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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夷羊九在朝阳的光芒中,带着满肚子的奇异情绪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原因,并不是被阳光晒醒,而是胖子易牙在厨房煮了一大锅山芋头,那清芳惹人垂涎的芋头香味,对于睡梦中的人简直是个可怕的折磨。 和睡魔挣扎几次之后,夷羊九终于不情不愿地眯着睡眼,霍地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厨房,推开忙着辍饮芋头粥的竖貂、开方,一脸睡眼地又推开了易牙,盛了一大碗芋头粥,也不怕烫,便大声地呼噜呼噜喝完那碗粥。 一旁的开方瞪了他一眼,随即却又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夷羊九。 他的眼光四下环视,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夷羊九的脖子上。 他不怀好意地露出奸奸的笑容,便把竖貂拉在一旁,凑在竖貂的耳上说了些什么。 然后易牙也贼兮兮地凑了过来,也看了夷羊九的脖子,几个人指指点点,推推挤挤,却也没有人敢走过来打扰夷羊九喝粥的兴致。 大个子的夷羊九一连喝了四大碗粥,这才满意地长长吐了口气,心满意足,一睑的睡意也直到这时才清醒了过来。 转过头,却看见几个伙伴正贼兮兮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夷羊九看见他们藏头缩尾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有气,大声喝道:“什么东西?你们几个小子在那儿指指点点什么?” 开方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对夷羊九嘻嘻而笑。 这个平素冷静的卜卦人露出如此的古怪笑容,笑得夷羊九的头皮有些发麻,虽然如此,他还是大喝一声。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开方伸出右手,指了指夷羊九的脖子。 “这个好笑。”他正色说道。 然后,易牙和竖貂哄堂大笑,因为夷羊九的脖子上,正清清楚楚地现出一记明显的吻痕! 几个少年在卫城时并不是什么谨慎守礼的君子,竖貂和开方都曾经和城里的几个放荡姑娘有过露水姻缘,对于男女之事当然也不是稚嫩的新手。 而此刻夷羊九脖子上那记吻痕,当然便是不知道和什么人干下的好事。 “啧啧啧!”胖子易牙摇头晃脑地说道:“却不知道我们小九也有这样的好勾当可做,无怪乎昨晚上急着灌醉我们,原来是自己去找乐子啦!” 夷羊九就着铜镜,也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他自己前一晚上做过什么自然心知肚明,一个转念,难为情又没面子,整张脸便“噗”的一声红了起来,红到了脖子上。 “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哟!”开方也学着易牙,正色说道:“哪天带来给爹爹我看看,看屁股够不够大,孩子生得多不多?”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住地取笑夷羊九,这红发大个子少年虽然能拼善打,脸皮却挺薄,被几个好友笑了一阵,却有点恶向胆边生起来。 他一声大吼,追着嘴巴不干不净的胖子易牙便要扭打,开方和坚貂笑嘻嘻地假意劝架,却不约而同地纵身而上,四个人成一团,像是蛮牛进了花瓶铺一般,只将整个厨房闹得碗盘齐飞,好不混乱。 在几个人的嬉闹声中,姜诸儿的随从之一,那个口齿伶俐的白胖男人姜煌从厨门走进来,看见几个人扯打一团的模样,也不禁好笑起来。 看着他们闹了一会,姜煌这才重重地咳了一声。 夷羊九等人看见姜煌,也不好再嬉闹下去,推推攘攘地站了起来,纷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姜煌好脾性地笑了笑,走过来拍拍夷羊九的肩头。 “我家少主人吩咐过,要我带几位今天到临淄城看场热闹。” 