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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使暗器贺肖惊群雄 离前敌胡宾访名师


  张士诚刚要献城投降,突然被一人拦住。张士诚一看,此人二十来岁,身高八尺挂零,细腰奓背,双肩抱拢,面如银盆,两道黑森森的八字眉,一对大乎乎的豹子眼,双眼皮,长睫毛,鼓鼻梁,方海口,牙排似玉,齿白唇红。身披箭袖,腰悬宝剑。长得十分俊俏,是个美男子。这人是谁?正是苏州王张士诚的驸马贺肖。
  原来,张士诚有个独生女儿,名叫张凤枝,是张士诚的掌上明珠。为给她挑选女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来,经南侠王爱云从中做媒,才选中了贺肖。这贺肖也是苏州人氏,名门望族。他自幼酷爱武艺,老师是个出家的和尚,叫三宝罗汉法修。自从被张士诚招为门婿,张士诚对贺肖非常疼爱。虽然他有满身的武艺,可每次打仗,都舍不得让他出征。说实在的,打仗那是玩儿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女儿该依靠何人?上一次兵困牛膛峪的时候,贺肖就要前去。张士诚再三再四不答应,让他留到苏州看家。可这一次,朱元璋兵困苏州城,贺肖实在忍不住了,非要讨敌出战。
  张士诚看罢,迟疑片刻,问道:“孩儿,你到疆场交锋,可有把握?”
  “有!孩儿我定要马到成功!”
  张士诚又说道:“嗳,话可不能这么说哟!当初,我认为出兵几十万,把朱元璋困在牛膛峪,不是万无一失吗?谁知道搬砖砸脚面,反巧弄成拙呢!如今,朱元璋手下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都不是好惹的茬儿。金镋无敌将吕具有多大的能为?他都当场败北。何况是孩儿你呢?”
  “哈哈哈哈!父王,是不是您看我年轻,担心我没什么能耐呀?这个,您老人家只管放心。您来看——”说着话,大驸马贺肖把胸前的纽扣解开,冲背后一闪身,拿出个葫芦来。
  这个葫芦,长有一尺五六,葫芦嘴是直的,锃明瓦亮,光滑无比。
  贺肖把小葫芦往前一递,接着说道:“父王请看,朱元璋等人的性命,全在我这葫芦里边装着呢!”
  “啊?!此话怎讲?”
  贺肖见问,开怀一笑,说道:“实不相瞒,这个葫芦,是我师父法修所赠。这里边装有药物,名叫‘五毒白蜡汁’。这种东西若打到石头上,石头马上就碎;若打到人身上,马上就会化脓。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他便化脓血而死。儿臣为练这种暗器,曾下过不少苦功,可以说百发百中。朱元璋手下的人再有能耐,他们能抵得住这五毒葫芦吗?再者说,行与不行,待我出城试它一试。万一转败为胜,我们也省得献城投降啊!父王,您看如何?”
  “啊……孩儿,若是这样,那咱就大胆一试。好,速做准备,明天出兵迎敌。”
  “好!”
  次日黎明,苏州城内的校士军卒,饱餐过战饭,收拾停妥,就要出征。张士诚不敢上阵,他带着文臣武将,登上东城楼,给贺肖现敌瞭阵。
  单说贺肖。他披挂整齐,背后背着五毒葫芦,胯下马,掌中五股烈焰苗,带领五千军兵,开城门,放吊桥,就杀出东关。
  贺肖来到两军阵前,把烈焰苗一摆,军兵一字排开,压住阵脚。接着,命人讨敌骂阵。
  时间不长,蓝旗官将军情报到明营。朱元璋听罢,说道:“那反贼张士诚已到了绝路,怎么还敢跟我较量?来呀,亮全队,我倒要看看他张士诚还有什么能为!”说罢,点兵三万,御驾亲临,带着所有的战将,来到两军阵前。
  明太祖在旗罗伞盖之下,定睛往前观看,只见两军阵前,就站着孤单单、冷清清的一员小将。朱元璋看罢,满脸的瞧不起:“哈哈哈哈!看来,张士诚要孤注一掷,把小娃娃都打发出来了。”说到此处,转脸便问战将,“哪位将军前去擒他?”
  “微臣愿往!”
  说话的是银戟太岁张九成。他讨下军令,催马晃戟,来到两军阵前,跟贺肖见面:“对面的娃娃,报名再战!”
  你别看贺肖年轻,因他受过名人的传授,又有五毒葫芦保驾,所以,这家伙倒挺稳当。贺肖见一员老将来到阵前,也是满脸的看不起,他不报姓名,先问来人:“你是谁?”
