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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腊八粥


   
(一)

  冀州境内,一马平川。
  冀州所属的大河之西,战国时是赵国领地。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所以叫做广川。广川之上,除了平原,当然要有河川,眼前便有两条河流,东渡入河:一个叫绛水,一个叫张甲河。二水在修县(今河北景州)汇流成一体,然后东北而上,汇入黄河。
  这天日已近午,从西南方向有两匹马慢腾腾地走向张甲河边。马上坐着三个人,独骑黑马者高大魁梧,块头大,身体胖,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共骑一匹枣红马的是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前面一个白面俊秀,昏昏欲睡;后边一个相貌古怪,也不停地打盹。三人骑着骑着,那匹驮着二人的枣红马可能是太累的缘故,它先是低下头来,吃了几口草,然后前蹄一跪,想把身上的两个人全给贯到地上。
  中年人见状大惊,忙着叫道:“孟贤弟,快提起缰绳!”
  那个坐在前面的小白脸急忙去抓已经失手的缰绳,哪里还来及呢,早被枣红马贯了下来。后边的人没有防备,顺势滑落在前边人的身上。小白脸爬起来,起身便拿过鞭子,一边打马,口中一边叫道:“畜牲,连你都想害我!”
  那个丑陋的小伙子同情地说:“师叔,别打了!它驮着我们两个,也够累的了!”
  小白脸向丑陋者白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是一鞭子打了过去。“畜生,差点把我的脖子摔断了!”
  中年人也下了马,走过来挡住鞭子。“孟晖贤弟,别跟畜牲一般计较。别说马累了,你们找马找了一夜,也早累了,我们坐下来,歇一歇吧!”
  那个叫孟晖的转过脸来,嗔怪丑者陋者:“都怪京房,他老说走这条道能见到贵人,我们走了多少冤枉路?年都没能过好,还白白地多跑了几百里!这下子倒好,到了广川,没能见到董老夫子;还让人偷走了一匹马,真晦气!”
  中年人点点头:“是啊,没想到董仲舒的家乡,也会有那么多鸡鸣狗盗之徒。”
  孟晖罗里罗嗦地:“哎呀,延寿师兄,这与董老夫子有何相干嘛!都是京房那个卦象闹的,非说向东走便能遇到贵人!没想到走了冤枉路,贵人没见着,还丢了一匹马!这回三个人只有两匹马,怎么赶路呢?”
  那个被称作延寿的人问丑陋者:“京房,你后边算的那一卦,到底准不准?”
  叫做京房的丑陋者说:“师傅,您要是不信,就自己再算一卦。那天的卦象您亲眼看到了,分明往这边走,是上上大吉,且云冬春之交,大河西边,我们当与贵人相遇。如今我们还没到大河,你们着什么急呀!”
  孟晖还是一个劲的埋怨:“哎呀,京房,你还嫌没把我们两个折腾死啊!我们在鲁国呆得好好的,你偏算出一卦,说我老爹有凶有难。我们急着跑到长安,父亲却到高句丽去了。你又算卦,说我父亲大凶当头,恐有不测。好,我们就听你的话,连年都没过,就往高句丽走。出了临晋关,你又来了一卦,说要与贵人相见。现在见到什么了?既没见到贵人,也耽误了行程。好歹我父亲也是你的师祖,既然他处于大凶之中,我们就该快去救他,干吗要我们再走到广川来?”
  京房反唇相讥:“师叔,到广川来,是您的主意啊?”
  “什么!成了我的主意了?要不是你说在河西一带能见到贵人,我会往广川跑吗?”
  “可我说在河西能见贵人,也没说就到广川见董仲舒啊!董仲舒是儒者,与我等道家有何关系?”
  孟晖却叫了起来:“儒者与你们没关系,可与我却有关系!我母亲是孔安国的侄女,说什么也是孔夫子的十二世传人;我父亲又姓孟,是孟子十世嫡传。我就是要宏扬孔孟之道,我就要学董仲舒的学说!”
  京房并不相让,但话语中地陪着小心:“师叔,那你就留在这里等着董仲舒吧,我与师傅去高句丽,寻找师祖!”
  孟晖的嗓门更大起来:“胡说!不许你叫我师叔!我与你们道者,不是同门!”
  中年人见他俩快要争恼了,只好走过来相劝:“孟晖贤弟,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你要绍继祖业,宏扬儒家学说,可你父亲在大军之中,不也迷上了老子、庄子和《易传》学说嘛。你爹和我学道家《易》学,也是出于至诚,你作为人子,不可妄作非议啊。”
  孟晖叹了口气:“焦兄,我没有非议父亲!儒者学说,以孝为重。孟晖与家母虽然不喜道学,但对父亲却是没有二心的,所以父亲要你们到鲁国来接我们母子,母亲虽不愿去,还是让我去见父亲。”
  焦延寿点点头,表示赞许:“贤弟,这几年来,京房的易卦,算得可是愈来愈准。他说师傅将在高句丽遇凶,我的心里沉啊,所以也急着往东北赶。”
  孟晖还是不依不饶:“那他也不该再推出一卦,说要遇到贵人啊!就因为他这一卦,我才要顺道来广川寻找董仲舒的!”
