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翠,我不得不告诉你,如果我们想赢球,就要这样打球。"瑞吉当着十几岁的排球队员的面纠正烟翠,语气专横。现在大家正在教会体育馆内的排球场上练球。
  "你们守住前场,我和莉莎守在后场,这样也许比较好。"烟翠好心反应,一边对莉莎发出会心的微笑。莉莎是位内向害羞的高中少女,她和烟翠一样,对教练的高压作风极度反感。
  瑞吉重视暂代教练兼队长的任务。烟翠努力遵照他的指导,只是每当球向她飞过来时,她就偏把球打歪了。她并不精于排球,但誓死也要把排球练熟。
  教会青年杯排球赛将于二月底举行,距今不到两个月时间。为使今年的赛程更加刺激有趣,西区的主办单位制定了新规则,规定神职人员也需加入球队。保禄的医生不准他从事剧烈运动,于是这项荣誉自然就落到烟翠身上了。她虽害怕这项苦差事,但却无可逃避。
  她抚平散乱的发丝,遵照瑞吉的指示,在边线之内站定,等待对方发球。眼见球向她这边飞过来,她摆好姿势,想把球用力托起。
  没想到用手一拨,球却远远地弹向后方,吓得她花容失色。
  孩子们全都笑成一团,瑞吉耐心尽失,大喊暂停。他垂头丧气,一边跺脚,一边对刚打过蜡的地板捶拳,发泄愤怒。
  烟翠又累又窘,满脸通红,顺手拉拉浅粉色的运动短裤。她和其他队员一样,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曲线毕露。"关瑞吉!我知道我还要多加练习,但我也没那么差劲吧!"
  "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柯麦德先向她展现一个迷人的笑容,再开了个玩笑,因为这样的笑容,使他在本地高中博得了"大帅哥"的名号。
  "谢谢你的支持,麦德。"烟翠小声说,"下回要我帮忙时,只要记得今天的事。"她向他眨眼暗示,而后奔到球场后方去捡球。
  她弯腰捡球时,听见门口有个男人在发表意见:"其实孩子打球也自有主见。"
  她愣住了。
  这声音好熟悉。
  一定是那个人!那个三个月前她立志要忘掉的人,那个她不愿再见到的人。他何时出狱?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纳闷。
  烟翠惊惶失措,鼓起勇气抬头,慌张的眼神正遇上何路克探索的凝望。她全身瘫软。
  上回相遇的情景如一幕彩色电影,在脑际播映,她原已灼热的面孔更加排红。
  他靠门而立,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穿着白色牛仔裤和海军汗衫。烟翠忍不住回忆起在监狱礼拜堂中上演的难堪场面。她毫无防备地任他细细打量,而后他现出满意的眼神。"很高兴你还没忘记我!你一定也发现了,有些事情是无法自心上抹去的。"
  她那天在监狱中被他拥抱抚摸已是莫大羞辱,但似乎还有更难堪的情况跟在后头。他显然乐于提醒她那段无法遗忘、透露出她真实本性的遭遇,且乐此不疲。他知道她在他怀中变得神魂颠倒,便以此做为取笑的泉源。
  何路克的突然出现,令烟翠心慌意乱。她站起身,连球也忘了捡。她警告他说,教会不欢迎他,而且他无权来纠缠她。他却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径自捞起地板上的排球,走向排球场上的孩子们。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呀!"她边吼边追着他。但他不理她。
  "喀,孩子们。我叫何路克,朋友都叫我阿路。"他偷觑了烟翠一眼,见她目现怒意,可见她想起了在狱中喊他"亲爱的阿路"那一幕。光想到这一幕,就足以令她全身燥热。
  "叶牧师跟我说,你们球队在感恩节之后就没有教练了。我想我既然在大学时代常打排球,所以便毛遂自荐来担任接手人选。"
  烟翠认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孩子们哪里能察觉她心中的波涛起伏,他们一致热烈欢呼以迎接这位英挺、矫健的男教练。他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球员的注意力,这项本领着实令烟翠叹服。
  大伙儿鼓掌、喝彩,立即问了他一大堆问题:他知不知道赛程下个月开始?他有没有什么法宝能把对手淘汰出局?他尽量陪他们练球吗?他会不会教梅牧师怎么样把球打好?