  “张九成!”
  “啊,无名的小辈。在朱元璋手下,你算个老几?张九成,我这手轻人不欺负上岁数的。你赶快回去,让那有能为的过来。”
  “什么?”张九成一听,气了个大红脸,“娃娃,你的年龄不大,口气可不小啊!休走,着戟!”说罢“哧楞”一声,抖戟分心便刺。
  贺肖见戟刺来,忙接架相还。二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贺肖一边打着,一边琢磨,我父王与大帅,还有众位将军,都在城头给我观战。今天,待我露出两手,让他们瞧瞧。想到这儿,抖擞精神,将烈焰苗舞得上下翻飞,一口气就战了二十几个回合。接着,故意露个破绽,虚晃一招儿,圈马就走。
  张九成见了,心里说,原来你没什么能耐呀,想不到小孩儿也会说大话!嗯,我不如乘胜追击,一举攻占苏州。想到此处,催马摇戟,紧追不舍。
  贺肖一面策马奔跑,一面朝后观瞧。他见张九成追上来了,赶紧把烈焰苗交到单手,把葫芦托在掌中,对准张九成的面门,一拍葫芦底,“哧”!就见有股毒水,直奔他喷来。
  张九成刚一愣神,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哧”地一声,这股毒水正喷在脸上。这玩艺儿凉丝丝的,跟凉水差不了多少。但是,眨眼的工夫,变样了,张九成就觉得好像一百个蚂蜂蜇的一样,疼痛难忍。他不由“啊呀”大叫一声,撒手扔掉大戟,双手捂脸,摔于马下。
  还没等张九成翻身起来,驸马贺肖已赶到眼前:“张九成,我说不跟你伸手,你却逞能。哼,这是你自取其祸。着家伙!”话音一落,贺肖挥动烈焰苗,“噌”!正扎透张九成的前心。可叹哪,那么大的银戟太岁,不料今日死于非命。
  朱元璋在后边看得清楚。他见张九成死于前敌,不由失声惊呼:“啊呀,我的张王兄啊!”随着喊叫,身子一侧歪,差点掉到马下。
  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宝枪大将张兴祖。看爹爹毙命,当场就“啊呀”了一声,背过气去。众人一见,惊慌失色,赶忙相救。时过片刻,张兴祖苏醒过来,略定心神,圆翻虎目,紧咬牙关,恶狠狠地说道:“主公,我要给天伦报仇雪恨!”他没等朱元璋传令,便催战马,冲到贺肖近前,晃动掌中的宝枪,分心进招儿。
  贺肖首阵获胜,心中有了底数。见张兴祖挥枪刺来,忙用烈焰苗接架相还。要讲真能耐,他可不是张兴祖的对手。十几个照面过后,他已渐渐不敌。因此,拨马就走。张兴祖报仇心切,摇枪就追。
  贺肖马往前跑,眼朝后盯。眼看张兴祖追上来了,他一抬腿,“咯噔”!把烈焰苗挂在得胜钩上,伸手摘下葫芦,一拍葫芦底,“哧”!毒汁又喷在张兴祖的面门上。这玩艺儿喷得太快了,谁也躲不开。但见张兴祖疼痛难忍,无奈撒手扔枪,“扑通”一声,摔到马下。
  贺肖一看,幸灾乐祸,暗道,好啊,又一个!他拨过战马,一挺烈焰苗,又要结果张兴祖的性命。
  刚才,张九成吃了这个亏,明营已有前车之鉴。朱元璋见贺肖要下毒手,赶紧命令军兵,拈弓搭箭,“噌”!一支雕翎直奔贺肖的面门飞去。
  大驸马一看,赶紧缩颈藏身,把箭躲过。就乘这个机会,明军闯上阵去,将张九成的死尸和张兴祖抢回本队。
  这时,朱元璋又问:“众将官,哪个出阵?”
