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天后,纳德林杰太太打来电话并留下口信叫我三点半钟去她家。她亲自给我开的门,这次她没有穿那件蓝色的睡衣,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海军装,还有一件紧箍在臀部上的罩衫,脚上穿的是白色的鞋袜。看来不只我一个人清楚她那迷人的身段,她本人也很明白。我们进了起居室,只见桌上摆放着托盘。
  “贝尔今天休息,我在给自己沏点茶。你愿意和我一起喝点吗?”
  “谢谢,不用了,纳德林杰太太,我只呆一会儿。也就是说,如果纳德林杰先生已经决定续保的话。您一叫我来,我就想他肯定决定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对贝尔休息,而她正在给自己沏茶这一情况并不感到吃惊。不管能否拿到续保,我都打算尽快离开此地。
  “喔,喝点吧。我喜欢喝茶,这样下午就有个休息的时间。”
  “您一定是英国人。”
  “不是的,土生土长的加利福尼亚人。”
  “他们可不多见。”
  “大多数加利福尼亚人都出生在衣阿华。”
  “我本人就是。”
  “简直想不到。”
  我坐了下来,一定是那身白色海军装捣的鬼。
  “放柠檬吗?”
  “不用,谢谢。”
  “两块?”
  “不要糖,什么也不加。”
  “不喜欢吃甜食?”
  她冲我笑了笑,我因而看见了她的牙齿。它们又大又白,也许有点像男人的牙齿。
  “我和中国人做大量的生意,他们使我改变了自己原来美国式的喝茶习惯。”
  “我喜欢中国人,每次做炒面,我都从公园附近的那家店铺购买所有的东西。凌先生开的铺子,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好多年了。”
  “喔,是吧?”
  她皱起了眉头,这时我注意到她并非面容憔悴,她之所以看上去那个样子是因为额头上布满了雀斑。她看出我在注视着那些雀斑。
  “我想你是在看我的雀斑吧。”
  “是的,我是在看,我喜欢它们。”
  “我不喜欢。”
  “我喜欢。”
  “我过去出门晒太阳时,额头上总是裹着头巾,好多人因此停下脚步让我给他们算命,我只好不再裹了。”
  “您不会算命吗?”
  “不会的,这种加州人特有的才艺我始终没有学会。”
  “反正我喜欢您这些雀斑。”
  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们又谈起了凌先生。这个凌先生只不过是个中国食品商,同时在市政厅兼职,每年我们得拿出2,500美元为他作保,但听我俩这么一说,就好像他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似的,简直会让你吃惊。过了一会儿,我又把话题扯回来。
  “喂,那些保险单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纳德林杰先生还在谈论汽车俱乐部,但我想他会和你们续保。”
  “这我很高兴。”
  她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两手不停地把罩衫边捏成一串小褶,然后再展开。
  “意外伤害保险的事我什么也没和我丈夫说。”
  “没有吗?”
  “我不愿意和他谈论此事。”
  “这我能理解。”
  “和他说他应该办理意外伤害保险,这似乎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你看,我丈夫是西部管道与补给公司的洛杉矶代理。”
  “他不是在石油大楼上班吗?”
