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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小英雄痛打成亲王 老元帅星夜回长安


  秦英见了李道宗,没话找话。李道宗想把他撵走,他不但不走,反而和李道宗说个没完没了:“太皇老爷,这么大个监狱,守卫森严,薛仁贵还能跑吗?再说您这么大年纪了,坐在这里怪受罪的,您干脆回府得了。”“孩儿啦,这是公事,不能随便哪,你小孩子不懂,赶快念书去吧。”“太皇老爷,我看您别在这儿呆了,呆下去会有危险。”“危险在哪里?”“您想想,薛仁贵是国家的忠臣,人心都向着他,您在这儿把门,别人会骂您是个大奸臣,大坏蛋,说不定还会把您揍一顿哪。”“哈哈,真是孩子家说话,敢揍我的人恐怕还没有出世呢。”“听不听由您,我就告辞了。”小秦英蘑菇半天,李道宗完全丧失了警惕,毫不介意。秦英趁他不备,冷不丁往前一纵身,伸手薅住了李道宗的胡子,顺手牵羊往怀中一带,把李道宗摔了个狗吃屎,没等他爬起来,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李道宗的背上。卫兵刚要往上闯,秦英两眼一瞪,高声断喝:“谁敢过来我就先把这老东西踩死!”李道宗一边哎哟一边说:“别过来,别过来。秦英你轻一点,要踩死我了。”别看秦英年龄小,但从小练武,功夫很深,军兵见他出手不凡,哪个还敢上前?干着急没有办法。
  秦英踩着李道宗,冲胡同口一声喝喊:“众将官过来给我打!”众人早已等急了,听到号令各抡短棍,分开军兵冲到天牢门前。有了元帅的命令,他们无所顾忌,一阵乱棒赶散了卫队和王官。这些卫兵见秦英手中有人质,这帮小孩儿又都是少国公,更兼武艺高强,各顾性命,谁敢上前,眼瞅着他们的王爷被人痛打。十三家少国公也不追打卫队,只揍李道宗,拳打脚踢,不肯稍停。程千宗骑在老头子身上,大把薅他的胡子,把李道宗疼得杀猪般嚎叫。一会儿工夫,李道宗便人事不省。秦英一看,已到了时候,叫大家住手,又摸了摸李道宗的心口还在跳动,便喊了一声:“众将官,撤。”众人钻入胡同,转眼不见。
  秦英等人走后,李道宗的卫队才敢过来,捶打前胸,拍拍后背,好半天李道宗才缓过气来,他觉着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心想:真是反了!这帮小孩儿竟敢打太上皇!不用问,准是你们的爹给出的主意,你们打我,我告你的爹爹,让皇上给我出气,看看是谁厉害!“来人,把我抬上金殿。”“王爷,您伤成这样,是不是先回府换换衣服,上点药,再去见驾?”“不,我就这样,要皇上看看。”众人把他抬到皇宫,李道宗命人鸣钟击鼓。
  李世民闻听惊王钟响,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来到金殿,众家大臣已排班伺候。天子问道:“何人鸣钟击鼓?”“启奏圣驾,成亲王派人鸣钟击鼓。”李世民闻听一愣:“宣他上殿。”“万岁,成亲王无法行走,您得恕罪,派人把他搀上殿来。”李世民一听更是摸不着头脑,马上传旨:“扶成亲王上殿。”
  时间不大,李道宗被架上八宝金殿。李世民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成亲王帽子也瘪了,袍子也破了,玉带也掉了,再瞅那靴子更有意思,也不知什么人把靴子底给砍掉了,光剩俩靴子靿,在腿肚子上套着。左边这只眼睛肿严了,右边的眼睛也歪了,鼻子也翻了个了,什么模样!再一瞅那胡子,左面没了,右面还只有几根,心里说话:皇叔啊,你这怎么啦?
