心念之间,业已消失了的戾气,重新出现眉目之间,加上眸中闪烁的碧芒、面上凝结的杀机,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他沉凝而冷森地开了口:“‘过路人’,家母因何落在尔等手中?” “很简单,要想立足这诡谲的江湖,必须不择手段!” “还有‘天台魔姬’呢?” “同样的理由!” “阁下出手杀姜珏,难道也是同样理由?” “不错。” “阁下可知‘人性’为何物?” “小子,别多饶舌了……” 徐文陡地一弹身,迫近“过路人”,大声道:“在下以对人的方式来对待你们这批失去人性的魔鬼,是一大错误!” “过路人”被徐文的戾气所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徐文直迫到门边,再次道:“‘过路人’,阁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过路人”弹身丈余,到了精舍前的小院中,嘿嘿一笑道:“小子,来吧!” 徐文弹了出去,身形未稳,“过路人”业已出了手,左掌右指,罩向胸前六大死穴,出手之奇幻厉辣,令人咋舌。徐文急切之中,以“毒手一式”成攻。 “过路人”口里“噫”了一声,半途收招。 徐文脚落实地。 “过路人”栗声道:“小子,你不但命大,狗运也不差,居然又被你获得了几手!” 这话,显然是指方才这一招“毒手一式”而言。徐文自“归山入门”之后,尚未与对方交过手。 徐文厉哼了一声道:“纳命来!” “毒手二式”挟雷电之势,发了出去。 “过路人”口里再次发出一惊:“噫!”以一种玄奇无比的身法,闪了开去。 徐文为之心头大震,“过路人”能避开“毒手二式”的攻击,的确太出他意料之外,看来,这半年多的时间,对方的功力又不知高了若干,照以往的情况,“过路人”实无法在“毒手二式”之下幸免。 “再接一招试试!” 仍是“毒手二式”,随喝话之声再度施出。 “过路人”以同样身法,自极不可能的角度下滑了开去,口里怪哼了一声,扭身反击一招。这一招奇奥诡辣得令人咋舌,不但正面所有要害全在被攻击之中,而且封死了所有退路与可能反击的空隙,的确可当“无懈可击”四个字。 徐文总算身具上乘玄功,在闪让化解均无从之下,双掌交叉,划了一个圆。这是最玄奇的守势,以之应付对方诡辣攻势,可说旗鼓相当。 “波!波!波……” 紧而密的撞击声,连珠响起,在极短的一瞬间,双方肉掌交击了不下五十次之多。“过路人”这一招攻势的凌厉,可想而知。 彼此心里明白,双方的身手悬殊不大。 徐文想不透“过路人”在半年之后,会具有如此惊人的身手;而“过路人”却更震惊于徐文的功力较之半年前不知高了多少。 “过路人”如此,“五万教主”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徐文有些气沮,以自己迭得奇缘,自以为足可快意恩仇,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文,要想复仇、救母、拯爱,看来十分艰巨。 仅仅半年相隔,“过路人”的身手,超过了当初被认为深不可测的“痛禅和尚”,这变化太可怕了。 倏地,他想到了被对方得手的“佛心”,莫非“过路人”的武功是出于“佛心”秘笈?这十分可能。可惜自己对“白石神尼”的武功路数一无所知,否则必可看出端倪。心念动发,不自禁地脱口道:‘过路人’,‘佛心’武功果然不同凡响?” “过路人”一呆,然后冷冷地道:“不错,你说对了。放眼天下,其谁与敌?” 那口吻,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慨。 “未见得!” “毒手三式”挟以十成功力发了出去。这是他最后一张王牌,也是他毕身功力的最高点,如不能克敌,便什么也不用谈了。 这第三式名为“阎王宴客”,顾名思议,是一式冠盖武林的杀手。 招式一发,“过路人”目中陡现骇芒,几乎毫不考虑地电闪退身。 “嗯——” 闷哼起处,“过路人”身形连连踉跄,直退了七八步之遥,口角溢出了鲜血。 徐文精神陡振,身形一欺…… “过路人”一个倒弹,如浮光掠影般飞逝。 “哪里走?” 徐文弹身追扑,但精舍之外是一片密林,“过路人”已不知消失何方。 他愤恨交加,几乎发狂,面对如此狡猾的敌人,他自觉手段还不够辣,“过路人”这一免脱,“五方教”必倾力对付自己,要想探出对方巢穴,将难上加难。 最使他痛心疾首的是姜珏的被杀,师祖遗命业已落空,师门叛逆,不能正以家法,的确是永不能洗刷的门派之污。 他折回精舍之中,木然望着姜珏的尸体。 蓦地—— 他发觉姜珏没有断气,手足在微微抖动。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立刻俯身过去,以本门至上功力,挽回姜珏的生机。 片刻之后,姜珏从死亡之中回头,睁开了眼。但徐文心中有数,挽回他的生命业已无望,只是能让他执行家法,便于愿已足了。 这时他又想到刚才“过路人”在两丈之外的距离,猝施突袭,毫无所察地致姜珏于死命,这份功力,也实在令人咋舌。 徐文手附姜珏“脉根”,源源输入真元。他知道能让对方说话的时间极短,若一松手,对方便立即气绝,如果真气输入过度,对方将断的生机承受不了,也一样立即死亡。只见姜珏在他输功之下慢慢活转过来。 他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姜珏,你可知罪?” 姜珏口唇抖动了数下,吐出蚊纳般的儿不可闻的声音道:“不……知……” 徐文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道:“你真至死不悟么?” “悟……什么?” “欺师灭祖,干犯师门禁律……” “你……也许错了,你是……何门?” 徐文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他不能随便道出门派名称,那也是师门之禁例,于是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所得到的‘毒经’呢?” 