  “那是他的办公室所在地,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工作在油田。”
  “在那种地方工作是相当危险的。”
  “我一想到此事就特别难受。”
  “他所在的公司替他承担任何保险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
  “从事此类行当的人可不该冒险。”
  这时我拿定了主意,尽管我确实喜欢她的雀斑,我也要弄清自己的处境如何。
  “您听我说,这件事由我来和纳德林杰先生谈,您看怎么样?您知道,我见到他时丝毫不谈自己是从哪儿冒出这个念头的,只是提起这么个话题。”
  “我就是不愿和他谈论此事。”
  “您放心,我说的是真的,由我来谈。”
  “可接下来他就会问我怎么看,而我将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真是愁死我了。”
  她又捏出一串皱褶。又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赫夫先生,由我来替他办理保险手续,根本一点也不要麻烦他,你看行吗?我有自己的一点零用钱,由我来付钱给你,他不会知道的,这样所有的担心都可以了结了。”
  我不可能弄错她的意图,在保险这一行干了十五年之后是不会错的。我捻灭了烟头,好起身离去。我准备离开那儿,就像扔掉一把炽热的火钳似的放弃那些续保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可我并没有这样做。她看着我,有点吃惊,她的脸离我约六英寸远。我并没有马上离去,相反却用一只胳膊搂住了她,把她的脸拉近贴在我的脸上,然后拼命地吻她的唇,我的全身都在发抖。她冷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就闭上眼睛,把我也拉近她的唇开始亲吻起来……
  “我一直喜欢你。”
  “我不信。”
  “我没请你喝茶吗?我没让你在贝尔休息的时候来吗?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我喜欢你一本正经地谈论著你的公司以及其他事情的那副样子。因此我才不停地拿汽车俱乐部那件事逗弄你。”
  “喔,是这样。”
  “现在你知道了。”
  我揉搓着她的头发,然后我们一起在罩衫上弄了些皱褶。
  “你弄的不均匀,赫夫先生。”
  “这不均匀吗?”
  “下面的比上面的大。你每次只能取正好这么多的料,然后把它一捏,再把它弄皱,这样就做出了漂亮的皱褶。看见了吗?”
  “我来试着掌握这其中的窍门。”
  “现在不行,你该走了。”
  “我能很快见到你吗?”
  “可能吧。”
  “喂,听着,我要很快见到你。”
  “贝尔并非每天休息,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来的。”
  “喔——你会吗?”
  “但你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那好吧,和我吻别。”
  “再见。”
  我住在洛斯费利兹山庄的一间小平房里,白天我雇用一个菲律宾男仆,但晚上他不睡在家里。那天晚上天在下雨,因此我没有出去,点着炉火坐在那儿,试图弄清自己的处境。我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我正站在悬崖边缘往下眺望呢。我不停地告诫自己离开那里,快点离开,再也别回来,但只不过是不停地告诫自己而已,我所做的却是不停地往那边缘下面窥视。就在我不停地努力以便使自己离开那悬崖边缘的同时,我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却不停地往前靠,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快到九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我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正穿着雨衣、戴着一顶小橡胶泳帽站在那儿,亮晶晶的雨滴在她的雀斑上闪闪发光。我帮她脱下了外衣,只见她身着毛衣和裤子,一身并没什么特色的好莱坞式套服,但穿在她身上效果却非同一般。我把她带到炉火边,她坐了下来,我也在她身旁坐下。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到了这会儿我也很明白自己并不希望她给我办公室打电话询问有关我的情况。
  “电话簿。”
  “喔。”
  “吃惊了?”
  “不”
  “哼,说得真好听!没见过你这么自负的。”
  “你丈夫出去了?”
  “长滩。他们在钻一眼新井,三班倒,他必须过去,因此我就上了公共汽车。我想,你可以说见到我很高兴。”
  “长滩,好地方啊。”
  “我和洛拉说我去看电影。”
  “洛拉是谁?”
  “我的继女。”
  “多大?”
  “十九。喂,你见到我到底高兴吗?”
  “是的,当然高兴,怎么了——难道我不是在等你吗?”
  我俩谈论着外面的地有多么的湿,我们如何不希望这场雨会像一九三四年新年前夜那样转发成洪水,还有我将如何开车把她送回去等等。这时她往炉火中望了片刻。
  “今天下午我昏了头。”
  “不严重。”
  “有点。”
  “你后悔了吗?”
  “——有点。我以前从未干过这种事,自打结婚之后从来没有。我就是为此事而来。”
  “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我昏了头,这还不算吗?”
  “哎——这又怎么样呢?”
  “我只是想说——”
  “你不是当真的。”
  “不,我的确是当真的。如果我不当真的话,我也就没必要跑过来了。但我的确想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当真了。”
  “你敢肯定?”