一听到有热闹可看,几名少年更是跃跃欲试,兴高采烈。 这一日的阳光依然耀眼,眼见又是一个绝好的天气。 夷羊么跟着姜煌走入大街的人群,看见那一片清朗的蓝天,不晓得为什么,又微妙地想起了昨晚那片水溶溶的月色。 还有,在那片月色下,发生过的奇妙情事。 临淄城的大街上,此刻仍然满满地遍布着人群,这座城市仿佛是座永远不会疲倦的巨城,城中永远活力十足,充满着精神抖擞的人们。 但是姜煌要带夷羊九等人去的地方,却不是在临淄城内,一行人穿过了热闹熙攘的城市中心,却从东门穿出了临淄城。 在临淄城东外大约两里处,有一座山名叫“夸父山”,相传是当年追逐太阳干渴而死的狂神“夸父”曾经驻足过的地方。 那夸父山是一座山势险峻的山岭,但是行到近山顶处,眼前却陡地开朗起来。 在山顶的地方,这座山头居然有着一处偌大的广场,在广场的边缘望出去,隐隐可以在东方见到宽广的大海。 “那浩瀚的海洋,便是孕育我们齐国大好男儿的渤海,”姜煌这样得意地向夷羊九等人说道:“物产丰饶,沿海更是生产无数的海洋珍宝!” 夸父山的山头上,这时已经集合了为数极多的人们,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大伙在这广场上聚集一起,交头接耳,有的人还在场中大声叫唤,气氛好不热闹。 在广场中的空旷处,有几个人这时更是精赤着上身,一对一地互相扭打一起,像是要奋力将对方摔倒在地。 夷羊九好奇地看着那些人扭打的情状,知道他们并不只是单纯的对打,没有私怨,倒像是一种竞赛游戏。 “这是我们齐国风俗中,敬神祈福的仪式之一,我们叫它做‘抵角之戏’,”姜煌在人群嘈杂声中笑着说道:“每年的现在,国内都会在夸父山举行敬神祈福的典礼仪式,在仪式后聚集国内最精壮的摔角高手,来这儿举行‘抵角之戏’的比赛,赢的人国君还会亲自赠送采邑奖礼,是国内男子最高的荣誉之一。”最后,姜煌这样说道:“就因为这东西好看,我家公子才会要我带你们来看看。” 过了没有多久,那敬神的仪式便要开始。在人群中,这时出现了一队衣饰鲜明的大汉,举着色彩斑斓的旗帜,在人群中不住地挥舞。 紧接着,又有数十名穿着敬神服饰的礼宫庄严肃穆地出现在大汉们的后面,而在礼官们的后方,这时开始响起空灵的丝竹钟鼓之声,气氛严正端庄。 而后,司礼的礼官是一名个头极为使伟的雄壮男子,此刻地高声宣诵祭祀之语,声音极为宏亮,在山间远远传了出去,还发出空荡荡的回立日。 祭祀文宣诵完毕之后,那礼官顾盼四方,深吸一口长气,这才大声高喊说道:“祭祀主礼开始,请齐候上座!” 随着他的呼喊声中,这时从山下缓缓出现了一行装饰极为豪华的车辇,为首的一部车上,便高高坐着一个身着齐国国君祭把礼服的老人,那老人的神来略显黯淡,仿佛有着病容,但是态度间依然雍容华贵,此刻他半闭着眼,仿佛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可以引得起他的注意。 而从这样的国君排场中当然可以看出,这老人便是当今齐国之主:齐僖公。 齐僖公的车队在夷羊九等人的面前庄严肃穆地经过,夷羊九仰着头,好奇地看着这春秋一级强国的国君气派,齐僖公的车队过去的时候,姜煌的神色更是恭谨,夷羊九有些好奇地望着他,却听见姜煌低声说道:“这便是我们齐国的国君。”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未免有些画蛇添足,方才司礼的礼官早已说过,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再重复一次。 但是姜煌的神色却有些耐人寻味,只是神秘地笑笑。 “接下来要经过的,便是我国下一任的国君,齐国世子……”他悄声地说道:“你昨天不是问我,我们家公子是什么人吗?” 听见他这样说,夷羊九一愣,一时间不晓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见司礼官这时中气更是丰沛地大声叫道:“恭迎我世子上座!”他的声音响彻云霄,清清楚楚传人在场众人的耳中。“齐国世子,姜诸儿上座!” 车队中,这时缓缓地驶来了一座比齐信公略小的车辇,昂然站在车首的,是个身量雄伟高大,神采奕奕的飞扬少年。 当然,这少年便是夷羊九再熟悉不过的贵族公子:姜诸儿。 这位收留了夷羊九等人,气派豪奢的华服少年,居然便是当今齐候的世子,下一任的齐国国君! 