姜珏失神的眼,仍是一片空茫,极费力地道:“什么……‘毒经’?” “不错,说,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徐文几乎气炸了肺腑,厉声道:“你的毒功何来?” “教……主……所授!” 徐文心头剧震,情况又出了意料之外。照姜珏这一说,师门叛逆该是“五万教主”,这就太可怕了。他必须把握这仅有的机会找出线索,当下急声追问道:“你是说教主所授?” “是……的!” “教主是谁?” “不……知……” “姜珏,你的同门教友,不惜杀你灭口,你还有为对方保密的必要么?” “真的……不知道,教主……神秘……莫测……” “‘五万教’总坛设在何处?” “在……嵩山……后峰……” “咯”的一声,喉头疾涌,油尽灯灭,他死了。 徐文站起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得到了这一丝线索。嵩山后峰虽广,但总不难踩探,有了目标,就不必盲目摸索了。 真是祖师有灵,使姜珏保留了那一点点生机,说出这条线索,否则,师门叛逆将永远逍遥法外,自己也将认定姜珏便是叛徒,人死,一切都完结了。 他静下心来,重新整理思绪:“五方教主”是得“毒经”之人,也就是本门第十四代的“撞缘”者;郾师分坛地牢中,师祖伍尚被谋算废了功力,被迫害逼出本门玄功,也是“五方教主”的杰作。 父亲之得毒功,“五方教”新近才崛起,想来当年,父亲与“五方教主”必有相当渊源;至于演变到现在父亲被害,自己迭遭杀手,这谜底非“五方教主”不能答复。照此推论,血洗“七星堡”,仍是“五方教主”的成分居多,可是当初父亲何以说是“卫道会”一干人呢? 父亲当然不会偏袒灭门仇家,这就真正的不可思议了?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至少,他能揭开部分谜底。 “妙手先生”化身千百,行踪诡秘,除非他主动找上自己,如果要找他,的确比登天还难。 当然,母亲是当事人,如能救出母亲,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想到母亲沦入魔手,吉凶未卜,内心有如被撕裂般的痛苦,而劫持母亲的也是劫持红颜知己“天台魔姬”的主凶,却又是本门叛逆,情况的发展、演变,越发出乎意料之外。 至此,此行算是告一段落。 挑了分坛,探出总坛所在,也得到了师门叛徒的下落,此行尚称不虚。 他离开精舍,向“藏龙谷”外奔去。 顾盼之间,来到谷外,他辨了辨方向,准备朝嵩山方向进发。忽然,他想到了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据黄明说,蒋尉民世叔,为了要解散自己的“无影摧心手”,使自己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亲赴武林中传闻的诡秘绝地——终南山“鬼湖”,采取“金线草果”,配制解药,三月不见回转。 虽然,蒋尉民的主要目地,是为了他的掌上明珠能与自己匹配,但这深情厚意是不能抹杀的,如果他因此而遭了意外,此生将何以安。 “五方教”之行不能缓。“鬼湖”之行也不能稍延。“天台魔姬”落入“五方教”之手,业已数日,是祸是灾,未可预卜,如有失闪,也是遗恨终生的事。 如果奔嵩山,必须朝东北;赴终南山“鬼湖”应当西行入陕。 由此入陕赴终南山,沿途俱是崇山峻岭,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往返。一个月的时间不短,谁知道母亲与“天台魔姬”又将发生什么变故?但蒋世叔为了自己,只身犯险,置新遭家难于不顾,生死不明,又岂能再延不过问? 分身乏术,他感到进退维谷。 这“藏龙谷”属于崤山支脉,距嵩山仅数百里,估计行程,如全速而行,两日夜可达后峰。 考虑至再,决定先奔嵩山。 心念一决,弹身向东奔去。 奔了一程,但觉饥肠辘辘,腹如雷鸣,才意识到自己已半天一夜水米不沾唇了,入山时所带干粮,早在前一天用罄。 放眼四望,尽是荒山野岭,杳无人烟,要到有人家处,至少得奔上半日,虽然体力尚可支持,但那饿的滋味颇不好受。无奈之下,心想:喝些山泉暂时疗饥也是好的。心念之中,朝岭下的山洞奔去。 蓦地—— 一条纤纤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徐文收势停身,只见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姿色不俗,但眉目之间,充满了妖荡之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道,尤其,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岭出现,更加的不寻常了。 青衣少女打量了徐文片刻,露齿一笑,脆生生地道:“少侠如何称呼?” 徐文一愣,道:“在下姓徐!” 青衣少女掩口一笑,露出风情万种,嗲声道:“徐少侠,你走错了方向!” 徐文惑然道:“什么,在下走错了方向?” “嗯!” “什么意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向东是出山方向,该向南才对。” 徐文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少女在说些什么,激奇地道:“在下为什么要向南?” “因为那是正路。” “正路?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哟!徐少侠,奴家是好意指引你呢!” “姑娘知道在下将去何方?目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 徐文心中的惊异,简直无法形容。这女子出现得突兀,说的话更是玄奇,自己的行动本是内心的决定,她何从知道的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青衣少女斜抛了一个媚眼,娇滴滴地道:“徐少侠,你不相信么?” 