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黛丝跑到韩家时已经气喘吁吁了。她放慢脚步,让呼吸恢复正常,缓步往屋子走去。雨水自屋顶滑落,滴在门廊旧木板上。
  要冷静,黛丝,要冷静。
  她步上台阶敲门。开门的是蜜娃。
  她立刻含笑说道:“哇,丽莎,真是个惊喜。”
  黛丝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是好事。”
  蜜娃蹙眉。“进来吧。”
  “谢谢。”黛丝走进厨房,坐在餐桌旁。
  蜜娃去倒了两杯咖啡,把一杯放在黛丝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什么事?”
  有好一阵子黛丝都开不了口。她握着杯子,深深吸口气。“杰克……”她说不下去了。
  蜜娃伸手按着她的手。“杰克怎么了?”
  她吞回泪水。“他认为是他杀杜氏夫妇的。”
  蜜娃一惊,却没把手缩回来。
  “当然不是他做的,可是他好害怕……”
  蜜娃把手中的咖啡放下。“怕什么?”
  “他在……内战期间有个很恐怖的经验,他无法忘怀,所以烟火才会把他吓着,炮竹声令他回想起那件恐怖的事,他就变得有点……疯狂,可是他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
  蜜娃打量黛丝良久,黛丝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她突然想起杰克的话:对他们客气一点,好吗?她想到亚丽以前一直对这个好妇人很不客气,心中暗暗叫苦。求求你别让她跟我作对,我好需要朋友……
  “是啊,”蜜娃轻声说。“我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做。”她挤出一丝黯淡的笑容。“虽然我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黛丝叹口气。“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到这儿来。我猜我是认为你可以帮我想点办法,我不能坐困愁城,任他冤死在狱中。”
  蜜娃低垂眼眉,若有所思地瞅着咖啡,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我很难过,丽莎。”
  黛丝咬住下唇免得它发抖,疲惫地站了起来。“呃——”她哽咽了,只好清清喉咙。“呃,如果你想出什么办法,我都在家。”
  蜜娃站了起来。“我相信他会明白自己没有做的。”
  黛丝僵硬地点点头。“是啊。”
  但当地望进蜜娃眼眸深处,却又摇晃了一下。这些话是谎言;杰克绝不会改口的。
  蜜娃伸张双臂。黛丝紧闭双眼,踉跄地走上前,扑进朋友的怀中。
  次日早晨黛丝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
  “丽莎!开门,丽莎!”
  丽莎跌跌撞撞地下床来,披上晨褛,朝大门走去。
  敲门声又响起。咚,咚,咚。“丽莎!”
  “我来了。”她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揉揉哭得红肿的双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拉开了门。
  蜜娃吉姆和巴艾迪站在门口。
  黛丝一怔,心中突然涌现一丝希望。然后她望望艾迪严肃的眼神,希望又一扫而空。
  蜜娃把手中的长枪递给黛丝。“昨晚我在谷仓找到的”黛丝打量一下。“噢”“是杰明和哈维的枪——”
  “我们儿子的。”吉姆补充道。
  黛丝的目光在蜜娃和吉姆之间梭巡。她可以看出事态有异,可是她很累了,又哭了大半夜,根本无心听这把枪的故事。“噢,蜜娃,我——”
  蜜娃不耐烦地挥手制止她。“昨天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你最近改变很多,连杰克和你的两个女儿都变了,我很想帮你们忙。大家都去睡了,我还辗转难眠。我一直在想我知道某件事,某件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正想放弃时,却又想到了。
  “我记得我两个儿子曾把枪借给朱安乔和安奇兄弟俩。不知怎的我老是想到这件事,我一直想着:枪,枪。于是我起身在屋子里瞎走,不知不觉走到谷仓,找那把枪。等我找到了——看见枪托上的血块——一切豁然开朗。我想起不见的枪袋。”
  蜜娃走过黛丝身边,迳自坐在餐桌旁,艾迪和吉姆也进来坐下。他们全都抬眼看她,仿佛想看她对一个枪袋不见的反应似的。
  蜜娃把伧放在桌上。“我看得出来你一头雾水,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整件事拼凑起来的。不过耐心听,好吗?”
  黛丝颔首。“好吧。”
  “安乔和安奇以前也跟我们借过伧,却是不值一提,所以我才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他们偶尔会带些一猎物回来给我们。他们知道那个枪袋是我亲手做给儿子当圣诞礼物的,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们把它弄丢了,居然也没道歉。然后我想出理由了。”她意味深长地看黛丝一眼。“他们不愿承认弄丢了,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是在哪儿弄丢的。我一想通这一点,就派人去找艾迪。他说我的推论是正确的,特别是在他看到枪之后。”
  黛丝这回才仔细看看那把伧,枪托上有黑色斑痕点点。
  “是血。”吉姆说。“唯一会使枪托上留下血迹的方式是把它当作……棍棒使用。”
  黛丝突然明白了,双手开始因兴奋而发抖。“他们是什么时候借枪的?”