  京房嗫嚅地说:“师叔,此中另有缘故……”
  焦延寿却心中一惊:“什么?难道我师傅他……”
  京房急忙止住:“师傅,您别猜疑。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我们还得再找一匹马!师叔,您身上的钱还够吗?我们再去买上一匹!”
  孟晖直甩手:“别叫我师叔!你和我同岁,我宁愿你叫我兄弟!”
  京房笑着问道:“师叔,我要与你兄弟相称,那你怎么称我师傅呢?”
  孟晖:“这……”
  焦延寿又当起和事佬:“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逗嘴啦。我们还是想办法弄匹快马来吧!”
  孟晖哭丧着脸:“我骑不惯马,你们看,我的屁股都磨破了……说完,他将屁股上衣服掀开,果然内衣中渗出血水来。”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地只见一骑烟尘,奔驰而来。
  焦延寿大喜过望,叫道:“好,送马的来了,看我吓死这个骑马的!”说完,急忙上马,然后拔出身上的剑,迎着那匹快马冲去,一转眼便冲到了来者面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朔方城取道冀州而赴平原的东方朔,一身便装的东方朔。
  京房若有所思,便扶着孟晖,牵着马,慢慢跟了过来。
  远处的焦延寿已经停住了马,大叫:“站住!”
  东方朔急忙勒马:“吁——,啊,什么事啊?”
  焦延寿见来人相貌非同一般,便客气地说:“先生,我们有急事,想借你的马用用,不知先生肯否?”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有急事,我就没有急事?你看我的马,跑得浑身是汗!”
  焦延寿看了看那匹白额花马,不禁大叫起来:“好马!先生,你要多少钱都行,反正这马我买下了!”
  东方朔笑道:“要想买马,你去马市。我这马,千两黄金也不卖。让开,别耽误我的事儿!”
  焦延寿有些发怒:“哈哈!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既然你不想卖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看剑!”果然,他腰中的剑带着寒光,便向东方朔袭去。
  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行走数千里,还没遇到一个挡道的,今天却撞见了毛贼!”说完也从腰间拔出剑来。二人双剑相交,便在河边打了起来。
  大约打了十多个回合,焦延寿渐渐不支,心想今天遇到对手了。在师弟和徒弟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太丢面子,于是他虚晃一剑,趁机转过身来,从腰中掏出一根铁练,对准东方朔甩了过去。
  那铁练上面带着许多尖尖的东西,只要沾上,人便受伤。
  东方朔在他虚晃一剑时,便已有所警觉,只怀疑他使出暗器,于是便作了准备。突见一支铁练飞来,便用剑“唰”地一挑,那练子碰得到剑上,闪出一串火光。
  东方朔转过尖剑,对准铁练搅了几圈,然后向后一甩。焦延寿觉得自己差一点要被拉了过去,于是松了铁练,拨马便走。
  东方朔也不追赶,立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什么地方的毛贼,居然到你东方爷爷的手中找便宜!”说完并不追赶,只想自己赶路要紧。
  然而他却无法跃马,因为有两个年轻人挡在道上。
  “你们是一伙的?”
  东方朔问。
  京房急忙半跪施礼:“老前辈,我们等您好久了!”
  说话间,那个焦延寿也在远处停了下来。
  东方朔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何劳在此荒郊野岭久等?”
  京房调皮地看了看东方朔一眼,笑了起来:“老前辈,虽然我们素昧平生,却有要人居中相联。您看看:我手中这一把桃棍儿,可能与您还很有渊源呢!”
  东方朔见到他的手中有一把桃棍儿,便放下了戒备。“你这小伙子,虽说相貌丑陋一些,可是心不笨,嘴很灵。既然你手中有算卦的东西,那你就算上一卦,看看我是谁?”
  “老前辈,那小的便班门弄斧了!老前辈,刚才冲撞您的,是我的师傅;这儿还有一位,是我的师叔。您多看他们一眼,你就会知道我们是谁了!”丑陋者应道。
  东方朔看了焦延寿和孟喜一眼,突然想起孟喜和他在去朔方城路上说的话。“师傅,人有时不是看样子的。儿子再漂亮,又不是女人,漂亮有什么用?我的徒弟焦延寿不太漂亮,可一肚子忠诚。焦延寿又招了个徒弟京房,样子其丑无比。可那孩子的能耐,将来连我都赶不上!”于是他吃惊地说:“什么?你们是焦延寿,京房,还有孟晖?”