这神态,使徐文大感恶心,声音一冷道:“姑娘何由知道?” 青衣少女朝徐文身前逼近了两步,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直在徐文面上打转,像一只馋猫在注视着鲜鱼,吃吃一笑,道:“你不是来朝见‘山林女神’么?” 徐文大惑不解地道:“什么‘山林女神’?” 青衣少女蛾眉一蹙,似乎很觉意外地道:“难道你不是?” “在下从未听说过什么‘山林女神’?” “那你到这山中作甚?” “路过。” “这是奇缘,少侠可别错过这机会?” 徐文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念,反问道:“‘山林女神’是何许人?” 青衣少女以指比口,“嘘”了一声道:“既称为神,就别乎人。少侠这话太冒失了!” 徐文哈哈一笑道:“姑娘,在下虽一介武夫,但也曾略涉诗书,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难道真的有鬼吗?” 青衣少女面色一整,道:“子不语也,非斥其妄也。孔老夫子也曾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又说:诚则灵。并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 徐文很惊异于对方口齿的犀利,莞尔道:“姑娘说得是,在下失言了!请问‘山林女神’竟系怎么回事?” 青衣少女回身朝南一指,道:“少侠看到那座高入云表的孤峰吗?” “看到了,怎样?” “‘山林女神’便在峰头。一月之前,忽显神迹,任人朝拜,如果夙根不错,便可得登仙山。顶礼而来的,颇不乏人呢!” 徐文心中暗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得入仙山之后呢?” “好处可就多了!” “有些什么好处?” 青衣少女窒了一窒,道:“传说如此,奴家不知道!” “姑娘看在下会蒙女神垂青吗?” “会的!” “何以见得?” “少侠一表非凡,根骨异常,必能获得不世之缘!” “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娘家柳倩倩。” “哦!柳姑娘人如其名!”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一扭腰肢,道:“少侠过奖了,蒲柳之姿,岂敢当少侠法眼!” “柳姑娘与女神必有渊源?” “噢!不!少侠多心了。奴家是随人来此朝拜女神,见少侠奔驰于山岭之间,是以不忖冒昧,多言饶舌……” 徐文知道此中大有文章,这少女的现身又必非无因,当下也不予点破,淡淡地说道:“在下倒是有意试试缘法……” “愿相公得到仙缘!” 徐文但觉眼前一花,青衣少女如幽灵般从视线中消失,不由心头剧震,为之目瞪口张。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怪事,青天白日之下,一个人无端消失,如果说是幻觉,但一切是那么真实,空气中还遗留着一缕淡淡的幽香,这岂是幻觉呢? 但一个人怎会无端消失呢? 他环望四周,空山寂寂,阳光耀眼,仍什么影子都没有。 他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难道天下真的有鬼神的存在?这少女是来点化自己的么?幼时曾听大人们说故事,说到仙子现身,化阵清风而逝,有这种事么? 他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远处那座云雾缥缈的高峰,好奇之念愈来愈浓…… 他忘了饥渴。不由自主地朝那座山峰驰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来到峰下,抬头一看,那山峰上丰下锐,像一座倒立的巨塔,直入云表,白云悠悠,在半峰间飘浮出没。的确,这像是神话中的仙山。 这时,一条人影在峰腰蠕蠕而动。定睛细看,赫然是一个老者,一步一拜地登山,虔诚之情可以想见。 正自激奇出神之际,又一条人影来到峰脚,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武士。只见那武士满面诚谨之色,仰首朝峰上凝注了半晌,突地解下腰间佩剑,弃之于地,整了整衣衫,把干粮袋也解了下来…… 徐文看到干粮袋,饥火又升,搭讪着上前道:“朋友,在下可以请求分赐少许干粮吗?” 那武士连头都不转,也不开口,脱手把干粮袋扔了过来。 徐文接在手中,有些尴尬,正待出声相谢,那武士业已俯身下拜,然后登峰,每走三步,便屈一次膝。徐文想笑,却笑不出来,老实不客气地转到一旁用起这干粮来。干粮倒是不错,半只烤兔,一块斤余重的腌牛肉,还有三个碗大的馍。 饱餐一顿之后,抬头看那武士,也不过登上了半里多地。 徐文就近掬了些山泉解渴。 人是铁,饭是钢,肚子落实,精神大振。 他心中虽存着一分惊疑,但总不信真的有什么“女神”。江湖中无奇不有,多半是别有用心的江湖人故弄的玄虚。 他踌躇了片刻,弹身上峰。 顾盼之间,他便超越了那武士。那武土骇异地望了徐文一眼,摇摇头,自顾膜拜。 徐文一口气登上了三里之遥,至此:已距峰顶不远,眼前景物大变。 峰头陡峭,上宽下锐,半隐云雾之中。迎面一架石级,笔直而上,不知有多少级,除了这困山势天成凹槽而凿的天梯外,其余各方,猿猱也攀不上,可说是天生绝地。 天梯之下,是一块十丈大小的缓坡,可以供人停身。这里,散散落落地跪着约莫十来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片虔诚之色。 徐文望着那不见头的天梯,心想,只要一个稍具基础的武林人守在上端,功力再高的人也难强登。 这时,一条人影从天梯泻落,垂头丧气地下峰而去。看来,他是无线缘人。另一人恭谨地拜了三拜,垂首躬身,举步登梯…… 那些等候登梯碰缘的人,见徐文既不恭也不敬的神态,莫不投以骇异的目光。 