  “相当肯定。”
  “那咱们应该试试看。”
  “不——请不要这样……你看,我爱我丈夫,近来更是如此。”
  这时我往火中望了片刻。我应该趁现在还能打住的时候赶紧打住,这个我懂。可我内心深处的那个东西又在作怪,把我向边缘推得更近了。再者,我再次感觉到她言不由衷,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下午一样,除了她嘴上和我说的那一套之外,她另有所图,而我又总觉着要让她讲出来才行。
  “‘近来’怎么讲?”
  “喔——担心。”
  “你是说,在油田那里,会有一块拱顶石在某个雨夜落在他身上?”
  “请不要这样讲。”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
  “是的。”
  “这我能理解,尤其是有了这个密谋之后。”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什么密谋?”
  “可不是——一块拱顶石会的。”
  “会怎么样?”
  “落在他身上。”
  “求你了,赫夫先生,我和你说过不要这么讲,这不是件可笑的事,它使我忐忑不安……你怎么会那样说?”
  “你将把一块拱顶石砸向他。”
  “我——什么!”
  “嘿,你知道,或许不是一块拱顶石,但总会有什么东西。总会有什么东西将故意意外地落到他身上,然后他就会死去。”
  这话给了她不小的刺激。她眨着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她到我这儿来装模作样,但却受到了突然袭击,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
  “你一定是,要不就是你疯了。嘿——我一生中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我没有疯,也不是在开玩笑,而你一生中也听说过这种事,因为自打见到我以来,你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你今晚到我这儿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不想呆在这里听你说这种事。”
  “好吧。”
  “我走了。”
  “好吧。”
  “我这就走。”
  “好吧。”
  这么说我自己悬崖勒马,还给了她点颜色看看,让她明白了我的意图并且也离开了悬崖边缘,这样我俩以后就再也不会去冒险了,是这样吗?我是想这么做来着,但我没有这样做。她离去时我甚至根本没有起身,没帮她穿衣服,也没有开车送她回去,我对她就像对一只野猫似的。可自始至终我很清楚:次日晚上雨还会接着下,长滩的井还得接着钻,而我还将点燃炉火坐在旁边,快到九点钟时门铃还会响。果然不出所料,次日晚上,她又来了。她进来时连话也没有和我说。我俩在炉火旁坐着,过了至少能有五分钟,谁也没开口说话。后来她说了起来。
  “你怎么能对我说你昨晚说的那些话呢?”
  “因为我说的是实情,那就是你将要做的事。”
  “现在?在你说了那些话之后?”
  “是的,在我说了那些话之后。”
  “可是——沃尔特,我今晚再次来就是为了这个。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我意识到可能是我说的话里有一两处使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某种意义上说,我很高兴你就此向我提出了警告,因为我有可能和别的什么人也说过同样的话,而自己却不知道这些话会有这样的——解释。而且,既然我现在知道了,你一定要确保——我脑袋里再也不会有任何类似的念头,永远也不会。”
  这意味着她一整天都十分紧张,担心我会向她的丈夫提出警告,或以某种方式给她制造麻烦。我还是那套话。
  “你叫我沃尔特,那你叫什么?”
  “菲利斯。”
  “菲利斯,你似乎认为,只是因为我让你暴露了你的图谋,你就不会干了。你会干的,而我将助你一臂之力。”
  “你!”
  “我。”
  我再次使她受到突然袭击,但这一次她根本没想着要做戏。
  “哎呀——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帮我的忙!这将是——不可能的。”
  “你不可能让任何人帮你的忙?嘿,让我给你点忠告吧:最好有人帮助你。你独自一人能做成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所做的事。但这样做惟一的问题是,你做不成的。你要是和保险公司抗衡是成不了事的,肯定成不了。你一定得有人帮忙,最好还是找个内行的人来帮忙。”
  “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你,这是其一。”
  “还有别的什么?”
