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具有阻吓作用,对苏拉而言,如何运用一柄装满子弹的军用手枪,就像是诗人墨客手里的笔,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挥洒自如。
  小高的西洋拳再厉害,也万万比不上一颗子弹。
  但当他已完全收回所有招数之际,米雪儿还是意犹未尽地,在他胸腹间踢了一脚。
  小高怒瞪了她一眼:“不君子行为!”
  她居然娇笑着,半点也不像是刚刚打了一场架:“我本来就是个女子,而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苏拉也和米雪儿一样,身穿迷彩军服,但若论军人形态之威猛,米雪儿自是无法跟红鹤上校相比。
  苏拉缓缓地走了过来,目注着小高:“阁下就是司徒九先生的女婿?”
  小高冷冷道:“总不会像是他的女儿吧?”
  苏拉干笑着,视线倏然地落在我的脸上:“想不到肯基亚连洛会长也一并邀请过来,本人深感荣幸。”
  我心中一凛。
  虽然在这一刻之前,我和苏拉从没见过面,但才第一次四目相投,却已有着似曾相识的感受。
  苏拉并不鬼鬼祟祟,我也落得大方一点,趋步上前:“苏拉上校,幸会了。”
  苏拉呵呵一笑,和我握了握了。
  握手既是社交礼仪,也可以是先礼后兵的一种姿态。
  我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司徒九先生的。”
  苏拉目注着我:“老司徒曾经向我提及阁下,他说你做事,总有点与众不同的办法。”
  我耸肩一笑:“与众不同的办法,不一定就是好办法,世上有数之不尽的馊主意,都很特别,新鲜、看来不落俗套。”
  苏拉“唔”的一声:“两位长途跋涉到此,也许早已饥肠辘辘,我已为大家准备了丰富的食物,就请移步到大本营尝尝吧。”
  我心中冷冷一笑。
  这里没有价值昂贵的堡垒,却有丰富食物的大本营,到底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尚侍仔细观察。
  既来之则安之,别说前面等待着我和小高的是丰富食物,就算是一大群凶猛野兽,甚至是吸血僵尸,也已再无退避的余地。
  只好跟着敌方大队,向前迈进。
  不到几分钟,来到了一幢西班牙式的建筑物,它楼高三层,占地居然相当广阔。
  苏拉是一个庞大犯罪集团的首脑,像这种大本营,他在南美洲众多国家中究竟有多少个,恐怕只有他自己才心中有数。
  这幢建筑物的地下,是一个宽阔的客厅,我和小高甫踏入厅中。已看见在一张长长的餐桌上,果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精美的食物。
  苏拉指着其中一盆煮得香喷喷的鱼肉,说道:“这是亚玛逊河最大型的一种鱼,名为拜捷,它有三公尺长,肉厚而肥美,两位不必客气。”
  在敌人的大本营内进餐,就算食物再精致美味,胃口也不会太好。
  但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我和小高总不成站在一旁,连半点食物也不敢放入嘴里。
  那种叫拜捷的淡水鱼,果然很有点特色,而且烹调手法不俗,小高居然越吃越是胃口大开,仿佛像个专程到此玩乐的游客。
  蓦地,一个人豪迈的笑声,自建筑物的二楼传了下来。
  小高一听之下,便已精神大振,叫道:“岳丈大人!”
  是司徒九。
  司徒九就在这建筑物之内。
  他来了。
  他自梯间逐步抬级而下,非但步履稳健,更一如往昔般气度不凡,显见无论精神、状态都是上佳。
  我略为松一口气。
  最少,他老人家并未沦为阶下之囚。(这是我心底下的最坏打算。)
  但整件事情到底怎样,我和小高仍然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司徒九精神饱满,一只眼珠黑白分明,几乎看不见什么血丝红筋,可见他睡眠充足,比起我和小高犹胜多矣。
  他一身月白长杉,银髯飘扬,望之有如仙界下凡而来。
  苏拉固然是不世枭雄,但面对九叔那样的人物,却也不曾气焰嚣张,反而显得恭谨有礼。
  九叔有什么本钱在手?