  最后一个问题惹得全场轰然大笑,每个人都转过头来观察她的反应。烟翠仍处在惊魂未定的困境中。她现在的感觉很矛盾,生理上有股压抑不住的亢奋,而心理上却蒙上恐惧的阴影。
  这件事,保禄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她急着想找老牧师问个明白,便快步奔出体育馆,眼角余光发觉何路克正紧盯着她裸露的修长双腿,直到她出了体育馆大门。
  保禄正在教堂中,向壁炉建筑工人指出导热孔安置错误。他一见烟翠进来,向工人知会了一声,就走向座位后与她会合。
  "怎么回事呀?小翠,一股气嘟嘟的样子。"
  "我是很生气。何路克刚才溜进体育馆,自称是新来的教练。我忘了他这时应该已出狱了,也不知道你已经跟他见过面。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我觉得你要找他当教练之前,应该先跟我商量嘛!"她边说边平息怒气。
  "到我办公室谈吧!"他先向工人交代说他还会回来,然后带她走向走廊。烟翠从未对保禄发过脾气,何路克一出现,害她完全失控了。
  保禄关上门,"干嘛不坐下?"
  "我坐不住。"她因情绪激动而胸膛起伏不定。
  他坐在桌缘看着她,满脸疑惑的表情,"我也是半小时前才看到他呀!"
  烟翠眨眨眼,"你骗我!"
  "我没骗你。"保禄郑重地摇头。"据我所知,他礼拜四先打电话来教堂询问,多莉告诉他我们礼拜六会在,所以他才到我办公室要求跟我面谈。我听到他名字时可真是大吃一惊呢!"
  "我不信。"她仍喃喃自语,双手插腰。
  "他只说他上礼拜刚出狱,想趁空闲时间,找些有益的事情来做。他还带着你那天在监狱分送的资料呢!"她恍然大悟,难怪他找得到我!"他说你提到做义工的事,令他深受心灵冲击。"
  "那怎么可能!"忆及他对她说话时的凶恶嘴脸,及亵渎神灵的行为,她暗自怀疑。
  "显然是不可能,"保禄仍未发觉她心情大乱,继续说。"似乎你才是助他悔改的大功臣。"
  "不是。"她摇头。保禄高估了她的能耐,她随时准备向保禄坦承真相。
  "别过份谦虚了,"他拍着她肩膀,"我当然很高兴他有这份心意,还告诉他我们有许多公益活动需要义工参与。看活动表时,他表示他最适合参加体育项目。"他笑开了脸。"眼看着球赛就快开始了,他真是上帝派来帮助我们的,小翠。我告诉他现在你们全都在体育馆练球,他就说最好马上开始。"
  烟翠无法可想,只有移开视线,强迫自己认清现实。何路克手段高明,一举就攻入她的生活领域,并且安顿下来。她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如此难缠。
  "我想你既然在审判期间那么关心他,现在他出狱了,你也应该为他高兴。我之所以没先和你商量,是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让你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小翠,我为你感到骄傲。一次监狱探访,就改变了他。"
  "噢,保禄,"她终于按捺不住,将真相全盘托出。几分钟之内,除了令她汗颜的那场亲密接触的细节外,她将所有事告诉他。"你该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烦恼了吧!我不相信他真是想来帮助我们,也怀疑他动机不单纯。我根本不相信他这个人,球队给他领导不太好吧!"