  丑陋者大声叫好:“对啊!老前辈,小的也算出来了,你便是东方朔,东方大人!”
  远处的焦延寿听到是东方朔,便急忙将剑一扔,跑上前来,跪下拜见:“徒孙焦延寿拜见东方师祖、东方大人!”
  京房见到自己的师傅如此,更是将小棍扔下一地,伏地而拜:“老前辈,小的京房拜见祖师太爷爷东方大人!”
  孟晖不知所措地走了过来,想了一想,也拜到:“小人孟晖,系孟喜之子,参见家父之师东方大人。”
  东方朔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果然是你们三个,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焦延寿答道:“东方大人!我与京房奉师傅之命,去鲁国接师母和孟晖贤弟。不料师母身体欠佳,不便同往,我们只接了孟晖贤弟一道去了长安。到了长安,师傅已随皇上和您去了朔方。京房算了一卦,说师傅他又去了高句丽,遇凶成灾,于是我们三个急速赶赴高句丽去。”
  东方朔真想说出孟喜遇难的真情,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起来。“你们要去高句丽,怎么又到了这里?”
  焦延寿说:“大人!只因京房又算一卦,说我们将在大河之西遇到贵人。而孟晖贤弟见离广川不远,非要到那里去见董仲舒不可,所以耽误了时间。”
  东方朔纳闷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见董仲舒?董仲舒几年前便去济南郡中养老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孟晖心有愧疚地说:“东方大人,小人自小笃信儒学,对董仲舒顶礼膜拜,虽听说过董仲舒在济南郡的事,但既已走到此地,还是想看看董家故里。没想到,为此却丢了坐骑。”
  东方朔问道:“孟晖,难道你就不想问问,你的父亲到底是凶是吉么?”
  孟晖更是不知所措:“这个……”
  东方朔迟疑了一下,将面孔转向京房:“京房,既然你的卦象很准,为什么不再算上一卦?”
  京房只好实话实说:“祖师爷爷,晚辈暗地里算过一卦,卦象不佳,于是便没敢给我师傅和师叔说。”
  焦延寿惊讶起来:“什么?京房,你为什么不告诉师傅?”
  京房答道:“师傅,您对师祖如此情深,还有师叔在此,徒弟恐怕算得不准,让你们枉受惊吓,所以就没说。”
  孟晖大为吃惊:“京房,你说,我父亲他会怎样?”
  京房摇摇头:“师叔,祖师有所不测,我要是说了,你可要挺住啊……”
  孟晖不解:“什么?要我挺住?”
  东方朔却是吃了一惊:“京房,你算到什么,就说出来吧!”
  京房看了师傅和孟晖一眼,然后嗫嚅地说:“师傅,师叔,我半个月前便算了一卦,说师祖在高句丽,已经惨遭不测,身首异处了……”
  焦延寿大叫一声:“师傅!”叫完之后,竟然昏倒于地。
  孟晖却不以为然:“京房,你胡说什么!你没见到我的父亲,怎么能如此信口开河,你以为你是谁!延寿兄,延寿兄!”
  东方朔此时有些心酸,也有些惊奇。他问道:“孟晖,难道你不信京房的这一卦?”
  孟晖却说:“东方大人,这都是道家的胡说八道!《论语》云:‘子不语怪力鬼神’。我才不信这一套呢!”
  东方朔哦然:“孟晖,若你父亲真的惨遭不测呢?”
  孟晖大惊:“东方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朔欲言又止。他看到京房扶起了焦延寿,便向孟晖问道:“孟晖,你对你的父亲,真的不太关心么?”
  孟晖露出悲愤的样子:“东方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孝悌之道,从来都是儒家所信奉的!我的父亲虽然在我三岁时就离家从军,从此父子未曾想见,我也听说,他已弃儒学道,与我的信仰背道而驰,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焦延寿此时已醒了过来,他从地下抬起头来:“东方大人,师祖大人,您快说说,我师傅到底怎么样了?”
  东方朔摇了摇头。“延寿,你师傅孟喜他……他……”
  孟晖这才吃惊起来:“东方大人,难道我父亲真的……”
  东方朔点点头。“你父亲为了给皇上找到汉江,建立汉城,在高句丽南边的一个小城里,身首异处……”
  焦延寿大叫一声:“师傅!”他又一次昏了过去。
  孟晖看了看焦延寿一眼,也大叫一声:“父亲!”然后他也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京房对着左边大叫:“师傅!”又对着右边大叫:“师叔!”
