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一笑:“你不是想告诉我,打算用西洋拳把地底密室的所有东西,一拳又一拳打个稀巴烂吧?”
  小高怒道:“总比呆在上面做缩头乌龟好一百倍。”
  我比他更是恚怒:“冲动的不一定是英雄,冷静的也不能视作缩头乌龟,你做人若到达了不分青红皂白的阶段,只怕连九叔的一世英名,也会给你拖垮最少一半!”
  小高怔住了。
  我的说话,也许过份夸张,但却也不是全然没有论据的。
  目前的情况,我们可说是三位一体,九叔已躺在石床上,就算不致于“生死未卜”,但最少也是遇上了极大的麻烦,要是我和小高还有什么闪失,对九叔的挫折,必然是更深更远。
  如此一来,他老人家的英名,就真的很有可能在这一役付诸流水。
  总算小高在最后关头,还可以保持着最起码的冷静。
  他不再行动,只是呆楞楞地盯着我。
  我深深的吸一口气,转过脸问搜集者:“九叔的情形,算不算严重?”
  若以我的常识判断,情况恐怕是糟糕之极。
  七孔流血,绝对不是小事!
  但搜集者却道:“才只是第一次付出代价,就算他想死也死不了。”
  我道:“你曾经有多少次遭遇到这样的情况?”
  搜集者道:“不下十次!”
  我道:“这算是受伤?还是中毒?”
  搜集者道:“一定与中毒无关,但若说是受伤,却也不太贴切……正确一点来形容,还是那一句字眼最适合。”
  “什么字眼?”
  “条件交换!”
  “交换?交换些什么?跟谁交换?”
  “交换些什么,得视乎当时的情势,例如有一次,我只是想放过一只金丝猴,结果,金丝猴从昏死中复活,但我仍然逃不脱七孔流血的命运!”
  我神情震骇:“生命之坛既可以操控人的生死,也可以操控一只猴子,以至是天下间任何生物的性命?”
  搜集者点点头:“事实确然如此。”
  我道:“为什么会对付一只金丝猴?”
  搜集者道:“那一次,距离现在已十二年,也是我最初接掌生命之坛的时候。所以,那一次的行动,大可以说是一个实验。”
  我“哼”一声:“好一个条件交换,但你是在跟谁交换?是神?是人?还是个鬼?”
  搜集者摇摇头,道:“不是神,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世间上最伟大的一本经书。”
  世间上最伟大的经书?到底是何所指?
  站在不同立场的人士,其心目中最伟大的经书,也自是各有不同。
  以基督教徒来说,那是圣经。
  以佛教徒来说,是各种各样的佛经。
  若是回教徒,便是古兰经。
  还有,对马迷而言,世上最伟大的经书,自然便是马经无疑。
  基于上述缘故,单凭“世上最伟大的经书”这句说话,根本没法子可以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索性直接一点追问:“是哪一本经书?”
  搜集者说:“它的名字,就叫‘生命与灵魂’。”
  生命与灵魂?那是怎么样的一本经书?单凭书名,虽然可以作出无数联想,但真相如何,还是不容易了解。
  但最少,我们已经知道,在生命之坛这个所在地,有这样的一本经书存在。
  而且,它具有神秘诡异的力量,足以令人类、或者是其他类型的生命体,受到可怕的袭击、或者是极其严重的影响。
  甚至连方维梦的昏迷,也很可能就是这本经书在作怪。
  一想及方维梦的情况,我不是不着急的。但有时候,许多事情着急也急不来。
  小高走到九叔面前,极尽关心之状。
  我相信这并不是“作状”。
  小高对岳丈的安危,实实在在十分关切。
  九叔一直神智清醒,但神智再清醒的人看见他现在这副模样,也会慌了手脚,心乱如麻。
  只听见九叔忽然开口,对小高说道:“天神说得对,这是条件交换,彼此心甘情愿,很公道!”
  小高道:“你交换了些什么回来?”
  司徒九笑了笑:“在香港昏迷了的六个人,包括方小姐在内,如今都已齐齐清醒过来!”
  我一听之下,首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
  虽然事实是否如此,尚未得到百分之百的证实,但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真的!维梦总算渡过了这一劫!”
  小高皱着眉,道:“并不是只有天神才可以在生命之坛内作法,起死回生吗?”
  司徒九道:“本来的确是这样的,但上一代的天神,早已死了,就连现在看来还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天神’,他的生命也是暂时借用,最多只能再支撑半天左右。”
  小高吃惊地望着搜集者:“你听见了没有?”
