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云



  

  乔万尼用白兰地润一润口,叼着烟说:“你刚一回国,就让一帮家伙死死缠住了,看来是些雇用的枪手。”
  二见泽一苦笑着说:
  “正是这样。我觉得那些家伙好像了解我的真实身份……至少他们的雇主知道……我是肃清叛徒的执法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是执法人呢?”
  二见泽一盯着乔万尼的眼睛说:
  “不知道。说实话,我怀疑过你。”
  乔万尼耸耸肩膀。
  “简直是开玩笑。为什么怀疑我呢?”
  “那对手竟然知道,你在青山为我准备了车子,他们在那里设下埋伏,袭击了我。”
  “……”
  二见泽一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知道我要到横滨来,所以,在第三京滨公路上,他们又设了罗网。”
  乔万尼叼着烟,但连点火都忘了,声音略带颤抖他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要怀疑我了,也有点道理,可是,请你相信我。我是清楚我们组织的厉害的。我现在在日本经商,将来我退休时,打算回美国或去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我的家族中大多数人都在那里。要是我敢背叛的话,不仅我要被杀掉,还会株连到我所热爱的我的亲人,组织是一定要杀一儆百的。我才不会去干这种愚蠢的赌博。”
  二见泽一随身附和道:
  “我想也是这样的。大概你被仇敌盯上了,说不定,你在青山放车的时候,让他们给发现了。”
  “可是,照理说除了总部的人,没有人知道我是柯萨。
  诺斯脱拉的秘密特派员。”
  “就算是这样,仇敌们也有可能闻出点什么来。”
  乔万尼挠挠自己显得稀疏的头发,骂道:
  “嘿!这些兔息子!”
  二见泽一接着说:
  “也可能是其他地区的秘密特派员,在胁迫利诱下背叛了组织。总而言之,查清这个问题也是我的任务了。”
  “贾柯莫·比拉他几时回东京?”
  乔万尼问起他的副手的事,这个贾柯莫是黑手党派到日本的副特派员,他现在正在新阿克城向总部汇报日本支局。
  二见泽一说:
  “恐怕三天后就回来。”
  “是吗?可是,你回日本来这件事情,你告诉过日本的什么人吗?”
  二见泽一明确地回答:
  “没有。”
  他心中暗暗想到,曾给分别多年的胞弟昭次发过一封信,告诉他由于商业上的事要回日本短期逗留,期间将抽空见一次面,但是,二见泽一想,昭次跟黑社会是没有联系的。
  “这就好了……总而言之,我也被仇敌盯上了,从今后得加倍小心才行!你离开我这里时也得加倍小心……”
  “这我很清楚……那么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二见译一点上香烟。乔万尼直到这时才给自己点上火,然后猛吸一口,大口吐出烟雾。
  “你恐怕在总部也听到了吧,柯萨·诺斯脱拉,也就是社会上称作黑手党的我们的组织,它的日本支局所属各站违背总部的规定,随心所欲地追逐利润,私吞这部分利润而不报告总部。总部对此有所查觉,及是,我们这些特派员不可能深入到日本黑社会的各个角落,所以抓不到他们所作所为的确凿证据。正因为这样,才让你来帮忙,抓住他们的证据,肃清叛徒。”
  二见泽一答腔:
  “这我明自,这任务很难,不过是我份内的事,我一定尽力试试看。”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失败了,美军占领了日本。其中混在美军中的黑手党成员,也随着美军来到日本。
  黑手党的成员并不只限于军队的下层士兵。而在校级军官、在将军中,甚至在总司令部的要员中也有。
  还有的是以军事顾问的身份来到日本,以后在日本经商,他们中也有黑手党。
