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门上传来一声轻响。坦尼斯吃了一惊。“请进,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叫道。
  大门打开了。“我是查尔斯,大人。你叫我在换哨的时候叫你起床。”
  坦尼斯转过头,看着窗外。他之前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通。但春天的夜晚相当温暖,并没有什么微风吹拂。除了偶而从云端之间跳来跳去的粉红色闪电之外,天空一片漆黑。现在当他的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他可以听见换哨的哨声、刚上哨的哨兵交谈的声音,以及下哨休息的人离开的脚步声。
  他们恐怕休息不了多久了。
  “多谢你,查尔斯,”坦尼斯说。“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当然,大人。”
  管家走了进来,轻柔的将门关上。坦尼斯又看了桌上的纸张几眼。然后,他坚决的抿起嘴,再毅然绝然的加上两行字。接着他将沙洒在纸上,快速的吸干多余的墨水,开始小心的重读这封信。但他的两眼突然变得雾茫茫,自己的笔迹也变得模糊不清。最后,他只能放弃,签上自己的名字,将文件卷起来,拿着它发呆。
  “大人,”查尔斯说,“你还好吧?”
  “查尔斯……”坦尼斯转着手指上一个由黄金和钢铁熔铸的戒指,他的声音中断了。
  “大人?”查尔斯询问道。
  “这是封给我妻子的信,查尔斯,”坦尼斯低声说,不愿意看着管家。“她人在西瓦那斯提。今夜这封信就得送出去,在——”
  “我很了解,大人。”查尔斯说,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信。
  坦尼斯满怀罪恶感的羞红了脸。“我知道还有更多重要的文件必须要送出,像是骑士增援……等等的,但是——”
  “我刚好有位信差,大人。事实上,他是西瓦那斯提的精灵。
  他很忠心,而且,说实话,如果他能够因为任务而离开这座城,他会更感到光荣的。“
  “多谢你,查尔斯。”坦尼斯叹着气,梳理着一头乱发。“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希望她能够知道——”
  “这是当然,大人。我能够理解的。您不需要多想了。您的印章?”
  “喔,当然。”坦尼斯脱下戒指,用力的压在查尔斯滴在文卷上的热蜡上,留下了白杨树叶的徽记。
  “刚萨爵士已经抵达了,大人。他现在正和马克汉爵士会面。”
  “刚萨爵士!”坦尼斯的眉头舒展开来。“太好了。我——”
  “如果方便的话,他们想要和你会面,大人。”查尔斯沉着的说。
  “喔,没有问题,”坦尼斯站起来。“我想这里应该没有任何有关飞行——”
  “还没有,大人。你将会和每个人在宴会厅现在改装成兵棋室的地方会面。”
  “多谢,查尔斯。”坦尼斯说,惊讶于自己终于有机会说完一句话。
  “还有任何需要吗,大人?”
  “不用,多谢,我知道。”
  “很好,大人。”查尔斯鞠躬,手中还拿着信,替坦尼斯打开门,然后将它锁上。在等待了片刻,看看坦尼斯是否有进一步的要求后,他再度鞠躬,离开了此地。
  坦尼斯站在那边,依旧挂念着那封信,非常感谢这里的阴影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泪痕。最后,他断断续续的吸口气,坚定的走向由宴会厅改装成的兵棋室。
  坦尼斯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眼角却瞥见什么东西动了动。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黑暗的身影从空气中现形。
  “达拉马?”坦尼斯惊讶的说,离开那扇尚未打开的门,走向黯精灵。“我以为——”
  “坦尼斯。我找的是你。”
  “你有新消息吗?”
  “没有你想要听到的消息,”达拉马耸耸肩说。“我不能够待太久,我们的命运就如同在刀锋边缘跳舞一样的危险。但是我给你送来了这个——。”他伸手进挂在腰间的黑天鹅绒袋子,掏出一只银色的手镯,拿给坦尼斯。
  坦尼斯接过手镯,好奇的打量着它。手镯本身有四寸宽,是纯银打造的。从它的宽度和重量来看,坦尼斯推测,这是用来戴在男人手腕上的。手镯稍稍有些磨损,上面镶嵌着许多在火把的光芒下闪闪发亮的黑色石头。这是来自大法师之塔的宝藏。
  坦尼斯小心的拿起它。“这是——”他迟疑着,不大确定他想要说些什么。
  “有魔力吗?没错!”达拉马回答。
  “雷斯林的?”坦尼斯皱起眉。
  “不是。”达拉马露出嘲弄的微笑。“夏拉非不需要像这样的魔法防御。这是塔中原先的收藏。这是样非常古老的物品,年代毫无疑问的直逼修玛的时代。”
  “这有什么功能?”坦尼斯怀疑的看着手锡,依旧愁眉不展。
  “这让穿戴者可以抵抗魔法。”
  坦尼斯抬起头。“索思爵士的魔法?”
