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婚礼在一小时后举行。威廉郡公爵护送他的被监护人走入大厅。克林和他哥哥一同站在牧师前面,等待新娘上前来,要保持镇定真是辛苦万分。自己的激动不安令他愕然,因为他向来自信是个永远能控制自己的人。没有什么能使他心乱的,他提醒自己。该死,他叹口气承认此刻自己真的慌了手脚。这种完全有违他本性的感觉使他不知该如何应付。在莉雅走入他生命的那天以前,光是想到婚姻就会使他脸色发白。然而此时他的激动则是为着相反的理由。他想把事情赶快完成,以免又节外生枝。
  他仍然可能失去她。
  “看在上帝的分上,克林。这是婚礼,不是葬礼。别皱眉了。”
  克林没心情听他哥哥的话,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所有可能出岔的事情上。
  不久,莉雅步入客厅。她挽着他父亲的手臂,但克林根本没注意到他,他的目光集中在他的新娘身上。她愈是接近,他就更镇静了一些。满足感使他不再杞人忧天。当她走到他身旁时,他的眉宇也跟着舒展开来。
  她即将是他的人了。
  莉雅紧张得发抖。她穿了件象牙的丝绸礼服,剪裁简单而高雅,领口并不暴露,但仍然很撩人。莉雅并未佩戴任何珠宝,手里没有捧花,甚至头发也没有饰针固定。她移动时轻柔地在她肩上波动的黑色卷发是她所需要的一切装饰。
  亲爱的上帝,她使他心生喜悦。他为她的羞涩微笑起来。她没有注视他,而是垂下视线,即使在她的监护人亲吻她脸颊时也没抬头。她甚至不放开他,他只得扯开她的手,放在克林的臂上。
  至亲好友聚集在他们四周,莉雅几乎想当场逃走。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套住了,而且恐惧她和克林正在铸成大错。她抖得几乎站不住脚,而且似乎也无法好好吸一口气。克林适时握着她的手紧抓着。说也奇怪。他的碰触的确使她的颤抖缓和了些。
  凯恩四岁大的女儿则帮莉雅消除她剩余的恐惧。小女孩看不到正在进行的仪式,一路挤过众人之间站到莉雅身旁,她假装没看见她母亲正对着她猛摇头,伸手握住莉雅的手。
  牧师刚打开祈祷书,然后往下瞥向那小女孩。他立刻咳了一声来掩饰他的笑意。
  莉雅可没有这种自制力。她朝那黑发碧眼的小精灵看一眼,不禁笑出声来。金妮显然正在享受她生命中的兴奋时光。而负责看着她的人显然是没有尽责。这孩子真是一团糟。她裙摆的下截沾了泥巴,显示她花了些时间在花园里奔跑,另外还有一处染到公爵夫人预备在典礼后招待宾客的红葡萄酒渍,显示她也到过厨房。她的腰带滑到臀部上,但是让莉雅完全失去控制的是她粉红色的大蝴蝶结。它悬在她的右眼上,当她抬头朝莉雅微笑时,同时也努力想把那玩意儿推回头顶上去。
  洁玉很可能被金妮的出现弄得心脏病发作了。凯恩弯腰企图抓住他那躲在克林和莉雅背后的女儿。她往后躲开,咯咯地笑得好开心。
  莉雅接管了这事件。她对金妮裙上的污渍毫无办法。但她可以整理一下她的仪容。她把手从克林的手中抽出,重新绑好金妮的腰带,然后再把蝴蝶结重新固定在她头上。金妮不耐烦地站着任她摸摸弄弄,待莉雅为她整理完毕后,她又握住她的手。
  她挺直身子转向牧师,仍然不注视克林,只是朝他伸过手,手指轻刷过他。他明白了其中的暗示,握住她的手。
  现在她已较能控制住情绪,也不再颤抖了。牧师问她问题时,她的回答几乎没有颤抖。她注意到她同意成为克林的妻子时,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正朝她微笑,他眼中的光芒使她心跳加速。
  典礼总算结束。克林温柔地把她转向他,然后倾身吻她。观礼的众人欢呼起来,克林才刚把嘴覆在她的唇,就被人拍打背部,然后拖开接受大家道贺。
  他拉着莉雅一起,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或是他的碰触。他伸臂环住她的腰,把她拉在他身边。
  莉雅不太记得典礼后的庆祝活动,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晚宴之前,之间和之后都有人举杯祝福,但莉雅也记不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她被克林的亲戚朋友团团围住,而他们立即的接受使她又高兴又不安。
  理察爵士坚持要跟克林和他哥哥在书房里一谈,克林却一直拖延。但是理察不接受拒绝。莉雅终于保证待在她的侍卫看得到她的地方后,克林才同意。他和凯恩随理察上楼,不到十五分钟便又下楼来。
  克林在大厅找到他的新娘。她正试着听三个人说不同的话;玛丽要求跟她一起回家,凯琳在问她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而克林的父亲则正告诉任何想听的人有关他的儿子们幼年的趣事。