  这些来到日本的黑手党成员,以占领军至高无上的权利为后盾,为所欲为地贩卖毒品、美钞、武器弹药等;他们以日本各地的设有美军基地的城镇为中心,组建起了黑手党日本支局下的各站。
  

  黑手党把日本全国划分为九个区。设有大型基地的四国和后日本除外,即东京地区、横滨地区、东北地区、关西地区、岩国地区、北悔道地区和九州地区。
  东京站又兼任日本支局的职责。这个站最初设在横田空军基地的立川,不久就到新宿盖起了大楼。
  各站的分部是这样的。横滨地区设在靠近美国海军军用北码头的本牧和横须贺海军基地所在地的本町街;东北地区主要是设在有美军空军基地的三泽城;关西地区设在美军军需港所在地神户;中国地区设在有水兵基地的岩国;北海道地区设在美军千岁兵营的札幌:九州地区设在有军港的佐世保…黑手党日本支局下属的各站,立即在各地扩张了势力,这全靠它那武器的压倒优势和驻日美军的无法无天的权威,对美军的违法行为,日本警察根本无权干涉。
  但是,当各个站的势力发展到某种程度时,总部从美国发来了指令。
  指令要求:在日本的各站今后必须和当地的日本的和朝鲜的暴力组织共存共荣……
  这就是说,容忍当地的暴力集团存在下去,利用他们把黑手党偷运进来的物品,分销出去,这样干比黑手党自己经营更能畅通无阻。
  作为交换条件,当地的暴力集团,必须从他们所经营的赌博、卖淫、敲诈、对饮食买卖的保镖费、以及建筑业、搬运业、卖艺等行业得到的贡金,还有从投机活动、地下彩票、弄虚作假的自行车赛、赛马、摩托车赛、职业棒球赛……等等的所得金额中,提取5%作为贡金,上交给黑手党。
  黑手党对那些对抗它的新方针的日本当地的十几个暴力集团给予毁灭性的打击。其他的暴力集团见到这种下场只得举白旗投降。
  日本独立后,根据黑手党总部的指令,日本支局下属各站的成员的组成也几乎全部由日本人接替了意大利裔的美国人。
  留下来的公开的美国人,也只是日本支局和下属各站的负责人而已。除此之外,就是秘密特派员暗中监视各组织的活动。
  七年前,当时同江藤财政大巨争夺首相席位的河本建设大臣,他几乎掌握了全国的暴力集团。
  山野帮,它在河本被暗杀后,不仅经受住了清洗暴力集团的狂风骤雨,而且还占领了伪装解散的其他帮派的势力范围,一跃而成为全国最强大的头号暴力组织。
  东光会,同当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股势力都拒绝向黑手党日本支局上贡。
  黑手党不得不采取妥协态度,因为山野帮在全国拥有数百个团伙,而关东会就如同政府要员的私人保镶,一旦和他们决战,即使取胜也,必然厮杀得遍体鳞伤而无法东山再起。
  就山野帮来说,远远不只是局限于他的嫡系组织,而且还包括在他卵翼下的数百个团伙,这样一来,日本支局的收入就巨减了。
  真是雪上加霜,各个站又背着总部偷偷地将收入私吞掉一部分……
  那晚上,二见泽一就在乔万尼的府第里过夜了,当夜没有人来袭击他。
  第二天上午,二见泽一躲藏在乔万尼的“奔驰”600豪华轿车的行李箱里。
  乔万尼把车开出庄园,开到了一个不见人的、冷清的庄园住宅区停了下来,按动电钒行李箱盖就自动打开了。
  穿着风衣的二见泽一,提着行李箱从汽车后面的行李箱里钻了出来,背上的跌打损伤现在已几乎不痛了。
  走在山手街住宅区的二见泽一,他的手通平风衣口袋的插口伸到腰部,握住了枪套中的357左轮枪的枪把,万一遭到袭击,立刻就可在风衣里面射击。
  

  二见泽一来到菲丽思女子学校门前,看到上学的学生从出租汽车上走下来。
  二见泽一钻进了这部出祖汽车,说:
  “给我开到户冢和大船两地区的交界处。”
  “我这会不得空。再说开到那种地方,回来就得放空车,那里可碰不到乘客。”
  年轻的司机打开了电动门,做了个手势,让二见泽一下车。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
  二见泽一笑容满面他说:
  “别那么说嘛!再给你加五百元小费,怎么样?”
  “你要是当初就这么说,不就好办了?”