  东方朔看了看地下的三人,不禁眉头紧蹙起来。
  平原津上,河水汹涌。一个老艄公撑着一条不大的渡船,从对岸划了过来。快到岸边时,老艄公将船放慢,看了看岸上有四个人,便叫道:“喂,你们四个人,三匹马,一次渡不了,得分两拨儿!要么先过四匹人,要么再过三个马!”
  东方朔本来想笑,可此时却笑不出声来。他对焦延寿说:“延寿,过了平原津,便是我的老家。既然孟晖一定要去高句丽寻找他父亲的骸骨,你们就陪他去吧。你们没必要渡河。”
  焦延寿点点头:“这样也好。师祖,我们只有两匹马了,我想把京房给您留下,我与孟喜贤弟二人去高句丽,师祖以为何如?”
  京房听到这话,不禁在带喜色。“师傅,徒儿听您的!”
  东方朔看看一脸哭丧之相的孟晖,便问道:“孟晖,你说呢?”
  孟晖瞥了京房一眼:“好啊,他这个乌鸦嘴,我才不愿和他一道呢,让他走吧!”
  东方朔看看焦延寿一眼,说道:“那好,延寿,你这个徒弟啊,我就帮你先带一阵子!”
  京房急忙跪下:“能跟着师爷爷,是徒儿的造化!”
  孟晖怪声怪气地“哼”了一声。
  东方朔对焦延寿说:“延寿,如今辽东太守叫龚遂,也是我的徒弟,与你师傅有兄弟之谊。你们先到辽东,再去高句丽,他会尽力相帮的。你一定要照看好孟晖,不能让他再有三长两短的!”
  焦延寿应道:“师祖,请您放心!”
  孟晖这时也感激地说:“师祖,多谢了!”
  河中的老艄公已经把船舶到了岸边,同时也明白了岸上的人不是全部过河,于是嘟囔着说:“弄了半天,你们要过河的,还不到一半啊。也罢也罢!快快上船罢,河那边还有人等着呢!”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们看,老艄公都急了。那好,延寿,孟晖,上马起程吧,你们的路远着呢!”
  焦延寿看着东方朔和京房牵马上船,然后与他们相辑而别:“师祖,我们后会有期!”
   
(二)

  河水不急,船行悠悠。
  老艄公一面划船,一面不停地打量着东方朔。
  京房的嘴一向乖巧:“祖师爷爷,您离开故土多少年了?”
  东方朔却说:“京房,别这么叫。你叫我祖师爷爷。岂不是将我叫得老了?以后你就叫我‘东方大人’。”
  “是,东方大人,您离开平原郡好几十年了吧!”
  “可不是嘛,三十多年了,弹指一挥间!”
  京房倒没惊讶,老艄公却大吃一惊:“什么?你姓东方?天下姓东方的,可没几个人啊!”
  东方朔笑了起来:“是啊,老艄公!看来你知道哪儿还有姓东方的?”
  老艄公说:“知道知道,这姓东方的,咱们平原就有一个!你……你……离开平原,已有三十多年了?”
  东方朔笑了起来。“是啊,老艄公,你不仅想赚钱,还想知道我是谁?”
  老艄公将桨停下,大叫起来:“哈哈,你是东方朔,是桃童!”
  东方朔也大吃一惊:“啊,老艄公,你是谁啊?”
  老艄公更是朗声大笑:“哈哈哈哈,真是贵人多忘啊!难怪,也难怪。看看你,五十多岁了,还像个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我,比你还小三岁,五十刚出头,便成老爷爷喽!”
  东方朔尽力回忆:“你是?”
  “哈哈哈哈!桃童啊桃童,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大河边上放牛,有一个摆渡人的孩子总跟你屁股后头跑,跟你要桃子吃,记得嘛?有一次,我掏了几个喜鹊蛋,煮熟之后,去巴结你。没想到你把蛋给扔了,还给我取了个外号?”
  东方朔眼睛亮了起来:“你姓田,田四喜?你是‘喜鹊蛋?’?”
  老艄公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的想起来了,我就是田家的四喜子,你叫我‘喜鹊蛋’的!”
  东方朔跨向前去,抱住那老艄公,把小船儿弄得直摇晃。“哈哈!四喜老弟,你真老喽!你成了老‘喜鹊蛋’喽!”
  老艄公也抱住他:“桃童,你没有变,你还是那么淘!”
  在一旁看热闹的京房,知道东方大人是故旧相遇,便伸过手来,拿过船桨,替艄公划起船来。
  老艄公急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你划船呢?”
  东方朔拍了拍老友的肩:“放心吧,‘喜鹊蛋’,他不会跟你要喜鹊蛋吃的!”
  老艄公拉着东方朔坐在舱内。“咳,桃童兄弟,如今你就是想吃喜鹊蛋,也吃不着喽!”
