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灵学大会上的新星


  她们的话,大大地将白素恭维了一番,虽然尽是溢美之词,却也是大实话。
  白素接道:“行了,你们也别说这些恶心人的话了。我也知道你们的目的,而且,现在也已经很晚了,你们不妨先坐一下,我去弄点宵夜来,然后,我们就一起来听小宝讲神山的事。”
  这当然是她们两个之所以留下来的目的所在。那些地方官员虽然不能接受任何怪异的事,但她们却不会有这样的观念,因为她们本身已经见识过了太多怪异了,别的不说,那一对树人的事,简直就可以说是怪异至极,而那件事正是由黄蝉经办的,其间有着诸多的曲折,简直就是一言难尽(这件事记在《还阳》那个故事中)。而在此之后,勒曼医院为了使那一对树人还阳,又派了另一对树人之一的米博士来找我,目的是通过我联络大亨,希望通过移植他的基因,使得那一对差不多完全树化的人还阳,且非常意外地发现,朱槿正是他们要找的另一个人,这是记在《遗传》中的故事,朱槿和黄蝉都有份参加。同样是怪异之至。
  正因为她们有了如此之多的怪异经历,对于神山之说,当然就不会不予接受了,而且,我甚至肯定,她们想了解神山之说,决不仅仅是出于好奇,定然还有着别的目的。
  白素离开之后,她们也知道,因为我对她们非常反感,就这样坐下去,气氛定然会非常紧张,这两个人真正可以称作是人精,她们极其善于控制局面,所以在白素走开的同时,朱槿便问温宝裕:“戈壁沙漠那两个科学怪杰,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这样问,目的实在可以说是明显不过。
  在前一个故事中,戈壁沙漠因为极其怪异的经历,从一辆车中失踪,然后又非常意外地出现在一处沙漠之上,结果被当地怀疑是间谍而抓了起来,正是朱槿出面,将他们救了出来。
  她问起此事,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能够活跃一下场中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向我表明,其实,彼此之间,合作的机会还多得很,没有必要死抱着那么深的陈见。
  温宝裕虽然对黄蝉不算是太友好(在《还阳》那个故事之中,她为了引我去帮助她们研究那对树人,竟然想到利用温宝裕的舅舅宋自然,结果,宋自然对黄蝉一见钟情,而黄蝉似乎对宋自然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却无奈身份特殊,身不由己,宋自然差点就变成了情痴),但对朱槿,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错的。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温宝裕的性格,确然是人见人爱,朱槿也非常喜欢他这个小宝器。
  见朱槿问起,温宝裕便道:“谁知道他们,我也是有一段时日没有与他们联系了。”
  朱槿不想让气氛冷下来,接着便问道:“关于那辆鬼车,你们研究的结果是怎么回事呢?”
  温宝裕道:“世界上的怪异现象实在是太多了,而人类近一百年的科学虽然进步非常之快,但仍然还存在着许多东西根本就无法解释。我们研究了很长时间,但是并没有结果。”
  她又道:“总该有某种设想,对不对?”
