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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舞台上的现代艺术尝试:《绝对信号》


  高行健第一部重要的戏剧作品是无场次话剧《绝对信号》(与刘会远合作)12. 剧中写待业青年黑子与少女蜜蜂相爱,但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而无法结婚,在黑子迷惘彷徨之际,一个车匪利用了他对社会的不满心理,与他密谋一起合伙盗车。结果他们扒上了由小概担任见习车长的一节守车,小概是黑子的中学同学,他也深深爱着蜜蜂,而当列车开出不久,蜜蜂碰巧也搭上了这节车厢。由此在车厢十分有限的时空中,围绕着黑子、小概、蜜蜂之间的恋爱关系,以及老车长与车匪的较量,展开紧张激烈的矛盾冲突。最后黑子经过一番痛苦的心灵挣扎,猛然醒悟,他与车匪在搏斗中双双倒下,小概在老车长的指示下亮起红灯(绝对信号),列车安全进站。如果仅仅从剧情来看,这个故事并无多少新意:作品所着力描写的是像黑子这样的年轻人从内心的失落中重新找到理想与信念、重新理解做人的权利与义务之间关系的心路历程,基本未脱出“社会问题剧”的模式。但高行健却赋予这样一个有些老套的故事以十分新鲜的戏剧形式,这主要体现在他打破传统的戏剧表现手法,作了现代主义戏剧技巧的实验和尝试。
  《绝对信号》的艺术创新首先体现在一种主观化的时空结构方式上。情节的展开不单单依循传统戏剧的“现在进行式”的客观时序,即在通常情况下,戏剧总是会按照时间顺序来展现正在发生的事件,但在《绝对信号》中,却既展示了正在车厢里发生的事件,同时又不断通过人物的回忆闪出过去的事件,或把人物的想象和内心深处的体验外化出来,使实际上没有发生的事件也在舞台上得到展现。如黑子在车上与蜜蜂重逢后,舞台上经过光影和音响的变化而把时间拉回到过去,演出了他与蜜蜂的相爱、迫于生存的烦恼和他被车匪拉拢、怂恿的心理变化;又如当列车三次经过隧道时,舞台全部变暗,只用追光打在人物的脸上,分别展示了黑子、蜜蜂和小概想象的情景,使三个人之间的内心矛盾和盗车之前的紧张心态得到有力度的刻画,另一方面,也更为深在地揭示出人物内在的性格特征。由于这种打乱正常时序的时空表现,在舞台上便出现了现实、回忆和想象三个时空层次的叠化和交错,从而使整出戏呈现出异常的主观色彩,剧情的发展也更加贴近于人物的心理逻辑。与此相关的是,剧中增多了“内心表现”的成分,除了把人物内心的想象和回忆外化为舞台场面之外,还多次以夸张的形式出现了人物之间的“内心的话”,以人物的内心交流或心理交锋来推动剧情的发展。如黑子和蜜蜂在车厢里相逢时,舞台全暗,只有两束白光分别投在他们身上,他们在火车行进的节奏声和心跳的“怦怦”声中进行心灵的交谈。又如车长和车匪在最后亮牌之前的心理交锋,舞台上的人物都定格不动,两人展开一番激烈的内心较量。
  此外,这出戏在舞台语言方面也有许多创新,比如大量运用了超现实的光影和音响,不仅是为了调整场赴,还更加突现出了人物的主观情绪,如黑子回忆与蜜蜂恋爱时打出的蓝绿色光和优美抒情的音乐,小概回忆向蜜蜂求爱时的红光与光明而热情的号声,黑子在想象自己犯罪时的全场岗暗与无调性的嘈杂音乐,小概想象自己面对黑子犯罪的复杂心理时的白色追光与由打击乐器演奏的无调性音乐等等,都各各不同地深入刻画出了人物的内心感受,从整体上为剧情的展开和人物的塑造铺垫出了一层非常强烈的主观效果。
  应该说《绝对信号》中的艺术探索还只是局限在技巧方面,尽管剧中对黑子这个人物的刻画隐约透出了一种虚无和反叛的倾向,似乎可以看作是后来《无主题变奏》等小说的先声,但在这个作品中,由于老车长的正面教育意义被过度地突出了,因而不可能给这种朦胧的现代意识留出充分展现的空间。《绝对信号》在80年代初期的文坛上出现,其最大的意义可能就在于它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颖的审美感受,与王蒙的《春之声》、《夜的眼》等“东方意识流”小说相似,它是在形式与技巧创新的层面上为中国当代文学开拓了新的向度,构成了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兴起过程的一个特殊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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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宇慧文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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