  “任何魔法。这将会让你对死亡骑土的真言术,‘灭’、‘冻’、‘盲’免疫。这也会让配戴者不会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恐惧气息。
  同时也让穿戴者不受他的火系和冰系的法术伤害。“
  坦尼斯专注的看着达拉马。“这真是个宝贵的礼物!这让我们有了一线生机!”
  “如果那人能够活着回来,再感谢我也不迟。”达拉马将双手收拢入袖中。“即使他不能够施展魔法,索思爵士也是名可畏的敌人,更别提那些跟随的手下了。他们忠诚的誓约连死亡亦无法抹消。是的,半精灵。请等你回来之后再感谢我。”
  “我?”坦尼斯惊讶的说。“但是,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用剑了!”他专注的瞪着达拉马,突然怀疑起来。“为什么找我?”
  达拉马的笑容更明显了。杏眼闪动着笑意。“那就把它拿给随便一个骑士吧。让他们用这个物品。你会明白的。请记得,这是从黑暗之地来的。它认得出自己人。”
  “等等!”坦尼斯发现黯精灵准备要离开,连忙抓住他手臂。
  “再一下子就好。你说有消息——”
  “跟你没关系。”
  “告诉我。”
  达拉马暂停片刻,两道眉毛因为这延迟而紧锁起来。坦尼斯感觉到精灵的手臂肌肉十分紧绷。他很害怕,坦尼斯突然发现。即使当这个念头越过他脑海的时候,他看见达拉马恢复了自制冷静。他英俊的面孔又变得毫无表情。
  “这位牧师,克丽珊娜小姐,已经受到了重伤。不过,她还是设法没让雷斯林受到伤害。他现在毫发无伤的去找寻黑暗之后了。
  女皇陛下这样跟我说。“
  坦尼斯觉得喉咙一紧。“克丽珊娜呢?”他沙哑的说。“难道他就弃她不顾?”
  “当然。”达拉马对这个问题似乎微微的感到惊讶。“她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坦尼斯低头看着手中的手镯,非常想要对准黯精灵闪闪生光的牙齿丢过去。但是,他及时想起自己可没有任意生气的权力。多么疯狂、怪异的状况,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伊力斯坦前往高塔,安抚大法师的病痛……
  坦尼斯猛然转过身,愤怒的离开。但他的手中依旧紧紧抓着手镯。
  “当你戴上手镯的时候,它的魔力就启动了。”达拉马的青音穿透了坦尼斯猛烈的怒火。他几乎可以发誓黯精灵在偷笑。
  “坦尼斯,怎么搞的?”刚萨爵士询问刚走进兵棋室的半精灵。
  “我亲爱的朋友,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没什么。我——我只是刚听到一些让人困扰的消息。我很快就没事了。”坦尼斯深吸一口气、看着所有的骑士。“你们自己看起来也不太好。”
  “再干一次杯?”马克汉爵士举起白兰地林。
  刚萨爵士严厉的瞪了他一眼,年轻的骑上毫不在乎的一口喝干饮料。
  “要塞已经进入了目视范围。它已经跨过高山。黎明前就会抵达。”
  坦尼斯点点头。“和我推测的一样。”他搔搔胡子,疲倦的操揉眼睛。瞄了酒瓶一眼,他摇摇头。不行,这只会让他一睡不醒。
  “你手上拿着什么?”刚萨伸出手握住手镯。“某种精灵的幸运符吗?”
  “我可不会——”坦尼斯正准备警告他。
  “要命!”刚萨吃了一惊,猛然将手抽回。手镯匡当一声掉在手工编织的地毯上。骑士痛苦的抓住手。
  坦尼斯弯下腰,捡起手镯。刚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它。马克汉爵士强忍着笑意。
  “法师达拉马带给我们的。这是从大法师之塔中找到的,”坦尼斯不管刚萨爵士不赞同的表情。“这将会给配戴者抵抗魔法的能力,也是唯一让某个人可以靠近死亡骑上的宝物。”
  “某个人!”刚萨重复道。他瞪着自己的手。碰到手镯的手指都已经烫伤了。“不只这样,它还放出一股足以让我心脏停止的电流!
