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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渐露狰狞



  胡宗南官邸大厅里高朋满座,达官显贵们都以“洗耳恭听”的姿态围坐在蒋经国周围。
  蒋经国很健谈,他在描述着抗战胜利后的“建国方针”。夸夸其谈之时他心中有数:这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比画在纸上的还虚假,他虽无须对自己的话负责,将来却不免受人诅咒。虽然“话出如风”收不回来,他却在“但是”的转词之下,为自己的不负责任铺垫好了借口:
  “……但是,经历了八年抗战,已是国穷民疲,要恢复建设,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政府虽有决心,也要看客观条件决定行动,决非一朝一夕便能见成效,或者如同艰苦抗战八年这样,需要全民克服一段时期的困难,同时也需要社会各界人士齐心协力地支持,否则便不可能付诸实施。”
  李纯青抢先附和:“经国先生说得对,政府的决心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但是,共匪贼心不死,抗战刚胜利就抢地盘,抢接收日伪军缴械投降!所以匪患不除,国无宁日!”
  众人听了,都觉得李纯青这番话未免大唐突,再看蒋经国也皱起眉头。
  “关于国共两党的事,是很敏感的问题。”蒋经国很谨慎地说道,“现在苏、美两同盟国正在协调两党关系,所以此时我们都不要发表个人意见为好。”
  李纯青碰了个“软钉子”,虽颇尴尬,却还勉强巴结:“经国先生教诲,使老朽顿开茅塞!是老朽愚昧了!”
  众人见此情况,无不窃笑。
  正在此时,秦进荣挽着张倩走进大厅,徐飞虎跟在他们后面。胡宗南发现了,便招手叫:“进荣!快过来!”
  秦进荣和张倩忙走过去,在座之人都纷纷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一一应酬。来到胡宗南和蒋经国跟前,秦进荣行了军礼,张倩也施了礼。
  胡宗南很得意地对蒋经国说:“你看,军统之花和铁军之鹰珠联壁合,岂非象征西北必将兴盛吗?”
  蒋经国和秦进荣、张倩握了握手:“好!好啊!你们一个是胡先生的膀臂,一个是戴老板的高足,理应珠联壁合。你们不知道啊,委座也担心你们的分歧会影响寿山和雨农的关系,那样,对党国的事业损失就太大了!”
  张倩风趣地说:“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是越打越亲、越近哩!”
  胡宗南凑趣:“是的,他们现在已经‘相敬如宾’了!”
  李纯青不失时机地附和:“老朽早就讨过喜酒,如今馋涎欲滴了!”
  秦进荣惟恐再说下去会逼他们说出婚期的话来,那就骑虎难下了,于是忙对胡宗南说:“先生派人去请的徐飞虎先生已随部下来了。”说着转身招呼徐飞虎。
  徐飞虎走向前去,朝胡宗南拱拱手:“在下应召来到了!”
  胡宗南忙与徐飞虎握手:“岂敢!岂敢!我是特意邀请阁下的。”又向蒋经国介绍,“这位徐飞虎先生颇有‘燕赵侠士’之风,曾经向我们提供许多日、伪军的情报,对我们大反攻起了很好的作用哩。”
  蒋经国与徐飞虎握手:“徐先生乃党国有功之人,令人敬佩!”
  徐飞虎有点难于应付,只含糊地说了句:“先生过奖了!”
  胡宗南指指旁边的空位:“徐先生请坐吧。”
  徐飞虎便坐了下来。
  原来这张位子是李纯青坐的,因秦进荣和张倩到来,他起身应酬,后来徐飞虎又挤过来,他只好闪身让了让,不料胡宗南竟把位子指让给徐飞虎。他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地去找远处的坐位。
  胡宗南对秦进荣说:“我派范秀珍去请些女士来开个舞会助兴,到时候你跟张小姐表演一支探戈吧。”
  张倩笑道:“先生又要我献丑了。”
  秦进荣忙说:“部下穿着军装,大皮鞋,怎么能表演探戈呢?”
  张倩巴不得出风头,而且又是跟心上人跳,更是起劲了,所以她忙说:“我给进荣做了两套西服,他就是不肯穿。先生下个令吧!”