  “有几种设想。”温宝裕将我们的几种设想讲了出来。
  黄蝉听后,叫了一声:“空间通道,这种设想真是太奇特太出人意料了。”
  他们就此进行讨论,我却和小郭在一旁喝着酒,根本就不理她们。
  不久,白素做好了宵夜,我们吃过,便由温宝裕介绍他到日本神户参加灵学大会以及后来去看神山的经过。
  正如我所料,灵学大会的最初两天,简直就可以说是无聊至极,温宝裕感到大大的后悔,他已经暗中拿定了主意,明天再呆一天,如果仍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的话,他便准备提前退场。
  按照大会安排,前两天是由一些所谓的专家发表演讲,这些演讲全都是事先安排的,演讲者都是被认为在灵学研究上有着重要突破或者重大发现的人。温宝裕对那些人的评价是:“那些家伙真是聒不知耻,站在台上口若悬河,我真怀疑他们有没有任何灵异之能。”
  第三天和第四天则安排的是自由发言,所有受邀请参加的人,都有上台发言的资格,只需要在前一个人发言之前向主持人通报一声则行。温宝裕那时在想,如果今天的发言仍然是那么无聊的话,他准备在最后也作一个发言,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痛斥一顿。
  但是,在第三天的发言中,第一个登台的虽然废话连篇,让人直想瞌睡,但第二个人立即引起了巨大轰动,几乎是所有人,全都为之精神一振。
  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位女性,而且极之年轻,年龄可能比温宝裕都小,更重要一点,这个年轻的女性有着极为特别的相貌,我们曾要求温宝裕对她的相貌进行一番形容,但温宝裕却道:“不,我根本无法形容,我只能说,她非常的美丽,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美;美得其他人甚至不敢直视她的脸。但是,她的相貌又决不是美丽这么简单,更重要一点,她的身上或者说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极为特别的东西。我听到别人在议论她的时候,说她脸上有一股鬼气,也有人反对说,那不是鬼气而是巫气,更有人说都不对,那是仙气。总之,她能够给人一种极其阴森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知道温宝裕的观察力极强,他说无法形容,那很可能就真是无法形容了。
  那个女人上台之后,主持人便介绍她,说她名叫胜姑,是近年来灵学研究上的一颗最夺目最耀眼的新星,她的名声,不仅仅是在当地名闻遐迩,甚至是整个灵学研究界,已经公认她是一个少有的成就斐然者。并且说,她有着极强的预知力,到目前为止,她的预测,准确率是百分之百。
  这样的介绍似乎是太夸张了一些,所以,在场有很多人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温宝裕因为当了两天枯燥乏味至极的听众,也早已知道主持人最善于夸大其词,所以同样不以为然。
  但是,他绝对没有料到,胜姑仅仅只是说了两句话,便立即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胜姑上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到神户来参加这次会议极其不容易,我是满怀希望而来,但是,我毫不隐瞒他说,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我知道,坐在这里的有五分之三的人对灵学一无所知,或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灵异的经历,是一些滥竿充数者。”
  她这话一说,台下可就顿时热闹起来。
  我相信,她的话定然是一丝不差,但五分之三这个数字,打击面也实在是太大了,那是要引起众怒的。有一个著名的童话叫《皇帝的新衣》,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其实是什么都没穿,但是,所有人都不敢说出来,猛然有一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这个人非得有哥白尼似的勇气不可。
  果然,她的话一出,立即就有人叫嚷着,说她是一个骗子,要将她轰出去。也有另外一些人在叫着:“让她说下去,让她说下去。”
  有好一种子混乱之后,场上才静了一些。
  这时,胜姑又说:“我已经听到了,有很多人说我是骗子,下面,我想进行一个小小的实验,如果个实验证实我不是骗子的话,那么,刚才说我是骗子的人,就毫无疑问是骗子了。现在,我报几个数据,你们可以去查阅。第一个数证,昨天神户市共发生车祸四十五起,有两个人死亡,这死亡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五岁,女的是个孩子;另外,有十一人受伤。”
  她这话一说,有一半以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因为她说的是昨天发生的事,这些已经发生,根本就不能算是预测,说不准,她从什么特别的途径知道了这些事。因此,才会有一遍轰笑声。
  胜姑却不理那些人,自顾说下去:“今天一整天,神户市区将会发生三十八起车祸,死亡三人,受伤四十六人。我这样说,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但有一件事,诸位很快将会得到证实。就在来参加我们这次大会的人之中,现在有三个人在神户市区游览,但是,非常不幸,他们租的那辆车将会与一辆卡车相撞,三个人中有将会有一人死亡,两人受伤。死亡的是一个三十九岁的男性,而另外两位是年轻美貌的女士,他们是到这里以后才认识的。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将会得到这个消息。”
  来参加这次大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连主持都不知道是否有人没有来,而在这次大会期间,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甚至有人在大声地斥责胜姑,既然明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不事先说出来,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上街?