  我不知道。
  但他老人家能在红鹤上校大本营中来去自如,神态自若,可见他确是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九叔看见了我,似乎远比看见自己的女婿还更愉快,也许,我的出现,本来就连他也大感意料之外。
  事实上,这是巧合。
  要是我根本没走进七年前闹得天翻地覆的酒吧,又怎遇得见小高?
  九叔向我走了过来,忽然用中国云南境内一种苗族言语,再夹杂一点点广东话问道“香港那边,是否出现了不寻常的事故?”
  他是语言学的权威,也是语言学的天才,但他曾经对我有以下的评价:“洛云年纪只及我三分之一,但单以目前阶段,他在语言学问之上,已胜我在五十岁那年的成就。”
  那种苗语,相当僻冷,词汇也极其有限,真的要学,不算困难,但在词汇缺乏之下,往往必须借助外来语言,才能组成完美的句子。
  九叔用这种语言和我沟通,别说是苏拉一系人马,便是他自己的女婿小高,也只能有听的份儿,至于我们在说些什么,他最多只能明白要借用广东话的极少部份。
  在社交场合中,公然用另一种其他人完全不懂的语言交谈,可说是不礼貌之举,但这是什么时势,什么局面,大家都应该心中有数。
  我立时回答,道:“严铁天、雷鄂山、崔六少、霍开,还有谭金荣这些江湖老大,不约而同都要找寻九叔,甚至不惜把令媛带走,务求一定要知道你老人家的下落。”
  九叔听了,完全没有感到意外,他反而点了点头,叹道:“这原本都在想像之中……还有,你的红颜知己方小姐,她怎样了?”
  我心中一凛,九叔居然提起了方维梦,可见维梦的事,他也同样心中有数。
  我据实相告,说道:“她突然昏迷,被送进了医院,目前是否已渡过危险时期,我不晓得,但严狮王却有电话告知老卫,说天下间只有九叔一人,才可把她救出生天!”
  九叔听了,依旧神色不变,既不震惊,更不否认。
  看来,严铁天的说话,的确有相当的根据,只是我猜不透个中真相而已。
  九叔拍拍我的手臂,缓缓道:“事情并不如想像中那么恶劣,但难度总是有的,既然你我有缘相会,就且看我们怎样战胜邪魔一族吧!”
  他说了大半天,还没有把事情的真相透露,我心里不是不焦虑的。
  但常言道:“热饭不能热吃。”反正我和小高已和他老人家会合,距离水落石出的时刻又还能有几远?
  而九叔和我之间的苗族语言对话,至此也暂告一个段落。
  他走到苏拉面前,缓缓地道:“上校要求的数目,我是筹措不来的,至于高天豪,他是我的女婿,但他的身家,恐怕比我还略有不如,我要他到来,其实主要目的,还是在于洛会长。”
  我和小高不期然地互望一眼,心中都在这样想:“这是买卖?还是勒索?”
  假设这是一桩勒索,苏拉所恃的又是什么?难道司徒九本身,便是这椿勒索案的肉参?
  表面看来,似乎真的如此,但只要再仔细思考,又会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
  我总是觉得,在香港所发生的变故,才是问题症结所在,否则,九叔也不会一开始便关注香港那边的情况。
  更令我惴惴不安的,是九叔连方维梦昏迷的事,也了如指掌。
  究竟在南美洲和香港两地之间所发生的事故,彼此间有什么关连,我是必须搞清楚的。
  只听见苏拉干笑一声,然后说道:“那五位老江湖,全都财雄势大,我实在不明白,司徒先生何以不向他们伸手要钱?”
  司徒九摇摇头,沉声道:“伸手要钱的,是上校不是我。再说,这五位老江湖,虽然大有来头,但东方江湖人的江湖事,尊驾恐怕不会太了解,他们虽然在毕生之中,敛财无数,但也是花费庞大,表面风光,并不等于在银行里的存款数目,同样正成比例地骄人。”
  苏拉冷冷一笑:“其余四人,也还罢了,那个姓严的老家伙,业务范围遍及东南亚,三几亿美金,又算得上什么一回事?”