  莉雅看起来被这一切搞得头昏脑胀,克林决定是带她回家的时候了。她没对他的决定作任何反驳,事实上似乎还松了口气。
  花了足足二十分钟说“谢谢”和“再见”,就在克林的耐性快用完之际,他们终于坐上马车回他的家。
  马车里的寂静和他们刚刚摆脱的混乱简直有若天渊之别,克林伸直长腿,闭上眼睛咧嘴笑了起来。
  他正在想象他的洞房花烛夜。
  莉雅坐在他的对面。她的姿势僵硬,双手紧紧地握着放在腿上。
  她也正想着他们的新婚之夜。
  克林张开眼睛,看见她不展的愁眉,也注意到她正把双手绞在一块儿。
  “怎么了?”他问,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今晚……”
  “嗯?”
  “你会坚持要我跟你同床吗?”
  “会。”
  她垂下双肩,脸色苍白,看起来异常无助。他几乎笑了起来,但及时制止住自己,自觉有些卑鄙,居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她是天真无邪的,显然是被未来的事情给吓坏了。而帮助她克服而非加深她的恐惧,才是他的职责。
  他往前倾身握住她的双手。“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告诉她,声音沙哑而低沉。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根本不相信他。“那么你是没兴趣再谈判一次了?”
  “谈判什么?”
  “你的利益。”
  他缓缓摇头,她缩回手。“莉雅,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再次告诉她。
  “那是你说的,”她以小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反驳道,“我可没听说过任何可以证明你是对的说法。你有没有任何相关的书籍资料可以在上床前给我看的?”
  他往后靠,腿伸在对面的座位上,盯着她看。了不起的是,他没有笑出来。“哪一种书籍资料?”
  “我想你也许有本手册……或是其它什么的,”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试着停止扭绞双手,以免让他发觉自己有多紧张。“某些能解释即将发生的事的书,”她故意耸耸肩。“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了解吧。”
  他了解她已经吓坏了,他点头好让她认为他相信了她扯的谎,然后以轻松的语调问:“你不是说院长告诉了你一切该知道的事情了吗?”
  她久久没有回答他,克林耐心地等着。莉雅转头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但月光亮得使她辨认得出他们所在的街道,并明白他们就快到家了。她不能惊慌,她告诉自己。她是个成熟女人,这么心慌意乱是很可笑的。
  她企图掩饰她的困窘,并使自己听起来很冷静地开口解释:“院长的确私下跟我谈过,但现在我明白了她并没给我充分的信息。”
  “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更后悔提起这回事。“噢,就是这个那个的嘛。”她耸耸肩低声说道。
  克林不肯就此罢休。“到底是哪些‘这个那个’的?”
  马车在他的住宅前停了下来,她急忙伸手想打开门,但克林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提醒她。
  她瞪着覆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手。那至少是她自己的两倍大。亲爱的上帝,为什么她从前没有注意到他有多强壮呢?她从没想到会跟他分享一张床,她提醒自己。至少几年内还不要,直到她对那个想法感到比较自在以后……老天,那无知的念头是多么天真呀。莉雅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子。她早该坚持当修女的,她想。
  “院长说我不适合服圣职。”她大声说出那个想法,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不够谦卑,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故意想转移话题,但克林当然知道她在搞什么鬼。“那她对婚姻床第的事又告诉了你些什么?”