  那个鬼家伙可以戴上这个东西?“
  “我可以,”坦尼斯回答道。“这是从黑暗之地来的。它认得出自己人。这和你们骑士对帕拉丁的誓言有关系,”他嘀咕着,觉得脸涨得红通通的。
  “把它埋起来!”刚萨低吼道。“我们不需要黑袍法师给我们的东西!”
  “大人,以目前的状况看来,恐怕我们必须要尽可能的接受一切的协助。我也必须提醒您,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是我们和他都是站在同一边的!马克汉爵士,你保卫这座城市的计划是?”
  坦尼斯将手镯丢进包包中,尽量不去注意刚萨爵士的目光,转过身看着略微有点惊讶的马克汉爵士。后者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很快的开口,解决了眼前的僵局。
  索兰尼亚骑士正从法王之塔日夜兼程的赶来,他们至少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够赶到帕兰萨斯。他已经派了一名信差去警告善龙,但是,就情况看来,他们似乎也没办法及时赶到帕兰萨斯。
  整座城市都已经进入了全面警戒的状况。阿摩萨斯以简短的演说对民众说明他们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机。他们并不惊慌,这让刚萨十分难以相信。喔,的确有些富人打算贿赂船长,从海路逃出此地。但是没有任何船长愿意在这样乌云密布的状况下出海。旧城的城门已经开启了。想要逃离这座城,冒险进入野外的也没有人阻止他们。但是,并没有多少人愿意这样做。至少,在帕兰萨斯城中,骑士和城墙提供了更多的保护。
  坦尼斯个人认为,只要市民们一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他们可能宁愿冒着进入野外的危险。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如人们脱下了昂贵的衣物,换上朴素的工作服,开始将每个容器装满水,以便对抗可能的火灾。住在新城中(没有城墙保护的)的居民被疏散进入旧城,此地的城墙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尽可能的经过补强。小孩子们被安置到酒窖或是其它的地下室中。商人打开仓库,分发必须的补给品。打铁匠免费的分送武器,熔炉的熊熊烈火一直燃烧到半夜,打造刀剑、盾牌和盔甲。
  坦尼斯看着整座城,发现大多数的人家还是灯火通明的。人们在彻夜准备一个完全没为法预防的清晨。想到寄给罗拉的信,坦尼斯忍不住叹气。虽然他知道会伴随着争执,但他还是必须选择工事安排的地方。他猛然转过身,打断马克汉的话。“你猜他们计划攻击哪里?”他询问刚萨爵士。
  “我想这很简单。”刚萨拉拉他的胡须。“他的战术应该会和卡拉曼当地一样。尽量让飞行要塞靠近一点。要塞在卡拉曼并没有很接近,因为善龙挡住了他们的攻势。但是,”他耸耸肩,“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龙群。一旦要塞飞过了城墙,上面的龙人就会开始降落,试图从内部占领这座城。恶龙将会攻击——”
  “索思爵士将会冲向城门!”坦尼斯接续道。
  “骑士至少应该来得及赶来这边阻止他们搜刮我们的尸体!”马克汉爵士再度将白兰地一口喝干。
  “还有奇蒂拉,”坦尼斯沉思着。“她将会尝试着前往大法师之塔。达拉马说没有生物可以穿过修肯树林。但是他也说,奇蒂拉有个雷斯林给她的护身符。她可能在闯入之前会先等待索思爵士,也许他会是个好帮手。”
  “如果高塔是她的目标,”刚萨爵士十分强调如果这两个字。很明显他依旧不相信任何有关雷斯林的故事。“我猜测,他会利用这场战斗来当作幌子,掩护她的龙群飞入城墙,降落在尽可能靠近高塔的地方。也许我们可以沿着树林部署骑上,试着阻止她——”
  “他们没办法靠得够近,”马克汉爵士插嘴道,随后又补充说明道。“大人,修肯树林对于任何靠近几里之内的人都有不好的影响。”
  “而且,我们会需要骑士对抗索思的部队,”坦尼斯说。他深吸一口气。“……我有个计划,诸位愿意一听吗?”
  “请便,半精灵。”
  “你认为要塞会从空中攻击,而索思爵士将会从前门进攻,制造足够的混乱让奇蒂技能够抵达大法师之塔。对吧?”