  李世民正在疑惑之间,李道宗放声痛哭:“陛下,臣冤哪!”“皇叔不必着急,坐下讲话。”皇上命人搬把椅子,叫他坐下,有人捧过一碗茶。李道宗勉强喝了两口,哭哭啼啼,就把经过讲说一遍。他说:“我要办点事,行走路过天牢断字狱的大门,正好遇上秦英领着伙人在那埋伏着,不容分说,把我打成这个模样。不用问,一定是罗通、秦怀玉他们这些大人给出的主意。求陛下给老臣做主。”说罢又哭。
  李世民不听则可,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他心里明白,祸打根头起,这个事肯定是从薛仁贵身上引起来的。秦怀玉也好,罗通也罢,还有很多人,对我杀薛仁贵,总不满意,但他们又不敢公开反对,所以使出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把我王叔打成这样。李道宗是我叔叔,是国家的太上皇,打他就是打我。你们眼里头还有皇上没有?李世民越想越生气,把龙椅一拍,“传旨,让秦怀玉上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驸马秦怀玉上殿。”
  秦怀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端带撩袍,走进八宝金殿,跪倒在金阶之下:“臣参见万岁。”“秦怀玉,你可知罪?”秦怀玉愣了:“陛下,臣不知身犯何罪。”“嘿嘿,秦怀玉,你往这儿看看。成亲王这是怎么的了?”秦怀玉在那儿跪着,抬头往上一看,吓了一跳,这是谁呀!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万岁,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还装糊涂,我问你,是不是你主使你儿子秦英打的成亲王?还不从实讲来。”秦怀玉、听这话,脑袋瓜子“嗡”的一声,明白了,准是程咬金给出的主意,把成亲王接到这步田地,这不是父债子还,是儿子闯祸老子抵尝啊!皇上不怪孩子就怪我,大概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秦怀玉想到这,往上磕头:“陛下,臣实在不知。能不能让我回府,把秦英找来询问明白,请求万岁发落。”“不必了,养不教,父之过,当儿子的不好,当爹的是有责任。你生出这种逆子,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来呀,把他推出去斩了!”
  皇上在盛怒之下,把东床驸马泰怀玉捆出去了。文武大臣不明真象,又是一阵骚动。把秦怀玉刚推出去,殿角下一阵大乱,来了两乘玉辇,头乘玉辇,坐的是长孙皇后,二乘玉辇,坐的是静罗公主。在公主的怀里,还搂着个孩子,正是少国公秦英。就见长孙皇后,满面泪痕,下了玉辇就喊:“刀下留人!我有本上奏。”宫娥彩女搀着,赶奔八宝金殿。皇上一看,嚄,今天热闹了,老婆子来了。这皇后从来不上殿,今天哭成这个模样,这是为什么呢?
  书中代言,秦英带人把李道宗接过之后,也回到了府中。他一琢磨:李道宗能完得了吗?肯定得上皇上那儿告状。皇上要追究起来,我爹担不了。这怎么办呢?他最后想了个主意,干脆,我也去告状去吧!上哪儿告状去呢?找他母亲静罗公主。这静罗公主,就是李世民的亲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李世民对她爱如掌上明珠,她在父王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秦英又一想,光说不行,我得做点伤。他知道小孩子的鼻子爱出血,他暗下狠心,把小拳头举起来,照自己的鼻梁骨就是一下,血一下子就喷出来了。秦英双手捧着血,往脸上一扑拉,抹得不分鼻子不分眼,满脸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哪儿破了。秦英捂着脸,哭着,去找他娘。静罗公主见儿子从外边进来,满脸是血,吓一大跳,急忙把秦英拉过来问道:“儿啦,你这是怎么了?”秦英此时是又晃脑袋又跺脚,装得跟真的一样:“娘啊,我是活不了啦,儿叫人家欺负死了。”