  “钱。”
  “你是说你会——为了我,为了我们从中可以得到的钱而背叛你的公司,帮我做这件事?”
  “我正是这个意思。你最好也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因为一旦动了手,我就将坚决干到底,不会有任何闪失。但我必须清楚自己的处境,对此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哭了起来。我用一只胳膊搂住她,用手轻轻拍打着。在我们说了刚才那些话后,我却像对一个丢了一便士的孩子那样对待她似乎显得很滑稽。
  “求你了,沃尔特,别让我干这事。我们不能。这简直是——疯了。”
  “是的,是疯了。”
  “我能感觉到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做。”
  “我也一样。”
  “我没有任何理由。男人对女人能有怎样好,他就对我有怎样好。我不爱他,但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可你还是要这么做。”
  “是的,上帝帮助我吧,我是要做的。”
  她停止了哭泣,一声不响地在我的怀里躺了一会儿。突然,她几乎耳语般地说起来。
  “他不幸福。他会更好些——死了。”
  “是吗?”
  “不是这么回事,是吗?”
  “从他的角度看,我想不是的。”
  “我再三告诫自己不是这么回事,可我内心深处总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也许我是疯了,我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就是热爱死亡,有的时候我把自己看作是死亡,披着猩红色的裹尸布在黑夜里飘荡。此时,我如此美丽、悲伤,渴望着使整个世界变得幸福,办法就是把人们带人我所在的黑夜里,远离所有的烦恼、所有的不幸……沃尔特,可怕就可怕在这儿:我明明知道这很恐怖,但在我看来,似乎并不恐怖,似乎我是在做一件——对他来说真的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只是他不明白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沃尔特?”
  “不。”
  “没人能明白。”
  “但这件事咱们要干。”
  “是的,咱们要干。”
  “干到底。”
  “干到底。”
  过了一两夜,我们再谈论起此事,就像谈论去山上做一次小小的旅行那样随便。我得弄明白她一直在打算做什么,有没有使用她自己的什么坏招把这事弄砸了。
  “这件事你有没有对他说起过什么,菲利斯?有关这份保险单的事?”
  “没有。”
  “绝对没有?”
  “什么也没说。”
  “好吧,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我原准备先把保险手续办了——”
  “不让他知道?”
  “是的。”
  “好家伙,他们会把你置于死地的。他们首先要查的就是这个。哎——反正那不行。还有什么?”
  “他打算春天在院子里建个游泳池。”
  “这又怎么样呢?”
  “我原来想可以造成一种假象,使人觉得他在跳水或做别的什么事的时候撞了头。”
  “那也不行,比刚才的那个还糟。”
  “为什么?确有这种事,不是吗?”
  “没用的。首先,保险业有个傻瓜于六年以前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大部分事故都发生在人们自家的浴缸里,打那以后,浴缸、游泳池、养鱼塘等地就成了人们首先想到的地方,我是说如果他们试图搞什么动作的话。眼下在加州就有两起类似的案子,没有一起是光明正大的,亏了没有什么保险赔偿的图谋,否则那些人到头来就得上断头台。再说这种事得白天干,而你很难知道是否有谁在邻近山丘上正窥视着你呢。还有,游泳池和网球场一样,一建好周围邻居便都过来玩,你说不准有谁就随时会跑到你这儿来。再者,干这种事你得等候机会,无法提前造好计划,做到成竹在胸。你听好了,菲利斯,一起成功的谋杀有三个基本要素。”
  谋杀这个词我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于是迅速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听我这么一说会畏缩不前,没有的事!她倾身向前,眼里折射出火光,就好像她是猎豹似的。