  搜集者道:“何必听说?我是个没有脉搏没有心跳的走肉行尸,能够维持到这一分这一秒,早已心满意足。”
  小高呻吟起来:“这算是什么玩意?”
  搜集者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玩意,玩得高明的生命,多采多姿,玩得窝囊的生命,乌烟瘴气。”
  小高大惑不解:“你不是要透过生命的操纵,大大刮一笔财富吗?”
  搜集者摇摇头:“财富,对我这种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不重视权势,也不希罕黄金白银,珍珠玛瑙,我只是一个命中注定要掌管生命之坛的天神。”
  小高恍然大悟:“真正要刮一大笔的人,只是红鹤上校苏拉!”
  搜集者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他和司徒九一样,同样都是天神使者,但他很需要金钱,所以一有机会,就绝不放过!”
  小高道:“苏拉趁火打劫,算不算是违背了生命之坛的规矩?”
  搜集者道:“在生命之坛,并没有太多太苛严的规矩,苏拉可以这样做,司徒九也同样可以这样做。”
  小高陡地怪叫起来:“他永不会乘人之危,苏拉是个贼,但他不是,从来都不是!”
  岂料司徒九却摇头不迭,道:“贤女婿,你弄错了,谁说你的岳丈不是个贼?”
  小高一愕,完全不明所以。
  司徒九已然接道:“别的不说,就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而言,在大阪,我联同北海道最神出鬼没的‘雪岭神偷’服部英二,悄悄潜入大阪并上宽次的卧室,把那块绿幽灵水晶成功盗取出来,这还不算是个贼吗?还有,那十二个名女人的高跟鞋,最少有一大半都是偷偷骗骗才能弄上手的,这又是贼的行径……”
  小高摇头:“这是为势所逼,作不得数!”
  司徒九叹了一口气:“这是太幼稚、太不成熟的想法,世间上大多数的窃贼,都是为势所逼出来的,要是全都作不得数,恐怕最少有八成监狱,大可改作游乐场的用途。”
  就在这时候,我冷冷一笑,道:“另一位天神使者终于赶到了。”没有脉搏,没有心跳的天神在此。
  七孔流血,但仍然谈笑自若的亚洲天神使者司徒九继续躺卧石床上。
  还有,南美洲的天神使者苏拉,也终于出现。
  和他一起抵达的,除了米雪儿之外,就只有肯基亚。
  至于其余的人,究竟是跑掉还是统统死掉,只有苏拉才最清楚。
  他一看见我们,便已咬牙切齿地冷笑:“还以为是什么大英雄、大侠士,原来都是鬼鬼祟祟的东西。”
  司徒九也嘿嘿一笑:“我们特别早赶到,就是想先发制人,如此简单的兵法,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糊涂?”
  苏拉望了他一眼,冷笑道:“是不是中了沼气剧毒,导致血流披面了?”
  他这样一说,无疑是暴露了他对生命之坛的“无知”。
  司徒九也不作解释,只是道:“风烛残年的老人,是死是活,从来没放在心上,倒是你处心积虑的发财大计,恐怕已在今天早上泡了汤。”
  苏拉脸色一变:“天神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兑现!”
  他眼神十分凶厉,甚至直盯着搜集者,神态咄咄逼人,看来很不好相与。
  搜集者却不为所动。
  他的反应,似乎越来越是迟钝了。
  苏拉忽然向我逼近过来,叫道:“五亿美金,什么时候送过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便是五亿腿毛,也不易筹措,说到五亿美金,你若有手段,大可以向全球十大首富轮流索取,要是统统大功合成,五十亿也到手了,又何必和我这种小人物开玩笑!”
  苏拉怒形于色:“谁有时间陪你开玩笑?凭你和温守邦的关系,三几亿美金算得上什么?”
  我冷冷一笑:“姓温的就算富甲全球,也和我扯不上半点关系,最可惜的,是他和我一样,对同性恋这种玩意绝无兴趣,否则,也许有机会可以把关系拉近一大步。”
  一肚子气憋得太久了,故意编织一番废话泄泄闷气也是好的。
  苏拉面目狰狞:“那六个男男女女的性命,你不要了?”
  我好整以暇:“那是他们自己的性命,我要来作甚?”
  苏拉无处下手,竟然一手抓住搜集者的衣襟,喝道:“你答应我的事,决不可以说说便算!”
  搜集者没有反应,动也不动。
  苏拉更怒:“不管你是人是神是鬼,别在我面前装死,我最讨厌这一套!”