  司徒九“哼”一声:“严铁天不错实力雄厚,三个宝贝儿子也可算是商界奇才,但亚洲金融风暴一役,严氏集团单是在印尼投资的损失,就足以令整个集团陷于濒临崩溃边缘,别说是三几亿美金,便是三几百万日元,也不一定可以立刻措筹出来!”
  商场杀戮现实而残酷,单看表面风光,又怎体会到内里的沉重与伤痛?
  苏拉倏地盯了我一眼:“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邀请洛会长一起参与这个计划?”
  此言一出,我说不出的愕然。
  只等九叔说一句话。
  我希望九叔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并不是存心把我也一并拖下水。
  岂料九叔居然说道:“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两句话,使我和小高的脸都同时变了颜色。
  我自己的脸色变成怎样,这里没有镜子,我瞧不见,但小高的脸简直已变成了猪肝色,那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
  我为人冲动,小高比我更冲动。
  他倏地冲前,怒形于色叫道:“方小姐的昏迷,是你出的主意?”
  他瞪大眼睛,直视司徒九。
  我敢肯定,在这一瞬之前,小高一定从来未曾如此厉言疾色地面对过司徒九。
  司徒九在随和的时候十分随和,但在威严的时候也同样威严十足,谁敢冒犯?
  但此刻的司徒九既不随和,也不威严,他只是木无表情地说:“不错,因为我要把洛会长拖下水,共存亡。”
  我陡地感到背脊上冒出阵阵寒意。
  也不单只是拖下水了,还要陪他老人家一起共存亡!
  以我的性格,只要九叔一句说话掷过来,便是水里去火里去,也不必皱眉考虑。
  但他却还是连方维梦也利用上!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没有信心的?他老人家可知道,他此举并不是吓怕了我这个人,而是伤透了我的心?
  人心难测,太可怕了。
  但同样地,我这样地推算九叔的心思,是否也是对他老人家没有信心?
  不!司徒九并不是个小人。
  他是本世纪东方社会的一代奇侠,其人之高风亮节,早已屡经考验,又岂会在这时候一反常态,变作鄙劣小人?
  事必有因。
  在真相未明之前,实在不宜妄加判断。
  一想通这层关节,再不介怀,更朗声一笑,对司徒九说道:“能够有机会跟九叔好好学习,那是晚辈几生修来的福气,妙!妙!真是妙妙妙!”
  小高不禁呆住,半晌又破口大骂:“疯子!都是他妈的疯子!”
  司徒九也不理会这个女婿,只是对苏拉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
  又要出发到什么地方去?这里不是苏拉的大本营吗?
  只听见苏拉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怪异的音响,但却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充其量只是觉得他有点紧张。
  我心中一凛。
  连红鹤上校也有点紧张,可见司徒九所说此行的目的地,绝不寻常。
  莫非这目的地,根本并不同于苏拉势力范围之内?
  过了半分钟,苏拉才道:“要谒见天神,必须在天色入黑之前赶到生命之坛,今天是来不及的了,只好明晨一早出发。”
  我又是心中一凛。
  怎么事情的进展,又搞了“谒见天神”这一章?
  我本已摆脱了温守邦与雅莲达,不然的话,此刻的我,也正在前往“谒见猫神”的途中。
  但命运的安排,却还是令人啼笑皆非。
  避开了一个“猫神”,又得去谒见另一个“天神”,莫非在这尘世间,果真满天神佛?
  温守邦那边的“猫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没有机会搞清楚,司徒九、红鹤上校这一边又弄出了一个“天神”,要是长此以往搞下去,将来大有资格成为“神学家”一名,亦未可料。
  在这亚玛逊河热带丛林地区,并不容易打发时间,但只要动动脑筋,往往也可以找到一些饶富趣味的玩意。
  亚玛逊热带森林区,有数之不尽种类的昆虫、蝴蝶、植物。
  只要细心观察,努力发掘,许多稀有品种都会呈现在眼前。
  但在发掘的时候,也必须小心种种陷阱,这里的毒蚊、毒蛇,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拉也没有特别派人监视我和小高,基本上,我们大可以自由活动。
  但我却没有什么机会再与九叔谈话。
  因为九叔居然和苏拉、肯基亚一干人等,狩猎去了。
  大本营内,只有米雪儿在听音乐,看杂志。
  小高陪着我东逛逛,西跑跑,越来越不耐烦,但我告诉他:“我比你更烦躁,但在这时候,必须忍耐,忍耐再忍耐。”
  小高悻悻然道:“外父越来越不像话了,算不算是越老越糊涂?”