“真有人欺负你?他是谁?你把他名字说出来。”“娘啊,您听我说。今天我去上学,行走路过天牢的大门,正好成亲王李道宗在门口坐着。还有军队在街上把着。成亲王是我太皇老爷,我能不见见他吗?就这么着,我跟当兵的要求,给太皇老爷问安。当兵的答应了,把我领到成亲王面前。我规规矩矩地给他磕了仁头。他问我,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说我是驸马之子,我叫秦英。我不说便罢,我这一说,你猜他说的什么?”“他怎么说的?”“他说:‘这小贼意子,你们家都是贼,你爷爷秦琼就是响马,你爹也不是好东西,你是个小贼崽子。’娘啊,他出口不逊,把我骂哭了。骂了我半天,我都没言语。后来我实在有点憋不住了,我就说,我爷爷当过响马,我不是,你怎么出口伤人呢?在这大街上说这话多难听。成亲王把眼一瞪:‘小兔崽子,你想着我说说就拉倒了,我还打你哩。’说着把孩儿接到地上拳打脚踢,就揍成这样了。我活不了啦。”
  静罗公主闻听此言,气得浑身打颤,芳心乱跳,心里暗自埋怨:李道宗啊李道宗,你是老糊涂了,打狗还得看在主人的分上,慢说这孩子没有错,给你行个礼,管你叫一声太皇老爷,有什么不对?再说,我们的先人秦琼,尽管是响马出身,为大唐立下血汗战功,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能说出这种无理的话呢?这还了得,这气说什么也不能咽下去。公主哭着,带着秦英,要去告状。秦英还不去:“娘啊,我害怕。怕他见了面再打我。”“他敢!他要再打你,娘这条命我也不要了。”“咱娘俩去能行吗?”“嗯,这么办,找你姥娘去。让你姥娘也帮帮咱的忙。”这才找着了长孙皇后。公主把经过一说,皇后也十分气恼,于是就带着他们母子来到金殿。李世民一见,心头不悦:“你不在内宫,因何怒闯金殿?”长孙皇后又把秦英的话说了一遍。李世民一听,不对茬儿呀,便传旨要公主带秦英上殿。皇上一看秦英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自己的外孙能不心疼?皇上一问,秦英又真真假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皇上听罢勃然大怒:“成亲王,你若大年纪,竟无事生非,暴打小孩儿,还倒打一耙,欺骗寡人,这还了得,推出杀了!”众武士往上一闯,抓住了李道宗。李道宗连连喊冤:“万岁,臣冤枉啊,确实是秦英打的我呀!”“你净胡说,是你打的我!”“孩儿啦,咱俩拍拍良心说实话,究竟是谁打的谁?”“你还有良心吗?你那良心早叫狗掏吃了。”公主一听太不像话,瞪了秦英一眼,秦英才不言语。
  程咬金此时心里高兴,目地达到了,见好就收吧。他腆着大肚子出班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本上奏。”“老爱卿,站起来回话。”“谢万岁。万岁呀,成亲王和秦英争论的事,臣听着里边有个疑点,能不能问上一问?”“哦?你听出什么疑点了?你就问吧。”“谢万岁。”老程转身来到秦英面前:“素英,你再说说你是在哪儿碰上成亲王的?”“在天牢断字狱门口。我今天念书由那里路过,见那条大街被人把守禁止通行,说是成亲王奉旨把守天牢,怕有人到薛仁贵那儿探监。我想成亲王是我太皇老爷,应给他见见礼,谁知他一见面就骂我,接着又打的我。”“行了,别说了。”老程又到李道宗面前:“王爷,谁打的谁咱先不说,先把地点搞清楚。您挨揍在什么地方?”“天牢断字狱门口。”
  “喔,这么说你们两个人说的都一样。我再问你,你不在王府呆着,跑到那儿干什么去了?方才秦英说你奉旨在那儿守把天牢,有没有这么回事?万岁在这儿,给他旨意没有,咱先把这个突弄清楚。”“哦这——”,李道宗一听,脸就变了色了,他把这事疏忽了。本来他就假传圣旨,此时他光顾注意告秦英打了他,没注意这个事,让程咬金这一句话击中要害,李道宗真害怕了,汗珠子也下来了。
  程咬金一转身问皇上:“万岁,您听清没有?您给他圣旨没有?是叫他把守天牢吗?”“哦——”一句话把李世民也提醒了,问李道宗:“皇叔,我什么时候给你的圣旨?我多咱叫你去把守天牢?真是岂有此理。这是怎么回事?”两旁人也叫:“说,怎么回事?”