  她把目光又移回他面上,终于说道:“她说女人的身体就像一座神殿。就这样,我已经说了。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我想出去。”
  “还不行。”他反对,温柔的口吻消减了她的一些尴尬。
  “你一定要我和盘托出,是吗?”
  她脸上不悦的表情令他微笑起来。“是的,”他表示同意。“我要你全部说出来。”
  “克林,你大概没有注意到,但这个话题使我很尴尬。”
  “我注意到了。”
  她听出他话里隐含着的幽默,却不愿抬头看他,知道如果看见他在笑,她很可能开始尖叫。
  “你会尴尬吗?”
  “不会。”
  她又企图摆脱他的手,但他握得真紧。老天,他真固执。她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他是不会让她下车的。
  “男人会想在那儿膜拜。”她脱口说出。
  “哪儿?”他问,显然很困惑。
  “在那神殿里。”她几乎是喊着跟他说道。
  他没有笑,反而放开她的手往后靠。他的腿有效地挡住她的出路,以防止她又想夺门而出。“我懂了。”他答道,把声音控制得尽可能地平和,希望他泰然自若的态度可以纾缓她的困恼。
  她的脸色突然发红,看起来像是晒多了太阳一样,克林发觉她的无知十分可人。
  “她还告诉你什么?”他问。
  “我不可以让他们。”
  “膜拜?”
  她点头,“我不能让任何人碰我,除非我结了婚。然后院长又跟我说那是因为结合的结果是值得而且崇高的。”
  “我也这么想。”
  莉雅往后靠,转而专心把裙上的绉褶弄平。沉默良久后,克林再度开口:“她省略了一些细节,不是吗?”
  “是的。”莉雅轻声说道,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克林终于了解她缺乏常识。“假如有本书或手册可以给我看的话……”
  “我书房里没有这种书,”他告诉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出版过类似的东西。”
  “但是当然……”
  “噢,是有很多书,但都不是我会允许你去读的那种,”他点头说。“它们也不公然在市面上卖。”
  克林前倾把门闩弹开,然后推开车门,一直盯着他脸红的新娘看。
  “你建议我怎么做?”
  她对着自己的腿问那个问题。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她湛蓝的眼中笼罩着忧虑。“我建议你信任我。”
  听到她耳里,那更像是命令,而非建议,然而她还是决定信任她,因为她别无选择。她很快地点点头。“好吧,我会信任你。”
  她迅速的同意取悦了他。克林了解她为什么想先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那是莉雅控制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得愈多,就愈不会害怕。
  通常,一位年轻的小姐当然是从母亲那儿得到必要的知识,至少克林是这么认为。他确信他母亲已经对他妹妹凯琳讲过有关婚姻行为的详情。然而莉雅的母亲早在她女儿长大到需要这种知识以前就过世了。
  也因此一位修女试着接下这个任务。“这位院长究竟多大岁数了?”他问道。
  “她看起来像八十岁,但我想她应该更年轻些,”莉雅回答。“我从不会问她。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他说,把话题转回她担心的主题上。“莉雅,我会把你需要知道的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他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她脸颊上轻抚似的。“你会吗?”
  “会。”他几乎是心不在焉地答应她。心里正忙着想象那行将作古的修女使用像“神殿”和“膜拜”等描述性字眼为莉雅解说性知识的场面。上帝,他真希望当时能在场听到那番谈话。
  莉雅瞧见克林眼中的闪光,立刻下断语认为是她的天真使他觉得好笑。
  “我很抱歉我表现得这么……缺乏经验。”
  “你的确是没有经验。”他温柔地提醒她。
  “是的,而且我很难过。”
  克林笑了。“我倒不会。”他告诉她。
  “你真的会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吗?”她问道,仍然不确定是否该相信她。“你不会省略什么不说吗?我可不喜欢意外。”
  “我不会省略掉任何事。”
  她呼了一口气,不再扭着衣服上的绉褶。克林的保证使她再度控制住她的恐惧,甚至对他觉得她的困窘很好玩也不以为意的了,他即将告诉她必要的知识,那是唯一的重要的事,释然的感觉使她感激地虚软下来。
  “好吧,一切都会没事了。”她说道。“现在我们不是该下马车了吗?”