徐文逐一打量这些人,以年青的武林人居多。 突地—— 他的目光触及离开人群远远的一个闭目打盹的中年乞丐,看了又看,几乎笑出声来,那乞丐赫然正是“闪电客”黄明。黄明容貌已改,但那身行头,仍是不久前扮独目老丐的那套,背上一圆一方两块破蓝布补钉,是极明显的标志。若非这两块补钉,徐文决认不出他来。 黄明大概好梦方酣,根本没有发觉徐文的来临。 徐文轻轻走了过去,朝黄明身侧一坐。 黄明猛一睁眼,骇呼道:“兄弟,你也来了?” 徐文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在这里碰头!” “兄弟也是朝‘女神’而来?” “算是吧!大哥以为……” “彼此,彼此!不说也罢!” “蒋尉民世叔可有消息?” 黄明优形于色地道:“没有,可能发生了意外。” 徐文沉重地道:“小弟准备办完一件事后,赴终南山一探……” “愚兄也正有此想。” “令师尊呢?” “一样没有消息。” “大哥准备这样耗着吗?” 黄明一努嘴,朝那冲天磴道一比,道:“我没缘分,还没到顶就被打了回票!” 徐文剑眉一挑,道:“有关隘么?” “差也不多,居高临下,以逸待劳,以愚兄的能为,什么都免谈。” “有高手把关?” “当然。” “内幕如何?” “谜!谜!” “小弟倒想试试?” “这些人是按先来后到排了号的,你得等到明天。” 徐文皱了皱眉,相了相峰势,道:“另有蹊径。” “这怎么可能,毫无落脚借力之处……” “小弟有把握一试!” “别太冒险,不值!” “且试试看……” 黄明凝视了徐文片刻,悠悠地道:“也许你能办到,我只是担心突发的凶险。” 这种诚挚的关心,使断梗飘萍般的徐文内心升起一股温暖,恳切地道:“大哥,小弟会小心应付的。” “噢!贤弟,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略有眉目!” 突地——一 黄明伸手把徐文拉向身侧的树后。徐文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有人来了,你暂勿出面!” “谁?” “‘五方使者’!” 徐文目光透过叶隙一扫,果见一个锦衣少年,旁若无人地走向天梯。他受时一股杀机冲胸而起,冷哼了一声,道:“我废了这魔爪子!” 黄明伸手一拦,道:“贤弟,稍安毋躁,让他去探路,准有好戏可看。” “五方使者”方走到梯脚,一个红脸大汉沉哼了一声,道:“雏儿,你准备做什么?” “五方使者”转身,面对跪在地下的红脸汉子,冷冷地道:“口里放干净些!” 红脸汉子咬了咬牙,似乎在竭力按捺,但声音中仍充满了怒意:“小子,凡事有个先后,同时你这态度也不是朝神者所应有的……” “你管不着!” “老子非要管不……” 话声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接着是一声:“哎哟!”红脸汉子大翻元宝,滚出八尺之外,口中血沫泉涌,红脸变成紫脸,登时肿大了一倍。 徐文又想现身,仍被黄明拉住。 这一来,激起了公愤,七八人跳起身来,气势汹汹围了上来。 “五方使者”两手朝腰间一叉,面上带着一抹阴鸷的笑意。 一个壮健如牛的彪形大汉,怒吼一声:“兔崽子,老子教训你……” 抡起醋坛大的拳头,迎胸向锦衣少年捣去,拳头虎虎生风,看来劲道惊人。 “砰!”夹以一声惨号,那大汉仰面翻倒,登时气绝。“五方使者”并未见出手,仍是两手叉腰,形若无事。这一下慑住了那些想动手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面上尽是骇极之色。 “五方使者”目光追扫全场一遍,然后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奔上天梯,看似缓慢,其实快板,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漠漠雾气之中。 场中,恢复了先前的死寂,只多了一具尸体。 徐文目眦欲裂,但被黄明止住,不能发作。 黄明轻叫一声:“看!来了!” 一团黑影从天梯滚落,落地寂然,赫然是那“五方使者”,业已气绝身亡,背上多了四个惊心怵目的大字: “不敬者戒!” 所有在场的,无不悚然变色。 徐文也是心惊不已。“五方使者”的身手,他见识过,每一个都可列入第一流,竟然在顷刻之间丧命,无论峰头是人也好,是神也好,这种手段的确恐怖。 峰顶如果是神,自无招摇之理,不值识者一笑;如果是人,扮神装鬼的目的何在呢? 以徐文“旋空飞升”身法之奇妙,舍天梯而登峰,并非难事,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循天梯而上,见识一下到底有何凶险。 “大哥,我去试试?” “贤弟多加小心!” “小弟省得!” 说着,一长身,向天梯走去。由于有“五方使者”之鉴,那些专程朝拜“山林女神”的,没有人再争什么先后,也没有人再开口。徐文提足一口真气,身轻如燕奔去。看上去,他似乎满不为意,其实内心仍是忐忑的,凝神聚元,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天梯笔直陡峭,宽仅四尺,两旁岩壁光滑如镜,猿猴也难以驻足。天梯是唯一通路,也是一条绝路。 徐文一路升登,工夫不大,已升至距峰顶不及十丈之处。仰首上望,只见天梯尽头,棱线与天相接,一座高大的石牌矗立在石级尽处,横额上四个古体篆字:“女神之居”,余外一无所见。 他停了身形,心中大感踌躇,不知是直闯,还是报名求见? 蓦地—— 峰顶传下了一声洪喝:“女神宣见徐少侠!” 这“徐少侠”三个字露出了破绽,分明是江湖人的口吻。徐文胆气顿豪,但也感到无比的惊讶,对方竟然知道自己姓氏,的确匪夷所思。 他略略一窒之后,提气轻身,一个起落,到了石牌之下。目光所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两名怪像老者,似两尊巨灵之神,分坐在入口两侧,闭目垂睑。徐文现身,两老者连眼都不抬一下。 