  我向他作出这样的分析:“世间上越老越糊涂的,的确大有人在,但九叔却恰好相反,他是越老越精明,也是越老越辣。”
  小高道:“红鹤上校是个大罪犯,他却把对方当作者朋友,居然一起兴致勃勃打猎去了,你说气不气人?”
  我淡淡一笑:“反正九叔并不打算跟大罪犯开战,在这多余出来的一天,齐齐出外狩猎,又有什么不对?”
  小高虽然绝不认同我的讲法,但一时间却也无从反驳,只得冷笑复冷笑,独自回那“大本营”去。
  在“大本营”客厅内,只有米雪儿一人。
  小高一看见她,有如遇见了毒蛇猛兽,远远避开,我遥遥望见。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黄昏时分,狩猎的人回来了。
  猎物也不见得怎么丰富,可见这一干人等,根本志不在此。
  苏拉和司徒九越来越像一对老朋友,不但谈笑风生,也互相敬酒,老友之至。
  莫不是九叔想灌醉红鹤上校吗?仔细分析,暗中观察,却又不像。
  形势扑朔迷离,渐渐连是敌是友也分不清楚,竟似是参加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旅行团。
  是夜一宿无话。
  翌晨,天色甫亮,大队人马已整装待发。
  我们要出发了,但目的地在什么地方,我和小高都懵然不知,只好尾随队伍,见一步走一步。
  从队伍前进的方向估计,我们正在向亚玛逊热带森林区探处继续深入探险。
  有句说话,叫“前路茫茫”,但我们此刻的处境,根本就是前面没有路,但却硬要开出一条路继续向前推进。
  上午九点半,因为挥刀开路,惊动了一条巨蟒。
  苏拉的一个手下,给巨蟒卷缠住,谁也没法子把他救出生天。
  十点三十八分,又有一人惨遭毒蛇咬了一口,其毒性之猛烈,令人震惊。
  苏拉大不耐烦,一枪把伤者的头颅轰爆。
  小高看得眉头紧皱,米雪儿却盯住他娇笑起来。
  这是艰险的旅程,几乎每踏出一步,都得事先与死神拼搏。
  途程中,表现最佳的,竟是高龄的司徒九。
  他罕见地换上了旅行装束,不再像平时般长衫单身,可见这老人家也善于灵活变通,并非一座冥顽不灵的古老石山。
  到了下午,正在休息吃点干粮之际,天色骤变,竟是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而来。
  每个人都淋湿了一身,唯独九叔早已准备雨衣,安然无恙。
  我和小高准备不足,那是情有可原的,但苏拉一行十余人,竟没有任何人带备雨具,实在荒谬。
  狂风暴雨持续了四十五分钟,终于雨过天青。
  然而,雨后森林,要向前继续推进,也就更加困难重重。
  米雪儿最妙不过,她忽然对小高说:“我们不要再比武啦,你很漂亮。”
  小高呆住。
  这句话,骤然听来似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又似是前后大有呼应,如何心领神会,不妨稍动脑筋。
  当小高还在一株巨树下呆楞楞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米雪儿已闪电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几乎立刻像是中了一刀般,急急向后倒退。
  但他背后有人。
  那人是我。
  我暗暗好笑,又再一记“顺水推舟”,把他推回到米雪儿身边。
  小高临危不乱,急急向她自报身份:“我是有妇之夫,内子更身怀六甲。”
  米雪儿笑得更是妩媚:“这样的男人,我更喜欢。”
  又是一个飞吻,虽然只是“隔山打牛”,媚态更是销魂蚀骨。
  小高倒也真可恶,居然把我推前,叫道:“这男人比我出色三百倍……对了,他也有老婆,老婆也同样有了身孕!”