  胜姑又道:“有人在指责我为什么不阻止这件事,这正应了我刚才所说的话,证明这里面的冒牌者实在是太多了,随时随地都会露出自己的尾巴来。女士们先生们,如果你们果真对灵学有着非常深刻的研究的话,那么,你们也一定知道什么叫做天意不可违。”
  这时候,会场一直都是闹哄哄的,胜姑到底说了些什么,温宝裕努力想听清楚,但根本就无法办到,直到约四十分钟后,胜姑的演讲完了,正要下去的时候,主持人突然提前走上台来,脸色极之怪异。当时,看到主持人的所有人都感到可能出现的事,因此,全部在一瞬间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也全都有了怪异之色,唯独只有胜姑,她像是早知会有什么事一样,极其镇定地退了下去。
  温宝裕突然决定要去找胜姑,所以,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台后跑去。
  在他跑动的时候,听到主持人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一切都在胜姑的预测之中,十分钟之前,我们接到了警方的通知,不幸的车祸发生在大约三十五分钟之前,目前已经知道一人死亡,另外两位女士仍然处于危险期。”
  在那一刻,温宝裕感到整个会场简直是静得令人难以忍受。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的反应简直是大得出奇,似乎难以用任何词语来形容,但在主持人宣布车祸消息的那一瞬间,场中所有人似乎全都同时停止了心跳一般,大约在过了五分钟之后,那些新闻记者才从一种梦游状态中醒了过来,然后跑去找胜姑采访,结果,他们当然没能见到胜姑,因为胜姑早已知道这件事,下台后便立即避开了。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胜姑简直就成了神,谁都无法弄清楚,有多少家报馆发了这条消息,这也是温宝裕怪我没有好奇心的原因。
  现在,我们还是回过头来看一看当时的情景,那时候,所有人仿佛都被什么力大无比的东西打昏了一般,如果说还有唯一一个清醒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温宝裕,他那时并没有用心去听主持人所宣布的消息,只是非常无意地听到了那些话,并且记住了,却根本没有去理解,因为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见一见胜姑。至于后来他知道了这种情形,是晚上下午与其他人在一起时,别人告诉他的。
  温宝裕赶到后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胜姑,他意识到胜姑可能预测到会有很多人来纠缠,一定是早已躲开了。那时,温宝裕真是失望得设法形容,一个如此的奇人,眼看就要与她结识了,岂料结果却是失之交臂,按照温宝裕的说法,如果他不能与胜姑见上一面的话,那么,这件事将很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找了几圈没有见到胜姑之后,他又折回到后台,他想,胜姑住在哪家酒店,这里一定应该有人知道,只要打听到了她的住处,他就可以直接上门拜望。
  要打听这件事,当然只能找那些有身份的人,因为这些人全都是会议组织者,是他们安排了这次会议,邀请胜姑,当然也是他们作出的决定,那么,胜姑的住处,也一定在他们这里登记过。
  他一连问了五六个人,然而,结果十分的令他失望,所有人全都是同一个回答,他们不知道胜姑住在何处,胜姑的行踪似乎极其诡秘,根本是秘不示人。他们当然知道胜姑有着极强的预测能力,因此,他们也曾想过找胜姑预测一些有关自己的事,但是,胜姑一概回绝,也同样回绝了他们要登门拜访的请求。
  温宝裕当然清楚,胜姑是一个异人,像她这样的异人,行为处事,总会有一些常人无法预料之处,否则,她也就不是异人了。
  当时,他简直就失望透顶,同时又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告诉自己:“胜姑是神仙,她所做的事,也都是按照神仙的安排,神仙不让我见她,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人不可胜天,这是谁都知道的。”
  这样一想,他多少好受了一些,便决定接受这一事实。
  温宝裕向外走去,那时候,他感到非常茫然,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当然,他原准备第二天离开的决定由此便取消了,他要留下来,目的当然是想办法见一见胜姑,哪怕是再次远远地看她一眼都好。
  就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在这里,他连一个熟人都没有,他当然不会认为那人是在对他说话,因此,他也不理不睬,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那人却追了上来,对他喊道:“温先生,请等一等。”
  这次,他听清楚了,那人是在叫温先生,他立即感到,那人叫的应该是他,因为这是在日本,如果那人叫的是日本人的名字,那么就应该是池田先生或者是高木先生或者是渡边先生什么的,绝对不应该是温先生。
  然而,有一个问题却让人无法理解,他到这里以后,根本就没有向任何人自我介绍说他叫温宝裕,而是说他是卫斯理的代表。他之所以这样介绍,当然是想到卫斯理的名声不知要比温宝裕这个名字响亮多少,并且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既然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姓温,怎么会有人叫他呢?