徐文定了定神,向前望去,只见峰头大约半亩,怪石峰峰,虬松棋布,居中一座楼阁,攀龙附风,画角飞檐,气派十分。 一条纤纤人影,玉立楼下小道之中,含笑相迎。 徐文一看对方,心中更加笃定,那人影,赫然就是峰下所遇的妖媚少女柳倩倩。他不禁脱口唤了一声: “柳姑娘!” 柳倩倩此刻却是落态毫无,福了一福,道:“奉女神之命,请少侠晋见!” 徐文心中暗笑,调侃地道:“在下真是有缘么?” 柳倩倩报以一笑,道:“也许。请随婢子来!” 徐文颔了颔首,道:“请带路!” 柳倩倩领着徐文直上楼台,穿过白石回栏,来到楼厅之前,四名垂髫青衣少女,神态肃穆地站在门外,分执云拂、如意、剑、笤四物。从厅门内望,里面的布设极尽豪华,较之五公府第,过之无不及。 居中,锦幢低垂,不见人影。 柳倩倩在距厅门数步之处停住,恭谨地道:“徐少侠候参!” “进来!” 声音发自锦幛之后,脆嫩无比,听来令人心旷神怡。 柳倩倩侧身让路,四女朝两旁一分,左右各二。 徐文心中略感紧张,他一念好奇而来,既无目的,也没企图,更不明白对方是何许人物,倒是观念中已无所谓“神”的存在;由于柳倩倩在场,业已证明对方是江湖人物,从排场来看,决非等闲。 他缓步入厅,在居中昂然站定,面对锦幛。 幛后,颤人心弦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文,你来此何为?” 徐文大吃一惊,对方竟然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而且那声音似乎并不陌生,只是一时记不起在何处听过。略一沉吟之后,道:“是贵门下引见的。” “那是说你为了好奇而来?” “可以这么说。” “你有何求?” “想一瞻‘女神’真面目。” “仅是如此?” “是的。” “人神相隔,岂能轻显法相?” 徐文淡淡一笑道:“尊驾真以‘神’自居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在下虽愚,尚不致被‘神仙’二字所惑!” “你认为我是人?” “而且可能不是陌生人!” “说得好。你可知道我命柳倩倩指引你来此的目的?” “这倒要请教?” “以你为质,令徐英风现身!” 徐文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以在下为人质?” “一点不错。” “尊驾到底是谁?” “你就会知道的。” “家父真的尚在人世么?” “极有可能。” “那开封道上陈尸的是谁?” “那是徐笑风的诡计,瞒不了明眼之人。也许你的确不知情。” 徐文内心登时鼎沸起来,对方当然是仇家之一;难道父亲真的尚在人世么?怎么可能呢?尸首是自己亲手掩埋,尸身上还有父亲遗物,一点都不假,所差的是死者面目被毁,无法辨认,难道蹊跷即在于此? 他想不透,但他希望这是事实…… 他冷冷地开了口: “尊驾与家父有仇?” “不错!” “父仇子担,在下一力接着……” “你担不了!” “未见得吧?” “徐文,你以为我是谁?” “何不展示真面目?” 锦幛徐徐开启,一个美绝人寰的倩影幽然出现。 “呀!” 徐文惊呼一声,连退了三四步。对方,赫然正是“卫道会”所见,被称作“仙子”的神秘美妇。想不到自己会落入“卫道会”的诡计中。对方以“山林女神”之名招摇,目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单为了自己父子,因为自己此来是偶然的。 前此,他不是这美艳少妇的对手,但现在却可以一拚。 照人的容光,使人不敢仰视。 据黄明透露,“五方教”侵犯“卫道会”总舵,“无情叟”与“彩衣罗刹”战死,少妇力战退敌,由此证明她的功力可与“五方教主”匹敌。 由她,他不期然地想到红衣少女上官紫薇。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女儿,而她是上官宏的妻子,以年龄而断,上官紫薇决非她所生,而上官宏与父亲结的是杀妻灭嗣之仇,如此看来,上官宏的妻妾当在三人以上。 上官紫薇是第一个闯进他心扉的女子,他为她而放弃了开封蒋府求亲,他也曾疯狂地追求过她,而她,拒绝了他的爱,最后却失身于“聚宝会”少主陆昀,而事实也同时证明双方是无法消解的大恨深仇。江湖上的变幻,实在使人慨叹。 仇家到底是“卫道会”,抑是“五方教”,使他无所适从。 一阵激动过后,他平静了。 如果说父亲真的死于开封道上,那杀父凶手决非“卫道会”中人所为,因为对方正不择手段追索父亲下落! 如果说父亲真的尚在人间,这父仇两字根本无从谈起。 但父亲若仍在世间,为什么不与自己通消息,而任自己盲目索仇? 这谜底,太复杂,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这美艳少则上,能发掘出一些线索吗? 心念之中,沉缓地开口道:“尊驾是上官夫人?” “不错。” “徐文,你错了。‘山林女神’便是家母,何得谓之欺世?” “武林中前所未闻?” “那只怪你孤陋。” 徐文吞下了一口气,道:“在下自承孤陋寡闻,但武林中未必尽如在下……” 少妇莞尔一笑道:“不错,女神而受人朝拜,是最近的事!” “为什么?” “告诉你无妨,为了卫道。” “卫道?” “嗯!此地可说是武林败类的陷阱,明白了吧?” 徐文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抹怒意,照此一说,自己也成了武林败类之一了。但他无意分辩,冷冷地道:“武林中多的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正邪难分。” “有理。” “夫人今日之意,要扣留在下作质?” “一点不错。” “为了上官会主与家父之间的仇?” “对了,这仇必须徐英风亲自了断。” “然则‘七星堡’被血洗的这一段呢?” “‘卫道会’不负这个责任。” “该由谁负?” “下手之人。” “谁是下手之人?” “这问题不必由我答复。” “血案发生之日,上官宏本人寻仇不假?” “对象只你父亲一人。” “这话能令人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 “如在下认定血案是上官宏主谋所为?” “随你的便。” “这是承认了?” “本人不耐与你饶舌,现在开始,你是人质的身分!” 