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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往往是刘易斯·瑟斯顿七天中唯一的一个休息日。这不是由于宗教信仰的缘故,因为他不信教。也不是由于他习惯性地坚持要休息,因为休息并不是刘易斯优先考虑的事情。相反,这是因为工作计划进度上没有安排星期天。在工作周中,刘易斯像华盛顿的许多年轻人,甚至那些不在什么重要的工作岗位上的年轻人一样,往往干劲大大,以至于星期五下午不能一下打住。因此,这种工作的激情像一股洪流,把星期五晚上的放松冲得无影无踪,奔涌进星期六的早晨,并漫溢到白天剩下的时光里,还经常渗透到星期六的晚上。
  星期六下午四点钟,刘易斯终于从五角大楼脱身,比平时早些。他到位于罗斯林的威尔逊大街上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然后晚上在看一场极其糟糕的电影时不停地打瞌睡。夜里,他在一部重放的二流电影《经典剧院》中结束了一天的活动。星期天醒来时,他感到很轻松,想不出任何理由要去办公室。所以,展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天将是一个没有闪烁的光标,不用不停地击键的日子。但同时也是异常空虚的一天,就像最近的几个星期天一样,也正如在家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他细心地穿上毛料宽松长裤和水手领套头毛衣。他披上大衣,离开家,腰上别着寻呼机,几乎是希望系统会出点故障或者出现其他紧急情况。工作不是刘易斯的敌人,而是他的救星。
  他驾车来到老镇亚历山德里亚,在波托马克河上的海图室餐厅里边看星期日的报纸边吃早午餐。圣诞节的暖和过去之后,严寒的冬日又卷土重来,大块的浮冰沿河而下,在正午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其他的就餐者互相谈论着窗外壮观的自然景色,刘易斯却没怎么在意。户外生活从来没有吸引过他的注意力。他浏览广告栏,寻找旧电脑交易的广告,他并不打算买什么东西。这是习惯。他看着连环漫画,快速地解答报纸上的谜语。饭后,他在亚历山德里亚街上溜达了十五分钟。“巴恩斯和诺布尔书店”的电脑部又花了他二十分钟的时间。接着,他到一家卖男装的商店买衬衫,打发掉半小时。衬衫再多也不嫌多。然后,他不知道下一步该上哪儿消磨时光了,于是便打道回府。刘易斯有理由惧怕星期天。
  回到公寓大楼,他用磁卡打开车库门,找到一个停车点。锁车时,他看到有两人从一辆深绿色的维多利亚皇冠轿车里出来。当他们走上前,在电梯处注视他时,他有一刻愚蠢地认为他们想问路。而后,刹那间他想起了扎克的警告,感到一阵害怕。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十英尺外的楼梯门,拼命按已经亮着的电梯开关。其中一人满头金发,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亮出身份证。“瑟斯顿先生,我是罗伯特·塔克,军队调查局的。”另外一人皮肤浅黑,脸型具有拉丁人的特点,他只是点了点头。他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公文包。两人都穿着雨衣。
  刘易斯几乎没有看身份证,但他放下心来。又一辆车进了车库,轮胎同光滑的沥青路面磨擦,发出尖叫声。惊恐消失了。他好奇地看着这两人。“我能帮两位什么忙吗?”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瑟斯顿先生,”金发男人说,刘易斯注意到他的南方口音很重,“时间不长,最多二十分钟,先生。”
  电梯门开了,刘易斯不假思索地跨进去。“没问题。为什么不上我屋里去呢?”他根本就没再仔细考虑这个邀请是否妥当。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当他按下他那层楼的电梯按钮时,又一阵害怕袭来。他意识到这一定跟他和扎克的事有关。这事出了岔子。霎时间,他的脑门上汗水直冒。金发男人的声音仿佛透过一条长长的地道飘了过来。“实在抱歉,让你受惊吓了,可这事太急了。是管理员让我们去车库的。他说如果我们想等,那是最好的地方,而不是大厅。”
  刘易斯点点头。他不知道丢掉工作后该怎么付房租。他考虑着自己所认识的可以代表他的律师。
  “不管怎么样,我们很高兴能找到你,”金发男人接着说,“昨天军队医疗中心发生了一起重大的电脑失窃案,我们在国情局的一个联络员提到你,说值得跟你谈谈这个地区地下电脑界的情况。看看我们是不是能找到一个地方,把那种硬件保护起来。”
  金发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电梯到了第八层楼,门开了。刘易斯走出电梯,似乎换了个人。“我想我能帮些忙,”他高兴地说,“没问题,一点不成问题。”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往空中抛了一下,然后打开门。他哼着歌,把他们领进自己的公寓,朝小厨房走去。“你们俩想来点什么,可口可乐还是啤酒?”