  “噢?为什么?”
  “咳,你不知道!自去年春天起,从咱这儿往东,就开始大旱。大半年了,楞是没见过雨星星!庄稼干死了,牛羊饿死了,这大河里的黄水也都快晒干了,我的小船,一不小心就会搁在这河底的黄泥上!快到中秋时,好容易才盼来几场透雨。乡亲们就忙着种啊,种啊,想趁着晚秋,找补一点回来。没想到苗儿刚出来,就从西北飞来了许多蝗虫。那蝗虫,黑压压的,遮天蔽日,眨巴眼的时辰,就把庄稼吃得光光的,连树叶子也没给剩下!你看,连这岸边的松树,叶子油醺醺的一股味儿,也被蝗虫给吃光了!”
  东方朔面带担心地:“那人呢?人吃什么?”
  老艄公流下泪来:“人还有什么吃的?除了那些有钱人家里还囤着粮食,穷人什么吃的都没有。草根树皮,先让孩子吃了,大人就到这黄河边上,弄些像鸡蛋蛋黄一样的黄土来吃!我家大哥,就是大喜子,他死得早,没遭着这个罪;可我的二哥三哥——二喜子三喜子,前一阵子过年时,吃了‘鸡蛋黄土’,拉不下屎来,硬是给涨死了哇!”说到这儿,他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东方朔为之伤心。“四喜子,你们受苦了。可我在长安,还有皇上,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啊!”
  老艄公愤愤地说:“你们怎么会知道?皇上怎么会知道?哪个当官的会让这事传到京城里头去?两个月前,平原郡新来了个王太守,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只要有人说个‘不’字,他就要将人抓起来,谁还敢往上说话呢?”
  东方朔问:“哪个王太守?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好像叫什么王温舒。”
  东方朔大为愤怒:“这个可恶的王温舒!怎么他到平原郡来了?四喜子,我老婆,就是齐鲁女,还有皇上的姐姐,叫修成君的,她们前几年一同回到了平原,你知道么?”
  老艄公笑道:“平原郡多少年来,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大人物,谁人不知?只是俺听说,自从王温舒来到平原,你的夫人便和这个‘修成君’一起,搬到你大儿子家去了。谁知是真是假?”
  东方朔将手伸进腰中,取出钱袋子来,摸了一摸,钱并不多,于是他索性连钱带子一起,交给老艄公四喜子:“老弟!老哥对不起你呀!更对不起平原郡的父老乡亲!这些钱你拿去,好歹能挨过腊月。你要是用不完,也能照顾一下乡里乡亲的。”
  老艄公受宠若惊地叫了起来:“那哪儿成?你还要回家呢!这哪儿成?”
  东方朔又问京房:“京房,你手中有钱么?”
  京房摇摇头:“都让我师傅带走了。”
  老艄公将钱袋子推回东方朔的手中:“桃童大哥,有你这份心意就成了,俺不能要你的钱!”
  “哈哈,喜鹊蛋,你还跟我客气?我东方朔再没本事,也不至于找不到一口饭吃吧?”
  老艄公连连点头:“当然,当然!那年你用十两黄金买我们一担粮,齐国的人个个都记得!只要你东方朔要吃饭,齐国的人再没吃的,也要管你吃个饱!”
  东方朔将钱推回去:“你知道这个就行了!老‘喜鹊蛋’,我也不白要你的钱,这个划船的小伙子,他的马丢了,你帮我买一条驴子,再饶我一顿饭,那还不成?”
  “桃童兄弟,这年头除了粮食值钱,啥东西都不值钱!我家就有头大驴子,瘦得不成样子了,前些时候拉到平原去,人家才给二十缗钱。你给的这么多钱,足够买一大群驴子的!”
  东方朔对京房说:“京房,你看俺平原人,就是实诚。‘喜鹊蛋’,我不管你,你拿着这些钱,还我一头驴子就成!还有,你家有没有小‘喜鹊蛋’?”
  “什么?小‘喜鹊蛋’?”
  东方朔笑了起来:“是啊?”
  老艄公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噢,你是说,我有没有儿子,孙子?有!可我就一个儿子,去年也死啦!”说到这儿,他的眼圈一红,泪水溢了出来。他顿了一下,又说:“家里剩下两个十几岁的孙子,一个六七岁的小孙子,还有俺老婆家的一个十来岁的侄孙,也在俺家呆着。四个光屁股蛋子!兄弟,你问这个做啥?”
  东方朔指了指临近了的河岸:“叫他们跑到神头看看,看我老婆到底在不在老家里,还住不住在神头。要是他们不在,我就直接去临淄了!”