徐文杀机陡起,怒声道:“恐怕没有人能留得住在下!” “你无妨试试看?” 声落人杳,消失得有如鬼魅,锦幛自合。 徐文怨毒之气冲胸而起,“藏龙谷”中所起的观念,浮升脑海,如不以酷烈手段应付,休想追出仇家。所谓扣自己作质,迫父亲现身,安知不是遁词?又安知不是别有图谋而捏造这事实? 心念之间,举掌向锦幛划去。裂帛声中,锦幛裂为数片,幛后,空无所有,无门无户,美艳少妇不知隐向何方。 惊愕之间,只见不知何时,厅堂门户已被一层巨网封住。他一弹身,到入门之处,伸手扯网。一扯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那网非丝非麻,不知是何物织造,以他的神力,竟然无法毁其分毫。 四青衣女侍,仍俏立厅门之外,其中手执如意的那女子扑味一笑道:“‘地狱书生’,安静些吧,这网是天蚕丝所织,不惧刀剑水火,任你力能拔山,也休想破其分毫。四壁与屋顶,也是寒铁之精所铸,不必多费气力了。” 徐文倒吸了一口气,随之而起的,是狂澜般的杀机,手一扬,数缕指风由网孔射出,直袭四女。 四女一分又合,站回原地,身法之奇奥快速,令人咋舌。 盛怒之下,聚集毕生功力,朝厅壁劈去。 “锵”然巨响声中,掌力撞壁回震,自己反被震得退了三四步,而那巨响,历久不绝,一双耳膜几乎破裂。 于此,他相信那女待所说不虚。 他纵有通玄功力,千般杀手,此刻也无施展之地。 恨、毒、愤、怒,几乎使他发狂。 他栗声暴吼道:“这种卑鄙手段,是自命‘卫道’者所当为么?” 耳畔传来美妇的声音,但不知发自何处,声音有些空洞飘渺: “徐文,不加酷刑于你,已算是相当遵崇‘武道’的了!” “既谈‘武道’,何不凭功力以定生死?” “会的,但时机未到。” “我徐文若不死,必血洗‘卫道会’!” “只要你有这本领。”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等徐英风现身。此刻,你蒙‘女神’宣见的消息,业已传出江湖!” “如果家父已不在人世?” “此时言之过早。” 声音寂然。 徐文像被困在兽笼中的猛虎,不停来回踱步,就是想不出脱困之方。 这一天,是徐文被囚的第五天。 厅门的警戒已自被囚的当天撤除。这天罗地网有了警戒也属多余,真是神仙也难脱困。 五天,在徐文的感觉中,是漫长的五年。五天当中,他唯一接触的人是婢女柳倩倩。虽说被囚待遇还不错,柳倩倩接时送上食物与漱洗用具。 徐文恨透了她,如果不是她,徐文当不致中陷被囚。而倩倩每一次出现,都表现出明显的挑逗。 午正,柳倩倩提着食盒,照例出现。她把食物从特设的小孔送入之后,粉腮含带诱人的笑意,俏生生地站在网边,有意无意地摆动柳腰肥臀,鼓绷绷的双峰,似乎要绷裂薄罗衫而出,起伏、微颤…… 徐文倒是不曾虐待自己,送来的食物很少剩余。他低头吃着,心里仍不断盘算脱困之道,他不让绝望控制自己。 柳倩倩痴痴地望着充满男性魅力的徐文,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她在想什么? 徐文讨厌这种荡态,五天来,从未假以辞色,也不屑多看一眼。 柳倩倩荡意盎然地开了口:“徐少侠,你不为你自己的未来担忧?” 徐文只顾饮食,相应不理。 柳倩倩再次道:“少侠天人,你襟胸自与众不同,实令奴家心折!” 徐文心中一动,暗忖:什么天人地人,江湖诡谲,只凭血气之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中计被囚,就是一个好例子,何不利用她…… 心念之中,放下碗筷,把食盒朝小孔外一推,悠然站起身来,冷声道:“柳姑娘有何见教?” 柳倩倩眸光似水,闪动着一种异样但却极诱人的光辉,娇声道:“家师常说徐少侠的胸襟常人所不及!” “何以见得?” “身处绝境,而能怡然自若!” “绝境二字何解?” “少侠父子与我们会主有血海之仇,难道还望生还么?” 徐文内心一颤,故意莞尔一笑,淡淡地道:“身为武士,又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二字?” “所以,奴家说少侠真正了不起。” “谬赞了。” 柳倩倩沉吟了片刻,抑低了声音道:“少侠不想出困么?” 徐文缓和了声音,道:“想,又与事实问补?” “那少侠心里,仍是想的了?” “当然,这是人的本能,在下何独能例外。” “然则,少侠有打算么?” “难道姑娘有所见教?” 柳倩倩又沉默片刻,才期期地道:“我们主人已于两日前下峰!” 这话虽然不着边际,但一听就知道别有用心,决非无因而发。徐文聪颖超人,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当下故作不解地道:“贵主人,是‘女神’么?” “少侠岂非明知故问……” “在下听人称她为仙子!” “是的,夫人的外号是……” “是什么?” 柳倩倩粉腮微微一变,她像发觉自己在冒险,在做不该做的事,然而,她仍旧开口答复了,因为她此刻已被某种心理上的因素控制住,理智十分脆弱。 “她叫‘云中仙子’!” “啊!‘云中仙子’,不错,她是可当此称而无愧。‘山林女神’的门下,称为‘云中仙子’,非常贴切!” “她美么?” “尘世罕见,很美!” “可是她的功力也很……” “在下领教过。” “奴家呢?” “很美,尤其身法很出色。” 柳倩倩忸怩地一笑道:“奴家人下之人,不敢当少侠青睐。” 徐文心中窃笑,柳倩倩对自己施狐媚,的确是昏了头,可是这戏得演下去,立刻就要触及正题了。当下开门见山地道:“柳姑娘可是有意要援手在下?” “这……奴家不敢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不过……” “不过什么?” “又不忍见少侠……” “在下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姑娘是有意想伸援手,不过有条件,对吗?” 