  说着,伸手一推。
  一推之下,搜集者全身硬挺挺地仰面倒下。
  他死了。
  其实,他在三天之前已经死了,只是苏拉不知道。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苏拉还不肯相信,搜集者已变成了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        ※         ※
  事情的变化,匪夷所思。
  核心人物的“天神”,灵魂与生命的搜集者,竟然说死便死,而且还是“借了三天生命”,才能有机会和我们谈了一大堆说话。
  莫不是“聊斋”的南美洲版本?
  别说是苏拉,便是我和小高也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搜集者并不是真真正正的天神。
  他就算有更高深的道行,说到底还是一个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死了是应该的。
  的确是一一该死。
  但在“该死”之余,他的死亡又是那样地怪异,并不是“死了便算”的那一种。
  苏拉用了好几种方法测试,看看搜集者是否真的死了,结果答案是肯定的。
  真是死得不能再死。
  苏拉颓然地坐在搜集者身边,显然,他迷失了方向。
  连主持大局的“天神”也上了天堂,他还可以变什么样的把戏?
  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候,司徒九从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他走到苏拉面前,用一种极低沉、极怪异的语气说:“生命之坛就在你脚底之下,要探索生命的奥秘吗?”
  苏拉瞪大了眼,好像要大发脾气。
  但司徒九那种种低沉,极怪异的声音又再响起,而且说话内容完全没有改变:“生命之坛就在你脚底之下,耍探索生命的奥秘吗?”
  我倏地心中一凛。
  小高显然不太明白,正待开口,我立时把他禁制下来,示意不可作声。
  米雪儿和肯基亚也在密切注视着,但这一男一女,既不太聪明,也不敢乱说话。
  对司徒九和我而言,那是正中下怀。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九叔正在向苏拉施展超级催眠木!
  要把红鹤上校那样的人物催眠,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是一代枭雄,具有惊人的意志力和自我控制能力,凡是这种人,最难将之催眠。
  但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精神衰落,意志松懈的时候。
  搜集者之死,正好把他推向这方面的低潮。
  苏拉是不自觉的,但九叔是何等样人,凭他那种老江湖的直觉,看人看事每每十不离八九。
  既已觑准机会,他不再犹豫,立刻施展超级催眠术,对付苏拉。
  在历史上,恐怕从来没有一个七孔流血的人,还可以向另一个人施展催眠术。
  但九叔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胆敢这样做,也有能力这样做,而且,最后他居然成功了。
  ——生命之坛就在你底之下,要探索生命的奥秘吗?
  九叔把这两句话,重复再重复,就像是钻子般一直钻入苏拉的脑海。
  苏拉无法抗拒。
  他是一代枭雄,但九叔又如何?
  一经较量,九叔毕竟还是一块老姜。姜越老越辣,此理放诸天下而皆准。
         ※        ※         ※
  苏拉进入了生命之坛。
  直至这一刻为止,那是一个怎样的神秘领域,对我来说仍然是个哑谜。
  肯基亚不敢吭一声。
  米雪儿却老是瞄着小高,仿佛这小高迟早也会跟她上床!
  小高则仔细地为岳丈的脸抹血。
  七孔流血,最可怖的是一双眼。
  连一只眼都在淌血,又有什么地方可以不让体内的鲜血流出来?
  真是想想也会为之魂飞魄散。
  幸而他终于渐渐止了血,情况才乐观起来。
  我悄悄问九叔:“红鹤此行,是凶是吉?”
  司徒九的回答,模棱两可:“是吉不是凶,是凶不是吉。”究竟是吉是凶,答了等于没有答。
  只好静观其变。
  老实说,我不敢乐观。
  连司徒九那样的老江湖,尚且完完整整一个人走进去,结果却七孔流血走出来,苏拉在被催眠之下深入险境,会有怎样的遭遇,实在难以想像。
  很奇怪,米雪儿和肯基亚虽然初时不晓得司徒九在搞什么把戏,但到后来,他俩是一定知道九叔正在向苏拉施展催眠术,然而,这两人几乎是毫无反应,似乎无论苏拉遇上怎样的凶险,他们也是无动于衷的。
  肯基亚的心态怎样,我一时间还摸不清楚,但米雪儿一看见小高便迷迷痴痴,却是谁也看得出来的。
  小高艳福不浅,我自叹不如。
  苏拉进入生命之坛,过了很久还没有出来。
  小高又忍不住了,对我说“要不要进去瞧瞧?”
