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暴力把曼侬从G…M…手中夺过来,是死路一条,只会毁了我,连一点成功的希望都没有。但我相信,如果可以和曼侬说上话,定可以打动她的心。我是那样地了解她的敏感之处!我也坚信她爱着我!至于找一个漂亮女孩来安慰我的怪念头,我敢打赌是她的主意,因为她能想到我会很痛苦。所以我决定先想办法见到她。
  左思右想之后,我决定这么做:因为德T…先生从一开始就非常热心地帮助我,所以我丝毫也不怀疑他的真心和热情。我打算立即到他家去,让他以有要事为借口,把G…M…约出来。我只需要半个小时和曼侬说话就够了。我要直接闯进她的房中,但这只有G…M…不在时才能顺利进行。
  这个决定使我镇定下来。那个女孩还呆在我身边,我慷慨地赏了一些钱给她,以打消她想立即回去汇报的念头。我记下了她的地址,让她以为我会去她那儿过夜。而后,我上了马车,让车夫飞快地将我带到德T…先生家。我很庆幸他在家,因为路上我一直担心见不到他。
  我刚说了几句,他就明白了我的痛苦和我要他帮的忙。他很惊讶G…M…竟真的能诱惑了曼侬,却不知其中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他仗义地说,他要召集所有的朋友,用武力来解救我的情人.
  我对他说他,这样大动干戈,对曼侬、对我都很不利,我说:“非万不得已,不要动武。我已想到了一个比较温和。但同样有效的方法。”他保证会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再一次叮嘱他说,只需着人通知G…M…说有事找他,将他拖住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德T…先生满口答应,并立即和我一起出发。路上,我们一直在想,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他久留在外。我建议德T…先生先写张便条,特意注明是在一家酒馆里写的,请他马上赶到,有刻不容缓的要事与他相商。
  “我会时刻注意着,他出门以后,”我说,“我就很容易进去了,因为只有曼俄和马塞尔认得我。这段时间你则和G…M…在一起,你可以跟他说,你找他是因为你急需钱,就说刚才赌博时把钱输光了,之后凭着信誉继续赌,可你时运不济,又输了,所以需要他帮忙。他带你去取钱,怎么着也要花上点儿时间;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我的计划了。”
  德T…先生分毫不差地照我的安排行事。他留在一家酒馆里,立刻开始写信,我则守候在曼侬的宅第附近。
  很快,我就看见送信人来了。不一会儿,G…M…出了门,后面跟着一个仆人。等他走远后,我才走到那负心人的门前,强按着心中的怒火,仿佛即将进入圣殿般恭敬地敲门。很幸运,是马塞尔来开的门,我示意他别作声。虽然我并不惧怕其他的仆人,但还是低声问他,是否可以躲过别人的目光,把我带到曼侬的房间。他说,这很容易,只要悄悄地从主楼梯走上去就可以。“那就快点吧!我在的时候,尽量不要让别人上来。”这样,我就轻而易举地进了曼侬的房间。
  曼侬正在看书。唉!我真要赞叹这个奇女子的性格。她见到我,既不惊恐也不羞愧,只是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稍感到有点意外;就像见到一个以为还远在天边的人一样。
  “啊!是你啊!亲爱的!”她走过来,像往常那样温柔地拥抱我,“上帝啊!你也太大胆了!谁能想到你今天会到这儿来!”