  温宝裕虽然疑惑极甚,却也停了下来,向后看了一眼,见追上来的那人正是门口的保安。
  保安追上来后,非常客气地问道:“请问,是温先生吗?”
  温宝裕当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温?”
  保安说:“刚才,有一位小姐交给我一张纸条,让我转交给你,并且将温先生的相貌形容了一番,一点都不差,所以,我才知道你就是温先生。”
  温宝裕一听,当即就惊呆了。
  一位小姐,交给保安一张纸条,要他转交给温先生,并且,说出了他的服饰相貌,一丝不差,这件事实在是太奇特了。
  在当时,温宝裕以为是某一位小姐,悄悄地爱上了他,然后从容房登记处知道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
  他到此原是为了参加灵学大会,却不料引起一桩风流韵事,可真是太出人意表了。
  他原想不理这件事,但转而一想,这件事毕竟可以说是一件奇事,对于那种好奇心极强的人,绝对不可能抗拒这种事的诱惑,他于是从保安手中接过了纸条,道了一声谢谢。
  温宝裕并没有立即看那张纸条,而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在一瞬间作了许多种猜测,他当然是非常希望结果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因为那张纸条上,仅仅只是一行字,而且是一行中国字,说得更具体一些,那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这一下,可真就难住了温宝裕。
  他已经知道的是,递纸条给他的人是一位年轻小姐,而这位小姐在纸条上仅仅只留下了她的酒店房间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去她住的酒店房间找她。
  找她干什么?或者说,她需要温宝裕为她干什么?
  温宝裕介绍到这里的时候,黄蝉便跟他开了一句玩笑:“温宝裕成了唐僧了,我敢说,那家酒店里住着的,一定是有千年道行的女妖,要将他蒸熟吃掉的。”
  温宝裕倒不以为意,竟与她说道:“如果真是一个千年女妖的话,我想,那个女妖一定姓黄名蝉。”
  黄蝉道:“不错,我真是想一口吞了你,乖宝宝,快过来,让姑姑尝一尝,看你的肉香不香。”
  朱槿在一旁道:“当众打波,也不怕恶心人,你们如果郎有情妹有意的话,换一个别的场所打情骂俏去,这里我们有正事要办。”
  小郭也道:“小宝,你倒是去了还是没有去?”
  “自然是去了。”黄蝉说:“如果没有去,哪里还会有后面的故事可说?”
  温宝裕却道:“这样说来,你倒是知道那个留字条的人是谁了?”
  黄蝉道:“除了那个什么胜姑,还能是谁?”
  温宝裕听她如此一说,顿时面露讶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有预知能力?”