  老艄公忙站起来,走到船头,拿起篙,点了一点船边的浅水,让船靠在岸上,然后才点点头:“好,上了岸,我让老婆子和儿媳妇给你们弄点吃的,然后让田鸡和田鸭子他们,去神头看看!”
  京房放下了手中的双浆,止不住笑了起来:“什么?田鸡、田鸭子?”
  老艄公也笑了起来。“公子,您别笑,俺穷人家的孩子,就要取个贱贱的名字,这样好养活!”
   
(三)

  长安城外,锣鼓喧嚣。
  武帝十八万大军挥师北上,虽然未与敌酋短兵相接,可也让高句丽拱手投降,匈奴更是望风而逃,皇上御驾亲征,威震四方。此番还朝,公孙贺便和太子准备得热热闹闹,举城欢腾。
  太子刘据与丞相公孙贺,和大行令霍光以及廷尉杜周、执金吾赵禹、大农丞桑弘羊、丞相长史刘屈牦等人,来到城外等候。武帝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挥手向众人致意。
  公孙贺跪拜于地:“皇上!老臣公孙贺与太子率文武百官,恭请皇上圣安!”
  刘据与众人随之跪下:“恭请皇上圣安!”
  武帝在霍子侯的扶侍下,走出车驾。“丞相,据儿,众位爱卿,你们都起来,都起来!”
  公孙贺与刘据、霍光等人起身:“谢皇上。”
  武帝高兴地说:“丞相,众位爱卿!你们想知道,朕这次亲率大军,北上朔方,清剿匈奴,督战高句丽,功绩如何吗?”
  刘屈牦不等公孙贺和太子说话,便从人群中抢到前头,争着说道:“皇上,臣早就听说了,皇上御驾亲征,匈奴无影无踪。高句丽闻风而投降,汉家旗飘扬在汉城!”
  武帝龙颜大悦:“卷毛儿,说得好,说得好!众位爱卿,朕这次御驾亲征,天下耸动。先是‘振兵’,后是‘释旅’,释掉几十万大军!这回,朕回师京都,是为了春暖花开时,到泰山封禅!”
  众人大惊:“这么早就上泰山?”
  武帝非常高兴:“你们以为还早吗?东方爱卿不以为早,他说春天正是佳期良辰呢!”
  公孙贺看了一下众人:“那,东方朔他人呢?”
  武帝高兴地说:“丞相,东方朔让朕释去数十万大军,然后就去泰山封禅。这不,他先到泰山,给朕刻制碑文,打前站去啦!”
  众人将信将疑,唯有霍光点了点头。
  黄河岸边,几间草房。
  这便是田四喜那破落的农家。此刻,东方朔正与田四喜一起吃饭。东方朔饿得很,也觉得这饭很香,于是吃了一碗,又将空碗伸了出去:“我说喜鹊蛋,你家的这粥烧得很好吃啊!”
  老艄公苦笑一下:“淘童兄弟,你别取笑俺了。俺家所有的粮食缸、豆子口袋全倒干了,也没找到一种能做成饭的东西。俺媳妇整来一点谷子,一点小麦,一点大黍黍,一点小黍黍,还有几颗干枣,一把豇豆,一点莲子,几个花生,一共八样,全是留下做种子用的,俺就让她合在一起煮成稀粥了,你就凑乎着喝吧!”
  东方朔正吃着,听到这话,口中的饭却咽不下去了,他大叫道:“你——,你怎么把家中的种子粮全给煮了?”
  老艄公提出那袋钱来:“淘童兄弟,你给俺这么多的钱,还买不到那点种子?”
  东方朔愣了一下,心想,也是的。于是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这是我一辈子吃的最好的粥,八种东西一块儿煮,这是‘八宝粥’啊!京房,你说是不是?”
  京房直咂吧着嘴:“对,对,是‘八宝粥’,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粥!”
  可是将碗中的吃完,却再也吃不下去了。此时,只见两个十几岁的男孩,骑着一头大瘦驴子,急忙跑回家中。
  老艄公对个子高的孙子说:“田鸡,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田鸡有点口吃:“爷爷,我,我……”
  老艄公生气地说:“这孩子,连话也说不清楚!”他转头问另一个孩子:“汉儿,你们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
  被叫作汉儿的矮一点的男孩说:“回爷爷,我和田鸡、田鸭子二位哥哥到了神头,找到修成君府上,她家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爷爷。老爷爷说:‘修成君早到临淄女儿家去了!’后来孙儿又问:‘东方先生家的奶奶在吗?’那老爷爷说:‘东方奶奶和修成君,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哪能分得开?她也到儿子家去了!’于是,孙儿三个就往回跑,没想到路上遇到官兵拿人,俺就快点往回跑。咱这只瘦驴子驮着三个人,跑不快,田鸭子便跳了下去,让我们先跑回来。可田鸭子,他让官兵给捉去了!幸亏这驴子跑得快,不然,俺和田鸡两个也回不来了!”