  克林同意了。他先跃下马车,然后转身扶莉雅。两名侍卫都对公主担心地皱着眉头,显然希望她能安安全全的。
  富恩在门口徘徊,等着迎接他的新女主人。他为她脱去斗篷挂在自己的臂上,然后衷心表示他的祝贺。
  “假如您想现在上楼的话,我马上为您预备洗澡水,公主。”他建议道。
  在历经紧张的一天后,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听来十分吸引人。那会是她今天第二次洗澡,但院长告诉过她清洁的重要性仅次于敬神,因此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堕落。
  “克林和我要先在书房里谈谈,”她告诉富恩。“之后我再洗澡。”
  “你先洗澡吧,”克林建议道。“我要先看一些文件。”
  那当然是谎言。克林根本无意在洞房之夜工作,但他认为洗个澡也许能使莉雅放松,此刻她看来的确需要分分心。
  这一天加上婚礼下来,已经够她受的了。虽然现在她似乎比较不担忧,也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她其实仍然非常紧张。
  “好吧,”莉雅同意。她转身跟随管家上楼,克林尾随在后。
  “婚礼很美吗?”富恩问道。
  “噢,是的。”莉雅道,声音中充满兴奋之情。“一切都十分顺利,对不对,克林?”
  “你差点被绑架了。”他提醒她。
  “没错,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美妙,不是吗?”
  “而且吓坏了。”
  “没错,但是……”
  “他们还把你的结婚礼服给毁了。”
  她在最上面的台阶上止步,转过头来瞪他,显然不想被提醒那些意外。
  “每个新娘都希望相信自己的婚礼是完美无瑕的。”她宣称道。
  他朝她眨眨眼。“那它就是完美无瑕的。”他声明。
  她满意地微笑。
  富恩等到他和莉雅单独在她房里时,才迫不及待地从她那儿挖出所有的细节。陆蒙和杜文抬来一桶桶冒着蒸气的热水注满椭圆形的澡缸。管家先前已体贴地把她的衣物取出来,并将一件白色睡袍和宽松的内衫放在她床上。
  她从从容容地沐浴。热水松驰了她紧绷的神经和肩膀,她用玫瑰香皂洗头发,然后坐在火炉边把它弄干。莉雅不慌不忙,因为她知道克林正忙着工作,搞不好已经忘了时间。
  至少过了一小时之后,她才决定找他。她的头发已完全干了,穿上长袍后,她又花了十分钟左右梳理头发,不时打着呵欠。热水澡和壁炉散发出的暖意使她昏昏欲睡,但她可不想在克林跟她解释的时候睡着了。
  她沿着走廊来到书房。她敲了门,然后走进去。克林不在书桌后面。莉雅不确定他是回卧室去或是在楼下,她决定在书房里等他,认为他会想在这里跟她谈。她走到书桌旁想拿一张纸,正要伸手拿笔和墨水时,克林在通往他卧房的门口出现。
  他的模样使她呼吸一窒。克林显然也洗了澡,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他没穿上衣,只穿一条黑色长裤,而且没扣扣子。
  他有个孔武有力的身材。皮肤是漂亮的古铜色,其下结实波动的肌肉使她联想到一只豹。他的胸膛上覆着一层浓密的黑色卷毛,往下到腰际形成一个V字形。
  她没再往下看。
  克林倚在门框上,胸前两臂交叉对着她笑。她的双颊微红。她把手上的纸一折再折,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知道他必须对她慢慢来,帮她控制住她的恐惧。那将是一项艰巨的考验,因为克林从未与一个处女上床,而看见身穿白色睡衣和外袍的莉雅已使他浑身火热,单单凝视着她就激起了他的欲望。他的视线集中在她的嘴上,想着他要怎么品尝那甜美、丰润、微噘的双唇。
  “克林,你在想什么?”