  朱槿道:“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了,哪里需要预知?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
  温宝裕当时显然是怎么想都没有想出来,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在当时,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与艳遇一类的事有关,这样的想法当然影响着他的判断,难以想到别的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事后他仍然没有想透这一点,却有些大失水准了。
  他还不能理解别人何以会想到那人会是胜姑,便问道:“当时,我为什么就想不出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白素笑了笑:“你这个小宝,我可是要向蓝丝揭你的老底了,你那时候,一定是心术不正,所以才会想不出来。”
  温宝裕立时恍然大悟。
  这事当然不难想象,温宝裕当时所想的艳遇之类的事,固然有着可能,因为他实在可以说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知道他在那种时候会经过那道门,这样的人就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人了,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只要想通了这一点,立即使可以知道,这个人正是那个有着奇异预知力的胜姑。她避开了所有人,但她也知道她究竟避不开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或许,她从来都不知道世上有着温宝裕这样一个人,更不知道会在这里见到他,但是,因为她有着神示,因此,她可以清楚他说出温宝裕的特征。
  确然,温宝裕犹豫了大约五分钟之后,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那家酒店,然后敲响了那个房间的门,当门从里面打开,看到里面竟是胜姑时,他惊呆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胜姑冲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温先生,请进来。”
  温宝裕呆了只不过几秒钟,然后便兴奋得又是叫又是跳,他竟忘乎所以地一把拉住了胜姑的手,声音激动得发抖:“太好了,胜姑,真是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这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到后台去找你,我问遍了所有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那时候,我简直就失望至极,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无缘见到你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不仅是有缘,而且缘份不浅,对不对?”
  他将这一通话说出来,朱槿连忙叫道:“疯话疯话。”
  黄蝉一边羞着脸,一边说道:“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被她两个一取笑,温宝裕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尴尬之至,想反驳她们,似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我连忙替他解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疯话。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佛渡有缘人吗?他当时见的如果是一般的普通小姐而又说了那一番话,那就当然是拿肉麻当有趣了,但实际上,他见的是一个在普通情形之下,他绝然不可能见到的人,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们之间确然是有缘。”
  温宝裕道:“是啊,我们之间如果是无缘的话,就算是我有能力将整个神户翻一遍,也一定再也见不到胜姑的。”
  朱槿和黄蝉异口同声道:“是啊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倒是忘了。”
  我心中想,这两个千年女妖,原来是在逗温宝裕开心。
  这似乎也不能怪她们,要怪的话,一是怪温宝裕这个小宝器,真正的人见人爱,第二是怪温宝裕的年龄太小了而她们又太大了些,不然的话,我想他们之间很可能演绎出一个什么缠绵绯测的故事来。我能够看得出来,她们两个,是真正的喜欢温宝裕,这种喜欢,既是一个女人对心仪的男人的喜欢,同时也是一个人对可爱的东西的喜欢,更进一步,似乎还有着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喜欢,我想,这真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完全的说不清道不明。
  温宝裕当然无法理解两个年龄与他的妈妈一样大的女人这种极为特殊的情感,还以为她们是在取笑他,故意要让他难堪的,因此,脸上除了尴尬以外,还有着悻然之色。
  我正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温宝裕的注意力,白素却先一步开了口。
  白素道:“小宝,干脆,我牵个线,你做她们两个的干儿子算了。”
