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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纵横捭阖 左右逢源


  
  在一次失败的政变中,她失去了两个情人,差点连自己都搭了进去;但她却是个胜利者。

  太平公主眼睛并没有花。
  半个多月前,嵩山南麓荒山野岭间的一个破烂道院里,老道金峭对他的两个徒弟作临别训诫。
  坐在八卦蒲团上的金峭,从满头白发和长长的银须看,当在八十岁以上;从他红润的皮肤和明亮的目光看,却不过四十左右。他用铿锵果断的语气对站立在阶下的一僧一道说:
  “你两个这次下山,虽各自使命不同,但都应严守为师对你们订的戒规,若有违犯,所学之奇术就会失灵。切记切记。”
  “谨遵师命。”两个弟子同声回答。
  “李十三,你上前一步。”金峭说。
  一个四十开外满脸胡须的道士,上前稽首侍立,说道:“小徒在!”
  “因唐室诸王起事造反案,你被通缉,虽然已过多年,也不能大意。我把你的名字改为李石山,石头的石,大山的山,这样可以少些麻烦,又与你本名一个音。你的使命是药杀韦氏和太平,当然也可以采取其它手段,只要能致这两个祸国殃民的妖妇于死地就行。这里有一瓶药,名青春不老丹,服之对房事有奇效。此药瓶有两个盖,盖黄盖服了无毒;盖红盖,服后一、二个时辰内毙命,无药可解。切记不要弄错。”
  金峭说罢,递给他一个盖着黄盖的药瓶,又递给他一个布袋,金峭打开给他看,里面装着个红瓶盖。
  李石山接过药瓶,揣进怀里,毕恭毕敬地站立在老师面前。金峭看了看他,又说:
  “看你胡髯满腮,一脸皱纹,老气横秋的模样,像卖青春不老丹的吗?凭你这样子,能靠近韦氏和太平公主吗?快过来,我给你治治。”
  李石山上前,挨近师父。只见金峭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一双手不断地在他脸上抚摩。不一会儿,奇迹出现了:李石山脸上的皱纹如被熨斗熨过一般,全没了。就连胡须,也变得色泽鲜亮,并无一根杂毛。
  站立在一旁的和尚看得呆了,上前一步向金峭拱手说:
  “师父,请您也给我摸一摸。”
  金峭板着面孔说:
  “等会儿叫你时再说。”
  那和尚羞赧地退下一步。
  “李石山,你这次下山,使命重大。纵观世事,不出三年,当有大变。也许那时能出一个力挽狂澜的贤明君主,一扫大唐污秽,重振国威,再造盛世。但愿你审度时势,相机而动,为国立功,为民造福,也不在我们师徒一场。”
  “谢师父教导,小徒牢记在心。”李石山回答道。
  金峭又对那和尚喊道:
  “乌龟韩过来。”
  和尚上前一步,侍立恭听。
  “把你的名字也改改,这么多年你都没玩乌龟了,还舍不得丢掉那个名字。你先学佛,后学道,两教合一,就叫韩合一吧。”
  “谢师父赐名。”和尚双手合十躬身感谢。
  “你这次下山,一则协助师兄李石山完成使命。再者你要看你的儿子,要把他救出来。只是你儿子性情倔,要是实在不愿,不要勉为其难。何况,他现在年纪已大,那身子更是无法还原的了。你要顺其自然。见了面,他愿意,就带他出来;不愿,也就算了。人,怎么都过一辈子。”
  “你刚才见我给李石山做了返童术,你也想做,可见你凡心还是太重,何况,于你去救儿子无一用处,他要是见了面认不得你,岂不是更不会跟你走了吗?所以你就不必做了。再说即使做了,也不可能永葆青春,只是短时间能骗过人去。人,还是用本来面目好。”
  韩合一听了,似觉茅塞顿开,忙说:
  “谨遵师父教诲。”
  “好,为师就讲这些,你们还有何事要问?”