  李道宗浑身栗抖,扑通跪到那儿:“万岁,臣罪该万死。是这么回事,薛仁贵犯下不赦之罪,理应把他开刀问斩。但是万岁又把他容期缓限,老臣心里觉着不服。我怕在这一个月当中,有人给薛仁贵串供,因此我假传圣旨,跑那儿守把天牢,犯下做君之罪,万岁开恩哪!”这下可把李世民气坏了。他把龙胆一拍,“唗!李道宗,你身为国家的亲王,知法犯法,你可知假传圣旨,蒙君作弊,犯什么罪吗?”“臣罪该万死。万岁开恩。”“推出去!”这回李世民是真的。金瓜武士往上一闯,不容李道宗分说,抹肩头,拢二臂,把他推出去了。
  程咬金在旁边一看,李道宗死了,薛仁贵更活不了。这话怎么解释呢?你想想皇上是什么心情,本来他的心就不好受。一怒之下,把他亲叔叔给杀了,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自然就要恨到文武百官身上,也恨到自己身上.更恨薛仁贵,那薛仁贵可就真没有救了。程咬金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万岁刀下留人,杀不得,杀不得。”
  程咬金真把皇上的心意给猜透了。李世民从心里说,哪能杀他叔叔,就盼着有人给求情。没想到程咬金还真给求情了,皇上心里头觉着挺痛快。“程爱卿,有何本奏?”“万岁,算了吧。成亲王那么大岁数了,颠三倒四,糊里八涂,您想想,他的女儿死了,心情能好得了吗?痛子心切,难免一时冲动,做了点错事。再说他是太上皇,又是您叔叔,就代表您在天牢坐一会儿,也不算什么违背圣旨,万岁但能开恩还是开恩,您就把他饶恕了吧。”
  李世民一听,程咬金这人还不错。不过这个人有冷热病,不知他是哪头的,今天又向着我皇叔了。“嗯,卿言有理。来呀!把成亲王放回来。”
  时间不大,成亲王上殿,这老家伙汗都湿透了,“谢陛下不斩之恩。”“唗!非是朕不杀你,是鲁国公苦苦求情,这才将你赦免,还不过去谢过鲁国公。”“是是是。”李道宗也挺感激程咬金,赶紧过来,一个劲地说好话。程咬金假亲近,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王爷,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做糊涂事。就是你在那儿守把天牢,也不应该打秦英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不,我没打他,是他打的我。”“嗳,又来了,成亲王,你明白人净干糊涂事。你看见没有,你要不承认把秦英给打了,这官司还完不了。你瞧瞧,人家娘仨在那盯着你哩,哭哭啼啼,不依不饶,把皇上的火给惹起来,还得杀你,这假传圣旨的事还得做实了。你呀,放聪明点,干脆就承认把秦英打了,让他们娘仨一高兴走了,万岁也就把你饶了。你要不这样的话,可没你的好,我救你也救不了。”“那我太冤枉了。唉,到了现在也只好如此了。”李道宗心想:眼前亏不能再吃,常言君子报仇十年不迟,我就先认下这个账吧。李道宗向皇上承认是自己打了秦英。这一下皇后、公主更有理了:“万岁,您看此事如何发落?”李世民也为难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怎么办呢?程咬金又出头说话了。“陛下,此事不必深究了。皇后和公主也不必计较了,你没看看是谁打了谁?都是自家人吗,再要纠缠也让人笑话。依我看,让成亲王出俩钱,给孩子治一治伤,剩下的钱叫孩子买点果子吃,也就算了。王爷,您看怎么样啊?”成亲王巴不得快些了结:“行啊,我愿意。”“那您准备会多少钱?”“您说呢?”“我说得这个数。”程咬金说着伸出两个手指头。成亲王一看,大概是二百两,不算多:“好吧,一切听老国公做主。”“那行啊,我可做主了。秦英你也听着,咱这里三头对面,我一手托两家,给你们解决此事。方才成亲王说了,愿意赔礼认错,另外,还再拿出一部分钱来。给这个数。”“程爷爷,这是多少钱哪?”“傻孩子能少给你吗?白银两万两。”李道宗一听就急了,急忙拉了拉老程的衣角:“鲁国公,这……”“哎哎,成亲王你还计较什么,你这么大岁数了,家产万贯,两腿一伸,钱能带走吗?拿出两万两银子来,那算个啥。你别舍命不舍财,这事就这么定了。”“唉,好吧,就这么定了。”李道宗一听,我倒了血霉了,挨顿揍,还花了两万两银子,世上哪有这样贱骨头的,但是又没有办法。这事就算了结了。
  这场风波过去以后,李道宗再也不敢去天牢了。程咬金与众人换班探监,看望薛仁贵。头一个就是程咬金。到了天牢,见了薛礼,把酒席摆上,程咬金苦苦相劝,让薛仁贵保重身体。一、好好治伤;二、好好增强营养;三、心里往宽处想。你放心,我们想什么办法也叫你死不了。别看皇上给一个月,有这一个月就不愁那一个月。话是开心锁,经过程咬金、罗通、秦怀玉等等众人苦苦相劝,薛仁贵的心情稍微见些好转,伤也逐渐地见好,饮食也增加了。与此同时,老程心里也着急,掰着手指头算计日子。一天二天三天,日子过得这么快,一个月一眨眼就到了。可送出去的几封信,搬请的四路救兵,音空信渺,众人无不望眼欲穿。到了一个月那天,李世民早早升坐九龙口,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第一件事,李世民就传旨,从天牢断字狱把薛仁贵提出来,绑赴刑场,午时三刻开刀问斩,给翠云公主报仇雪恨。李世民心里还想:我看谁还求情,你们还怎么折腾,我这就够瞧的了,谅你们也没词儿了。
  旨意传下,下面闻风而动,从天牢把薛礼提出来,送上刑车,刽子手前呼后拥,羽林军后边押送,走过荷花大街,赶奔午朝门法场。刽子手把薛仁贵从刑车上架下来,推上断头台。在台上绑好了,然后放起头一声追魂大炮。炮声一响,把人的心都撕裂了,法场内外一阵大乱。特别是文武百官,无不落泪,摇头叹气。最为着急的,就是鲁国公程咬金了。老程跺脚捶胸,呼天唤地,双泪交流。
  监斩官李道宗一声令下,点响了第二声追魂炮,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如果第三声大炮一响,人头就要落地,这可怎么办呢?