柳倩倩掩口一笑,飞了一个媚眼,有些不自然地道:“少侠机智遇非常人所及,但,如果说‘条件’两个字,未免抹煞了奴家用心……” “姑娘所谓‘用心’,是指什么而言?” 柳倩倩桃腮泛红,咬了咬下唇,道:“奴家不忖蒲质草姿,愿以身相许!”说完,水样的眸光,直照在徐文面上。 徐文早已料到对方的存心,闻言并不惊奇,平淡地应道:“这是条件么?” 柳倩倩媚眼斜抛,春风满面地道:“少侠愿称它为条件,就是条件吧!” “姑娘准备要在下如何履行这条件?” “指天为盟,与奴家誓守终身,奴家设法使少侠脱困!” 徐文不由怔住了。脱困,是他唯一也是最迫切的愿望,为此,他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以达到这目的。但不管用什么酷烈手段,一言不二是武士的信条,如果他现在答应,就非践约不可,他能与荡妇淫娃型的柳倩倩结合吗?不能,一百个不能。的确,她不配。可是这千载一时之机,岂能错过…… 如果“云中仙子”在山,柳倩倩天胆也不敢如此,看她当“云中仙子”之前,所表现的端庄,便足以说明一切。 他久久开不了口。 柳倩倩幽幽一声长叹道:“奴家明白少侠看不上奴家 徐文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最好,半晌才道:“容在下考虑,这是大事!” 柳倩倩目光朝四下一逡巡之后,道:“徐哥哥,时间不许我们多所考虑,如果夫人回山,一切便成泡影。” 这“徐哥哥”三字,使徐文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由衷地感到恶心。照理,对待她大可不必谈什么武士风度,因为彼此是敌对的双方,但,他不屑为此。 “容在下考虑一个时辰,如何?” “这……好吧,我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说着,伸手去检食具,纤细莹白的柔指,伸入小孔.呈现徐文眼前。 一个意念,电也似的闪上徐文心头:对敌人宽恕,便是对自己残忍! 于是,他立即决定了做法。 他微笑着,俯身,伸手,抚上她的纤手。 她先是一惊,继而沉醉,任由他抓住,吃吃一笑道:“徐哥哥,你改变主意了?” “是的。” “你……答应了?” 徐文面上突现阴冷,沉声道:“你知道我的外号么?” 柳倩倩一怔,道:“‘地狱书生’!” 徐文松开了手,声音更寒了:“很好,希望你不曾忽略了在下的外号。” 柳倩倩媚态尽敛,满面困惑之色,蹙眉道:“什么意思?” “在下并非什么好相与的人。” “你……” “现在打开这网罩!” 柳倩倩向后退了两步,栗声道:“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在下没有这意思。” “那我为什么要为你解禁?” “救你自己。” “什么意思?” “你已中了在下罕世剧毒,此毒世上无人能解,一刻时间之内,将香消玉殒。如你能解禁,在下便为你解毒!” 柳倩倩花容惨变,再退了数步,戳指徐文,厉声道:“你好狠毒……” 徐文冷酷地道:“在下人如其名,说过并非好人。” “徐文,我死了你能活吗?” “那是另一回事。” 柳倩倩咬牙切齿地道:“一刻时间,我足够把你碎尸万段。” “你不敢!” “找为什么不敢?” “何不试试看?” 柳倩倩窒了片刻,突然转身,伸手去按廊柱上的龙爪…… 徐文心头大震,他料不到她真的敢做。那龙爪,必然是一种机关的枢纽,自已被困厅中,根本无法阻止,如果真的死在这贱人手中,的确是难以瞑目。 柳情倩的手按上龙爪,冷厉地道:“徐文,你可别后悔?” 徐文内心焦急如焚,但表面上仍保持镇静,傲然道:“在下从不知后海为何物!” “好,我会看着你死!” “柳倩倩,你好大的胆!” 娇喝声中,一个徐娘半老的黑衣老妇人倏然出现。这妇人面罩寒霜,眸笼杀气,直瞪住柳倩倩。 柳倩倩如逢鬼魅,惊怖至极地连连后退,直追到厅门网罩边。 黑衣妇人冷厉地喝问道:“贱婢,你想做什么?” 柳倩倩觳觫地道:“找……我……中了他的毒手!” 黑衣妇人朝徐文这边瞟了一眼,又道:“你知道他是夫人的重要人质么?” “知道。” “你如果以‘钢弩阵’毁了他,结果如何?” “可是……婢子命在顷刻……” “住口。仙子座下,容不得你这等淫贱之人,你竟敢背叛仙子,做出这等乖谬的事,这是你咎由自取。跪下!” 柳倩倩双膝一届,跪了下去,口里哀告道:“总管,请恕婢子无知初犯……” “女神门规,纵仙子本人也不敢更改。闭嘴!” 柳倩倩粉腮如雪,簌簌抖个不住。 被称作总管的黑衣妇人,往网缘挪近数步,向徐文道:“徐文,希望你能解了她的毒!” “为什么?” “她必须接受门规制裁!” “尊驾如何称呼?” “总管孙婉如。” 徐文自巧获奇线,归入“万毒门”,练成了至上玄功,对用毒一道,已臻化境,完全收发由心,他在抓在柳倩倩的手腕时,业已发出了“摧心”剧毒,只是他已能控制毒发的时间,不像半年前使对方触之即亡。从前他练的是左手,而现在可说全身皆毒,杀人于意动之间。 这是他第一次以至高心法施毒,原出不得已。 师门律戒“妄杀”,他其实无心非要柳倩倩的命不可。 心念之中,大声向柳倩倩道:“柳姑娘,把你的手给我!” 柳倩倩扭头道:“做什么?” “替你解毒。” “不!” “为什么?” “反正是一死,我愿死在你手下!” 总管孙婉如怒哼了一声道:“这不能由你!” 一弹身,抓住柳倩倩的手,朝那送食物的小孔里一塞…… 柳倩倩怒目切齿,却不敢反抗。 徐文伸手抓住对方手腕,默运心法,将毒收回本身,一松手,道:“可以了。” 这种闻所未闻的解毒之法,使黑衣妇人震骇不已。 就在此刻—— 楼台之下,传来了数声喝斥,接着是震耳的搏击之声。黑衣妇人面色一变,抓起柳倩倩,电闪逝去。 徐文大感震惊,是什么人敢到这峰头滋事? 搏击的声浪此起彼落,间杂着惨号之声,听来交手的人不在少数。 忽地,一条人影上了楼台,闪电般扑向右侧;不多时,又折头返回,似在搜索什么,到了徐文被囚的厅前,目注巨网,口里“哦”了一声。 “大哥,我在这里!” 来的,正是“闪电客”黄明。他此刻易容成一个黑衣武士,若不是口出其声,徐文怎么也认不出来。 