  老“喜鹊蛋”着急起来:“俺说不让田鸭子去吧,你们三个非得一天到晚摽在一起。这个愣鸭子,又少不了皮肉之苦啦!”
  东方朔急忙站起来,问道:“官兵为什么要抓人?”
  那汉儿从容答道:“听说太守昨天发了命令,说是有个皇上身边的大人物要到平原郡来,太守让士兵把郡中那些讨饭的,穿着破烂的人,全部抓起来关在城隍庙里。要不是那驴子跑得快,俺跟田鸡也被当兵的拿住了!”
  东方朔惊奇地看着他说:“这个孩子,口齿如此伶俐!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汉儿。”
  “汉儿?你读过书么?”
  汉儿眼圈儿一红:“俺在昌邑时读过书,去年,爹娘死了,俺便来姑奶奶家了。”
  东方朔接着问:“你既然读过书,学名叫什么?”
  “俺叫许广汉。”
  东方朔眼睛一亮:“许广汉?好名字,好名字!广汉,你愿随我去长安么?”
  汉儿的眼睛也是一亮:“俺在昌邑时听先生说过长安,俺做梦也没想能去长安。”
  东方朔笑了起来:“这回不用做梦,是你爷爷我要让你去!老喜鹊蛋儿,你要是舍得,我就把他带走!”
  老艄公也乐了起来:“你要是能把他们都带走才好呢!走一个我这儿就少了一张嘴啊!”
  田鸡却在一边开了腔:“爷爷,俺,俺也想去。”
  老艄公不高兴地:“你脑子笨,嘴也笨,在家跟爷爷划船种地吧!”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嘈杂声夹带着马蹄声。转眼间,有五个官兵骑着马,带着一个愣小伙子,向草庐这边冲了过来。
  一个士兵大叫:“就是这儿,就是这儿!都尉大人,你看,那条瘦驴子,身上的汗还没干呢!”
  那个愣小伙子却叫了起来:“爷爷!官兵说俺是偷驴的贼,找到家里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走在前头,另外四个士兵带着他进了院子。愣小子便是田鸡的孪生兄弟,名叫田鸭子的。他的头上已经发青,分明刚刚被人打过。当官的发现还有一匹马,高兴顿时光亮亮的。“嗬,还有一匹好马。肯定也是偷来的,来,把他们都给带走!”
  田四喜和身边的两个孙子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后退。还有一个刚才也在桌边喝粥的小男孩儿,早已哭着跑向厨房,找妈妈或奶奶去了。只有那个愣头愣脑的田鸣子,眼睛里喷出愤怒的火光。
  这时东方朔站了起来。“这马是我的,这驴子也是田家自己养的,你们快把孩子给放了!”
  那个官员是平原都尉,他见有个布衣人搭了腔,便嚷嚷了起来:“哟嗬!听你说话,和我们太守王大人的口音差不多,还京腔京调的!”众兵勇大笑起来。
  “不管马是谁的,驴子是谁的,都给我弄到郡中,盘查盘查再说!人也一同带走!”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平原还真有人物啊!”
  平原都尉越发不可一世起来:“我是平原的都尉。催科征税,捉拿要犯,王太守全靠着我呢,你说,算不算个人物?”
  “你是个帮着官家欺负老百姓的狗!”田鸭子大叫起来。
  “他娘的!在平原还没有人敢骂我呢!”平原都尉大怒,抬起脚来,便向那愣小子猛踢。田鸭子还行,虽然被绑着双手,居然还能往边上一闪,躲过了他这一脚。
  东方朔也怒了起来,他“嗖”地一声,拔出剑来:“要是我不愿意呢?”
  平原都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快,把他给我拿下!”
  两上士兵持刀冲上前来,被东方朔一脚一个,踢了个正着,两个人以不同模样向后翻去,跌得好远好远。
  平原都尉大吃一惊。“哟嗬!本都尉在平原十多年了,还没遇到对手。今天来了个不长眼的!看刀!”说完那把大刀带着呼呼的声响,劈了过来。
  东方朔轻轻一转,躲过其刀,抬起剑来,轻轻将其大刀压住。那都尉一只手抵挡不住,另一只手也伸了起来,仍然被东方朔压下。
  平原都尉急得大叫:“你们这些白痴,还不快上!”
  四个兵士又都冲了上来。京房急忙伸手相助,他从腰中拔出两把短刃,与东方朔背靠背地站着。
  东方朔点点头,然后笑道:“京房,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
  京房也兴奋起来:“不然,不就有辱师门了嘛?”