  蜜娃直视地。“星期三,杜家夫妇遇害那一天。”
  “我的天。”
  艾迪凑近桌面。“我看不出来是否为人血,但我敢打赌”定是的。我要把它送到维多利亚去化验。”
  黛丝突然明白何以那个枪袋很重要了。“你找到枪袋了吗?”
  “我不能对调查中的案件之证物作任何评论。”他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不过我的确在杜家找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黛丝如释重负。“那么你可以把杰克放了吗?”
  艾迪脸上堆起歉然的笑容。“雷太太,事情没那么容易。他不想出来。他认为是他干的,他很害怕还会伤害别人。”
  “不是他干的。”
  艾迪的手搭在她肩头。“你嫁了一个很固执的老公,除非他确定他不是凶手,他哪儿也不想去。”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黛丝问。
  艾迪蹙眉。“呃,我会赶到卡那卡营地去看看安乔兄弟是不是在那儿,如果是,我就逮捕他们。或许杰克就会想通。”
  “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杜氏夫妇?”吉姆问。“是行抢时失手杀人?”
  “这是最令人难过的部份,”艾迪一脸严肃。“被偷的东西不值几文。有人为了一个破怀表而杀害了他们。”
  “那么我们怎么办?”
  “呃,再开一次会也无妨。现在我们可以提供镇民具体的线索,或许有人在星期三看见安乔兄弟却不疑有他。”
  “我可以跟镇民谈谈,”黛丝说。“以我个人名义请求邻居相互帮忙。”
  艾迪脸上浮现为难的表情。“这样做可能不妥。镇民不信任他……和你,”他吃力地说。“他们可能不急着帮你援救杰克。”
  黛丝蹙眉。艾迪说的没错,镇民对安乔安奇的信任度高于对杰克。但她才不会让小镇民的偏见阻止她。她直视他。“我会说服他们帮我。”
  艾迪脸上绽出笑容。“我怎么感觉镇民好像别无选择?”
  黛丝终于展露欢颜。天哪,能不坐困愁城的滋味真好。“他们是没有选择。”
  杰克像在牢笼中的动物一般被关在囚室中。
  快想,该死,快想起来!
  他来回踱步,从囚室此端走到彼端,双手汗涔涔地扭绞在一起。一片死寂的监牢中,他的脚步声大得惊人。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在神志不清时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他的脑海浮现各种影像及念头;他衬衫上的血迹,他靴子的尺寸,鞋跟细钉的数目,强尼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只能揣测出他大概昏迷了十小时。这段时间够长了。
  他来到一方小窗前,抓住铁条,闭上双眼,额头靠在冰冷的金属上。
  丽莎。她的名字有如炎炎夏日的清流。他疲倦地长叹一声。天哪,他好想她。
  活该你想她。他转过身去,重又开始来回踱步。
  “嘿,兄弟,你还好吧?”
  杰克转身。他很欣慰终于得以听到人声,他想向狱卒笑笑,却笑不出来。“我很好,谢谢。”
  狱卒推推头上的帽子。“你要什么东西吗?”