  众人正在着急,只见西大街跑来一匹战马,如疾风闪电,赶奔法场,马鞍鞒上有一人喊着:“闪开呀!闪开——!”“嗒嗒嗒嗒……”,看热闹的老百姓,护法场的军兵,吓得往两旁一闪,这匹马直接撞进法场。程咬金把眼睛揉揉,仔细定睛一看:“哟,大老黑,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大老黑是谁呀?就是皂袍将军、老元帅尉迟恭。没想到在这时候尉迟恭进了京了。这真叫来早了不如来巧了。
  再看尉迟恭,头上戴着风帽,身穿跨马服,老头子满脸都是征尘,衣裳都湿透了。再看那匹马,四条腿突突突一个劲儿地哆嗦,顺着四条腿往下淌汗,连人带马,如同水里洗过一般。马进了法场,由于过度劳累还没有站稳,前蹄一失,咕咚摔倒在地,把老元帅从马上摔下来了。众人往上一闯,牵马的牵马,搀人的搀人,再看老元帅已经昏迷不醒。程咬金吩咐一声:“快拿水来。”水给老元帅灌下去之后,走五脏通六腑,尉迟恭才明白过来。睁眼往两旁看看,头一眼先看见程咬金:“鲁国公,我且问你,这是什么地方?”“啊,你糊涂了,这是午朝门法场重地。”“噢,我再问你,薛仁贵现在何处?”“在断头台上哪。”“他死了没有?”“还没死呢。你们爷俩还能见得着。”
  尉迟恭闻听此言,一骨碌从地下站起来,身子晃晃悠悠,直奔断头台。就见这老头儿俩眼发直,胡子都飞起来了,如傻如醉一般。尉迟恭一边走着,一边喊:“儿啦,仁贵,体要担惊,慢要害怕,为父救你来了!”