黄明凑近网边,激动地道:“贤弟,你还活着?” “大哥以为小弟死了。” “我真有这想法。怎么回事?” “我被囚了。” “被囚?这网……” “天蚕丝所织,不惧刀剑水火。” “啊!” “什么人来此动手?” “‘五方教’的高手,总数在五十人以上……” “‘五方教’?” “不错。我是藉这机会混上来的。” “天梯阻不了他们?” “十二条人命的代价,‘五方教’损折了十二名高手,才突破防守……” “守梯的两个怪物呢?” “当然死了。这些慢慢再说,先弄开这劳什子是正经。” 说完,脚踢手摸,在寻找机关所在。 黄明是“妙手先生”高足,天下第一神偷,对这些门槛,自是十分精到。 “注意!”徐文沉喝一声。 一缕金刃锐风已罩向黄明,出手的,是一个青衣少女,现身得犹如鬼魅。黄明号称“闪电客”,身法独到,但与对方相形之下,便差多了。刷!刷!刷!一连三剑,黄明毫无还手之力,险象环生。 看来,他在这女子手下,决走不出十招。 徐文大急,手伸出网孔,弹出一缕劲厉指风。 “嗤!” 廊柱附雕的龙头,齐颈被射断。 “躺下!” 娇喝声中,黄明肩背冒红,身形晃了两晃。 青衣少女剑势再起,指向黄明心窝。黄明一闪丈余, 但却脱不出青衣女子的剑气范围,看来非毁在她剑下不可…… 就在同一时间,那道巨网突地向上收卷。 徐文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想不到的收获。他那一指,本是袭击青衣女子,以救黄明之危,不料青衣女子身形似魅,取之不准,误射龙头。这一下,瞎猫碰上死老鼠,竟然击中了机关枢纽,解除了禁制。 “哇!” 惨号声中,青衣女子栽了下去。 黄明像发现奇迹般地惊叫道:“贤弟,你……” 徐文一指那廊柱,道:“误打误撞,做梦也想不到。” 黄明苦苦一笑道:“若非这一撞,我便完了。” “大哥伤势怎样?” “皮肉之伤,不碍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丹丸,纳入口中。 搏杀之声,如火如荼,逐渐逼近了楼台。 徐文双目碧芒闪烁,条气充盈地道:“小弟要血洗此间!” 黄明急摇手道:“不可!” “为什么不可?” “贤弟要为‘五方教’帮手么?” “这本是两回事!” “身为武士,不应乘人于危。” 徐文默然片刻,道:“难道就此一走了事么?” “今日之局,如果这方面没有高手应援,“五方教’势必得手。” 徐文心中暗忖:天下事竟有这样巧,美艳少妇“云中仙子”不在峰上,“五万教”恰好行动。据“云中仙子”的说法,“卫道会”张扬“山林女神”,目的是卫道,也就是凭这天险,以消灭“五方教”的高手。 如果“云中仙子”在山,情况当会大不相同。 黄明又道:“贤弟,我有个看法……” “什么看法?” “‘五万教’危害武林,生杀予夺,人人切齿……” “大哥的意思要小弟出手?” “愿意么?” “‘卫道会’与小弟一样势不两立……” “借用你刚才的一句话,那是两回事,应该分开来处理。” 徐文踌躇了片刻,道:“我们看看去!” 蓦地—— 一条人影飞射上台,赫然是一个锦衣少年,手握长剑,全身血渍斑斑。他身形一落,向黄明喝道:“还不赶快动手!” 显然,他把黄明当作了“五方教”弟子。 徐文目光一扫,冷冷地道:“幸会了!” 这锦衣少年,赫然是郾城外所遇“五方使者”之一,另一个已在当场毁在“毒手一式”之下。由这使者,徐文想起了被劫的红颜知己“天台魔姬”,那股杀机,登时不可遏止。 “五方使者”闻言转过目光,面色陡变,掉头…… 徐文横身一截,冷森森地道:“你死定了!” 声落招出,“毒手一式”如电攻出。 “五方使者”举剑一划,剑势尚未展开,便惨嗥着倒了下去。 黄明骇然道:“贤弟,你这身功力还有敌手否?” 徐大一摆头,道:“大哥,过誉了,我们走。” 话声中,当先泻下高台。黄明跟着弹身。 台下,死伤累累,陈尸已达数十具之多,男女各半,女的,自然是“云中仙子”座下的弟子与侍婢。 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栗人的搏杀声。 徐文目光一扫现场,只见自称总管孙婉如的黑衣妇人,正与一个面目狰狞的锦袍老者作殊死之斗,从双方的招式看来,可能是现场中功力最高的一对。 每一对交手的,搏斗都十分惨烈。 黄明一指那锦饱老者道:“他便是为首的人,‘五方教’锦衣卫队的副领队。” 徐文颔了颔首。 一声暴喝传处,一个青衣少女,栽倒在一名锦衣汉子的剑下。那锦衣汉子用剑一挑,少女胸衣至小衣尽裂。妙相毕现。 这种卑劣无耻的行为,使徐文目眦欲裂,一弹身,扑了过去。那棉衣汉子连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除文一掌劈碎脑袋,横尸当场。 不知是谁,怪吼一声:“‘地狱书生’!” 这一吼,震动了全场。 徐文举步向锦袍老者那一对欺去,凡伸手可及的,无不应手而毙,走了五丈,“五方教徒”倒下了七人之多。 锦袍老者连演三绝招,迫退了黑衣妇人,朝徐文扑了过来。 黑衣妇人见徐文脱困现身,却又站在自己一边,不由呆住了。 徐文迎了上前,出手便是“毒手一式”。 锦袍老者功力非同凡响,进得快,退得更快,一晃之间,竟避过了这一式杀手。徐文尚未变式,他的长剑已换骇电奔雷之势攻出。 徐文也就在退步之间,挟以十成功力劈出一掌。 急劲如山的掌风暴卷而出,把锦袍老者的剑势震得一窒,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电光石火之间,徐文的“毒手二式”出手。 而这时,一道森森剑气指向徐文后心,听风声便知出手的是剑道中特殊的高手。 情势所迫,徐文只好向测方闪让。这一让,无形中削弱了“毒手二式”的威力,但这杀手的厉辣实在惊人,锦袍老者闷哼一声,踉跄了三四步之多。 徐文转目一扫,口里发出一声惊呼,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 网络图书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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