  他不认为告诉她实话是个好主意。“我正在想你要拿那张纸做什么。”他扯了个谎。
  她紧张得快失神了,只得低头看看手上,这才明白他问起她的问题。“笔记。”她马上点头脱口而出。
  “是啊。我想在你解释的时候做些笔记,才不会忘记任何重点。”
  她话中的忧虑削减了他戏谑的心情。“你做事真是井然有序。”他说道。
  她微笑。“谢谢你的赞美。我父亲是第一位教导我做事有条不紊的重要性的人,然后院长接手训练我。”
  老天,她真希望自己别再喋喋不休下去了。
  “你父亲去世时你多大?”
  “十一岁。”
  “然而你记得……”
  “噢,是的,我记得他教我的每件事。”她回答。“克林,那是我取悦他的方法,而且我也十分享受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跟我谈及他商场交易的事使他很高兴,而我也很高兴他让我参与。”
  她已经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球了,克林怀疑她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最重要的事。”她保证。
  他缓缓地摇头。“你不必做任何笔记,”他向她保证。“你一定会记得我告诉你的每件事。”
  他真是太以自己为傲了。大笑的冲动几乎淹没了他,他却仍克制着自己。
  “那好吧。”她转向书桌想把那张纸放回原处,却赫然了解自己已把纸揉得一团糟。她把它丢进垃圾桶,转回去盯着他。
  他眼中温暖的光芒令她愉悦地轻颤起来,他嘴角的微笑则使她的心跳乱了章法。她深呼吸一次,命令自己平静下来。
  老天,他真美。她不知不觉中脱口说出那个念头。
  他对她的赞美报以笑声。他的发笑却没令她不悦,她发觉自己也报以微笑。“对一条龙而言。”她开玩笑地说道。
  他注视着她的样子使她觉得胃里像是聚集了上百只扑翅的蝴蝶。她必须让双手有事可做,她想道,于是立刻合上了它们。“我们现在要开始谈了吗?”
  “事有先后。”他说道。“我刚想到我还没给你一个适当的新婚之吻。”
  “你还没吗?”
  他摇摇头,然后朝她勾勾手指。她缓缓穿越房间站在他面前。
  “你现在要吻我吗?”她屏气凝神地问道。
  “是啊。”
  他慢吞吞地答道,缓缓地离开门框直立在她面前。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又立刻止步。她不用怕克林,她提醒自己,而且她也真的想要他吻她。她又往前移动。“我喜欢你吻我的方式。”她低声道。
  “我知道。”他自傲地咧嘴而笑,他也知道她很紧张。对此她没有任何疑问。而且他正在享受她的尴尬。
  “你怎么知道?”她问,同时想在他回答后,给他一个机智的妙答。
  “你的反应让我看出来你喜欢我碰你。”
  她想不出任何巧妙的话来回答那个事实,实际上她根本掌握不住任何思绪。当然克林应该对她此刻的状况负全责,他眼里的温暖令她胃部打颤。
  她感觉到他搁在她腰际的双手,朝下一看,见他正在解开系着她睡袍的腰带。她试着阻止他,但她还没把手放在他手上,他已把她的袍子从肩上褪下。
  “你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你看起来很暖和。”
  “噢。”