  胡宗南点点头:“进荣,马上坐我的车回去换西装!”
  张倩高兴极了:“我陪他回去!”
  胡宗南朝苦着脸的秦进荣挥挥手:“快去快来!”
  张倩拽了秦进荣就走。
  胡宗南对众人说:“请诸位都起身,让副官、卫士们将坐位挪到边上去,腾出一块空地来,回头好跳舞啊!”
  众人纷纷起身。尤德礼带着几个卫士进来,将坐位都靠边摆放,腾出中间空地,足可以容纳十多对舞伴。
  散开之后,邻座的人便彼此闲聊起来。
  胡宗南对蒋经国说:“这次经国兄回去,我拜托一件事……”
  蒋经国笑道:“你我还用得着客套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向军令部打了几次报告都没有回复,所以要请经国兄面呈校长恩准。”
  “到底为什么呀?”
  “我现在是战区司令长官了,我身边的侍从参谋难道不应该晋级为将升任高参吗?”
  蒋经国恍然大悟:“又是为了秦进荣!”
  “是的!”
  “老兄,我知道你很看重秦进荣,他本人也的确有才华。但是,我们军队是讲资历的呀!他在军校的同期同学如今能熬到校级的,恐怕为数不多哩。”
  胡宗南愤慨地说:“论资排辈是陋习!正因为我们讲究论资排辈,一些庸才才纷纷齐步前进,又没有能力,把部队搞得乱七八糟!”
  蒋经国见胡宗南一嚷,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便忙说:“老兄低声些……"
  胡宗南却说:“我的见解是公开的!请你回去对校长讲,实在不行,就从寿山肩上摘下一颗星来给秦进荣!”
  蒋经国听了暗想:“这个人的蛮横,完全是老头子惯坏的!”他只好说,“好吧,请老兄容徐图之。”
  胡宗南这才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蒋经国说:“你这样硬做也不是办法。就算给了他个少将,将来的发展也是有限的……”
  胡宗南抢着说:“这我也明白。当前不过为了办事方便,而且也是给他打个基础。我打算过些时保送他去美国深造。有了少将衔,深造回来也就可以当军长了。”他又解释,“虽说我也出于私心,但说穿了还不是为校长罗致、培养人才吗?”
  尤德礼来报告:军乐队已奉命来到。
  胡宗南点点头说:“好。命令他们就在院子里演奏吧。”
  军乐队就在院子里摆开阵势,演奏起来,顿时增加了晚会的气氛。
  接着范秀珍领着十多位年轻女士来到,女士中多半是中央医院的护士,其中也有李晚霞。胡宗南早已准备好,当即赠送每位女士一块浪琴金表,并让范秀珍领着她们向来宾一一介绍,就便挑选舞伴。
  正在这时,秦进荣和张倩换了装回来了。蒋经国看了赞叹:“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胡宗南很高兴地嚷道:“我们大家欢迎秦参谋和张小姐表演一支探戈!”他带头鼓掌。
  众人跟着鼓掌。
  秦进荣和张倩便开始表演探戈舞。
  范秀珍很亲昵地拉着李晚霞的手说:“李小姐,你看秦参谋和张小姐跳得多好啊!由他们一对开舞,是胡先生的安排,蒋先生也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你以为如何?”
  李晚霞一笑:“恐怕在座者都有同感,我自然也不例外。范小姐,如果哪天喝他们的喜酒,别忘了也拉着我去凑凑热闹啊。”
  范秀珍看了李晚霞一眼:“也不尽然。人皆有嫉妒之心。譬如说——张小姐乃有名的军统之花,垂涎者不在少数,名花有主,嫉妒难免;秦参谋英俊潇洒,爱慕者车载斗量,所以此时此刻,不少人有酸梅子反应哩。”
  李晚霞又一笑:“范小姐以亲身体会告我,我深表同情!”
  范秀珍一愣:“李小姐!据我所知,你跟秦参谋的关系很亲密的,难道面对这种场面会无动于衷?”
