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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回 见仇人陆翁生歹意 叙往事二老逐德翠


  且说病太岁张方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此人好不高兴,张方赶紧赔不是,可他刚说了半句话,又不往下说了。张方盯着这个小伙子,从其眼神可以看出,他决非等闲之辈。这人二十五六岁,细高条、宽肩膀、厚胸膛,微微两撇小胡子,长得是相貌堂堂。手中托着一条大枪,这条枪,尺半长的鸭子嘴,一团素白缨,枪身刷亮,有鸭蛋粗细。就见小伙子撇着嘴,满脸不在乎,显出一种瞧不起人的样子,真是性骄气做,神圣不可侵犯。张方心说,他在这儿呆着多没意思,干脆,我把他鼓捣到台上得了,好让他换下南侠。
  想到这儿,张方的坏水又冒出来了。他冲小伙子一抱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光顾走路了,不注意把您给撞了。撞的怎么样?我给你揉一揉!”“不用,不用!往后注意就是了!”“唉,往后注意!”张方稍稍停了一下,又道:“哎,我说您怎么在这儿摆弄大枪啊?这地方禁止摆弄枪,您不知道?”
  小伙子听罢就是一愣,追问道:“这话是谁说的?”“就是台上那陆秉章老头儿说的呀!他说他已经是使枪的祖宗尖儿,谁拿枪谁就是他的耷拉孙儿。这话您没听见吗?他刚才在台上宣布,谁要在底下摆弄枪,一枪就把谁扎死,我说您这不是找死吗!幸亏让我看见了。您呀,趁早躲到人群外边去吧!万一让老头儿看见你,你可活不了哇!”
  小伙子闻听此言一阵冷笑:“哈哈哈,我来晚了一步,刚才那话没听见。就是台上那个陆秉章说的吗?”“对,您可惹不起他啊,趁早躲远点。他有个小小的外号,叫‘屈指无剑引魂消’。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他掐指一算,天下没有剑客,只有他是。哪位碰着他,哪位连魂也得消哇!另外他还叫‘神枪无敌’啊!”
  小伙子不听便罢,一听气得脸都变了色。他暴叫道:“老匹夫,竟敢口出狂言,小瞧使枪的人!我今天要教训教训他!”张方暗笑,心说:这把火可算点着了!
  再看小伙子分人群来到台下,高声喊喝:“陆秉章,休要猖狂,小爷在此!”话音刚落,他一飞身就上了比武台。张方一看,心中暗喜,赶紧归队。刚才敏春莲告诉他的那些话,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光顾往台上看。
  单说这小伙子,来到台上,把大枪一转,对准陆秉章这条枪就是一下,把陆秉章的枪崩起老高。小伙子站在南侠和陆秉章的当中,回头对南侠说:“老侠客,您累得够呛,下去歇一会儿吧!把这老匹夫交给我了!”南侠正盼着来人呢,老侠客单手提剑往旁边一跳,把脸上的汗擦了擦,道:“无量天尊!施主,贫道失陪了!”说完他跳下比武台,重新归队。他出汗出得浑身都湿透了,南侠边擦汗,边问童林:“无量天尊,替换我的那是谁呀?”童林摇头道:“不认识。他不是咱们的人。”南侠正纳闷儿呢,张方又过来道:“您不认识,我认识。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碰上他了,我就对他说:‘你看台上那个老道有多可怜,连道冠都打歪了。你要不上去帮帮手,他的无量佛非被打成弥陀佛不可!’这样他才登上了比武台!”“他叫什么名?”“他叫——张王李赵!”大伙儿一听,全乐了。
  单说台上这个小伙子,上台之后把大枪一晃,真是耀武扬威。陆秉章一看,心中不悦。他高声喊喝:“呔,小娃娃,你是何人?”“哈哈哈,你先别问我,你是谁?”“老朽我不报名字,不赢了我掌中的枪,我绝不报名姓!”“得了吧,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您就是屈指无剑引魂消神枪无敌陆秉章陆老匹夫吧?”
  陆秉章倒退了两步,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他点了点头,道:“对,你算说对了!那么小娃娃,请问你是谁呢?”小伙子闻听哈哈一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样,小爷我走得正,行的端,正大光明,人送绰号银枪小神童,姓花,名德翠!”
  小伙子这一报名不要紧,陆秉章就打了个冷战!他问道:“花德翠,我提个人,不知你认识不?”“谁?”“花振方!”“他是我的爹爹!”“我再提一个人,花振远是你什么人?”“那是我二叔!”陆秉章听罢,心中又惊又喜,他吃惊的是,今天可真是神枪大聚会呀!使枪的尖子都来了;高兴的是,我跟老花家结下血海深仇,今天仇人就在眼前。我何不将他置于死地,以报仇雪恨!