  “说下去,我听着呢。”
  “第一个是,帮手。一个人干是跑不了的,也就是说除非他们打算坦供并以习惯法或别的什么为借口,这种事需要不只一个人。第二个是,时间、地点、方式,这些咱们都要提前知道,而他不能知道。第三个是,大胆。就是这一点,所有业余杀手都给忘记了。头两个他们有时知道,但第三个,只有专业杀手才知道。任何谋杀中都会出现这样一个时刻,即惟一能使你渡过难关并获取成功的因素就是大胆,我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你听说过完美无缺的谋杀吗?你以为在游泳池里就能得手,而且还会干得很出色,没有人猜得出是谋杀吗?相反,他们恰好在两秒钟之内就猜得出,恰好在三秒钟之内就能证实,而又恰好在四秒钟之内你就会招供。不,这可不是。歹徒当场逃离,这才是完美无缺的谋杀。你知道他们怎么做吗?他们首先找个能提供有关对手的情报的人,找到的是那个和他住在一起的女朋友。大约六点钟的时候,他们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她出来到杂货店买口红,同时打个电话。他们今晚将去看电影,他和她,地点是某某剧院。他们将于九点左右到达那里。这样头两个要素就都有了,他们有帮手,并提前安排好了时间和地点。好了,现在看第三个。他们乘车到了那里,把车停在街对面,发动机不关。他们派出一个岗哨,此人沿小巷游荡,不一会儿他丢下一块手帕,再把它拣起来,这意味着对手来了,他们下了车,游荡到剧院,包围了他。就在那儿,在明亮的灯光下,在两百来人的注视下,他们使他受到致命的打击。他毫无逃脱的可能性。来自四五只自动枪的二十颗子弹击中了他。他倒下了,他们朝车奔去,然后开车跑了。事发之后你设法证明他们有罪,你只不过是设法证明他们有罪罢了。他们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都是无懈可击的。他们被人看见的时间只有一秒钟,看见他们的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他们有罪。警察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把这些人围捕起来,对他们施以灌水的刑罚——然后按人身保护令的规定,他们被送往法庭并被释放,因为没人能证明这些家伙有罪。只有其他歹徒才能置他们于死地。喔,是的,他们对自己干的事相当内行。如果我们也想事后不受处罚的话,就得像他们那样去干,而不能像圣佛朗西斯科附近的某个小阿飞那样去于。那小子已经两次受审,可仍旧没有获释。”
  “要胆大?”
  “要胆大,这是惟一的办法。”
  “即使我们开枪打他,那也不会是出于意外。”
  “是的。我们并不开枪打他,但我要你记住这条原则——要胆大。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处罚。”
  “那究竟怎么干呢?”
  “这我马上就讲。你那游泳池的主意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没钱可得。”
  “他们得赔——”
  “他们是得赔,但这是个他们得赔多少的问题。就意外伤害保险而言,只有发生在铁路上的意外伤害才能获得巨额赔偿。人们开始承办意外伤害保险后很快发现,表面看来有危险的地点,那些人们认为有危险的地点,根本没有危险。我是说,人们总以为呆在火车上是相当危险的,至少在火车的新鲜感丧失之前人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数字表明,并没有多少人因坐火车而导致身亡,哪怕是受伤的情况也很少。因此就意外伤害保险而言,保险公司似乎给投保者以很大的优惠,因为对乘火车旅行投保者毕竟有点担心,但实际上公司并没有多少损失,因为他们知道他肯定会安全到达的,因此对发生在铁路上的意外伤害他们加倍赔偿。我们正是要靠这发财。你或许一直在琢磨着做一件不敢下大赌注的小心翼翼的赌博者之辈所干的事,而我是不大可能只为得到那么点报酬而冒这种风险的。我们得手之后,将兑换5万美元的赌注,如果不出任何差错的话,那我们就会发财,这一点可不能搞错了。”
  “5万美元?”
  “数量大吗?”
  “天哪!”