  我还没有回答,米雪儿已急急趋前,牢牢地抓住小高的手臂“不!千万不要冒这个险!”
  她是认真的,甚至是极度紧张。
  她早已知道,进入生命之坛,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但苏拉给九叔用超级催眠术哄了进去,她却连眼睫毛也没眨动一下。
  她的心态如何,可想而知。
  苏拉目前当然全不知情,要是他有机会看清楚这一幕,恐怕米雪儿大有机会吃一颗子弹。
  小高给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牢牢抓住不放,偏偏岳丈大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不禁神情大窘,急急挣脱。
  我哈哈一笑,小高的脸更是涨红得有如喝了两瓶白兰地。
  也就在此际,生命之坛的入口处,不知如何,竟然冒出了阵阵碧绿色的烟雾。
  在碧绿色烟雾之后,又是另一种颜色妖异的彩色烟雾向外四溢。
  苏拉没有出来。
  我不会为了他的安危而担心。
  他是毒犯,是个犯罪集团的首脑,每年因为他所犯罪孽而无辜在死的人,不计其数。
  正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我又怎会担心这种人的死活?
  妖异的彩雾,有如变幻多端的迷幻世界,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但也就在此际,奇景倏生。
  一个人……但分明又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全身赤裸地,自生命之坛走了出来。
  虽然彩雾迷离,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人的脸。
  可是,这是一张人脸吗?
  不!看来不像是人,就算是人,也只有左半边是人,但另外右半边,却完完全全是另一种生物。
  那是什么?
  我怔呆住,小高在呻吟,肯基亚更是差点没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只有两人例外,一个是司徒九,另一个是米雪儿。
  司徒九曾经进入过生命之坛,他显然曾经见过这“人”,甚至曾经和这“人”打过交道,自然不会惊诧。
  但最精采的却是米雪儿。
  虽然小高已摆脱她的“美人锁”,但她仍痴痴迷迷地盯着他,别说是从地下密室里走出一个全裸的“人”,便是天打雷劈再加九级大地震,也不会令她的视线,从小高的脸上有所转移。
  “不打不相识”的道理,我是比谁都更清楚更明白更能深切体会的,但像米雪儿“相识”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生平仅见。
  只见这“人”脚步灵巧,不旋踵已来到了我和九叔面前。
  由于距离更接近,这“人”的脸,更是清晰。
  我并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但当这张脸更逼近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不免有着心惊肉跳的感觉。
  要是他整张脸都不是人的脸,无论是以任何形态出现,也决不致令我如此震骇。
  纵使这人的脸,是一张猫脸。
  但他不是。
  他左边的,是人脸。
  只有他的右半边,是猫的脸。
  单以脸庞的形态,他是半人半猫,但自颈项以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部位,全都是人!
  一个男人!
  我忍不主叫喊起来:“你是谁?”
  我的一生,会有多少次机会如此这般地质问另一个人?
  但无论以前曾经有过多少次这种经验,都一定比不上这一次的质问,来得更诡异,更神秘莫测。
  我要问的,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名字。
  这张拥有半人半猫脸孔的“人”,向我咧嘴一笑。
  这一笑,更是奇特无伦,平生未见。
  一张脸,左人右猫,已是怪诞至难以想像。
  而这一笑,既不是人类的笑,也不是猫科动物的“笑”。(基本上,任何猫科动物并不具备‘笑’的本能。)
  那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别说在当时,便是直至执文记录为文这一刻,我还是没法子可以清楚地加以“理解”。
  这种全然不可以常理解释的古怪现象,根本就是无理可喻。
  既是无理可喻,也就无从理解。
  这并非推卸责任,只是能力仅此而已,抱歉抱歉。
  我不明白,他向我这一笑的意思。
  但他接下来的举止,更是怪异莫名。
  他那右半边属于“猫科动物”的脸,凑了过来。
  由于在这个角度下,我只能看见他的右半边脸,在感觉上,反而是正常得多,因为这时候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张猫脸。
  当然,在猫脸以下,竟是人类赤裸裸的身躯,无论如何仍然是一桩怪事,但总比左人右猫的形态,来得比较“自然”一些。
  但他把右半边脸凑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猫科动物的体毛,倒不难看,而且斑纹漂亮,大有可观。
  他不但把猫脸凑过来,还伸手在这半边脸上一指。
  他的脸……右半边的猫脸,难道有什么样的秘密?