  陆秉章为什么这么恨老花家呢?这个花德翠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咱还得交待几句。
  花德翠,家住江苏淮安府漂母饲花家寨。这个漂母词,就是韩信要饭的那个地方。花德翠的父亲正是神枪震江南花振方,他叔叔正是神枪震九江花振远。花氏兄弟虽然武艺超群,家资百万,可是头些年,俩人都没后代。后来花振方的夫人生下了一个大小子,就是现在的花德翠。孩子长大之后,十分聪明,老哥儿俩视为珍宝,两个人一齐教枪法给他,后来又把老花家的绝招,叫五钩断魂枪,传给了花德翠。因此,这花德翠十二岁时已成了名,人送绰号银枪小神童。花氏兄弟对孩子要求甚严,绝不娇生惯养。除了练武之外,还让他写字、干活儿。别的活儿倒不让他干,天天让他到淮安府去买茶叶,这活儿可够艰苦的,淮安府离他们花家寨有八十多里地,来回就是一百六十里。花德翠就跟爹爹说:“我一次多买上几包,省得天天跑!”“不行,每次只能买一两,我和你叔叔每天得喝新茶!”花德翠也不敢犟嘴,他哪里知道,二位老人是为了练他的脚功。一开始,他走一个来回累得是腰酸腿疼。日久天长,就觉得轻松愉快,一百六十多里地,他用半天的时间就能返回。
  有一次,花德翠又去淮安府买茶叶。他买了一两,顺手揣到了怀里。回家的路上,他一看道边围着一伙人,他再往里头一看,一个老头儿带着个姑娘,在里边练功夫。这老头儿手里拿着杆破枪在这儿练。因为花德翠是练枪的,所以,他看着这个老头儿,也格外亲近,他背着手就在这儿看上了。
  就听这个老头儿说:“诸位,我初来贵宝地,如今投亲不遇,访友不着,因此困到了此地。没办法,想跟大家借两个钱。但是无亲无故,我于心不忍,怎么办呢?我只好在街头献艺,练练我的枪法,我练好了,您就给俩钱,练不好,您就甭给。将来老朽一定报恩!不过我听说此地离花家寨不远,花家寨住着花氏兄弟,另外还有个小少爷叫花德翠,江湖人称花氏三杰。因此我就有点害怕,我到了枪的家乡,就等于在圣人门前卖字画。但是,我为事所迫,别无他法,望求大家不要笑话!”老头儿说完了,抢枪就练了一趟。
  花德翠看罢,当时就惊呆了!心说:我们家是专门练枪的,我从来也没看见过这种枪法呀!这老头儿是谁呢?看意思,他这枪法比我们家的枪法只在上而不在下。
  老头练完了,就冲大家要钱。奇怪的是,围观的人不少,可没有一个给钱的。花德翠心中不悦,暗道:我们这儿的人怎么这么不懂人情呢?你看这老头儿练得多好呀!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从兜里掏出些散碎的银子,分人群到了里边,道:“老爷子,我带的钱不多,给您吧!”说着他把银子往地上一放,围观的人谁不认识他呀!人们一看花少爷给钱了,大伙儿这才纷纷赏钱。
  练武的这老头儿喜出望外,他拉着花德翠的手道:“壮士,您贵姓?”“姓花,我叫花德翠!”“哎呀,那么请问,您跟花振方、花振远是什么关系?”“那正是我父亲和我的叔叔。”“您是少侠客!失敬,失敬!”老头几千恩万谢。他把银子收起来之后,又冲那姑娘说话了:“丫头啊,为了报答花少爷对咱的赏赐,你也练一趟吧!”“是!”姑娘应声就站起来了。
  方才花德翠没注意,这回一看这姑娘,个头儿比自己还猛着一点儿,羞羞答答,长得十分俊俏。再看姑娘把那杆破枪操起来,冲花德翠一施礼,说了声:“少爷,您多加指点!”往下一哈腰,就练了一趟枪。花德翠都看傻了。等姑娘练完之后,花德翠说话了:“请问老先生,您跟这姑娘什么关系?”“我们是父女。”“老人家,我有个要求,此地离我家不远,我爹和我叔都爱交朋友。如果你们父女不嫌弃的话,能不能跟我到家一叙?”“少爷,咱们素不相识,恐怕不方便吧?”“没关系,我爹他们爱交朋友。走吧!”老头儿挺高兴,带着姑娘背着包,就这样跟花德翠来到了花家寨。来到家门前,花德翠告诉他们先等一会儿,他回去送信儿。
  进了屋,他把茶叶往下一放。他父亲就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这么晚?”“爹爹,我遇上点事。”“什么事?”花德翠把事情经过讲说了一遍。花氏兄弟闻听大吃了一惊,便问:“这父女在哪里?”“就在门外。没你们的话,我不敢领进来!”花氏兄弟赶紧站起来,出去迎接。等来到门外,花氏兄弟一看这父女,不由得惊叫一声:“哎哟,怎么是你?你怎么不进屋,却在那儿卖艺呢!”“二位,咱进屋再说吧!”老头儿哈哈大笑,把花德翠都弄懵了,心说,闹了半天这位老头儿还是我爹他们的朋友,这老头怎么不说呢?