  "凭良心说,"她继续说,"他是个有前科的人,又有反宗教的倾向,会把年轻人带坏的。如果那天我找其他人代替我去监狱布道,今天就不会惹来这种麻烦了。错是在我,所以理应由我去告诉他,说我们改变主意,这儿不需要他。"
  保禄沉默良久,之后才说:"我自认活了一大把年纪,不会再有什么事能让我吃惊,你倒是令我开了眼界。小翠,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心意,让你采取了反对他的立场?我知道在监狱里他对你很粗鲁,但毕竟他是受苦的人,你岂能奢望他张开双臂,热烈迎接你这位陪审员?"
  她低下头,无言以对,内心诸多感觉正在交战。
  "无论他是不是冤枉的,如今他已服完刑期,此后永远背负着前科的污名。他景况已够凄惨了,你还要落井下石吗?"
  "当然不想,我只是不想跟他打交道。"烟翠没说出口的真正原因是: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他激起了她深藏的热情本性,但她却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
  "这口气可不像是我认识又疼爱的小翠。他是上帝的子女,也需要帮助哟。"
  "保禄,如果球员家长知道教练犯过罪,怎么办?这件事给锺太太知道,后果也不堪设想。听我说,这件事传出去,你八成会流失一半以上的排球队员。"
  "所以我才敦促何路克先生,见到球队后,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们坦承自己的过去,由孩子们来作决定。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我不是担心孩子们不接纳他,他们生性爱保护弱者。再说,他一出现在体育馆,就赢得了孩子们的好感。"
  "他确是……仪表出众。"
  烟翠宁死也不愿认同保禄对他的评语:"我猜他一定没跟你说他不相信上帝。"
  保禄摇头。"我们还没有谈到这个话题。然而,我重视一个人的行为甚过于他的言论。要诚实呀,小翠。你不仅见识过他艰难的处境,自己也曾亲身体会,你应该了解世上的事情往往不能只看表面啊!"
  他的训诫深深撼动她的心。"我只知道代表你去监狱布道时,就犯下严重错误,我现在是自食恶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回家。不管体育馆里发生什么事,都跟我无关。明天早上见啦,我很想听你讲道。"她轻拍他的手臂。"我很抱歉令你大失所望,我现在心情不太好,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没等他回话,她径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换上长裤和连兜帽的外套,一月节天气仍很寒冷。她一路向工作人员挥手道别,走出侧门。停车场上,在保禄的克莱斯勒和建筑工人的货车之间,赫然停放着一部翠绿色的BMW敞篷车,极为耀眼。
  不是每个刚出狱的人都摆得起这种派头。烟翠启动她那辆阳春车上路,想起了锺太太对有钱证券商的抨击。明天一早,何路克到此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教区,锺太太也会找上她,探查内幕消息。
  烟翠哀叹着,停下来买了个汉堡,然后开车出城,漫无目的地兜了好几个小时,想忘掉烦忧,而后再回家等待失眠夜的到来。
  三个月前主持监狱布道会后,她熬过了痛苦的失眠才回复正常。如今又再堕入炼狱,除非她要求转调至其它教区服务,否则别无他法。但此举旷日费时,就算调成,心灵早已身受伤害。
  锺太太曾说他虽然英俊,毕竟是个魔鬼。烟翠鉴于他具有惹是生非的倾向,同意锺太太的论断颇为贴切。他已出狱,金钱不虞匮乏,空有过人的才智却无处发挥,闲来无事,最佳的消遣活动就是骚扰她这个笨到会去监狱看他的人。
  想起被他吻的感觉和他自己的热烈反应,烟翠面孔发烫。她紧抓方向盘,回转开上回家的路。
  驶近家门时,她无奈的承认,这家伙面对残破的人生局面,准备东山再起之前,总要做些热身工作,像教练之类的。