  我非但没有回应她的爱抚,反而挣脱出她的怀抱,轻蔑地推开了她,向后退了两三步,与她保持距离。但是,这并没使她张皇失措,她没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变了脸色。事实上,尽管有那么多让我生气的理由,见到她我还是很高兴,甚至没有力气跟她吵架。但是,我的心却仍在为她残酷的行为滴血。
  为了激起自己的怒火,我尽力回想自己遭受的一切不幸,努力掩去眼中闪烁的爱的火花。我一言不发呆立着,她看出了我情绪的激动,渐渐发起抖来,显然是害怕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温柔地对她说:“啊!曼侬!负心背誓的曼侬,我该从哪儿抱怨起呢?我注意到你脸色苍白,抖个不停,我对你丝毫的痛苦仍如此敏感,深怕我的责备会让你伤心。但是,曼侬,我告诉你,你的背叛伤透了我的心。我们是不应该这样伤害情人的,除非想置对方于死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曼侬,我都记在心上,这是无法忘却的。现在,由你决定该怎么做;因为,我脆弱的心已经无法再承受这么残酷的折磨了。我已心力憔悴,它马上就要痛苦得破碎了,啊!我受不了了!”
  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站了,立时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她一直没有回答我;但当我坐下的时候,她双膝落地,头靠在我的膝盖上,脸藏在我的手中。很快,我就发现双手已被她的泪水打湿。天啊!我怎能不激动呢!
  “啊!曼侬!曼侬!如果你已置我于死地,现在流泪也已太迟了。你装着无比悲伤的模样,但恐怕最令你痛苦的事,可能正是我的出现吧!我总是纠缠你,妨碍你的享乐。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如果你背叛了一个人,并残酷地抛弃了他,你是不会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流下温柔的泪水的。”
  她没有改变姿势,一直吻着我的手。
  我又说:“水性杨花的曼侬,你这背信弃义、没有信誉的女人,你的许诺和誓言都跑到哪儿去了?你这见异思迁又残酷无情的情人,你今天还向我发誓保证的爱情在哪儿啊?天可怜见!”我继续说道:“难道一个负心的人,神圣地在你面前发誓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嘲弄你吗?难道背誓者反而可以得到奖赏,而忠贞不二者却要饱尝绝望和被抛弃的滋味吗?”
  这些话让我倍感辛酸,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曼侬听到我在哭,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让你这么痛苦、激动,”她忧伤地说,“当然是我的错。但是,如果是我早知会这样,又或是我故意要使你这样的话,定遭天谴!”
  我觉得这段话毫无意义又毫无诚意,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狂怒,喊道:“虚伪的掩饰!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看得清楚你只不过是个荡妇,是个背信忘义的人,现在我才彻底认清你这卑鄙的本性。永别了!可耻的女人。”我站起身继续说,“我宁死也不愿再同你有任何的瓜葛,我再多看你一眼,定遭天打雷劈!和你的新情人鬼混去吧!去爱他、恨我、与一切名誉和理智告别吧!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会笑对一切。”
  她被我的狂怒吓坏了,仍然跪在那张椅子边,抖个不停,屏息静气地望着我。
  我又向门口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盯着她。可是,只有丧失人性的人才能硬起心肠,祝她的千娇百媚于不顾。我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心一软,转身朝她走去,或者说是毫不犹豫地向她扑去。我把她抱在怀里,吻个不停,请她原谅我的冲动,不住地忏悔,说自己是个粗鲁的人,说自己不配被像她这样的女孩爱。我扶她坐下,自己则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听我说话。
  就这样,我用一个完全顺从而又狂热的情人可以想出来的最恭敬、最温柔的话,向她道歉,请她原谅我。她任双臂垂到我的脖子上,说她才需要我宽宏大量地忘掉她带给我的痛苦;她开始担心我不会接受她的辩解。
  “我!”我马上打断她,说,“啊!我根本不需要你的辩解,我支持你所做的一切。我根本就不要求你解释你的行为。只要我心爱的曼侬还爱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我边想着自己的命运,边继续说道,“伟大的曼俄啊!你可以任意地带给我快乐或痛苦,在这般低声下气地向你表达我的歉意后,难道我还不能同你谈谈我的忧伤和痛苦吗?你能否指点迷津,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否真的要和我的情敌过夜,毫无挽回地置我于死地?”