  睡袍掉在地板上。她的睡衣单薄得让他得以一窥她身躯柔美的曲线。她企图拉紧睡衣遮住自己,但克林不给她遮掩自己的时间。他把她拉过去紧贴住他。“莉雅,我吻你的时候双臂环着我。”
  她把胳臂绕在他的脖子上,这同时他弯身开始轻咬她的唇,使她打个冷颤。她抱得更紧,并踮起脚尖试图加深这一吻。她的胸脯与他的胸膛互相摩擦,肌肤相亲的奇妙感觉使她发出一声破碎的轻叹。那感觉并不会使人不快,只是有些奇怪又美妙。她刻意与他厮磨,但动作轻微,好让他不知的想变得大胆些,因为他坚实的身体散发出的体热强烈地影响着她,使她觉得再怎么贴近他也不够。
  他用舌头、牙齿逗弄着她的唇,使她为之疯狂。她无法忍受这种温柔的折磨,不耐地扯他的头发,默默告诉他她要更多。
  他的嘴终于爱抚般地落在她的唇上。他像是拥有全世界的时间似地缓缓动作、深思熟虑,几乎毫不费力便燃起她体内的激情之火。
  她轻柔的低吟告诉他她有多么喜欢他对她做的事。他往后一退,看见了她眼里的热情,明白自己的眼里也反映着相同的感觉,于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这么甜美!”他对着她的嘴轻声说道。
  她温柔地随他摆布,无邪的反应使他忘了不能操之过急。突然间他对她的饥渴急切得无法控制他的步调。他的嘴开始变得蛮横、需要。他的大胆、她的羞怯使两人都在欲望中哆嗦不已。克林在她体内点燃的热情之火使她完全忘了害怕即将发生的事。她无法思考,只能随着本能不停地在他身上蠕动,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或自己在对他做什么。她的手指梳过他的头发,而当她开始低吟地挨着他坚挺的下体撩人地移动时,他几乎要失去控制。他们的接吻变得恣纵而贪婪。当他的嘴原始而占有地覆在她唇上时,激情于是锻炼成了赤裸裸的欲望。
  这一吻似乎没有终了,却又结束得太快。克林抽身退开,她的嘴已因他的碰触而湿润发红。他的嘴上已沾有她的芳泽,但那对他还不够。
  她软弱无力地靠在他胸前,脸则埋在他的下巴下方,短暂急促的呼吸吹拂在他的锁骨上。
  克林抱起她进入他的房间,温柔地把她放在床中央,站在床边低头盯着她看。他火热的目光同时使她全身发热和打冷颤。
  他抓住她的睡衣把她拉向他。
  正如他遇见她以来在梦里想象一样。
  然而真实比想象还美妙,因为他无从想象她贴在他的肌肤上会是那么难以置信的柔软光滑,那种感觉真有如置身在天堂里。
  “克林,我们不是该现在谈谈吗?”
  他用手肘撑起上身看着她。她眼中显然可见忧虑;而他却充满胜利的喜悦。
  “当然。”他捧住她的脸给她长久而结实的一吻。
  他使她因欲望而颤抖。她无法抗拒地用双臂搂住他的腰,吸取更多他的热力。她的脚趾在他的腿上弯曲,突然间,只是抱着他不再足够了。她要触摸他、爱抚他,她的双手抚上他的背,再往下沿着他手臂的两侧抚摸。
  她的触摸像是在他皮肤上轻微拍动的蝶翼一般,他转而亲吻她的颈子,她微微转头迎合他。他的牙齿温柔地拉扯她的耳垂,喜悦一波波直窜下她的脚趾,而亲爱的上帝,他使她根本无法思考。
  她开始挪动,无言地要求更多。克林改变位置,一路亲吻到她的喉头。她开始认为如果他停下来,自己一定会死去,她不了解自己体内渐生的挫败感,她觉得自己像是由无数的接合线缝成,而那些接缝此刻正全部要崩裂开来了。她既害怕又快乐地叫出声来。那感觉几乎强烈得令人无法消受,然而它同时也极度美妙。她的双手垂回身侧握拳紧紧抓住床单,企图抗拒汹涌的情感风暴。
  “克林!”