  书中代言:尉迟恭为什么到现在才进京?他为什么叫薛礼为儿子?这有许多原因。前文已经讲过,当年出征西域时,尉迟恭是领兵大元帅,战场上几次遇难,都是薛仁贵把他救了,敬德暗下决心:一日我见着薛仁贵,非收他为义子不可。后来张士贵败露,君臣团圆,敬德抱着薛礼就不撒手,李世民也很高兴,就从中说合,让敬德收薛礼为干儿,为这事还正式举行了隆重的典礼。班师回朝以后,薛仁贵回了山西绛州府。老元帅本该歇一歇了,偏赶上燕云一带闹土匪,打家劫舍,甚至抢州劫府,地方官抵挡不住,奏章送进长安。皇上一看十分气恼,就命尉迟恭带兵到那一带剿匪,就便巡边,体查民情。老元帅来到边城,原来这里有一股大的土匪队伍,人约万余,啸聚山林,头目叫字文龙,胯下马掌中九耳八环大砍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原是隋朝奸相字文化及的远房后代,对大唐有刻骨仇恨,十分猖狂。老元帅为剿灭这股叛匪,花费很大心血,最后把他们挤进燕山,一网打尽。这事刚刚平定,还有许多善后没有处理。这一日老元帅正在校场阅兵,突然接到了程咬金的告急书信,由于送信人走了几个地方,延误了时日。老元帅听人念罢书信大吃一惊,真好似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扬子江心翻了船,止不住直淌眼泪。尉迟恭虽然有三个儿子,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干儿子薛仁贵。因为第一,敬德十分爱将,薛礼具有帅才;第二,敬德戎马一生,薛礼为大唐屡立战功;第三,敬德为人肝胆相照,薛礼为朋友两肋插刀。因此他俩的感情深似海洋。现在听说薛礼要掉脑袋,他能不急吗?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长安。他当即草草作了安排,带一百名亲兵卫队,日夜兼程,往前赶路。他屈指一算,日子不多了,便催开宝马,甩下卫队,独自进京。渴了河边喝口水,饿了马上吃块馍,心急总嫌马慢,不停抽着鞭子。紧跑急赶,这一日到了长安,正赶上一个月期满,薛仁贵又被绑到了法场。进城门听到第二声追魂炮,老元帅如摘心一般,又连连抽打宝马,这匹马拼上命闯进了法场,一停下来,马就没一点劲儿了,这才连人带马摔倒地上。众人一阵呼唤,老元帅慢慢苏醒过来。
  书里表过,言接上文。老元帅尉迟恭由地下起来,迈步上了断头台,见薛礼发髻披散,身穿罪衣罪裙,不由得心一翻个儿,扑上来把薛仁贵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儿啦,你受了苦了——”
  薛仁贵在法标上被绑着,刚才不少人祭奠法场,大伙儿敬酒,他没少喝,为的是喝得迷迷糊糊,挨刀的时候不痛苦。此时听见耳边有亲切的声音,薛仁贵睁眼一看,做梦也没想到老干爹来了,这就叫不见亲人不掉泪,满肚子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爹爹,想不到今生今世咱们父子还能见面。”这爷俩一哭,程咬金、秦怀玉、罗通、魏征及文武百官都哭了。
  尉迟恭老元帅哭罢多时,把眼泪搌了搌,“仁贵呀,你放心,只要有你干爹三寸气在,我保你平安无事。不过咱爷俩把话要说清楚,你犯了什么罪了,为什么皇上要杀你?”
  旁边程咬金过来了:“我说大老黑呀,时间不长了,三声追魂炮已经响过两声了,不定哪阵这第三声就响了,仁贵的人头就落地了,哪有功夫捣鼓这些事儿?你听我给你说,是这么回事。”老程把经过讲说一遍。敬德问道:“仁贵,鲁国公说得对不对?”“爹爹,就是这样,一点不假,儿我冤枉啊。”“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现在我就赶奔金殿为你求情,万岁准情倒还罢了,要不准情我这条老命就不要了。”敬德说罢转身就走,宝林、宝庆、宝怀哥仁赶忙过来给爹爹见礼。尉迟恭一见他们火往上撞,扬起手每人给了一巴掌,哥儿仁扑通就跪下了:“爹爹息怒,不知您老为何发火?”“呸!你们这三个无用的东西,我且问你们,你薛大哥被绑,你们因何见死不救?为父当初给你们说过没有?没有薛仁贵,就没有为父的今天。你们跟你薛大哥,就好像一奶同胞一样,你大哥受了苦,为什么你们不管?我非打死你们不可。”老元帅说着话,从背后把十八节紫金鞭掣出来,举鞭要打。这三个孩子,谁也不敢反抗,把头一低,等着挨打。扫北王罗通手快,过去就把鞭给接住了:“老元帅息怒,老元帅您等会儿再打。”程咬金也过来了,用手指着尉迟恭,“大老黑,你疯了是怎么的,别怪孩子了,他们有什么能耐,敢跟皇上犟嘴吗?慢说是他们,连我大老程都没辙了,拉倒吧,你有这精神头跟皇上讲去,有能耐跟皇上辩理去,拿宝林他们杀气有什么用?”死说活劝,尉迟恭才把气消了,用手指着他们哥儿仁:“奴才,回头再找你们算账。”说着话下了断头台就走了。