  “父……父王,该……该我了!”小磕巴嘴朱沐英说罢,晃动掌中的双锤,力战贺肖。
  简短捷说。二人大战了十几个回合,贺肖寻机一拍葫芦底,“哧”!又喷出了毒汁。
  本来,朱沐英在上阵之前就有防备。可是,他万没想到这毒水喷得这么快,不容易躲啊!他见毒水来了,猴眼一翻,忙扑棱脑袋。这一扑棱,虽然没喷到面门上,却喷到耳朵上,比喷到脸上强点。咳咳,也受不了。眨眼之间,疼痛难忍。朱沐英紧咬牙关,往下就败。刚回到本队,“扑通”一声,也掉于马下。
  简短捷说。明军一连又派去几员大将,都被贺肖用毒汁击伤。
  张士诚在城楼上看得真切,心里不住地暗自祷告,阿弥陀佛!苍天有眼,苏州有救了。他眉飞色舞,冲阵前蜇摸一阵儿,突然高叫一声,传出军令:“来呀,给我大开城门,杀!”说罢,他带着三百军兵,如潮水一般,杀出东关。
  朱元璋无奈,大败而逃。等退出十五里之遥,才安营下寨。
  张士诚追尾一番,怕中埋伏,收兵撤队。这且暂不细表。
  单说朱元璋。他退兵安营,将诸事料理已毕,刚回到寝帐,突然得报说,凡受伤之人,均都性命难保。朱元璋听罢,只惊得目瞪口呆。急忙带着将官,到后帐探视。
  他们到了那儿一瞅,只见朱沐英、张兴祖、武尽忠、武尽孝。赵玉、梁云这些将官,一个个昏迷不醒,脑袋肿得如麦斗一般,连五官都快分不清了。再一细瞅,凡是受伤之处,全都朝外流淌黄水。这种黄水,臭味难搪。军医大夫都在床前站着,无有主意。
  朱元璋看罢,对守在床边的军医大夫问道:“各位,医治此伤,你们有何良策?”
  为首的大夫哭丧着脸,说道:“不行啊!主公,咱不知病因,难以对症用药。”
  另一个大夫也说道:“这些将军人事不省,脉搏微弱,只恐性命不能久长啊!”
  前来探望的众人一听,不禁放声大哭:“完了!原以为牛膛峪被破,大胜就在眼前;谁知刚出深渊,又陷泥坑。这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了一声:“主公!”
  朱元璋扭头一看,说话之人原来是小矬子徐方。
  徐方说道:“主公,依微臣看来,众将负伤,非比一般,定是因贺肖的暗器所致。绿林之中有个讲究,谁用暗器将人打伤,还得由谁来治,外人恐怕无济于事。微臣不才,情愿夜入苏州,探个究竟。若能找到解药,我就将它盗回。这样,兴许还能保住他们的性命;若盗不来解药,你就为他们料理后事吧!”
  朱元璋听罢,担心地说道:“啊呀,徐爱卿,你一人进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该怎么办呢?为救众将,我只好挺身走险。”
  二王胡大海点头说道:“徐将军言之有理。事到如今,咱只可舍命求药,以营救众将不死。但愿处处留神,不可粗心大意。”
  “不劳嘱咐。”
  “徐将军何时动身?”
  “今天晚间就去。”
  常言道:“得病乱投医。”这阵儿,大夫们不停地想办法,出主意,琢磨着治伤的良方,死马当活马来治。
  朱元璋带领众将,回到议事大帐,等候音信。
  到了掌灯时分,小矬子徐方饱餐战饭,换好夜行衣靠,绢帕罩头,花狸带打好裹腿,背着镔铁鸳鸯棒,挎着百宝囊,来到朱元璋面前,说道:“主公,我这次进城盗药,犹如大海捞针,不一定称人心愿。若能盗来,也不必给我记功;若盗不来,你们也别埋怨。现在我就起身,天亮之前回来。我要是回不来呢?大概也就归位了。到那时,你们再想其他主意。”
  朱元璋忙说:“啊呀,但愿徐将军马到成功。”
  “我也乐意呀!可是,那谁敢保险呢?主公,假若我真按约不归,你们赶快到唐家寨去请我恩师北侠唐云。他是世外高人,只要愿意相助,肯定会有办法。”
  “好,快把地址留下。”
  这是小矬子徐方的心细之处。他把地址留下,告辞众人,赶奔苏州。
  这阵儿,朱元璋与众位将官,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一个个缄口无语,静等着徐方的喜信儿。
  等着吧!一更天过去了,没见回信;二更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一直等到天光见亮,也没见徐方回来。
  朱元璋越等越急,在帐内来回踱步。他自言自语地说:“完了!看来,徐将军是凶多吉少啊!”
  此时,众战将也议论纷纷,乱作一团。
  胡宾胡大海略思片刻,说道:“看来,徐将军进城,不甚顺利。时间紧迫,咱再不能坐等。不如按他所示,去寻请北侠唐云。”
  朱元璋一听,心想,为救燃眉之急,也只好如此了。可是,该让谁去搬请呢?想来想去,想到胡大海了。于是,说道:“二哥,劳您到唐家寨走一趟吧!”
  其实,胡大海早有此意。所以,顺口说道:“对!我都想好了,这活儿应该是我的。”
  朱元璋又说道:“此番前去,不必多带人马,有十人足矣!”