  “嘿,如果非要我说的话,这真是太棒了。我干这一行这么久并非白干,不是吗?听着,有关这份保险单的事他一清二楚,然而他却对它一无所知。书面上看,是他申请的,然而他并没有申请;他为此用自己的支票付钱给我,然而他并不付给我钱;他受到了意外伤害,然而他受到的并非是意外伤害;他上了火车,然而他并没有上火车。”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你会明白的。首先,咱们得把那份保险单给他弄好。我把它卖给他,你明白吗?——只是我并不卖给他,不真的卖给他。该告诉他的我都告诉他,正如我会告诉任何其他可能成为主顾的人那样,因此我必须有证人。你听好了,必须有什么人证明说,听见我动员他买。我将向他指出,可能对他的汽车造成的所有伤害他都保了险,但对他本人可能造成的人身伤害却没有任何保险。我将提请他考虑:一个人是否还不如他的车有价值。我——”
  “假设他要买怎么办?”
  “喔——假设他要买?他不会的。我可以把他劝得非常想买但又不使他买,你不要以为我办不到。如果我别的干不来的话,搞推销,我还是很拿手的。但是——我必须有证人,至少得有一个证人。”
  “我会找个人来的。”
  “也许你还是表示反对的好。”
  “好吧。”
  “我谈汽车保险的时候,你表示完全赞成,但意外伤害保险却使你不寒而栗。”
  “我会记住的。”
  “你最好尽快安排好日子,然后给我来个电话。”
  “明天?”
  “电话核实一下。记住,你需要一个证人。”
  “我会找个人来的。”
  “那就明天吧,有待电话核实。”
  “沃尔特——我太兴奋了,这种事让我异常兴奋。”
  “我也是。”
  “亲亲我。”
  你以为我疯了?好吧,或许我是疯了,但如果你像我似的在这一行干上十五年的话,或许你自己也会发疯。你以为这是一种行业,就和你的行业一样,也许比你的还稍微好些,因为它是寡妇、孤儿、贫困者遇到麻烦时的朋友,不是吗?不是的,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博机构,它似乎不是,但实际上却是。从他们计算百分点的方式到他们给你兑换筹码时脸上的表情,都表明它是的。你打赌说你的房子会烧成平地,他们打赌说不会的,就是这么回事。你之所以上当是因为打赌时你并不希望自己的房子会烧成平地,因此便忘记了这是在打赌,他们并不因此而上当。对他们来说打赌就是打赌,偷偷摸摸的赌与任何别的赌没什么两样。但也许会在某个时候,你真的希望自己的房子会烧成平地,因为得到的赔款将比房子的价值更大。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麻烦便来了。他们知道总会有这么一些人决意要欺骗这个机构,而此时他们也就变得毫不留情。他们派出自己的私家侦探,这些人清楚每一种欺骗手段。和他们斗,你只能靠诚实取胜。只要你诚实行事,他们就会面带微笑地向你作出赔付,而你甚至有可能一边往家走一边想,这一切都是本着既有趣又文明的精神进行的。可你一旦制造事端,那你就会领教他们的厉害。
  好吧,我是个代理人。在这一赌博中我是个收付赌钱的人。我清楚他们所有的花招,也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琢磨各种花招,这样他们一旦冲我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想出一个花招并开始琢磨起来,心想只要我能安插一个人在那儿帮我放下赌注,那我本人也能骗一回。遇见菲利斯就等于找到了我要安插的人。只是为了得到一堆筹码我居然会去杀人,如果这在你看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话,那么你要是了解了那个机构的内幕而不只是它的外表的话,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了。我看见过如此多的房屋被烧成平地,如此多的汽车被毁坏,如此多太阳穴上有灰色洞眼的尸体,人们为了欺骗这个机构而干下的如此多的可怕勾当,以至于那个机构对我来说已不再具有真实感。这个你要是不懂的话,那就去蒙特卡洛或其他某个有大赌场的地方,找个桌子坐下来并注意看着旋转小象牙球的那个人的脸。看了一会儿之后,问问你自己,如果你这时走出去朝自己脑袋开一枪的话,他会在意多少。他听到枪响时眼睛可能会垂下,但并不会是因为担心你是死是活,而是要确保桌子上没有留下你的赌注,不然的话,他就得靠你的遗产来兑现这笔赌注了。不,他不会在意的。那家伙是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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