  为求自保,不借把老友形象来一个“大变身”推销出去,高天豪啊高天豪,我今天总算是大开眼界了!
         ※        ※         ※
  回头已无路,眼前只见林木参天,有如置身在世界上最大迷宫之中。
  要怎样才能抵达“目的地”,只有依赖红鹤上校。
  一直以来,苏拉都是指南针、地图在手,每走前十步八步,都捧着这两件宝贝左右视察。唯恐迷失了方向。
  岂料到了下午,他依赖的宝贝,既不是指南针,也不是给雨水浸得溶溶烂烂的地图,而是越来越精力旺盛的司徒九。
  好一个司徒九,他手里既没有指南针,也没有什么地图,但在这深山大野岭中,竟是指挥若定,俨然以识途老马身份自居。
  看情况,他也不像是打肿脸皮充胖子,而是的确胸有成竹,嘴里虽然没说多余废话,但神情却充满自信。
  日影渐向西斜。
  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狂风暴雨的影响,把队伍行程速度拖慢,我们能否在入黑之前赶到目的地“谒见天神”,当在未知之数。
  红鹤上校苏拉终于忍耐不住,问司徒九:“我们可以在今晚之前赶到生命之坛吗?”
  司徒九冷冷一笑:“要是我独自一人出发,决计不成问题。”
  言下之意,人人明白。
  苏拉沉着脸,道:“既然如此,只好找个地方,扎起帐篷渡过一晚。”
  没有人异议。
  不久,我们就找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山丘,虽在暴雨过后,这里并没有什么积水,在此地扎营,颇为适合。
  我和小高获得分派一个帐篷。
  接过帐篷,不禁又再骂:“都是莫名其妙的混蛋,连帐篷也准备了七八个,偏偏下起雨来谁也没带雨具,你说这伙贼党是不是由白痴组成的?”
  小高笑笑:“他们是南美洲白痴,我和你是亚洲白痴,白痴遇上白痴,你说有多白痴便有多白痴!”
  我冷哼一声:“你是天才儿童,可惜这里不作只搞什么急口令比赛!”
  晚上,生了个火,十几人围成一个大圈圈,喝酒唱歌跳舞。
  唯一的乐器,是九叔的一枚口琴。
  从没听过九叔吹奏口琴,令晚有缘见识,一听之下,竟是高手造诣,绝非等闲之辈可比。
  虽在丛林地带,十余人齐齐放开怀抱玩在一起,也可算是苦中作乐。
  米雪儿对小高是越来越“上心”了。
  借着热闹气氛,三几分酒意,她直接地拖着小高的手,要和他一起载歌载舞。
  她全身跃动,魅力十足,小高如何抗拒?
  吹奏口琴的是岳丈大人,背后虎视眈眈的是红鹤上校,又有我这个随时都可以在婉婉面前告他一状的生死之交……
  这一场火辣辣的舞蹈,究竟杀死小高身上多少个细胞?
  恐怕无法估计。
  好不容易,曲终人散。
  各自各回到帐营,我问小高:“我和她调换帐篷,叫她过来陪你怎样?”
  小高抡起拳头,两眼睁得比荔枝还要大三倍:“你找死!”
  我嘻嘻一笑,也不晓得在这等形势之下,何以还能如此愉快地笑将起来?
  凌晨三点左右,小高早已睡得又香又甜,但我心绪不宁,睡了又醒,醒了再睡,从没有真真正正进入梦乡。
  信拂心中有着某种预感,知道今晚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其实,忽然置身在这等蛮荒地带度宿一宵,已是说不出的特别,但在特别之余,另有更特别的事发生,也不是什么奇事。
  果然,到了凌晨三点半,帐蓬外有人轻轻拍动。
  我眉头一皱,莫不是米雪儿真的打算把我调换出去,要陪着小高度过剩余的下半晚?
  那可不对劲!