  她一回公寓,立刻淋浴,准备就寝。她先做在书桌前整理好足够的资料,以提供给教区会训的编辑。一直写到凌晨三点,笔自指间滑落,她才知道自己该好好休息以迎接忙碌的星期天。
  烟翠已经记不得上次迟到是什么时候的事,自从何路克出现,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就完全改变。她觉得情绪与精神虚脱,自她宣誓成为牧师后,已很久未发生此种现象了。
  少年唱诗班八点半开始,九点十五分则是少年团聚,主日崇拜十点三十分开始。通常她会在七点左右到教堂,开图书室的门,接电话,将全日的工作进度打理妥当。
  但今天早上她迟至九点四十分才驶进拥挤的停车场,再下车冲进教堂。幸好一切照常进行,保禄果然能随机应变。
  她像个小偷,自教堂后门溜进自己办公室,希望别被他人撞见。关上门,她便快速穿上圣袍,到大厅去帮保禄,他正招呼着众人。
  多年以来,保禄一直有在礼拜天早上会见教友的习惯。烟翠刚自加州奥克兰的神学院毕业。被分派至阿布夸克市担任他的助理牧师之前,保禄的教会就已经开始实施这项措施。她也一直遵循他的领导,并且赞赏他亲近教友的作风。
  几位成年唱诗班的成员已换好服装,集合在教堂中,准备上台献唱。烟翠向每人打招呼,熟悉的《赋格曲》回荡在教堂中,她赶到前门,站在保禄的对面。
  他正热络地跟一对刚搬进教区的新婚夫妇交谈,并偷个空档对她使眼色,暗示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迟到,我原谅你。"她感激他的豁达大度。
  现在时值一月,许多度完圣诞假期的人都已返家,大厅充满了做礼拜的居民。烟翠与他们一一拥抱,亲切如家人,垂询他们的健康状况,探问有无可报与大家知晓的喜讯。碰到新教友,她就与他们握手,鼓励他们发问,并告知可自前厅架上取阅传单。
  "孟太太!"她发现陆续到达的竟是珀娜和她母亲。
  "早安,牧师,"孟太太平静地说,"我这个礼拜过得很平安,不晓得今天晚上到你那儿参加家中团聚方不方便?"
  她高兴孟太太终于有意加入团聚:"再方便不过了,我恭候大驾,七点钟喔。"
  "我们一定到!"珀娜肯定地回答。
  孟太太走后,烟翠很自然地伸手去迎接下一位,但她的手却被何路克一把牢牢抓住。令她气恼的是,教友史玛各正站在他后方。
  "如果我告诉你,今早你穿了这身圣袍看来有多可爱,我会不会遭天打雷劈?"路克小声说。
  她略微吃惊,他咧开嘴角,手用了点劲,把她拉近一些。"难怪监狱里的弟兄一直提到你。算你聪明,没再去监狱。光是你那对迷人的蓝眼睛就可以引起暴动了。"她不会任他在此嚣张,正思考着要如何摆脱他。
  情急之下,她说出完全违背本性的话:"六个月的铁窗生涯没能纠正你的冒险习性,再不小心的话可要再进监狱喔!"
  他听后低声冷笑,更加捏紧她的手。他放肆地笑着,对她的威吓毫不在意,糟糕的是,这一笑更加展现他的魅力,使她明知此笑不怀好意,却仍禁不住心荡神弛。
  "我不相信会有男人──不管他是不是犯过案──会因为称赞漂亮女人而被捕。就算这个女人是个牧师。"他说话时,拇指悠闲地抚摸她的手心。
  被何路克握住的手心传来阵阵兴奋波浪,流遍她全身,烟翠此时觉得自己才是囚犯。无疑地他能感受到她的反应,这样更令她觉得羞辱,尤其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尽被史玛各看入眼底,她生怕被这女人猜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烟翠咬着牙小声说,"礼拜马上就开始,难道监狱生活让你丧失了得体行为的能力吗?"
  她想要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免得史玛各或其他人注意,可是徒劳无功。
  "放手可以,但有个条件。"
  她气得面红耳赤:"你真可恶!"
  "要听听看我的条件吗?"他的语气明显地带有威胁意昧。
  她气恼得说不出话,只好以冰冷目光迎战他无礼的凝视,作为回答。
  "我们之间还没了结,我今晚到你那儿去!"