  金发男人代表两人说,“不,谢谢。”刘易斯打开一罐健怡可乐,在杯子里放满冰块,回到客厅。他脱下懒汉鞋,一屁股坐到装着垫子的椅子上。这可能很好玩。“请坐。”他说。
  拎公文包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金发男人面对刘易斯坐在椅子边沿。他一声不吭地坐着,咧嘴笑了好长时间。尔后,他慢慢地从胸口抽出一把大手枪。刘易斯顿时又惊慌失措起来,直僵僵地坐在座位上。
  “这,呃,这是干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金发男人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消音器,漫不经心地装到枪口上。刘易斯听到身后的那个人打开公文包,接着是一阵奇怪的呕啷声。他迫切地想撒尿。
  “刘易斯,刘易斯,”金发男人说,一面摇着头,一副很累的样子,“这么聪明,又这么笨。”他轻轻地关上枪保险,把它放在身边的一张老式茶几上。
  刘易斯扫视着房间——他的目光扫过电话、窗户、手枪、咖啡桌上沉重的雕塑品,回到电话上,又落在手枪和那可怕的消音装置上。中计了。透过袜子,他感到地毯硬硬的。熟悉的和陌生的感觉混杂起来,几乎让人无法理解。身后传来更多的响声——听起来像是安装金属物的声音。
  “刘易斯,刘易斯,”金发男人又说道,“我们碰到了一个问题。这问题不是不能解决,可它毕竟是个问题。现在,我打赌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认为怎么样,小伙子?”
  最后一句话吐字非常清晰,是用拖长的鼻音说出来以示强调。刘易斯点点头,似乎已讲不出话来了。
  “问题是你老在办公室里惹麻烦。我想解决办法就是把你的小小冒险全讲出来。不是很难。你可以做到,是吗,小伙子?”
  刘易斯又点了点头,金发男人单调平稳的声音犹如暴风雨前永恒的平静。
  “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那人说,就像在主持求职面试一样,“特津中尉是什么时候开始向你要情报的?”
  刘易斯犹豫了会儿,等恢复了说话能力才开始慢慢地讲起来。他已经草草拼凑了一个计划。他小心地选择句子,大体地讲了讲用电脑搜寻信息的事,使它们听起来像为了避免繁文缛节而采取的无害行为。金发男人问他们在搜寻什么。刘易斯撒了个谎。毕竟这些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刘易斯说完后,金发男人叹了口气,失望地咂了咂舌头。“我就担心会是这样。”他的目光越过刘易斯,同时很快地用西班牙语问了个问题。
  “Si①”另外一人回答。
  
  ① Si:西班牙语,意即“是”。

  金发男人拿起枪,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挥了一下枪。“该转移会谈地点了,小伙子。起来,到门边去。”刘易斯站起来慢慢地转过身。他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另外那人正跪在大管子做成的长方形铝架前。它竖在门前的空地上,大约有七英尺长三英尺宽。旁边整齐地堆着一块块一英尺厚的方形泡沫橡胶,还有一卷银色的管状胶带。敞开的公文包里放着一个看上去像短波收音机的小黑盒子,上面接着两根电线。
  刘易斯往后退,一种本能的害怕在心头涌动。消音器的大口径的头部紧紧地顶在他的脖子上。“没人会听到声响的,刘易斯。”金发男人嘶哑地说道。他把刘易斯推到架子上。
  罗里·奎因这些年来体重有所增加,这一点他没法否认。但他看上去仍然不错,他想。星期六早晨,当他在位于蒙彼利埃的谢拉顿小餐馆里吃完最后一块家常炸土豆片时,他确信那位四十岁左右,大方体贴的女服务员同意这个评价。要么是那样,要么她是个特别爱卖俏的女人。他想问一下能不能开个房间,作乐一番,但忍住了。在他面前的是繁忙漫长的一天。
  很久以前,奎因就学会了不去问很多问题。在他这个行业中,多问问题不会有什么好处。这个信息响亮而明白无误地来自于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雇主,道格拉斯·谢尔曼。在给谢尔曼做专职私人飞机驾驶员的十五年中,他开始崇拜上了这个人。在长距离的飞行中,两人甚至会讨论最隐密的个人问题,但谢尔曼的工作是谈话的禁区。奎因知道有许多事情最好不去探究——这些事情他不知道是为他自己好。有时候他感觉像个密探。他想象着可能有一天会为道格拉斯·谢尔曼而死,可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在他看来,那将是一件美妙的事。
  所以,在这样的隆冬季节,当奎因被要求深入佛蒙特地区教授如何将“休斯185”飞离地面这一完全属于模拟试验的速成课时,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他结完账,对女服务员眨了眨眼。他只是有点疑惑这些学生是什么人,“休斯185”模拟装置——假如这东西存在的话——究竟在这些地区干什么。
  三十分钟后,当车子将他送入树林深处时,上面两个问题有了答案。学生是外国人,两个他所遇到过的最认真的少年。他的直觉是对的:“休斯185”模拟装置不存在。可从它们的样子来看已经足够了,特别是在仅仅为了学起飞的情况下。
  这事太古怪了,奎因想:飞机升空后这些小孩究竟打算怎么着陆呢?在奎因头脑深处的某个地方也许隐藏着一个模糊的答案,可是,像这些年来的许多模糊的答案一样,他没有把它挖出来琢磨个究竟。
  在别人翻译的帮助下,奎因每次和一个少年坐在临时代用的座舱里。他开始从最基本的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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