  她想了一会儿,逐渐恢复了镇静,回答说:“我的骑士,如果你一开始就单刀直入,也不致让自己这么狂乱,也就不会让我如此痛苦了。既然你只是苦于嫉妒,我愿意立刻陪你到天涯海角来治愈它。我原以为,是那封当着德G…M…和那个送信的女孩的面所写的信,让你痛苦呢;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的信当作对你的嘲笑,再把我派去的那个女孩,当作是我抛弃你而依附德G…M…的表现。是这一想法让我忽然惊慌失措起来,因为我发现,尽管自己是无辜的,表面上却没有什么对我是有利的。”
  “但是,”她继续说:“清等我把事情说清后,再来评判。”
  于是,曼侬开始讲述,她在这儿找到G…M…后发生的一切。他真的把她当公主一般地接待:带她参观了所有的房间,这些房间的格调都很高雅。他在她的房间里给了她一万里弗耳,额外还有一些珠宝,其中包括以前他父亲曾送给过她的项链和珍珠手阈。之后,他又领她到一间尚未参观过的客厅,在那儿请她品尝了许多精美的点心。他专门为她雇了新仆人,吩咐他们从此把她当作女主人,并要精心服侍她。最后,他带她去看了马车、马匹,以及其他的礼物;然后提议在吃晚餐前先玩一会儿。
  “我承认,”曼侬继续说:“我被这种豪华的气派震住了;心中暗想,只带走一万法郎和珠宝,却放弃这么多的财富,实在太可惜了。这是上天赐给你我的一笔财富,我们可以快乐地靠着德G…M…生活。所以我没有建议他去法兰西喜剧院,而是乘机想试探一下他对你的看法,以便明确我下一步的计划。这样,以后我们见面就会容易些。”
  我发觉他性格很好。他问我对你的感觉,还问我离开你是否有点遗憾。我对他说,你很讨人喜欢,而且一直真心待我,我当然不会恨你了。他承认你的优点,甚至还想继续和你做朋友。他问我,你对我的离开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尤其当你知道我是去投奔他时。我回答说,我们相爱已经很久了,彼此也有些厌倦了。何况,你最近并不很顺利,也许并不认为失去我是多么大的不幸,因为这反而卸下了你肩头的重负。我又说,因为很清楚你的反应会很平和,所以我也没多呷嚷,直接告诉你要来巴黎办事,你也同意了。而且你自己也要来巴黎,所以我离开时,你并没有显得很不安。”
  “他对我说:‘如果他仍愿意与我友好相处,我会是第一个帮助他,敬重他的人。’我向他保证,以我对你个性的了解,我相信你也会对他以礼相待的。我对他说,自从你与家人关系恶化后,许多事情都一团糟,问他是否能帮忙。他立刻打断我,向我保证可以尽他所能帮助你;甚至如果你想要另寻一份感情,他也可以给你找一个漂亮情人,就是他原来的情人,他为我而离开了她。”
  曼俄继续说道:“我非常赞同他的意见,既是避免他生疑,也是为了有时间部署我的计划,因为我正愁不知怎么通知你这一变故,好让你不必因我未如期赴约而惊慌。所以,我建议他当晚就把新情人送给你,也好趁机给你写信。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因为我不能指望他给我一点儿自由的时间。他听了我的建议后,很高兴,立即吩咐仆人到处去找找,把原来的女主人找来。”
  “他本以为那女孩必须到夏约才能找到你,但我告诉他,我与你分别时,答应你要到法兰西喜剧院门口与你会合,如果我有事不能去的话,就让你在圣安德烈街口叫辆马车等我。所以,最好是让那个女孩直接去那儿找你;而这对我而言,只是为了不让你在那儿苦等一个晚上。我还对他说,最好给你写封信,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免得你摸不着头脑。他同意了,但是我必须当着他的面写这封信,所以我不敢说得太清楚。以上就是事情的经过。”
  曼侬又说:“无论是我的行为或我的计划,我都没向你隐瞒一丝一毫。再后来,那女孩就来了,我发现她很漂亮;而我也知道,我不在你身边会让你很痛苦,所以我是诚恳地希望她能为你排除一时的忧愁,因为我只要求你在灵魂上忠于我。我要是能派马塞尔去通知你就好了,但我找不到机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他。”
  她终于讲完了,还告诉我,G…M…收到德T…先生便条时很尴尬。
  “他当时很犹豫是否要离开我;然后,他向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这儿让我很担心,也是我见到你时感到惊讶的原因。”
  我耐心地听她讲完;其中当然有很多既残忍又侮辱人的地方,她的背叛是显而易见的,甚至根本就没打算向我隐瞒。她总不会奢望G…M…会整晚奉她为贞女吧!那么她已打算与他过夜了!对一个情人来说,这是什么样的供状啊!