  “范小姐不知从何得知我与秦参谋的关系的。更加了‘亲密’二字,实在令人费解。”李晚霞不动声色地说,“人的追求不尽相同,譬如有的人会追求万贯家财,有的人只求一块面包,范小姐也许兼而求之?”
  就在她们唇枪舌剑中,音乐声戛然而上。她们举目望去,只见秦进荣与张倩以一个优美的姿势结束了表演。
  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
  范秀珍拽着李晚霞来到秦进荣与张倩面前。
  “进荣,我把李小姐请来了。我想你会很高兴的。”
  张倩不等秦进荣回答,便握着李晚霞的手说:“欢迎!欢迎!你来得太好了——今晚我要陪伴经国先生多跳几支舞,无暇顾及进荣了。就请李小姐代劳吧!”说罢朝秦进荣嫣然一笑,便走向蒋经国。
  胡宗南很高兴地说:“诸位请随便结伴跳舞吧。”
  秦进荣朝李晚霞鞠躬:“请跳舞吧。”
  两人翩翩起舞。
  李晚霞笑道:“张倩果然不愧为交际之花!”
  “什么意思?”
  “有人企图掀起醋海波澜哩。”
  “这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伎俩!”
  “不可低估这个对手,她比张倩更具有危险性!”
  秦进荣承认:“已经感觉到了。我只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是深感遗憾?”
  “眼见故人堕落,总不免感叹吧。”
  “我只希望感叹之余面对现实。”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一曲终了。
  秦进荣带着李晚霞来到胡宗南跟前。
  “先生,请允许部下介绍这位李晚霞小姐!”
  胡宗南看看李晚霞:“啊,是中央医院的护士小姐吧。”
  李晚霞与胡宗南握手:“胡先生好记性。”
  胡宗南笑道:“当初进荣负伤,多亏你照应。本应好好谢谢你的,事务冗繁就忘了,多多原谅吧。不过这份情还得补上……”
  秦进荣抓住了话机忙说:“啊,这倒不必。李小姐是苏州人,幼年居家杭州,与部下有同窗之谊,照顾部下是她的义务啊。”
  胡宗南一怔,又眨眼琢磨一阵,点着头说:“是所谓‘青梅竹马’!”
  秦进荣鞠了一躬:“谢谢先生的理解。”
  胡宗南却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正在和蒋经国交谈的张倩投去一瞥:“进荣,好自为之吧!”
  音乐声又起,舞伴们纷纷起舞。
  秦进荣说:“先生,李小姐请您跳舞哩。”
  胡宗南一笑:“进荣,你是‘醉翁之意’吧,这种事主动权在你,我总是支持你的。”说罢,牵着李晚霞的手起舞。
  张倩忽然来到秦进荣面前。
  秦进荣问:“你不是陪着经国先生吗?”
  张倩拽着秦进荣跳了起来:“我是嘴硬骨头酥——你当我真的放心把你交给李小姐啊!进荣,现在任何一个女人多看你一眼,我心里都直冒酸水哩。你可当心了——倩倩要端翻了醋坛子,那可够你喝一气的!”说着,她偎依过去,靠在了他的肩上。
  跳完这支舞,张倩又去应酬蒋经国。
  胡宗南却将李晚霞送到秦进荣跟前,开玩笑地说:“进荣,完璧归赵,谢谢!”
  秦进荣问李晚霞:“胡先生是不是很风趣?”
  李晚霞却说:“张倩的娇态我见犹怜!”
  秦进荣烦躁地说:“你不要打哈哈,我跟她像两个不配套的齿轮,永远咬合不上的。”
  张倩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倒是很礼貌地对李晚霞说:“李小姐,我向经国先生介绍了你,经国先生很高兴,请你去跳舞哩。”说着拉了李晚霞就走。
  钱静一扭一扭地走到秦进荣跟前,吱声嗲气地说:“唷!秦参谋,今晚您打扮得真帅气!我能有幸请您跳支舞吗?”
  秦进荣刚要答话,张倩又一阵风似的扑了回来。这一回她可不客气了,瞪着眼喝道:“滚开!”