  我心中疑惑重重,终于伸出了双手,在他右半边的脸上“大事搜索”。
  “拨草寻蛇”这句说话,我是听得多了,但在半边猫脸上努力找寻,又可以找到些什么?
  当然不可能会是一条蛇,充极量只能找到猫虱之类的微细生物。
  一想起“猫虱”这个字眼,我心中不禁为之怦然跳动!
  猫虱!对了!在猫的身体上,除了猫虱之外,又还能找到些什么?正如在雌鲤鱼体内,永远只可以找到大量的鲤鱼卵,但决不可能找到美丽的蝴蝶的道理一样。
  对了,是猫虱,一定是猫虱!
  为了要找寻这怪人(猫)脸上的猫虱,我几乎是在尖叫声中不断努力的。
  常以为捉虱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猴子与猴子之间,想不到这一次,我居然会为另一个“人”在他的“猫脸”上搜索跳虱的综影。
  曾经见过一些流浪猫,它们身上的虱子,就像是“猪肠粉上的芝麻”,又多又肥大,瞧得连自己的头皮也在发麻。
  但这半边猫脸,似乎十分干净,哪里有什么猫虱的影子?
  就在我几乎打算放弃之际,我终于看见了它。
  那是一只看来和普通猫虱不相上下的虱子。
  但我很快就可以作出判断,我肯定这并不是普通的猫虱,而是曾经放在水晶盒内的那一种“波朗亚拿猫”的猫虱!
  我呆住了,完全呆住。
  我呆楞楞地看着这半边怪异顶透的猫脸。
  我看着猫的眼睛,猫的眼睛也在看着我,我们就是这样怪异莫名地互相对视着,既不含敌意,但也不像是正在建立友情。
  在此之前,我早已听说过波朗亚拿猫的大名,而且也曾作出过某种程度上的幻想。
  我幻想着这种猫,可能比一般的家猫巨大,甚至可以和“吊睛白额大虫”相比。
  但也有可能,这种猫特别细小,细小得几乎“掌上可跳”。
  更曾幻想过,波朗亚拿猫甚至不是一种真真正正的猫,而是一种以崭新科技制造出来的机械猫。
  至于在机械猫身上的猫虱,靠什么食物(血液)来维持猫虱的生命,又是另一个课题。
  洛会长的幻想力,想来也不是不够丰富的。
  可是,无论我怎样幻想,就算再幻想三十年,还是想不出波朗亚拿猫,竟然会是这样的一回事。
  我怔呆了很久,才道:“你就是猫神?”
  波朗亚拿猫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还不能算是。”
  言下之意,分别是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成为猫神。
  他原来是怎样的模样?
  他这副半人半猫的脸孔,是不是由猫演变过来,又抑或是由人变成这副模样?
  但他既然是波朗亚拿猫,而又在经历着某种匪夷所思的变化,那么,应该是由猫变成人的机会,远比由人变成猫的机会大得多。
  但无论是由猫变人,还是由人变猫,整件事情的怪异,仍然远远超乎人类想像能力范围之外。
  我看着他,脑中几乎变成一片空白。
  司徒九却在这时候说道:“天神与猫神数百年来的斗争,今天应该算是告一个段落吧!”
  我陡地心神一凛。
  “九叔,你早就知道猫神的存在?”
  司徒九淡淡地一笑,道:“你是和温守邦一起到秘鲁来的,对不?”
  我直认不讳:“是又怎样?”
  司徒九道:“温守邦本年度最大的麻烦,就是他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只猫,你和他在一起,对猫神与波朗亚拿猫的事,应该不会完全陌生。”
  我道:“分明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变成一只猫?”
  司徒九道:“那是因为猫神看上了他,就正如搜集者看中了我,指定要我成为天神使者的道理一样。”
  我道:“把一个人变成猫,对猫神有什么好处?”
  司徒九摇摇头:“你这种思想,未免过于狭隘,在许多事情上,做某一件事,并不一定为了自己得到什么好处。世间上既有伟大的民族英雄,也就有伟大的猫神,以至是其他伟大的生物体。”
  我的脸不禁微微发热。
  他的说话,一针见血,我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徒九道:“这里的事,应算是圆满解决,地下密室的生命之坛,再也不能遗祸人世了。”
  小高又忍不住叫了起来:“要是我们必须离开此地,我很想到生命之坛走一遭,不然的话,恐怕以后每晚都很难睡得着觉。”
  司徒九轻轻叹一口气,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去吧!”
  小高大奇:“岳丈大人,为什么这一次不阻止了?”