  但是,我反省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有部分的责任:是我先告诉她G…M…对她的感情,而且为讨好她,更是轻率地同意了她鲁莽的计划。然而,可能是本性使然,她那毫无城府的叙述,还有她不因为担心触怒我而隐瞒情况的坦诚态度,都让我深为感动。
  我心中暗想,她虽做了错事,但却没有恶意;她虽轻浮又莽撞,但却率直又诚恳。再说,仅爱情就足以让我对她的过错视而不见了。如果当晚能从情敌手中将她夺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我还是对她说:“今晚呢?你本打算和谁共度?”
  这一问题立即难倒了她,她只能支支吾吾地闪烁其辞。我很同情她,于是合开话题,坦言我希望她立即跟我走。
  “我十分愿意,”她对我说,“可你不赞成我的计划吗?”
  “啊!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在赞同你,难道还不够吗?”
  “什么!我们甚至连那一万法郎都不带吗?”她反驳道,“他把钱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我劝她抛舍这一切,什么都别想,尽快离开。因为,尽管我们见面还不过半个小时,我仍担心G…M…随时会回来。但她再三请求我,要我同意带些东西走。我想,既然她已经答应了我那么多条件,自己也应该满足她的一些要求。
  我们正准备出发时,我忽然听到敲大门的声音。我立即想到是G…M,··,顿觉一阵慌乱,我对曼侬说,如果他真的出现,我会让他变成一具死尸。而当时,我也的确无法从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能够冷静地面对他。
  马塞尔上了楼,让我暗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只是有人送了张便条给我。是德T…先生写来的,他说G…M已经回家去帮他取钱了;他还趁机告诉我一个十分有趣的主意,他觉得我可以更惬意地报复我的情敌:吃G…M…的晚餐,当晚就在他本打算与我的情人共度的那张床上过夜。他认为这很容易,只要我能找到三四个强壮的人,在街上逮住他,到第二天再放他走就行了。他也答应我,会编好理由,等他回来时,至少再留他玩一个小时。
  我把便条递给曼侬看,并告诉她我是用什么妙计才自如地进入她家的。她觉得我和德T…先生的主意都妙得很。我们也为此开心地笑了一阵儿。但是,当我说德T…先生的这一提议只是开开玩笑时,她竟认真地向我推荐,说这是个让她兴奋不已的主意。乍听之下,我大惊失色,忙问她,一下子要我到哪儿去找能拦得住G…M…的人;她却不管这些,固执地认为,既然德T…先生已保证再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那至少也要试试。而我提出的其他反对理由,也遭到她的反驳,她抱怨我太专横,不考虑她的想法,因为她觉得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想法啦!
  “你可以用他的餐具进餐,”曼侬反复跟我强调:“在他的床上就寝,而且,明天一大早,你又可以席卷他的情人和钱财而逃。这样,你不就能痛快淋漓地向他们父子报仇雪恨了吗!”