  钱静敢怒不敢言地悻悻而去。
  秦进荣摇摇头:“倩倩,这是上流交际场,可不能这么没风度啊。”
  张倩笑着拥了秦进荣起舞:“你呀,真叫我提心吊胆的……进荣,咱们结婚吧!”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结了婚就有了安全感啊!”
  “相识几年了,怎么忽然这么紧张了?”
  “过去……唉,我这人从来不知什么叫后悔,但在对你的事上,差点儿遗憾终生!幸喜失而复得,犹可弥补。我对你的把握真所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进荣,如果有一天得而复失,我只有一死,别无选择!”
  秦进荣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是军统之花应该说的话吗?”
  她凄然一笑:“进荣,无论是天之骄子,还是地痞恶棍,伟大的与渺小的都不能超脱于凡人,不可能集真善美或狠毒恶于一身。‘军统之花’似乎是‘美丽的毒蛇’的别号,我不否认在搞特工时我杀人不眨眼,但绝非因此我就不是人,就如同无论多么伟大的人物也绝不是神一样。人都有七情六欲。难道因此你就怀疑我对你的真情吗?”
  秦进荣只得含糊地说:“你想得太复杂了。”
  她的情绪似乎被忧伤缠住了:“真的,即使得不到你,我也只会毁掉自己而不会伤害你。因为我爱你,就不忍伤害你。再者,无论如何,在我一生中,你毕竟给了我爱情的享受,虽是短暂的,却是使我感到最美好、最幸福的!”
  音乐声止,舞伴们散开,秦进荣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关于蒋经国此来的目的,胡宗南始终没向人透露口风,密电码的事他也绝口不提。秦进荣一直惦着这件事,却又不好贸然去问。这天,他替胡宗南写好几封私人回信,便拿去给胡宗南过目。
  胡宗南正在批阅文件,见秦进荣进去,含笑相迎。
  秦进荣报告:“部下已遵照先生的意思,写好了几封回信,请先生过目。”
  胡宗南摇摇头:“你写好就发出去吧。”又说,“通信也是联络感情,可是每天有这么多老同学、老部下来信,要我一一回复,不用说没有时间,我也不胜其苦。但无人能谅解,反说我胡某人官大架子大!自从你来了,有信必复,这闲话就少了,也确实联络了感情,就是辛苦了你了。”
  秦进荣却说:“先生日理万机,部下效劳做这点事还不是应该的吗?”
  胡宗南笑道:“话虽如此,换一个人也许就敷衍了事,不会像你这样认真哩。”他拍了拍桌上的唤人铃,一名卫士应铃而入。他拿起一份电报说,“马上送范译电员,叫她译好后马上送报务处发出去。”
  卫士拿了电槁退出。
  胡宗南离开办公桌走向沙发,并示意秦进荣过去坐下:“令尊有信来吗?”
  秦进荣跟了过去:“最近家父有过一封信来,说准备迁回杭州去。”
  胡宗南点点头:“前两天我也收到令尊一封信,也说要回杭州。抗战胜利了,大量逃到内地的人都要回老家,骤然间交通运输紧张起来。四川没有铁路,川江航运力量很弱,就是再增加十倍船只也不敷需求,所以在重庆要搞到一张船票,不啻中头奖!我接到令尊信后,就通知重庆办事处,让他们设法给令尊全家准备购买飞机票送去。早上办事处来电话,说票已送去了,明天就起飞哩。”
  秦进荣感激地说:“又让先生操心了!”
  胡宗南摆摆手:“在我只不过打个电话,在令尊全家就方便多了。一举之劳,何足挂齿!”又叹息道,“搬个家尚且如此困难,政府要迁回南京,困难就多了。抗战胜利了,摆在政府面前的问题多如牛毛,真所谓积重难返啊!刚才我给校长发去一电,主要谈裁军整编的问题。当然,抗战胜利了,缩编一些部队,减轻军费开支是必要的;一些杂牌部队纪律不好,也该整顿一下,但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一下子把整个军、整个师裁掉,士兵可以补充到别的部队,军官怎么办?复员后又怎么安排?这些人在部队里干了半生,都是职业军人了,让他们离开部队,叫他们干什么去?万一闹起来,岂不节外生枝!”