  这个随口的问题几乎把杰克击倒。是啊,他是需要某些东西。他想把他的生命要回来,他要他的妻子他的家人。
  “不要。”他喃喃说道。
  “随你的便。”
  杰克目送那人走开,竟有个愚蠢的冲动,想把他叫回来口口就算只是听他说话也好,免得他感到好孤单。
  他抓住铁条,头用力地撞在上头。救救我,上帝,让我想起来,至少让我肯定,求求你!脚步声又响起。
  杰克疲倦地睁开双眼,狱卒就站在外头。“你不该这样猛力撞头,我们这儿是没有大夫的。”
  杰克很不情愿地抬起头。“对不起。”
  那人转身想走,却又重回来。“你要不要纸笔?给你点事情做。”
  大夫错了,杰克,你不能靠遗忘而赶走梦魇,只有记起能帮你……
  恐惧压在杰克心头,沉甸甸的。
  “如何?”狱卒问。“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看吧,杰克,我只要求你试试看。
  杰克紧抓住铁条。“好,”他轻声说。“我来试试看。”
  “很好。”狱卒匆匆走到办公室,拿了腊烛纸张笔和墨水。“给。”他把东西推进去。
  杰克抖着手接过来。“谢谢。”
  等狱卒走了,杰克把腊烛放在地上,盘腿坐着,把分给犯人的圣经放在大腿上,再把白纸摊平放在上头,这才用羽毛笔蘸了墨水,提起笔。
  他的手没动,笔尖仍悬在空中。
  他叹口气。他做不到。
  不,你可以的,杰克。他听到丽莎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他闭上双眼,好似感觉她的体温,听到她的呼吸声。
  他开始慢慢地写出来:我知道我不该上战场,我一向反对战争……
  一字一句源源流出,他写了又写。所有的回忆想法和情绪原本都是困在灵魂暗处多年,如今也化成文字自笔端流出。
  他一直写到灯尽烛残,泪流满面,直到黑暗掩了上来。
  他仍一迳写着。
  次日仍像前一天般阴沉沉的,豆大的雨点打在黄土路上,形成泥泞的水滩。
  在远处,学校的钟声响了,忧郁的钟声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黛丝定定地坐在篷车前座,双手紧张地握拳。
  吉姆把车停在篱笆前。
  黛丝咽口气,准备接受即将来临的考验。一切都靠她了:杰克的生命他们的未来孩子的未来,一切的一切。
  今日——此刻——她必须有个创举。她必须扬起下巴,带着微笑,走到该死的讲台上。
  她必须随和而有说服力。
  她的自信消失了。她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得到,她这辈子都是沉默孤单,是朵壁花。
  不要多想,那已经都过去了。她不再是融入背景的葛黛丝,如今她是雷丽莎,杰克的妻子。她别无选择,不成功便成仁,杰克的命全靠她了。
  “丽莎?”吉姆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他们在等你呢。”
  黛丝昂起下巴,试着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吉姆。”地下得车来,双腿却一软。
  吉姆连忙扶住她。“你还好吧?”
  她僵硬地点点头。“很好,咱们走吧。”
  他们一起穿过停放了许多车马的院子。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越沈。
  他们缓缓爬上楼梯,教室中的谈论声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都扭头看她。
  她站在门口,感觉像鹤立鸡群般的明显及不搭调。“嗨——嗨。”她听到自己迟疑不决的声音,便清清喉咙。她向吉姆和蜜娃颔首致意,走下走道,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
  她走到前头,转身面对一张张不友善的脸孔。“嗨,”她再度开口道。“我是雷丽莎,我知道你们当中大部份的人都跟我不熟,也没有理由信任我,不过我是前来请求大家协助的。”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巴艾迪自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丽莎旁边。“这位女士是应我之请前来的,我希望大家要尊重她。”
  大家全安静了下来。黛丝再度感觉每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的心跳好快,头感到昏沉沈的。
  她按捺住夺门而逃的冲动。“你们大家都知道我的丈夫已向艾迪自首,现在人在维多利亚的监狱中。”
  “他是该待在那个地方!”有人喊道。
  黛丝畏缩了一下。“那是凶手该待的地方,”她轻声说,轻得大家得侧耳倾听。“但万一杰克不是凶手呢?”
  她顿了顿,让这句话渗入大家脑中。“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们就仍有危险。”
  她直盯着前排一个肥胖男子。“如果杰克不是凶手,你的小孩就仍有危险,你的妻子也是。”
  那人脸一红,显得很不自在。“可——可是他为什么要说是他干的?”
  黛丝扫视群众。“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或是你们的亲友,曾经上过战场的?”
  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举起手来。
  黛丝直盯着其中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你会不会因此有…梦魇?”
  那人脸一白,移开目光,瞅着墙壁,略略点头。
  黛丝又扫视人群。“那场战争中的士兵看见了平常人难以想像的恐怖景象,有时这些景象就是……挥之不去。这就是杰克的问题。他一听到巨大的声响,便会回想起枪火声,有时候他吓坏了,就惊慌起来。”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我知道你们大部份人无法理解这种事,我本身也很难理解。问题是,杰克不是凶手,他只不过是个寂寞而害怕的人,害怕跟你们交谈。他是……与众不同,却不表示他是疯子,也不表示他是凶手。”
  “可是他说是他干的。”有人开口了。
  艾迪步上前。“不,他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想是他干的,他想不起来了。”
  “有时杰克会神志不清,不记得自己去过什么地方。”黛丝向人群走去,目光落在前排的一位面貌友善的老妇人脸上。
  “他就像你的丈夫,”她柔声说。“或是你的儿子。他不是疯子,也不是凶手。他只是个寻常人,在一生中面对了不寻常的情况,他需要邻人的协助。”
  那老妇人紧张地瞥了丈夫”眼。“那——那我们要怎么帮忙呢?”
  “哎,莉安……”她丈夫嘀咕道。
  黛丝盯着那个人。“凶手会去自首吗?一个冷血杀害怀孕妇人的凶手会让人把他关起来吗?”