  他的名字随同一声啜泣逸出,她开始扭动身体。他使她无法控制自己,大手抚遍她全身。她深深吸了一口不稳的气,然后开始呜咽。他的嘴再度掳掠她的唇。她试着阻止他,他却不容阻挡。
  她不知道自己要他做些什么,只知道如果他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舒缓这甜蜜的折磨,她就要发疯了。
  他用言语安抚她。“甜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甜心,别哭。我很抱歉。老天,只要几分钟就会好了。你的感觉真捧。抱着我,宝贝,抱住我。”
  他话里的担忧远比他的言语更能给她安慰。痛苦和喜悦交战,她被这两种相互冲突的感觉给弄胡涂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他停止,却又想要他继续跟她结为一体。他呼在她耳畔的鼻息既火热又急促,而那声音使她兴奋。她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要求解放,但自哪里解放呢?她不知道。她体内的每一道神经都在期待着。
  克林用手肘撑起自己注视她。她的眼睛闪烁着激情,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她已停止哭泣。
  那是他所需的许可。他的自制力顿时瓦解,嘴急切地与她的覆合。他体内的饥渴犹如脱缰野马般一涌而出。莉雅在他怀里像是一团火,她的反应常常震撼了他。她毫无保留,而那无私的举动迫使他也作同样的反应。他无法做任何思考……
  过了好久她才回到现实。她攀着她的丈夫,任一波波降服的喜悦冲向她,她心底的某处明白只要她也紧抱住克林,她就是安全的。
  她从未感觉如此安全、自在过。
  克林的则是完全相反的反应。他深受刚才发生的一切震撼,他从未允许自己全然失去自制,从来没有。而这把他给吓死了。他经验丰富,然而她却能剥除他所有的防备。他无法有任何保留。上帝助他,但他从未有这么棒的感觉,而那把他给吓坏了。
  这辈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脆弱而且无所遁逃。
  他们仍然结合在一起。克林没有力气离开她的身体,但他知道自己的体重很可能已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她的手仍缠绕在他的颈间,他伸手轻柔地把它们拉开。他倾身吻她的喉头,感觉到她猛烈的脉搏,因而明白她也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而感到一股男性、自负的满足。
  一分钟后,他和她分开,翻身躺在床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双眼。他们做爱的气味弥漫四周,他嘴里仍有她的味道。老天,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又再度坚挺起来了。
  莉雅终于自纷乱的思绪中清醒并转向他,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注视他。
  他不豫的神色使她大吃一惊。“克林?”她轻声唤道。“你还好吧?”
  他转头看她,表情骤变,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他朝她微笑,然后用手背轻刷过的脸颊。她倾身迎向他的爱抚。
  “该是我问你你还好吧才对。”他说道。
  她看起来比“还好”还好;她眼中闪烁着激情,嘴唇因他的热吻而微肿。她的头发披在一肩膀上,克林认为她是世界上最性感的女人。
  她缓缓点头,觉察到他似乎不太为此担忧。“我刚刚很……”
  “热情如火?”
  她脸红,他笑了起来,然后拥她入怀,让她把脸藏在他胸前。“现在才害臊有点儿晚了,不是吗?或者你忘记几分钟前你有多野了?”
  她没有忘记,光是想到自己放荡的反应,她的脸就红到发根了。他的胸膛因发笑而起伏。她不介意他是在取笑她,这世上最美妙的事刚刚才发生在她身上,她不想让任何事破坏那种感觉。一股暖意包围着她,使她觉得既幸福又爱悃。
  “我刚才不太端庄,是不是?”
  “你是问你求我别停下来时,是不是不太庄严吗?”
  他慵懒地等她回答。
  “我真的那么做了,不是吗?”
  她无法置信的语气使她微笑起来。“是呀”,他慢吞吞地说“你是那么做了。”
  她叹息。“那真不错,不是吗?”
  他笑起来。“那比不错好太多了。”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打了一声大大的呵欠,打破了安详的时刻。
  “克林?我有没有……我是不是……”
  她似乎无法把问题讲完。她的脆弱使她不敢大胆问他自己是否令他满意。
  他知道此时她需要他做什么。“莉雅?”
  他轻声呼唤她名字的感觉像是一阵爱抚。“嗯?”
  “你真是完美。”
  “你这么说真好。”
  她安心地靠在他身上,闭上双眼,他心跳的声音和他柔柔的笑声抚慰了她。他一手抚摸她的背,另一手温柔地轻揉她的脖子。他再度呼唤她名字时,她正要飘入梦乡。
  “嗯?”
  “你要我现在开始解释吗?”
  他等了几分钟,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他的手指拨弄她的头发,然后略微改变姿势亲吻她的前额。“女人的身体像一座神殿。”他喃喃说道。
  他不期待回答,也没得到任何一个。他把被子拉起来,手臂圈着他的新娘闭上眼睛。
  他坠入梦乡前最后想到的事情使他微笑起来。那修女告诉莉雅男人会想要膜拜,真是一点也没错。
  他的确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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