  司徒九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一个入弹药库的弹药,已被燃烧殆尽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小高又是一怔。
  他瞧了波朗亚拿猫一眼,道:“你在下面那个鬼地方做了什么手脚?”
  波朗亚拿猫缓缓地道:“对我来说,那是我们和搜集者的一个战场,我既已深入敌人腹地,又怎会客气?”
  言下之意,分明是已经在生命之坛内,毫不客气地大肆破坏。
  小高也同样老实不客气,牵着我的手叫道:“咱们这便安全地去采险吧!”
  “何谓之安全地探险?”我冷冷一笑。
  他鬼头鬼脑,居然在我耳边俏悄地说道:“就好比身边的女人,正处于安全期——”
  我“呸”一声,立刻在他脑门上清脆地敲了一下。
         ※        ※         ※
  安全地探险,根本就不能算是探险。
  既是探险,就一定不怎么安全。
  生命之坛,再也没有冒出各种不同颜色的烟雾,但我和小高往下面走的时候,仍然嗅到一些怪异的气味。
  那种怪异的气味,并不像是火药引发出来的,虽然并不算太刺鼻,但也不能算是“享受”。
  通往地下密室的梯级,比想像中更深、更长。
  也更曲折。
  但再长再曲折的梯级,也会走到尽头。
  梯级的尽头,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地下石室,石室内有照明装置,虽然光线不算大充足,但内里物事,还是可以一目了然。
  石室内,占据面积最大的,是一座比人还要高的金属仪器。
  仪器内有六排色泽透明的圆型管子,大概有五十公分高,直径不超过十五公分左右。
  这些透明的管子,里面有一种类似胶状物质的液体,色泽金黄,有点像是混和了黄色嗜喱糕的美酒。
  小高指着这些液体,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说不上来。
  波朗亚拿猫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背后响起。
  不管他是人是猫,其脚步之轻灵,行动之矫捷,实在罕见。
  只听见他朗声说道:“这是一种可以在千里之外,操控另一个人,或者是另一个生命体的‘生命搜集器’,你们现在看见金黄色的液体,原本没有颜色,也不是液体,而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邪恶能量。”
  我吸一口气,道:“是否透过这一座叫生命之坛的仪器,就可以把一个人的生命,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波朗亚拿猫点了点头:“理论上是的,事实上他们也已办到这一点,但这一座仪器,它的本身也有生命。”
  小高骇然道:“有生命的仪器?”
  波朗亚拿猫道:“仪器的本身,当然只是仪器,但设计者却在这仪器的电脑程式上,贯注了大量人性化的资料,一旦有人类和它接触,它就会因应人类的种种言语、行为,而作出不同的反应。”
  小高道:“例如呢?”
  波朗亚拿猫道:“搜索者在操控生命之坛的时候,生命之坛也同样反过来对搜索者有所需索,例如七孔流血,就是生命之坛对搜索者的一种伤害。”
  既是伤害,也是一种代价。
  我道:“从此看来,设计这一座仪器的人,早已对使用者定下了一定程度的限制,避免滥用。”
  波朗亚拿猫道:“如今想来,确是如此!”
  小高不住的在点头,道:“要是毫无限制有求必应,不断可以肆无忌惮使用这座仪器,那将会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场浩劫。”
  我完全同意小高的见解。
  我接着道:“但搜集者的本身,并不能算是贪得无厌之徒,若以九叔和他交手以来计算,他获得最大的好处,应该是那一块属于绿幽灵的水晶。”
  波朗亚拿猫摇摇头:“严格来说,也不是搜集者自己本身得到什么好处,而是这座仪器的运行,到了某一段时间,必须倚靠水晶的振动力。”
  小高一怔:“水晶的振动力?”
  对于水晶,我倒不算是百分百的门外汉。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半宾石的经营者,对于水晶这种神秘的古老石头,有极深刻的研究。
  他告诉我:“水晶具有高层面的振动频率,能够帮助人类医治疾病,更能储存大量繁杂精细的资料,它更具有灵性的活动能量,根据无数实验结果显示,水晶可以记忆输入的讯息,然后又能化作无限倍的扩大,发射出外。
  “一块普通的白水晶,也要经过大自然二亿年的磨炼,才能进化到完美境界。
  “研究水晶,也就等如研究地球上最尖端、最不可思议的能量学,它不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运程,健康状况,甚至可以改变一座具有灵性的仪器。”
  当时,我对他最后这一句说话,并不十分理解。
  想不到在这秘鲁之旅,终于领悟到这个朋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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