  程咬金主意多,一算计这时间,可不保险:“嗳,大老黑,先等等。”“什么事?”“第三声追魂炮就要响了,你看没看见,监斩棚里坐着监斩官,你得跟他讲清楚,让他容期缓限,先别开刀。要不你求情去了,这儿炮一响,脑袋落地了,你不白去一趟吗?”“说得对。但不知什么人是监斩官?”“成亲王李道宗,别人能担当这个角色吗?就是那老小子,不知道仁贵哪一点得罪了他,他跟薛仁贵是死不对缘。如果不把他打点乐了,仁贵这条命可保不住啊。”“好,好!待我去见他。”“我愿意头前给你引路。”
  程咬金把法场的事情交给罗通、秦怀玉,然后陪着尉迟恭走进监斩棚。到监斩棚一看,除了桌椅板凳,连个人影都没了。李道宗哪去了呢?因为尉迟恭一到法场他就知道了。他最怕的就是尉迟恭。就这打铁出身的铁匠,心直性梗,张嘴就骂人,举手就打人。成亲王一想,我跟这些人死不对缘,要叫别人给装上火,他捧我一顿,我上哪诉冤去?所以脚底板抹油,溜了。尉迟恭到这儿扑空了,问程咬金怎么办,程咬金说:“他溜了这事就好办,走,咱们见驾去。”说着他们一拐弯儿,往殿上去了。
  刚走到朝房这儿,尉迟恭心想,见着皇上我怎么说?因此,两眼发直,也没了主意。程咬金则不然,这脑袋跟拨浪鼓一样,东瞅瞅,西看看。他往朝房里一看,李道宗正在这儿。这老家伙不放心,想要看看尉迟恭过去没有,正好往外一探脑,被程咬金看见了:“哎哎,大老黑,成亲王在这儿哪,过去,咱得问明白了。”“好。”两个人一拐弯儿赶奔朝房。成亲王再想躲,躲不了啦,没办法,强硬着脑瓜皮笑脸相迎,恭身施礼“老元帅,何时进的京?本王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说着话龇着牙弯着腰,给尉迟恭施礼。
  方才说了,尉迟恭的心都在八宝金殿,正想着见了皇上怎么说,所以李道宗说的话他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程咬金看出来了,用手一推尉迟恭:“老黑,他说什么你听见没有?”“没有啊!”“你看你,他表面上迎接你,说些客套话,一转身他骂了你一句。”“骂我什么?”“你可别生气啊,他骂你是一只黑乌龟。”敬德闻听此言冲冲大怒。为什么呢?因为他最忌讳别人骂他是乌龟。敬德原籍山西朔州马邑县孝感庄人,出身贫寒,以打铁为生,娶妻梅氏,夫妻感情甚好。隋朝未年杨广暴虐,英雄蜂起,战争不断。敬德满身武艺,想吃粮当军,又不放心妻子。梅氏夫人劝他:“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应以国事为重,何能斤斤计较儿女私情?你放心前去建功立业,也就是了。”敬德深受感动。临别之时,他握住梅氏的手说:“夫人身怀六甲,应多加保重。生个女孩,你就起名,生个男孩,就叫宝林。我这里有一对紫金鞭,给你留下一支,作为父子相认之物,他年若得富贵,当亲自接你们母子。”敬德走后,有一股土匪杀到孝感庄,掳到梅氏。土匪头子刘国祯强逼她作压寨夫人。梅氏为抚养幼子,忍辱负重。后敬德作了大将,亲到马邑县寻找妻儿,可是村庄已成废墟,梅氏音信皆无,敬德痛不欲生。以后访到实信,宝林认父归宗,刘国祯被杀,梅氏觉着失节,对不起丈夫,悬梁自尽。敬德受到很大刺激,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乌龟,他都认为是莫大的侮辱,现在听说李道宗骂他黑乌龟,他能受得了吗?两股怒火加到一块儿,便怒冲冲伸手质问李道宗。正巧李道宗龇着牙,躬身作揖,程咬金看得真切,在敬德背后一推,老元帅站立不稳,身子前倾,如铁条似的手指,戳在李道宗的门牙上,“喀吧”一声,两颗门牙落地,鲜血流了出来,把李道宗疼得乱蹦。敬德心里埋怨老程,嘴里还不好说,他横眉立目,训斥李道宗:“你听着:我现在上殿为薛仁贵求情,在此期间不准你传令斩杀薛礼,若有半点差错,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李道宗只顾牙疼,哪有工夫答话?尉迟恭转身迈大步赶奔八宝金殿要面见皇上为薛仁贵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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