  秦进荣说:“这样的大事,或者有周密的安排吧。”
  胡宗南苦笑摇头:“裁军,是与共产党谈判的条件之一,即双方裁军。有苏美两大国监督,裁军势在必行。这对共产党来说,是不成问题的。他们原有民兵组织、非正规军的游击武装,这都是不算在编制之内的军队,一旦需要,马上可以武装起来;而我们却缺乏严密的组织,散了就难于召集。至于说到善后安排,校长身边人太多,出歪主意的大有人在,更可怕的是那些心怀叵测者,推波助澜,党国大事就坏在这些人身上!”
  此后事情发展,不幸被胡宗南言中。国民党裁军,引起了极大骚乱,一些被裁行伍军官在全国各地闹事,造成极坏社会影响。甚至一些将级军官也被裁,这些人便组织起来,跑去南京中山陵哭陵,于是舆论哗然。蒋介石不得不将他们收容起来,封为“总统战地视察官”,实际是个虚头衔。这些人也不落空,借机去各部队以“视察’为名“打抽丰”,多少也捞得一点油水以弥补“羞涩私囊”。
  胡宗南接着说:“不管别的部队怎么搞,我不能照方抓药。过两天把参谋长找来,我们共同制定一个方案,办一个军官训练团。凡一战区各部队编余下来的军官,都收容到军官训练团里来,一方面加强训练和教育,另一方面可以等待时机逐步消化。”
  门外有人喊“报告”,胡宗南应了声“进来”。范秀珍夹着文件夹进入办公室。
  范秀珍行了军礼:“报告先生,您的电稿有几个字我看不清,要请教哩。”
  胡宗南笑了笑:“我的字太草了吧?”
  范秀珍忙说:“部下接触先生的字体太少了,以后就会熟悉的。”她将文件夹递过去,并上前一一指着字。
  胡宗南很耐心地一一说明了。
  范秀珍说声“谢谢”,敬礼退出。
  秦进荣趁机说:“当初我因见她误入军统,怕她堕落,所以要求先生收留。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觉得司令部留个女青年确实不怎么好,所以我想,是不是把她安排到《扫荡报》去当个记者……”
  胡宗南摇了摇头:“陈诚当了军政部长,他一向讨厌搞政工的人不务实,而且很反对军统的人插手军界,所以要撤销政治部。我倒赞成他这样做。《扫荡报》属政治部领导,政治部撤销,《扫荡报》也要停刊。至于小范……在司令部服务已很长时间了,我观察她倒很勤谨,做事也认真、细心。闲话嘛,早就听说了,但这么长时间没闹出什么事来,看来她还是很自爱的。至于说军统的人,我倒并不排斥,只要他们对我公开身份,办事不背着我,也还是很有用的。何况军统的人对党国的忠诚可嘉。”
  秦进荣嘴里应着:“先生说的是,那就留下吧!”但心里却不免疑惑:当初要求胡宗南收留范秀珍时,胡宗南是很勉强答应下来的,可以说完全是给他面子,现在他提出调整她,胡宗南应该欣然同意才对。即便《扫荡报》要停刊,在胡宗南来说,只要开口说一句话,也不是难事,胡宗南在这西京安排一个人,哪个单位敢不欢迎!为什么要留下她,而且听口气还很欣赏她哩?这真是个谜!
  密电码的事也无从探听。
  秦进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在纳闷之际,范秀珍走了进来。
  自从范秀珍被张倩严厉警告后,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有事没事都来跟他纠缠一阵,所以她一进来,他便警惕地注视着她。
  “干吗这样看着我呀?”她走过去,亲昵地搭着他的肩头说,“是怕我到你这儿来,让张倩得知跟你闹吗?”