  七个人僵持了片刻,未能动手。平原都尉双手持刀,只觉得对方只手持剑,却是力大千钧,便知今天事情不妙。而那两个尝过东方朔厉害的兵士,更是不敢向前,只在老远的地方举着刀,装装样子。另两个士兵看不上京房的短刃,便挥臂砍了过来,其中一个出手其快,将刀直指京房咽喉。
  因为东方朔在后,京房不能闪身,自己的短刀又够不着对方,于是他施出道家的看家本事,右手向面上一抹,口中突然喷出一因火来,向那先冲上来的人喷去。那人一惊,急忙低头,头发却没那火烧了个精光。
  “妖术!”平原都尉在东方朔对面,看得比东方朔还要清楚,于是心中一惊,手中的力气自然跟不上了,被东方朔趁机一挑,那刀已经飞到上了田四喜家的房顶!
  东方朔不管京房如何动作,他左手伸向前去,想将平原都尉拿住,可那人竟也身轻如燕,一下子跳到了西边的墙根。东方朔上前两步,正面临着刚才跌倒又爬起来的两个兵勇。二人战战兢兢,只听头上“唰、唰”两声剑响,二人再次向后倒去。爬起之后,摸一摸头发,只觉得头顶空空如野,却是一点儿血都没有流出!
  那边的京房又是喷出一团火来,另一个兵勇没敢低头,却是转脸,那只右耳朵被火烧像晒干了的蘑菇一般。
  这下急坏了平原都尉。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还不知道结局如何吗?本来他想纵身越墙而走,可是他心中突然一动,于是大叫起来:“东方一剑,东方第一剑,东方大人,小的告饶了,不要打了!”
  东方朔早将剑逼到他跟前,问道:“你也知道东方爷爷的名字?到底谁是个不长眼的?”
  平原都尉跪下磕头:“东方大人,小人是个不长眼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的眼就和屁股眼差不多哇!”
  众人大笑起来。
  东方朔继续问道:“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东方朔?”
  平原都尉跪下再磕三个响头:“东方大人,咱们平原人谁不知道,三十多年前你到长安时,便是用您的东方一剑,削去了长安泼皮无赖的头发,只留着头皮的!我们从小就听爷爷们讲这些故事,听了便觉得脸上发光!今天您能来平原,小人眼界大开,三生有幸啊!”
  东方朔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是平原人。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东方朔会回平原来的?”
  平原都尉心答道:“东方大人,平原太守王大人跟俺说:三天前他便接到朋友密报,说皇上让东方大人身领青、徐、兖州三部刺史之职,先回平原老家,看看夫人和修成君。”
  东方朔大为吃惊:“你们的王太守还真神,都快赶得上张汤了!起来说,为什么到处抓人?”
  平原都尉站起来:“东方大人,王太守说,您是皇上身边最受器重的大臣,一言九鼎。您要到平原来,千万不能让您看到平原人过得穷困,不然,他的官位就要丢啦!”
  东方朔愤怒地问:“他想干什么?”
  平原都尉也露出不满之态:“东方大人,王太守说,先把穷人抓起来,每人一天赏两碗小米稀粥,为的是不让他们有碍观瞻,影响市容。等东方大人您走了,再将他们放出来不迟。”
  东方朔大怒:“好个王温舒,还会这一套!京房,这回我们非到平原郡走一趟不可了!”
  京房抹了抹自己的嘴角:“东方大人,既然您的夫人,还有修成君都去临淄了,我们何必……”
  东方朔一挥手:“不要再问了,我不能让平原郡的穷人受到如此戏弄!都尉,你还不把人放了,带我们去平原郡?”
  平原都尉连声答应:“是,是,快把那傻小子放了,给东方大人带路!”
  田鸭子身上的绳子早被解开。可他却嚷嚷起来:“东方爷爷,我也要去!”
  田四喜害怕地说:“好了,小祖宗,你给俺在家里呆着!”
  许广汉却忘不了自己要去长安的事:“东方大人,俺和田鸡怎么办?”
  东方朔点点头:“你们先在家里呆着,我把平原的事平了,会派人接你们的!”
  田鸭子却站到了京房的身边:“大哥,你的嘴里怎么能喷火?教我一教吧!”
  京房看了一眼被他烧掉了许多头发的士兵,还有那个耳朵变成了蘑菇的,又看了东方朔一眼,不好意思地说:“东方大人,我的刀太短,是出于无奈,才用火喷他们。”
  东方朔笑了起来:“京房,你练丹的本事不小啊!可对咱们平原老乡,可别轻易用这一抬啊!”
  京房急忙掏出药来,在那个“黑蘑菇”上抹了一抹:“没事的,过几天就好啦!”
  东方朔和平原都尉,以及众人看了看那四个士兵的头发,都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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