  刚萨点点头。
  “那么,我们尽可能将青铜龙的背上装载骑士。让我骑火光。
  因为那个手镯给了我抵抗索思爵士最佳的防御,我会和他单挑。其它的骑士可以集中精力在他的随从上。反正我也有私怨要和索思解决。“坦尼斯看见刚萨已经开始摇头,急忙接着说。
  “绝对不可以。你上次战争的时候表现非常好,但是你从来没受过训练!要和索兰尼亚骑上单打独斗——”
  “而且还是个死翘翘的索兰尼亚骑士!”马克汉爵士酸醺醺的咯咯笑道。
  刚萨气得胡子发抖,但是他强忍住,继续冷静的说,“——一名受过训练的骑士。索思身经百战,你却没有经过训练,你一定会失败的,不管你有没有手镯。”
  “没有手镯,剑术的高强与否一点意义也没有,”马克双爵士指出,边又喝了另外一杯白兰地。“能够指着你说个字就让你死掉的人实在有很大的优势。”
  “拜托,大人,”坦尼斯插嘴道,“我承认以前所受过的正式训练十分有限,但是我用剑的时间比你还要长,大人,几乎是你的两倍。我的精灵血统——”
  “去你的精灵血统!”刚萨嘀咕着,恼怒的看着完全不理他的马克汉爵士,后者正举起瓶子准备再来上一杯。
  “如果逼不得已,大人,我可能必须要用我的阶级来下令。”坦尼斯静静的说。
  刚萨胀红了脸。“该死,那只不过是荣誉职的骑士头衔!”
  坦尼斯笑了。“骑士信条可没有注明这种差别。不管是不是荣誉职,我都是玫瑰骑士。而我超过一百岁的年纪,大人,让我成为资历较深的骑士。”
  马克汉开始露出笑容。“喔,看在神的份上,刚萨,请允许他去送死。这他妈的还有什么差别?”
  “他喝醉了。”刚萨咕哝着,尴尬的看着马克汉爵士一眼。
  “他还年轻,”坦尼斯回答道。“大人,您考虑的如何?”
  刚萨的眼中闪着怒火。当他看着半精灵的时候,愤怒的辱骂溜到嘴边,但它们从未溜出口边。刚萨知道,胆敢面对索思的人其实是把自己陷入死地中,不管他有没有魔法手镯,都是一样。他一开始假设坦尼斯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愚笨,才会没办法看出这一点。
  他看着半精灵凹陷、阴郁的眼神,明白自己再次误会了他。
  他干咳了两声,硬是把这些话给吞了回去。他对马克汉爵士比了个手势。“看看你能不能把他弄清醒,半精灵。然后你最好赶快到你判断的位置去。我会让骑士等待你的。”
  “多谢你,大人,”坦尼斯低声说。
  “愿帕拉丁与你同在。”刚萨压低声音说。他握了握坦尼斯的手,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坦尼斯看着马克汉爵士,他依旧挂着笑容看着空空的酒瓶。他并不像他所假装的一样醉,坦尼斯想,或者是不像他所想要的一样醉。
  半精灵走到窗边。他往外看去,开始等待黎明。
  罗拉娜:我亲爱的妻子,当我们一周之前分离时,我并没有想到这次可能会分离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这辈子的大半时间都是彼此分隔的。但是,我必须承认,现在和你身处不同的地方并不会让我感到伤悲。相反的,这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但是,如果雷斯林的计划成功了,恐怕整个克莱恩将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我必须说实话,亲爱的。我实在不认为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够侥幸存活。我毫不恐惧面对送命的可能性,至少这点我可以很骄傲的承认。但是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死亡,我感到满腔的怒火。上次的战争,我可以奉献勇气。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我也没什么需要留恋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想苟活下去过。我像个守财奴,贪婪的累积我们之间的快乐,不愿意放弃。我想到了我们的未来,我们想要拥有的小孩。我想到了你,我亲爱的,我的死亡将会带给你多大的哀伤。因为哀伤和愤怒的泪水,我已经看不清楚这页的书信。
  我只能够这样子安慰你,但愿这次的分离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再也没有事物可以让我们分离。我会等你的,罗拉娜,在那时光静止的空间中。
  某一天晚上,在那永恒和煦如春,永恒的黄昏中,我将会看着那条路,见到你走向我。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你,亲爱的。夕阳的最后一线光线照在你金色的头发上,你的眼中充满了让我心中甜蜜的爱恋。
  你将会到我身边。
  我会抱住你。
  我们将会闭上眼睛,进入永恒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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