  他皱皱眉站了起来,说了声:“无聊!”便去坐到沙发上。
  范秀珍并未因此有所收敛,她跟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你别这么胆小。张倩是明白人,你看她不是很能容忍李小姐吗?再说她自己也不是一个男人能满足的,背着你跟好几个男人勾搭……”
  他怒喝:“住口!”同时跳了起来,“你要没别的事就请出去,我可没工夫听你这些混账话!”他又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
  “唷!别这么大脾气,我说的信不信由你……得,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她只好收敛了放荡的神态,去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我是来求你一件事的。”
  秦进荣舒了一口气:“小范,刚才胡先生还夸你颇知自爱,也只有自爱才受人尊敬。一些不太文雅的话不该说,这方面的事也不该过问、谈论。”
  范秀珍低下了头,似乎很委屈地说:“我是受了张倩的气呀!你不说她尽说我……好了,你们相亲相爱我也没办法,这以后我再不夹在你们中间两头受气了!”
  秦进荣忙“言归正传”:“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来找我吗?”
  “啊,是这么回事。”她抬起头来,掠了掠头发,顿时显得兴奋起来了,“昨天胡先生交给我一本密电码,说是经国先生专程送来、便于胡先生跟蒋委座通电使用的绝密电码。胡先生说就交给我保管,以后来往电报也由我来翻译。”
  这番话听得秦进荣大为震惊,但他敏感到她的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脸色变化,所以强自镇定,垂下了目光。
  “啊,这是胡先生对你的信任,你好自为之吧!”他以冷淡的口吻说。
  范秀珍没有观察出他的神色变化,颇感失望:“嗨——!信任不信任我又能怎样?还不是个小小译电员嘛,可责任有多大呀!万一出了问题,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所以昨晚我是将这密电本抱在胸口睡觉的。我总不能成天带在身上吧——我一个女流之辈,就是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啊,所以我想你这儿有保险柜,还是存放在你这儿,用的时候来取……”
  此时他的思路敏捷极了,不等对方说完便断然拒绝:“不行!胡先生将密电本交给你,甚至没对我说过,我怎么可以代替保管呢?”
  她忙解释:“嗨——!谁不知你是先生身边最亲信的啊,他不交给你,是因为这种事太琐碎,你又忙……”
  他再次断然拒绝:“不行!这只是你个人的解释。这样吧,先生那儿也有保险柜,你交还给先生,用时去取,也很方便呀。”
  她有些发急了:“你这不是让我挨骂吗?”她又走过去撒娇,“好进荣哩,就算你痛我,帮帮忙吧……”
  秦进荣忙说:“有话坐下说……坐下说!”他等对方坐下了,才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写个报告,我拿去找胡先生批一下,让副官处去给你买一只小保险箱放在你办公室里……”
  “能行吗?”
  “没问题!”
  她想了想又说:“就算胡先生批准了,买保险箱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先替我保存一天两天,行不?”
  他略思考了一下:“只要先生批了,我催着副官处去办,限今天买回来就是了。”他见她要争执,便摆摆手,“就这样了,快去写报告吧。”
  她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走了。
  秦进荣对这件突如其来的事进行着冷静的分析:密电本在苦寻无着的情况下,范秀珍突然送上门来,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是,这样的“好事”未免来得太蹊跷。如果是在以前,他会认为范秀珍很天真,如她所说那样,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而为。自从她的面目逐渐暴露后,他绝不能相信她这样做是无目的的了,很可能是个圈套!那么,她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桌上电话铃响了,是胡宗南要他去。
  他来到胡宗南办公室,见范秀珍正站在办公桌前。
  胡宗南向秦进荣解释:“经国先生给我送来一本密电码,是专为与校长通讯使用的。如此琐碎的事,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了,所以我把密电本交给了范译电员。刚才她写了报告,要买一只小保险箱。虽是小题大做,也足见她是认真负责的。买就买吧——我已批准了,让她去军需处领了钱,副官处再派两个人去买,由她自己挑选吧。她去办事,密电本就先存放在你那儿,等她买回保险箱再取走。”
  秦进荣提醒对方:“先生,部下以为机密大事接触的人越少越好,何况是无关人员……”
  胡宗南打断了秦进荣的话:“你说的有道理,却也未免偏颇。机密应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却不能神秘化,否则疑人人疑,会闹得众叛亲离的。再说凡我的事事无巨细,都少不了你参与,有哪一件事与你无关呢?进荣,体谅我一些,不要烦我了!”
  “部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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