  大家进屋落座之后,花振方把儿子拉过来道:“孩子,难道你不认识了吗?”“我不认识!”“他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飞枪大王魏九洲,你魏老伯!当初,我们哥儿俩都跟他学过枪。”花德翠闻听,心中欢喜,赶紧过去给魏九洲见礼。魏九洲也赶紧把姑娘叫过来给大家介绍。闹了半天,这姑娘就是赫赫有名的踏雪无双女魏彩霞。
  花氏弟兄吩咐摆酒席。在酒宴前,花氏兄弟问魏九洲:“您老人家从哪儿来?”老头儿口打咳声:“我从邯郸来。”“您来有事?”“有点小事,就是为了我这个丫头的事。她今年十六岁了,还没有个婆家。我准备给她找一个人家。实不相瞒,听说你家有个神童,老朽非常高兴,我为了试探这孩子的能力和品格,故此才在花家寨附近卖艺,在那儿等他买茶回来。果然这孩子见义勇为,赏给我四五两银子。从这一点上就看出他的品格高尚,惜老怜贫!二位兄弟,咱们都是练武的人,不拘常理,如果你们二位愿意的话,我就将彩霞许配给德翠!”
  老哥儿俩一听,喜出望外,一拍桌子道:“妥了,咱一言为定!”在那年头,只要老人一拍桌子,这婚事也就算定下来了。再看彩霞臊得满脸通红,花德翠也臊得抱着脑袋跑出去了。三言两语,亲事提妥,转过年来,小夫妻完了婚。完婚以后,老头儿又舍不得姑娘,因此也住到了花家寨。就这样,他们五个人天天在一起研究枪法。花德翠的枪法是大大地提高。没过二年,他们小夫妻又得了个小子,叫花宝宝。花德翠有了孩子和妻子,整天贪妻恋子,因此他在武术上也就没有多大的进展了。花振方一看,大大地不满意。心说:这孩子哪有出息呀!老哥儿俩一商议,这才把德翠叫到了前厅,训诫到:“你这样能有出息吗?再这样下去,你将一事无成!”把德翠训得满脸通红,连连称是。花振方说:“这样吧,给你拿上俩钱,你去闯荡江湖吧,将来有了名气再回来!闯不出名气不准进这门!”德翠不敢犟嘴,转身回到自己屋。
  进屋一看,媳妇把包袱都给包好了。德翠就是一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方才都听到了,二老说得对,等你闯出名气之后,咱夫妻再团聚吧。”后来花德翠还掉了几滴眼泪,说:“我明天就走。”“不行,现在就走,何必等明天呢!”这样,花德翠才提包袱离开花家寨。
  上哪去呢?这事也巧,他刚离开家两个月,就听说云南昭通府帽儿山铁肩寺要召开九月九重阳会,而且八十一门的武术大师都要赴会。花德翠一听,可乐坏了。心说: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我到那儿去开开眼,闯闯名,不正是个机会吗?就这样,他才来到了白沙涧红燕落沙滩。由于他走错了路,因此才晚来了一步。
  那么陆秉章跟花氏兄弟到底有什么仇呢?因为他们都是练枪的,这叫同行是冤家。想当初,陆秉章找花氏弟兄比过枪法,结果让花振方扎了他一枪,因此他才怀恨在心。
  往事少叙,单表陆秉章,手握大枪,哈哈大笑道:“花德翠呀,花德翠!这叫父债子还!你拿命来!”花德翠一笑道:“我说陆秉章,你甭在这儿吹胡子瞪眼睛,我要能让你在小爷的手下过去十个照面儿,我就不叫银枪小神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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