  那人蹙眉。“唔”他沉吟道。“我想不会。可是如果不是他干的,那会是谁干的呢?”
  艾迪又走上前。“我有一此一线索,几个小时前加拿大当局在我的请求下于维多利亚逮捕了朱安乔和安奇兄弟。他们跟韩家借来的伧袋在命案现场被发现。”
  “安乔和安奇……怎么可能?他们还是毛头小子。”有人说。
  “可怜的孩子。”又有人喃喃说。
  “他们不肯跟当局谈,”艾迪说。“所以我们还不肯定是否他们干的,但证据对他们很不利。”
  辛吉利挤过人群站在黛丝旁边。“我在剪羊毛季当中曾跟杰克谈过几次话,他根本不是坏人。就我而言,我一直不认为是他干的。”
  黛丝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笑。
  人群中有人摘下破帽子笨拙地走了出来。“我是马查理,跟那两个小伙子很熟,我可以跟他们谈谈,可是——”
  “这太好了——”
  “女士,请容我说完。我……我想任何男人都会因有女人为他奋斗而感到自豪。可是,万一他有罪呢?我不想插手,除非我很肯定你家男人没杀人。”
  黛丝按捺住失望之情。“我了解,马先生,可是杰克是个固执的人,他不会说自己是无辜的。”
  “可是如果他杀了人,我还营救他出狱,我在夜里会睡不着觉。”
  她舔孙干燥的嘴唇。“如果我跟杰克谈——劝他承认他“或许”是无辜的呢?这样够吗?”
  查理自口袋中掏出烟斗咬着。“嗯,我想够了。”
  “我们会很感激你的协助,查理”艾迪说。
  黛丝闭上双眼。地努力想心存希望,但她这辈子却头一次感到空洞绝望。
  一切操纵在杰克手中。他必须承认他“或许”无罪。
  可是他却一直不相信自己。
  那夜晚餐后,黛丝跟女儿园坐在客厅地板上。
  她在两个女儿面前放了一小张纸,然后是笔和墨水。
  维娜抬起头来。[你要我们做什么?”
  黛丝瞅着维娜,头一次发现十二岁好小。维娜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好苍白天真。
  黛丝回眸看凯蒂。凯蒂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下唇微微发颤着,显然是为了爸爸而感到害怕。
  她伸出胳臂。凯蒂呜咽一声,扑进黛丝怀中,小脸埋在她肩窝。维娜也偎了过来。
  她们的爱给足了黛丝勇气,她轻抚她们的背脊。
  “他会回来吗?”维娜轻声问。
  黛丝笑笑。“我的乖女儿,你一向都很直截了当。”
  “他会吗?”
  “是的,他会回来,不过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两个女儿都抬眼看她。“我们能做什么?”维娜问。
  “看到这些纸没有?我要你们俩各写一封信给你们爸爸,我明天拿去给他看。”
  凯蒂叫苦了。“噢,不,我——”
  黛丝摸摸她的脸。“我会帮你。”
  凯蒂颤巍巍地吁口气。“会…..会有用吗?”
  “我想会的。”
  凯蒂紧张地咬着下唇,缓缓点个头。“好吧。”
  黛丝协助她们各就各位。维娜趴在地上,咬着笔杆想了好久,然后开始写道:
  亲爱的爸爸:
  在我小时候,你常在半夜站在我床边。你站在那儿,只是一边看着我一边哭着。我常常渴望你能把我抱起来。那些日子每次我看若你,都是隔着小床的本条,好像在监狱里一样。
  后来我长大了,了解到人不是在监牢中才叫囚犯。我一直感到被封闭起来,孤单而害怕。可是往来一切变了,妈咪开始笑,你也教我跳舞。
  有时候我一想到你教我跳舞,就会忍不住哭了。
  那天晚上是你头一次告诉我你爱我,此后,我不再有像囚犯的感觉。
  爸爸,我爱你,请快回家吧。
  黛丝念了后大为感动。“写得太好了,甜心。”
  凯蒂紧张地咬着指甲。“我直接在维娜信上签名好吗?”
  黛丝环住她的肩膀。“来,我们来试试看。你想说些什么?”
  凯蒂咽口气。“只有……”她压低声音。“我爱他。”
  “好极了。”黛丝嘉许地望着她。“好,咱们来试试看。”
  三十分钟后,凯蒂歪七扭八的句子终于完成了。她写的字母都倒写黏在一块,可是讯息却再清楚不过:我爱你,爸爸。
  黛丝把信折成四折,放在壁炉架上,然后又带女儿们围坐在一起,手牵着手,低垂着头,一起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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