  "不行!"她断然拒绝。"我今晚没空。"
  "任莉莎说隔周的礼拜天晚上你那儿有团聚,我想参加。你要等我喔,牧师。"
  他放开她的手,傲然地步入教堂,独留烟翠一人因突如其来的偶遇而心神震颤。她确信他今晚一定会准时赴约,明知道她不欢迎他,却偏要硬闯。如今又加上任莉莎告诉他团聚的事,既然团聚是采取自由参加的进场方式,他大可光明正大地登门。
  想必何路克是刻意接近球员中最害羞内向的任莉莎,取得她的信任后,再向不明所以的她探询消息,此时还可以让女孩误认自己格外重要,他可真是阴险歹毒的男人。
  "早安,牧师!"史玛各刺耳的嗓音打断烟翠混乱的思绪。玛各对她刚才的不当行为表示不满,谴责的眼光犹似要将她千刀万割,而且还摆出奋战姿态。
  "史太太,早安!"
  "叶牧师竟然请个犯过罪的人来当孩子们的教练,我想跟他说,这样太不负责任了。但见过刚才那一幕之后,我猜叶牧师不会是作出这种卤莽决定的人。"
  烟翠有一股极大的冲动想告诉她实情──她非但没怂恿保禄这么做,还为了何路克的事差点和老牧师闹僵了。但幸好她忍住没说。那女人从未认同烟翠的牧师角色,还私下在教区中到处说她的坏话。
  "你有任何意见,"烟翠紧接着说,"可在教区自治会上提出。如果想召开临时会议,可以联络新的主席聂和先生。"她发现保禄正迈向教堂前方,遂停止谈话。"对不起,请进来,礼拜要开始了。"
  没等史太太回答,烟翠赶紧进入教堂,跟在唱诗班后头,配合著风琴的旋律在中间走道上前进。
  烟翠每踏一步,都得竭力将视线固着于前方的花窗玻璃上。可是她知道,何路克就在人群中看着她,她根本无法专心,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到台前就位后转身。
  通常在这一小时十五分的礼拜时间内,烟翠都是全心祈祷颂赞的,这回却完全得不到心灵的平静。她犹如失去控制,心思一再飘向那位侧坐的男子。他英俊面容和合身服装使他在现场男性中显得突出抢眼。
  就在审判后不久,她曾盼能在另外的场合遇见他,并与他进一步交往。但自从亲身见识到他邪恶、无耻的真面目后,就打消了这种念头。想起她为了袒护他,不惜投怀送抱、献上香吻,就觉羞愧难当,怎知这一吻竟会爆出热情、沾污上她的心灵。
  她心里混乱透了,连保禄的讲道都没听进去。她顿悟自己思绪飘离太远了,立即严厉自责、集中精神。
  保禄今天的讲题是勉励误入歧途者重觅新生。毫无疑问,保禄是针对何路克才选择这个题目。烟翠衷心佩服保禄的慈悲心怀。
  可是那个人偏就不后悔!烟翠内心深处抱怨着。刚好就在此时,她和何路克的眼光遥遥相遇。她恍若回到法庭,见到他被铐上手铐带走前,那种目露悲痛及迷惑的眼神。
  虽然他已服刑完毕,准备重返社会,但她却益发怀疑他是否真的遭到诬陷?
  为什么,这有什么用?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关心何路克?
  她不敢去想答案。她于礼拜完毕后,穿过侧门直接回办公室。有一长串的人等着和她讨论坚信礼、神思和婚礼等事情,她忙得不可开交,无暇烦恼晚上的事。起码在她上车回家前是如此。
  何路克晚上要到她那儿的事,让她想得入神,竟闯过红灯,差点撞上对方来车。那司机难免生气,他大按喇叭,她则落荒而逃。
  烟翠浑身发抖,不知是被刚才的惊险事故吓着了,还是被何路克的意外入侵惊动了──重逢时,她还以为自己早就把这整件事抛在脑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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