  李石山问道:“师父刚才教导审度时势,相机而动,弟子感到最难。这时势变化,难以预料,如何把握准确,实非易事。早闻师父为铲除张昌宗。张易之,促动‘神龙革命’,恢复大唐基业,建有奇功,弟子冒昧相问,请告之一二,也让我们学些见识,好用来为国效力。以前弟子也曾相问,师父闭口不说。今日弟子即将下山,恳请师父拨开疑团,不吝赐教。”
  道长沉思良久,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要听,去端个蒲团,坐下让我细讲。”
  “那武氏妖妇专权时代,何等凶恶,何等张狂,但凡稍有不满,便杀之于市;甚至连好言相劝者,也交周兴、来俊臣等酷吏查办,定要把你折磨得家彼人亡方才罢休。李敬业起兵,诸王反抗,白白送死。靠外力,难以把她掀翻。幸好有个张昌宗,是她须臾离不开的面首,从他身上用计谋,最能见效;可是他权重位尊,富可敌国,没有可以打动他的。据情势看,武氏年老多病,张氏兄弟作恶多端自觉难保,定生谋国篡位野心;而武氏为色所述,也有意禅位于张昌宗。我便利用替他看相的机会,说他生有天子之相,使之心乱神迷,一意孤行。又劝他在定州营造佛寺,求上苍保佑,使天下归心。就是公堂之上我也这样说,尽管明知自己将获罪,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啊!”李石山,韩合一齐齐发出一声惊叹,韩合一接着问道:
  “那师父后来是用什么法术跑掉的?”
  “我没用法术,也不用跑。二张被杀,武氏退位后,御史中丞宋璟亲自到狱中接我出狱,还说我为李唐王朝立了大功哩。哈哈哈……”
  听了金峭的故事,两个徒弟钦佩不已,称赞一番后,告别下山,直奔洛阳。
  李石山走街穿巷卖药,因药效显著,众口相传,不几日便被太平公主府上家丁打听得详细,禀报了公主。
  李石山被请进公主府。太平公主问道:
  “听说你的药很神奇,愿闻其详。”
  李石山说:“此药乃华山顶峰仙草、东瀛深海龙涎等数十种稀有药物配合,用吐纳术采天地之精气炼就而成。有病者服之,可法百病;无病者服之,能增寿强身。此药尤对房事有奇效,男女皆然……”
  太平公主当晚服后一试,果然其妙无比。始信道士之言不虚。
  李石山又说他还有一种服后可还处女之身的药,只是要服药与修炼同时进行。太平公主听了,求之不得,决定一试。
  李石山从怀里摸出小布袋,解开,从中取出那个红色的瓶盖,要把它换在药瓶上。他觉得自己正在完成一项庄严神圣的使命。他旋开黄瓶盖,换上红瓶盖,盖好,拧紧……每个哪怕是很细微的动作,都与大唐江山社稷休戚相关。他似乎看到她服药后慢慢瘫倒,口流血,挣扎着死去……他还想好如何从容而出,安全地逃出公主府。……
  做好这一切后,他微闭双目,坐在练丹房的蒲团上,静静地等候太平公主的到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从下午等到天黑,等到二更、三更……难道她有所察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他坐不住了,便轻启窗门,跳了出去。他要探个究竟。
  太平公主与太子重俊的一切,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了。他们的交谈,尽管声音很小,但对练过各种奇异神功的李石山来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气得几乎要爆炸。
  “好呀你这两个狗男女,姑侄通奸,谋划造反。”他对太子重俊的崇敬瞬间被粉碎,他要拥戴的立刻变为他要打倒的。他决定把这个消息捅给皇上。时间紧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当他从太平公主卧室的窗下纵身跳上屋顶时,那声惊惧的“谁?!”他听得清清楚楚。
  兵部尚书魏元忠摸着自己的光头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神色疑惧,脚步零乱,老于政治斗争的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中宗继位后,流放外地的魏元忠被召回,担任兵部尚书之职。他年已七十有八,在历经生活磨难后,已完全失去当年的锐气,正如他那颗光头,毛发脱尽,浑圆溜光,只图最后的岁月平安无事足矣。他又纳了房小妾,红颜白发,又是一番情趣。他沉醉在温柔之乡里。