  尽管我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幸发生,我还是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做出了让步。
  我出门想去找两三个以前通过莱斯科认识的禁卫军,请他们去拦住G…M…。我在他们的住处只找到了一个人,但这个人很大胆,他尚未明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就已向我保证完全办得到。他只向我要了六个皮斯托尔,用来付给他打算带去的其他三个禁卫。我请他不要耽搁,很快,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凑齐了人手。
  我一直在他家那儿等着。当他带着同伙回来时,我亲自把他们领到G…M…回曼侬那儿的必经之路的一个转角,叮嘱他们说,千万不要虐待他;只要一直守住他,直到次日早晨七点,保证不让他逃跑就行。那禁卫军说,他打算将G…M…带到他的房里,逼他脱掉衣服,甚至命令他上床睡觉,他自己则同另外三个弟兄去喝酒赌博。
  我留下来陪着他们,直到G…M…出现,我立即退到暗处,亲眼目睹了这精彩的一幕。那禁卫军手里拿着枪,向他走去,彬彬有礼地说,他既不要他的命,也不抢他的钱;但如果他有任何反抗,或发出一点声音的话,他就崩了他的脑袋。G…M…见旁边还有三个士兵帮忙,也可能是害怕那实际上并没有上子弹的手枪,没做一点儿反抗,就像绵羊一样乖乖地被带走了。
  我立即回到曼侬那儿,为了避免仆人起疑,我进去时便当众告诉她,不必等德G…M…公子共进晚餐了。他有要事缠身,请我代他来向她道歉,并陪她共进晚餐。我还表示,能陪侍在一位这么漂亮的夫人身边,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曼侬也见机灵活地配合着我。
  于是,我们上了桌,仆人伺候在侧时,我们都尽量保持严肃。后来,索性吩咐他们退下,这样我们度过了一生中最迷人的一夜。
  我暗地吩咐马塞尔去叫辆马车,早上六点以前到门口等我们。
  快午夜时,我先假装与曼侬道别;而后又在马塞尔的帮助下,悄悄地溜进来,准备睡G…M…的床,就像坐他在餐桌上的位子一样。
  此时,厄运却正准备着要毁灭我们。我们在疯狂地享乐着,而命运的利剑已悬在我们头顶,系着它的细线马上就要断了。
  我先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您才能了解其中的详情。
  原来,G…M…被那伙禁卫军劫持时,身边还跟着一个仆人。他被主人的遭遇吓坏了,转身逃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通知老G…M··现例发生的事。这样的坏消息不可能不让他恐慌,因为他只有这个儿子。但对他这样年龄的人来说,他的反应还是过于强烈了。他先向仆人询问了他儿子当天下午做的一切:是否与人争吵、是否卷入别人的纷争中。是否去过什么可疑的场所。那仆人以为他主人的处境十分危险,想不该隐瞒任何情况,才能及时地解救他的主人。于是,就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小G…M…对曼侬的爱、花在她身上的钱、怎样在她屋里度过了整个下午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为什么出门以及回去时所发生的不幸。这些已足以使老家伙怀疑,他儿子是卷入了桃色纷争中。
  尽管当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了,他仍毫不犹豫地立即赶到警察总监大人家去,请他下特令给所有的夜间巡逻队,并派一支由他带领,立即奔向他儿子被劫持的那条街。他又跑遍了城里所有可能找到他儿子的地方,但仍不见他的踪影,于是,他着人带他到儿子的情人那儿,希望小G…M…已经回去了。
  老G…M…到的时候,我正准备上床。房门紧关着,我根本听不见敲大门的声音。他带着两个警卫进了门,打听不到儿子的下落,他就想见见儿子的情人,想从她那儿得到点儿消息。
  于是,他上了楼,身边一直带着警卫。
  我们正要上床时,他打开了门。一见到他,我们顿时浑身冰凉。
  “呕!上帝!是老G…M”我对曼侬说。
  我扑向我的剑,不幸的是,它却死死地缠在我的腰带上。警卫见我有所行动,立即上前把剑夺走。一个穿衬衣的男人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他们迅速夺去了我所有可以防卫的东西。
  见到这一幕,尽管很混乱,老G…M…还是很快就认出了我,之后就更容易地认出了曼侬。
  “这难道是幻觉吗?”他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看到的难道不是格里奥骑士和曼侬·莱斯科吗?”