  小高是有妇之夫,而且快将为人父,米雪儿对他卖弄南美洲女性风情,我从旁推波助澜,只不过是贪玩而已,要是真的促成一段风流孽帐,那可大大不妙。
  别的不说,就在这咫尺附近,小高的岳丈大人可不是个瞎子,一旦丑闻外泄,我和小高就算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鼻梁、眼睛、牙齿的完完整整。
  想不到米雪儿真的杀至,好好歹歹,总得想个办法为小高的“贞节”而挡驾。
  我很快就想出了一套应对之法,但才打开帐篷,就暗骂自己是个蠢蛋!
  外面那人,又怎会是米雪儿?
  来者竟是九叔!
         ※        ※         ※
  九叔寅夜出动,灵巧如猫。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语告诉我:“快叫醒小高,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我一会意,立刻便把小高推醒。
  他朦朦胧胧,还想开口,我已一手把他的嘴巴掩住,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来。
  总算他也有一定程度的警觉性,很快就了解目前身处的环境。
  就是这样,司徒九、小高和我三人,悄悄地离开营地,在漆黑的丛林地带继续推进。
  黑夜的森林,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在这深夜之中,有多少毒蛇猛兽,正在四出猎杀弱小的生命?
  足足过了一小时,司徒九才道:“我们推进的速度,大概只及白天的五分之一,但只要避开了苏拉,他们就算立刻追赶,也不容易找到我们。”
  小高深深的吸一口气,道:“那个生命之坛,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司徒九道:“说来话长,也极神秘诡异,难以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
  我也忍耐不住,不等小高追问,已然接道:“九叔以前曾经到过生命之坛?”
  司徒九点头:“不错,而且前后总共三次之多,反而苏拉,他只是几个月前,才到过那里一次。”
  我大是奇怪,道:“但苏拉却比九叔更为主动,似乎他是主你是客……”
  九叔道:“那是因为他已成为天神使者之故。”
  “天神使者?”我呆了片刻,才接着道:“世上有太多太多天神了,这一个天神,又是属于哪一种宗教的神祗?”
  九叔摇摇头:“他并不属于任何宗教,若要贴切一点来形容,这位天神,应该是一个孤独的巫师。”
  “孤独的巫师?”我眉心一紧,“巫师和天神,本来就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名词,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九叔缓缓道:“大概是巫师的法力越来越神通广大,他要把自己的地位升级,便由一个巫师变作了‘天神’,由于没有任何人反对,天神的称谓,便逐渐确立起来。”
  我不禁有着啼笑皆非的感觉。
  但这种名称上的执拗,根本是多余的,我也不再为此而争论。
  小高却问:“天神既是一个孤独的巫师,苏拉又在怎样的情况下,成为了天神使者?”
  司徒九道:“他成为天神使者的过程,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的确曾经在天神那里,获悉一些神秘而独等的消息。”
  “例如呢?”
  “雷鄂山的妻子,将会在某月某日某时某分,突然昏迷,变成一个植物人。”
  “又例如呢?”
  “崔六少的父亲,将会在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同样地昏迷倒地,不省人事。”
  “如此推算,谭金荣、霍开以至是严铁大,他们身边的至亲,也遭遇到同一命运了?”
  司徒九慢慢地点点头:“正是这样。”
  我不禁苦笑:“维梦呢?她昏迷的时候,苏拉这位天神使者是否也早早接获神秘而独特的消息?”
  司徒九这一次却摇了摇头:“维梦的昏迷,天神并没有把消息告诉苏拉,而是告诉给我知道!”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此说来,你岂非也是天神使者吗?”
  司徒九叹了口气:“这又有何不可了?”
  我问:“苏拉是否知道,你也是天神使者之一?”
  可徒九道:“他本来不知道,直至方小姐出事之后,他才晓得,我拥有的本领,绝对不在他这位上校之下。”
  “你和苏拉,都可透过在生命之坛上的天神,操纵千千万万里外任何人的性命?”我骇然地。
  “事情并不像你想像中那么筒单,但也不能说你的推算完全错误。”
  我焦躁起来:“为什么不详细一点解说清楚?”
  司徒九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对天神的一切,也不是十分清楚,不管他原来是一个巫师,还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八年前的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这个大都市,素有‘南美巴黎’的美誉,当年,我前往该地,只想见识一下它的空气,究竟好到怎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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