  “对,”
  胡大海点出了野人熊胡强、雌雄眼常茂、老七郭英……一共老少十人,带着厚礼,按徐方留下的地址,起身赶奔唐家寨。
  胡大海带领众人,跟当地人探明路径,天近午时,就到了唐家寨。他们进到寨内一看:哟,这个地方还不小呢!三趟大街的买卖铺户,热闹非常。他们带着礼物,边走边打听,时间不长,就来到了北侠唐云的门前。胡大海跳下马来,命人叩打门阍。
  一个军士边敲门,边问话:“里边哪位在家?”
  片刻过后,大门一开,从里边走出一个家人。他往外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找谁呀?”
  “请问老侠客唐云可住在此处?”
  “嗯,那是我家主人。”
  军士指着胡大海,对家人说道:“这位是我家胡老千岁,特来拜望唐老侠客,请你往里边传禀。”
  “哎呀,诸位来得可不遇时了,我家主人不在府内。”
  胡大海听了,心里不由一动,问道:“真不在家?”
  家人认真地答道:“真是,他老人家应朋友之邀,今天早晨就出府去了。”
  “那得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难说。有时早,有时迟,他的行踪不定啊!”
  胡大海听罢,心里说,唉,真是倒霉,越着急,越遇麻烦事。他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等老侠回来,劳你转告与他,就说明营的胡大海前来拜见,一来向他问安,二来有要事相求。随身带来些薄礼,请暂存到府内。我们先到街上转转,一会儿再来拜见。”
  家人说:“好!”
  家人领着军士,将礼物存到府内。接着,众人跟随胡大海,溜上大街。
  此时,已到正晌午时。胡大海心想,先吃顿饭再说。等吃饭的工夫,备不住老侠客也就回家了。于是,领人在街上转绕。他们东瞧瞧,西望望,果然看到了一座回民酒楼。胡大海说道:“咱们就在这儿吃饭吧!”
  “对!”
  众人将战马拴到酒楼跟前,胡大海、郭英在先,众人在后,鱼贯而行,一直上到二楼。胡大海闪目一看,嚄!这饭馆倒也干净。他们找了张桌案,团团围住,要了一桌全羊酒席。这次,要的酒可不多。为什么?因为有重任在身,生怕贪酒误事。另外,这次下饭馆儿,一来为充饥,二来为耗磨时间。所以,大家坐下是边吃边聊。
  咱单表常茂。此人与众不同,没有稳当劲儿。坐着坐着,他就站起来了:“啊呀,这儿太挤得慌,我得出去方便方便。”说着话,晃晃悠悠就走下楼来。
  他到了栏柜跟前,见这儿正好对着大街,十分热闹。又见栏柜后那把椅子挺高,心想,我要在这儿吃饭,那可比楼上强多了。常茂略一思索,叫道:“喂,我说掌柜的是谁呀?”
  掌柜的从旁边过来,答道:“啊,是我,壮士,有事吗?”
  “我跟你商量点儿事行不行?”
  “有话请讲。”
  “我看这个地方挺好,这儿卖座不?”
  “啊?那可不行,这是我们的柜台。”
  “柜台怕什么?我多给你钱呀!快,给我端几样菜,我要在这儿吃!”
  掌柜的本来不乐意。但是,一瞅他们这伙人,骑着马,带着家伙,料定不是善茬儿。他略思片刻,说道:“如果壮士非坐这儿不可,那也可以。”说到此处,转身向堂棺喊话,“来呀,把柜台擦擦。”
  霎时间,走来一个伙计,把柜台收拾干净。
  常茂往高椅子上一坐,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儿多好!掌柜的,我跟楼上是一事,吃完一块儿算账。”
  片刻,伙计把饭菜端来。常茂一边吃着,一边瞅着街上的行人,倒也痛快。
  这时,大街上迎面走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岁数都不超过三十,一个白脸,一个黄脸。他们来到酒楼门前,一抬头,见门口拴着好几匹战马,不由发愣。
  白脸的心想,呀,这是谁的?再往马上一看,还挂着家伙呢!他围着马—一尤其围着常茂的大黑马,转来转去,不忍离去。
  常茂一边吃饭,一边瞅着陌生人的一举一动,心里也纳闷儿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就见那个白脸的一点手,把掌柜的叫了过去,问道:“掌柜的,这马是谁的?”
  “是吃饭客人的。”
  “那客人在什么地方?”
  “楼上也有,楼下也有。哎——”说着话,用手一指常茂,“看见没?这位也是客人。”
  这两个人甩脸定睛一瞧,呀,是他!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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