  我又羞又怒,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一时间,他脑子里似乎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突然,好像是这些念头一下子点燃了他的怒火,对我大喊道:“啊!无耻之徒!你肯定杀了我儿子广
  我傲慢地回答他说:“老恶棍!如果我要杀你们家任何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会先从你开始。”
  “看住他,”他吩咐警卫说:“得让他说出我儿子的消息,如果他不招的话,我明天就把他吊死。”
  “你想吊死我?”我反驳道,“你这无耻的人,你这样的人才该上绞架。要知道,我的血统可比你的更高贵、更纯正。”我接着说:“是,我知道你的儿子怎么了。如果你再触怒我的话,我就叫人在天亮前勒死他,你也会落得跟他同样的下场。”
  我实在太不谨慎了,承认自己知道他儿子的下落。但是我实在是气昏了头,才会稀里糊涂地说露了嘴。他立刻叫来守在门口的五、六个警卫,命令他们逮捕所有的仆人。
  “啊!骑士先生,”他用嘲讽的口吻说道:“你知道我儿子在哪儿,还要叫人勒死他,是不是?走着瞧!我们会摆平这件事的。”
  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个什么错误。
  他走近了正坐在床上哭泣的曼侬,用几句谄媚的话讽刺了她对他们父子俩的魔力,也讽刺了她所采用的伎俩。这老淫棍甚至还想趁机轻薄她。
  我叫着说:“休想碰她,否则我绝不饶你。”
  他悻悻然地出去了,命令三个警卫留在房里,并叫他们催我们马上穿好衣服。
  我不知道,他当时想怎么处置我们。要是我们说出他儿子在哪儿,或许他会放了我们;我边穿衣服边想着,这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如果他离开我们房间时是这么想的话,他回来时也已改变了主意。
  他是出去审问所有被警卫逮住的仆人,但从他儿子给曼侬的这些仆人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他得知马塞尔以前就跟着我们后,就威逼利诱让他招供。马塞尔根忠心,但头脑简单、见识粗浅。他立刻想到了自己为救曼侬在收容所做的事,再加上老G…M…的恐吓;总之,他被吓坏了,还以为他们要送他上缀架,或对他施以车裂之刑呢。他忙不迭地说,只要饶一命,他会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招认出来。
  这让老G…M…相信一定有比他预想的更为严重、更为罪大恶极的事。他答应马塞尔,不仅饶他不死,还要给他额外的报酬。于是,这个笨蛋就说出了我们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曾因要他参与其中,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谈论过。当然,他完全不知道我们到巴黎后所做的改变。但在离开复约时,他就已知道了计划的步骤和他要扮演的角色。所以他向老G…M··揭发,我们计划欺骗他儿子,曼侬将得到,或已经得到了一万法郎;而按照我们的计划,是不会再让这笔钱回到G…M…家的。
  得知这一消息后,老家伙恼羞成怒地冲进了我们的房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里间,很快就找到了那笔钱和那些珠宝。他气势汹汹地走到我们跟前,拿出他所谓的赃物,很是侮辱了我们一番。他把那副珍珠项链和手锡凑到曼侬眼前,微笑地嘲讽她说:“你还认得它们吗?这可不是体第一次看到它们!相信我,是一样的!我的美人儿,它们很合你的口味啊!”他又接着说道:“可怜的孩子们,实际上他们俩都挺讨人喜欢,就是有点儿狡诈。”
  这番侮辱人的话,让我急怒攻心。但为了哪怕片刻的自由,我可以……天可怜见!有什么是我不可以的呢。终于,我强压住怒火,话中虽饱含怒意,口气却平和地对他说:“先生!打住你这些夹枪带棒的侮辱吧!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你到底想怎么处置我们?”