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张大了口,面面相觎,几个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样来反应。 在众人的注视中,姜诸儿的车辇行至茶礼的高台,下了车,与齐僖公携手走上高台的台阶。 而尾随在姜诸儿的身后,便是齐位公的其他儿女,司礼官—一唱出他们的名字,按照春秋时代的礼法宗主制度,若是齐僖公与原配妻子所生的儿子,都在制度上有着继承国君的资格,一般来说,除了第一优先继承国君大位的“世子”之外,其他儿子便会被封为“公子”,平时以公子的头衔称呼。 姜诸儿是齐僖公的长子,另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做姜纠,世人称呼他为公子纠,另一名弟弟则叫做小白,通称为公子小白。 那公子纠也是名形貌英武的少年,个头虽然没有姜诸儿的高大,却也是个顾盼雍容的贵族公子。 但是另一名公子小白却没有两名哥哥的好看,只见他形貌瘦弱,貌不惊人,脸色也像是没有晒太阳似地苍白似病,走在两位哥哥的身后,明显在气势上便差了许多。 走在公子纠、公子小白的身后的,则是一群齐僖公其他姬妾所生的庶出子女,司礼宜同样—一叫出他们的名字。本来夷羊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皇家子弟的名字,但是当司礼官念到最后之际,有一个名字却再一次令他目瞪口呆。 因为,司礼官清清楚楚唱出的名字,居然是“文姜”! 顺着唱名的顺序望过去,在那一排盛装出席的贵胄子女中,果然便有着一个细致秀丽的身影。 那纤纤合度的身段,夷羊九算得上是相当熟悉的,前一夜在迷康的月色中,他便曾经见过这个胴体不着片缕的奇妙景象! 激情的交合。 狂野的炽热。 夷羊九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地看着远方高台上,姜诸儿顾盼自得的身影,再看一看文姜夹杂在齐僖公子女群中的秀美身影,脑子里念头一转,却“轰”的一声,像是电石雷击一般地降大了眼睛,露出骇然的不可置信神情。 美诸儿是齐国的世子,是继承齐国国君大位的第一人选。 他当然是齐僖公的儿子。 而文姜虽然是庶出,但是世的确是齐僖公的女儿。 换言之,这两个曾经在前一夜的月色中亲密做爱的人,居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次,越想越让夷羊九惊骇万分。 难怪前一夜里,文姜会说姜诸儿是她“绝对不应该爱上的人”! 而那依然在脑海中清晰无比的胭体交缠,此刻回想起来,竟然是最惊世骇俗的“乱伦之恋”! 正当夷羊九百般惊疑之际,耳际却轻轻传来了姜煌淡然的语声。 这白胖随从是个极度精明,而且善解人意的角色,此刻他看了夷羊九惊疑的神情,一转念,便已猜到他的心思。 “诸儿世子和文姜小姐的事,没有什么人知道的,”他悄声在夷羊九的耳旁说道:“人家也只以为他们兄妹感情好,比较亲近一些。至于你,我也奉劝你谨慎一些,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也千万莫要说出去,平白给你自己惹来极大麻烦。” 两人的说话声在祭祖典礼的震天乐声中,显得微不足道,而夷羊九的内心震撼,也只是众多人群浪潮中一个小小的泡沫。 易牙等人当然不晓得夷羊九和姜煌两人之间说着些什么,只是兴高采烈地看着热闹的祭典,呵呵地开心大笑。 祭扫完后,齐国的皇族中人们并没有停留太久,便鱼贯地下了山去。 车队经过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夷羊九陡地萌生不想和姜诸儿、文姜打个照面的古怪之感,便装作支撑不住似地,在蜂拥的人群中一屁股坐在地上,藏身在人群之中,不让任何人看见。 而等到齐国贵族的车队下了山,主持祭扫的礼官高声呼喝,庄严肃穆的祭礼就此结束,山上的广场此刻却又出现另一番景象。 因为接下来要举行的,便是围观群众真正最期待的“抵角之戏”摔角大赛。 ------------------ 书 路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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