  可是今天太子重俊与将军李多祚来访后,太子说话开门见山,一切平静都被打破。
  “魏大人,您是前朝老臣,一向正直,满朝敬佩。韦氏母女淫乱,上官婉儿弄权,武三恩与她们勾结,欺父皇软弱,宫廷之内秽气冲天,一片狼藉,眼看大唐江山又将落入他人之手。今日我约李将军一起来府上拜谒,商议共讨,保卫我大唐基业……”
  “啊,嗯……”魏元忠吞吞吐吐。
  “魏大人,”李多祚接着说,“满朝文武中,我最敬佩您。想当初武氏专权,二张气焰嚣张,您敢于与之对簿公堂,真是大快人心。而今,朝廷有难,还望您老出面,为重振唐室,再立新功……”
  “李将军辅助太子除逆,可敬可事,只是那韦氏、武氏合流后,其势不可低估……”
  李多祚说:“魏大人不必多虑,韦武淫恶,天人共怒。想前年讨伐二张,如风扫落叶。今讨韦氏和武三恩,亦易如反掌……朝廷大臣对他们怨声不绝,只要魏大人振臂一呼,当应者云集。你我配合,定会一举成功。”
  魏元忠听了,中气不足地说:“只是吾已老矣,力不从心。在一旁助助威还可以,其它很难有所作为……”
  就这么几句话说了,魏元忠还后悔不迭。
  李多祚见魏元忠态度暧昧,便说:“那好,只要魏大人不出卖我们就行,也不指望您做得更多。”
  说罢,便与太子重俊出门,分头活动,准备立即起事。
  太平公主虽然对重俊太子说什么“就是死,我也陪着你”,那只是兴头上冲口而出的话。她觉得支持他起事,即使夺得皇位自己也坐不成。中宗皇兄不是她扶起来的吗?可是现在,他听韦氏的,听武三思的。好在他尚念手足之情,性格懦弱,对我有许多迁就照顾;可是重俊野心勃勃,性情刚强,一旦上台,他会听我的?加上刚才窗外那可疑的人影,如果真的有人听了什么去,那就麻烦了。所以,当太子重俊告辞时,她便说道:
  “此事我当鼎力相助,但不便出面,望你与李多祚密切配合,他忠勇双全,可以依赖。我这里也会帮助你做许多事,你放心去吧。”
  第二天,听说那道士不辞而别,太平公主心中更增加了几分疑惧,派出几个心腹家丁外出打听消息后,便心神不安地在府里闷坐。
  一个白天,太平公主都在惊惶不安中度过。
  晚上二更时分,心腹家丁来报说,见一彪人马在李多祚将军带领下,拥着太子重俊,杀入武三思府第。只听见里面厮杀声,情况不明。
  第一个家丁刚走,第二个家丁来报说,李多祚和太子带兵入武三思府内,见人就杀,武三思及其娇妻美妾,还有驸马武崇训,皆被诛杀。安乐公主因去宫中未回,得以幸免。现在李多祚与太子带着兵马正向皇宫杀去。
  太平公主起初听了,不觉有些伤感,那武三思与自己有多年恩爱关系,死得可惜;然而一想,他忘恩负情,助韦氏、婉儿专与自己作对,也算死有余辜。当她想到武三思既死,韦氏孤掌难鸣,看来重俊夺位有望。此时不动,还待何时?想到此处,太平公主便立刻召集府中卫兵、家丁及她的贴身女兵,一共也有二、三百人之多,个个穿扎整齐,带上武器,在厅前听候命令。
  这时,太平公主披一身银色铠甲,头戴金盔,腰挂日月宝剑,骑在一头枣红马上,俨然一员女将。她对府内兵丁说道:
  “韦氏与武三思淫乱朝廷,谋帝位,作恶多端,太子重俊兴兵讨伐,已把武三思诛杀。你们随我杀进宫去,剿灭韦氏及其同党,为朝廷建功立业。事成后论功行赏,望大家勇敢向前。有后退者,立斩不贷。快,随我来!”
  太平公主正率兵丁向皇宫进发时,探马来报,说李多祚将军已杀进肃章门,入了禁宫。太平公主呼一声:“快!”快马加鞭,领着队伍向肃章门而去。
  过一会儿.探马又报,说中宗皇上、韦氏、上官婉儿等,均在玄武门城楼上,李多祚率人马正在攻城。太平公主又命向玄武门进发。
  没跑几步,前面传来消息说,李多祚因兵马太少,寡不敌众,被宫闱令杨思勖杀于城下。随他攻城的人马,被杀死不少。太子生死不明。
  太平公主一听,暗自叫苦,但她脑子一转,向兵丁下令道:
  “快去玄武门救驾,遇有李多祚的叛军,格杀勿论。”
  太平公主带着兵马,杀了几个李多祚的败兵,到达玄武门城楼下,抬头望去,只见中宗、韦氏、婉儿、安乐公主、宗楚客等都在城楼上,她便大声喊道:
  “皇兄、皇嫂勿惊,小妹卒兵前来救驾。”
  城楼上中宗见了,高兴说道:
  “多谢皇妹关心,不辞兵马劳顿,前来救驾。叛贼李多祚已被诛,逆子重俊逃脱,朕已派禁军追拿去了。”
  “既然叛贼已诛,皇兄皇嫂回宫休息吧,明日,小妹来请安。”
  说罢,掉转马头,带着兵丁疾驶回府,而后关了府门,太平公主对随行兵丁厉声说道:
  “今日之事,谁要说了出去,我立即结果了他!要想到,你已参与此事,再也无法洗清,要是告密,到头来也难免一死。只有众口一词说去救驾,方得无虑。今晚大家辛苦,每人发十两银子、作为犒赏。”
  众兵丁听了都说:
  “公主殿下对我们恩如父母,我等发誓忠于殿下,若有告密者,共同诛之。”
  但是太平公主还是不放心,因为太子重俊逃脱,要是逮了回来,岂不坏事?幸好,当晚就听说,太子逃到荒山,被左右所杀,首级已悬于玄武门。没有想到,昨晚还与他温存,今夜他就做了刀下之鬼。太平公主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叛乱平定后,论功行赏,加封杨思勖为光禄大夫,杨再思为中书令,宗楚客为中丞;反过来,宗楚客等上表,称中宗为应夭神龙皇帝,韦氏为顺天翊圣皇后,就连那个玄武门也改称为神武门,玄武楼改称为制胜楼。君臣皆大欢喜。韦氏因失去情夫武三思,安乐公主失去驸马武崇训,扭着中宗,中宗下令厚葬他们,还封武三思为太梁宜王。但韦氏母女不以此为满足,她们要求追查余党。
  魏元忠是第一个被追查的对象,虽未抓到真赃实据,因他的儿子魏升被胁参与,牵连进去,他又被贬出京城。
  太平公主知道要轮到自己头上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怕。
  平叛胜利,皇宫摆宴庆贺,太平公主应邀进宫。她明白,今天是去赴鸿门宴。她穿了紧身软甲,藏了锋利短剑,带上几个女兵,毫无畏惧地进了皇宫。
  今天的宴会摆在含元殿,警卫森严,气氛与往日大不一样。
  殿正中是中宗、韦氏的席位,左手是相王李旦,右手是太平公主,依次下来的是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以及宗楚客、杨再思、杨思勖等十几位朝中大臣。
  宴会开始,重复老一套的程式,只不过换上粉碎叛乱、皇上洪福齐天、天下永享平安之类的内容。酒过数巡后,御史冉祖雍见安乐公主递过来眼色,便从座位后面站出来,向中宗奏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冉祖雍奏陛下,重俊、李多祚谋逆虽被粉碎,然其余党尚未清除。臣奏请陛下,为社稷计,应除恶务尽,以免后患。”
  中宗尚未开口,韦氏便说:
  “冉卿所言极是,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次太子谋乱,同谋者仍在朝堂之上,今后必为大患。”
  中书令杨再思马上接话道:
  “顺天翊圣皇后圣谕极是,太子谋乱,绝非偶然,请皇上下旨,务必查出主谋,以保我大唐江山之永固。”
  在这些人讲话时,太平公主注意到殿堂上下目光都朝自己集中,情知今天必有一场好戏,她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杨大人,请问今天是元宵节吗?”
  杨再思被问得发懵,回道:
  “不是。”
  “既不是元宵节,为何各位出灯谜叫大家猜?什么同谋呀,主谋呀,余党呀,真叫人猜不透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请你们干脆把谜底拿出来,也兔得大家费心思。”
  太平公主这一说,半晌无人回话,大殿上鸦雀无声。
  只见安乐公主在坐位上气得直跺脚,连给宗楚客递了几个眼色。宗楚客似有几分无奈地走到大殿中央,向中宗皇上奏道:
  “启奏陛下,刚才太平公主殿下所言极是,今日朝堂之上,当着皇上皇后,有话明讲,臣听说太平公主和相王都与太子谋反案有些牵连哩!”
  坐在中宗旁边的相玉,一听牵扯到自己,吓得慌忙走下座位,匍匐在中宗面前,只是痛哭流涕。
  坐在韦氏旁边的太平公主听说把相王也牵扯了进来,心中大喜,不觉哈哈大笑道:
  “启奏皇兄陛下,相王兄及小妹我都被告谋反,今天在这大殿上,请宗大人把证据拿出来。如果拿不出来,这诬告皇上宗亲谋反之罪,可不是儿戏。宗大人,请当面拿出证据!”
  宗楚客平日只听说太平公主厉害,尚未与之交过锋,今见她声色俱厉,说话寸步不让,便有几分胆怯,后悔不该受安乐公主指使惹这母老虎,便把求救的目光望着安乐公主。
  今天这场戏,全由韦氏和安乐公主策划。事已至此,安乐公主只有硬着头皮站出来了。她离座走到殿前,向中宗叩拜行礼后说道:
  “启奏父皇母后,儿臣曾把几张写有相王和太平公主与太子重俊合谋造反的帖子呈给父皇,不就是见了这帖子,才有了准备,反贼才未得手么?”