  “骑士先生!”他回答我说,“我打算把你送到夏特莱去,明天天亮时,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希望到时候,你会赏脸告诉我找儿子在哪儿。”
  不用多想,我也知道,一旦被关进了夏特莱,其后果不堪设想。我胆颤心惊地想着目前的危险处境;尽管我一向自尊,此时也只有屈从于命运,去奉承最残忍的敌人,并期望以顺从来改善处境。
  我礼貌地请他听我解释:“先生,我会正确评价自己的,我承认自己少不更事,做了许多错事;也承认您受到了很多的伤害,自然会抱怨。但是,如果您了解爱情的力量,如果您理解一个被夺走心中最爱的年轻人所承受的痛苦;也许您就会发现,我这种寻求报复的心理是情有可原的。至少,您也可以相信,,刚才的侮辱,已足以惩罚我们了;您也根本不必用牢狱或苦刑,来逼我说出令郎的下落了。他很安全,我丝毫没有伤害他或冒犯您的想法。如果您肯大度地放了我们,我马上会告诉您,他正在哪儿安静地过夜。”
  这条老狐狸,非但没被我的恳求所感动,反而笑着转过身去。他只说了几个字,我就已明白,他已知道了我们全部计划的来龙去脉。至于他的儿子,他很粗暴地说,既然我没有谋杀他,他肯定会找到他的。
  “把他们带到小夏特莱去!”他对警卫说,“小心这个骑士,别让他跑了!他狡猾的很,甚至从圣·拉扎尔逃出来过。”
  说完,他就走了,您完全可以想见我当时的心情。
  “啊!上帝啊!”我绝望地喊道:“我会顺从地接受你对我的一切安排。但是,这样一个无赖,居然也有权这么粗暴地对待我,这才是最让我绝望的!”
  警卫催我们不要再耽搁,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了。我伸手。扶着曼俄下楼。“来吧!我亲爱的王后,就让我们屈从于命运吧!也许这样,上天才会赐予我们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们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被带走。她紧紧地依偎在我怀中。从老G…M…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听见她说一个字;而那时只有我们两人,她为导致了我的不幸而深深自责,同时情话绵绵地安慰我。
  我向她保证,只要她仍然爱着我,我就绝不抱怨命运。“应该可怜的,不是我,”我继续说,“几个月的牢狱之灾根本吓不倒我;而且与圣·拉扎尔相比,我更喜欢夏特莱。但是,是你,亲爱的!我担心的是你,对一个像你这么迷人的女人,这是怎样的命运啊!上帝,你怎么能这样严酷地对待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呢?我们又不是生来就该遭遇不幸,我们有思想、有品味、感情丰富,唉!为什么让我们如此挥霍这些高贵的品质呢?而那些粗鄙之人、本应遭遇我们现在的这种命运,却享受着上苍的眷顾呢!”
  这些想法如万箭穿心,让我痛苦不已。但是,这和即将来临的厄运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很担心曼侬,她已经进过收容所;而且据我所知,即使当初她是被合法放出来的,这种重犯的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我想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她,又怕反而会更增添她的恐惧。一想到她将要面;临的处境,我就不禁直打寒颤,却又不敢告诉她这重重的危险;只好叹惜着拥抱她,告诉她至少还有我的爱,那也是当时我唯一敢表达的感情。
  “曼侬!”我对她说,“老实说,你会一直爱我吗?”
  她回答说,我居然怀疑她的爱,这让她很伤心。
  “好!”我马上说道,“我绝不怀疑,而且,这一保证可以让我面对所有的敌人。我会向家里求助,离开夏特莱的;如果我获得自由后不马上去救你的话,那我岂不是白活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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