  我当然没料到白素是要说出这样的话,温宝裕自然也没有料到,他转过脸看白素,又没有看到一丝玩笑的神情,便转过来看我,意思是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素不待我开口,就又道:“我还从来役见到你有这么笨的时候,认两个干娘有什么不好?你要知道,她们两个,喜欢你尚恐不及呢,认了这两个干娘,以后还不知有你多少好处。”
  她说的自然是真话,但温宝裕毕竟是无法理解,我担心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温宝裕不知会有多么的尴尬,便说道:“真要认干娘,也不急在一时,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先还是谈他见胜姑的事吧。”
  温宝裕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先定了定神,接着介绍他的奇遇。
  当时,温宝裕见了胜姑,激动得又是叫又是跳,而胜姑却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那种目光,绝对不是一个少女在观察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而是一个智者在以一种特别的目光透视一个人的心灵。
  温宝裕看到这种目光以后,遍身生出一般寒意来,在他看来,胜姑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应该以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他,按他的说法,那目光实在是太可怖,太令人不寒而栗,那根本就不像是两束目光,而像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刀子。
  他进去的时候,见到胜姑,有些忘乎所以,一把就拉住了胜姑的手,此时,也还没有放开,但是,在接触到胜姑的目光之后,他哪里还敢抓着那双手?自然是如抓着蛇了一般,弹着将自己的双手放到了身后。
  按照他的介绍,胜姑的那双手,也实在可以说是够特别。他说,那双手有三个常人根本就没有的特点,第一个特点是软,那双手极软,软到了仿佛没有骨头,而只是一堆肉。
  在那时,我原本想跟他开一句玩笑:“难道她那双手比你妈的那双手还软吗?”温宝裕的妈妈极胖,那种胖简直就无以形容,任何人握住她那双手,当然只会感觉到肉而没有骨头(自然,那只不过是我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如此,恐怕只有温宝裕和他的父亲才知道)。然而我终究是没有说出这句话,那是因为我感觉这种话实在有轻薄之嫌。
  另一方面,我也根本就没有时间说,因为温宝裕接着说:“还不能说是一堆肉,因为肉也还有一定的质感,不会那么的柔软,而且,肉里面还是有着骨头的,那简直就是两团棉花。除了软以外,第二个特别点是凉。那双手可真是凉,似乎完全没有体温,就像……就像是死人的手。”
  他这样介绍,谁都难以想象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软可以理解,凉也可以理解,但将这两个字放在一起,那就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在古代典籍之中,常常能见到温软如玉这个词,这个词一律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手的,我有一段钻研过相学,知道温软如玉是一种极其有福的手,那种手的软,似乎与温宝裕的形容极其相近,但在前面还有一个温字,却与凉搭不上界。
  因此,我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那不是凉,而是温。”
  他却非常肯定地说:“绝对是凉,我绝对不会弄错。”
  黄蝉问道:“你说有三个特点,那么,第三个是什么?”她在说这话时,我发现她正握紧着双拳,不仅是她,朱槿和白素似乎下意识中也有这个动作。我和小郭虽然没有动手,但我相信,小郭此时一定在想:我这一生中,曾见到过这样的一双手吗?如果握一握这样的一双手,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此时我也正有着这样的想法,人实在是太奇妙,人体上有着许多的存在,我们简直是一无所知,即使是人手的温度,也是一个极其奇妙的存在。
  温宝裕接道:“第三个特点就是湿。”
  黄蝉立即说道:“不应该说是湿,而应该说是润。”
  温宝裕马上表示同意:“对对,我一直没有想到很好的词来表达,确然不应该是湿而应该是润。这种凉和润,似乎是相生相存的,正因为凉,所以才会润,也正因为润,所以才会凉。总之,那是一种再奇妙没有的感觉。”
  我原以为,他说过这番话之后,黄蝉和朱槿又会闹一番,说出一些类似于少男少女打情骂俏的话来,但事实上,她们却沉默着,一言未发。
  温宝裕接着介绍说,他松开胜姑的手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胜姑才说道:“果然有些仙缘。”
  温宝裕本来已经觉得恐怖至极,有好几次都想逃出去,从此不再回头,但是,他一直都忍着(我也早都发现,这家伙比我年轻的时候,胆子要大得多。我年轻的时候,在同龄人中,胆子绝对可以说是最大的,但比起现在的温宝裕来,那也实在不能算是大)。在胜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忽然就变得高兴起来,竟将刚才的恐怖一扫而光。
  那时候,温宝裕不仅仅是高兴,而且还异常的激动,一激动之后,竟不知该说什么。
  又过了片刻之后,胜姑便对他说:“明天日出之前,你到这里来找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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