  司机关上了门,粗野地将车开了出去。
  出租汽车穿过了南区、港南区、大船区的街道,来到了户冢区的尽头与大船区的交界之处。出租汽车的左侧是一片几乎看不到住家的、生长着杂木林的小山岗。
  二见泽一望着车窗外对司机说:
  “开上那个小山岗去。”
  司机把方向盘向左拐,车轮在泥沙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昏,轮胎把砂砾路上的小石子压得四处舌蹦。出租汽车向山岗上开去。
  当车来到荒无人烟的杂木林中时,二见泽一说:
  二见泽一在这里停一下车,我要小便。”
  二见译一戴上簿簿的手套。
  司机咂咂舌,来了个急刹车,轮胎在砂路上冲滑,车尾急剧摆动。
  当车刚停住,二见泽一用右手猛砍司机的颈部。
  司机立刻倒在驾驶台左边的座位上,刹那间引擎打着空转。
  二见泽一坐到驾驶席上,把司机的身体推到旁边的座位,将他靠在车门上,于是开动车子,离开土路将车开进杂木林。
  二见泽一把司机的身体从车上抱下来,司机鼻子,嘴巴和耳朵都在向外淌着血,看这样子,一两天之内是清醒不过来的。
  二见泽一脱下了司机的制服,又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
  然后穿上司机的制服,还戴上了落在座位上的制帽。
  他把只穿着内衣内裤的司机拖进杂木林的茂密处,又打开出租汽车的行李箱,取出毛毯把司机裹好。
  二见泽一坐进车内,竖起“已预约”的标志,将车倒上了土路。
  二见译一用手闸让汽车回旋转向下了山坡。在刚要进入镰仓市的地方向右转,离开了一号公路。这条公路是通向东京的。
  横滨新道在第三京滨公路、东名公路等已经修通的今天,就显得很窄了。对于习惯于美国的宽阔公路的二见泽一更是如此。
  二见泽一沿着横滨新道急驶,他并没有驶上第三京滨公路,而是转向了连接横滨和八王子的东京环行十六号公路。
  这条路据说本来是日美当局的专用道路,它连接多摩的美军基地同神奈川的美军基地。现在这条路上大多是卡车在行驶。
  沿途有不少人向二见泽一驾着的出租汽车招手,但看到车内“已预约”的标志后,只得作罢。
  当二见泽一越来越接近町田市的时候,不禁回忆起少年时的情景。周围的情景和那时已大不一样了。唯有零零星星的残留下来的杂木林还能使人依稀辨认。
  二见泽一在与叮田相毗邻的相模原的大沼的丁字路口。
  将方向盘向右转,没向前开多久,就到了境川桥前,从那里起就进入町田市了。
  那右边现在是公寓住房林立,过去那里是一片杂木林。
  二见泽一自己少年时代,常在那里设网捕捉鹧鸪。左边也是房子挨着房子,从前自己也在那里设网和用胶漆捕捉鹧鸪,再往前看,仍是一片钢筋水泥的公寓楼房。
  二见泽一的老家应该就在那一大片建筑群的后面。二见泽一驾车通过了天桥,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转了左弯。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新修的道路,那是二见泽一小时候所没有的。
  二见泽一心挂着自己的老家究竟怎样了,于是,脚踩油门,加快了车速。他半个月前给弟弟寄了一封航空信,在此之前,自从加入黑手党组织以来,就与老家完全断绝了联系,连自己在美国的住址也没有告诉家里。
  二见泽一的老家,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已成为境川公寓建筑群的地基而肖失得无影无踪了。二见泽一紧紧地咬着嘴唇,在建筑群附近寻找自己过去熟悉的商店或住户。
  有一家酒店,同公寓建筑群只隔一条马路,二见泽一对这家酒店的字号有点印象,他走近酒店,看到店里有个老头在干活,这老头比过去老得多了,背都驼了,但的确是同自己老家只隔开五、六间房子的邻居。
  二见泽一把出租汽车靠在路边停下,把帽沿向下拉得低低的,向酒店走过去,买了两包香烟。
  老头根本没有认出站在面前的这位司机就是二见泽一。
  二见泽一用手指着公寓建筑群前的超级市场问道。
  “向您打听一下,您还记不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叫二见泽一的自行车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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