  中宗听了点头说:
  “这倒是实,还全靠那帖子透了消息,要知道写帖的人,朕要重赏。”
  太平公主忙说:
  “启奏皇兄,小妹就知道那帖子是谁写的,请皇上赏赐。”
  “谁?”中宗急切地问。
  “安乐公主。请皇上赏赐她。”太平公主不慌不忙,意味深长地说。
  安乐公主愣住了,当她醒悟过来时,声明说:
  “那帖子不是我写的,那是无头帖子。”
  太平公主说道:
  “既是无头帖子,那定是好人所写,意在挑拨皇兄与弟妹的关系,只是碰巧遇上太子谋逆罢了。”
  “皇妹所言有理。”中宗一向没有主张,说话又偏向太平公主。
  其他许多大臣也点头称是。
  这冉祖雍有所不甘,说道:
  “陛下,臣以为,对这种碰巧的事也应查个水落石出才对。”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位大臣,怎么越看越眼生。从其衣着绯色看,不上三品,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皇家饮宴。我要问,你是受谁的邀请和指使,在这个大殿上发难的?”
  一句话提醒了中宗,便问宫闱令杨思勖:
  “今日宴饮名单是谁定的?”
  杨思勖很为难,半天才说:
  “启奏陛下,是太后定的。”
  一听是太后,中宗便打住了,不再追究,只对冉祖雍吼道:
  “还不快退下!”
  “慢!”太平公主说:“陛下,这冉祖雍为首发难诬告相王兄及小妹,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对此,先皇早有圣旨。”说着,太平公主从怀中拘出一张圣旨念道:
  “圣历二年武则天圣神皇帝诏曰:太子显、相王旦,太平公主,共立誓文如下:情同手足,不得相残,有离间者,格杀勿论。铭之铁券,藏于史馆。”
  念罢,又取出一张圣旨说道:“此乃中宗皇兄亲拟的诏书,上面写道:‘朕与相王旦、太平公主,乃手足之情,应相互扶助,共兴国运,永不背叛。如有离间者,立即赐死。钦此。神龙元年五月。’大家都听清了,两道圣旨,都有规定,要对挑拨皇上兄妹关系的人格杀无论。请陛下按圣旨对冉祖雍治罪!”
  太平公主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念罢两道圣旨,吓得冉祖雍心惊肉跳,伏地不敢抬头。就连宗楚客、杨再思也跪在殿下不再开口。安乐公主则低头跪在那里,不知所措。甚至高高在上的韦氏,也六神无主,不知该说什么好。
  中宗只感到头晕。
  这时,御史中承肃至忠走到殿前,向中宗跪奏道:
  “陛下乃一国之主,富有天下,统治万民,难道容不下一弟一妹吗?如被奸人利用罗织成罪,无端究治相王和太平公主,岂不贻笑朝野?想当年相王由则天圣神皇帝立嗣,他数日不食,坚辞不受,定要让给陛下,这是天下共知的;太平公主助陛下诛灭二张,奉陛下登基,也是有目共睹的。陛下不应听冉祖雍一面之词,而应给诬告者以严厉的惩治。否则,此风一长,朝廷必乱。”
  中宗听了,觉得有理,正准备下旨对冉祖雍治罪,身旁的韦氏见了,慌忙踢了他一脚,中宗便改变主意说:
  “冉祖雍先行退出含元殿。今日之事容朕想好后再办。”
  说罢,赶快下座扶起相王,又对太平公主举杯说:“皇妹,今日之事,不必计较,请皇妹开怀畅饮……”
  太平公主怒目扫视韦氏、安乐公主和殿下的宗楚客、杨冉思等一眼后,说道:
  “皇兄陛下,今日之事明显有人预谋,如不查个水落石出,按先皇及皇兄的圣旨严惩诬告者,相王和我,定然不依!”
  说罢离席,拂袖而去。所有殿上的人想挽留,她都不听,头也不回地走出含元殿。
  太平公主回府的路上,不停地打喷嚏。原因是在殿堂上她的内衣全都被汗湿透,出来冷风一吹,便感冒了。
  她骑在马上,睥睨着一切。韦氏、安乐公主、宗楚客、杨再思,统统不在话下。还有那个婉儿,躲在角落里,简直不敢说一句话。
  她又打了两个喷嚏,真的感冒了。
  感冒,不过是小毛病,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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