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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北战场上的正面较量



  ●杜聿明回到沈阳

  杜聿明在北平动手术时,熊式辉感到在军事上他没有指挥能力,失去杜聿明显然自己的宝座也不稳了。蒋经国这个大靠山缩回到南京后,也很不得志。三月初,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举行一次紧急会议。对蒋经国在满洲的工作提出批评,三月三十一日,政协会议提出对蒋经国、熊式辉、张嘉瑜在满洲的大搞所谓接收,把满洲挖了个千疮百孔,对他们贪污成风的所作所为进行调查。蒋介石带着儿子在赣南短期视察避风头去了,一调屁股工夫,把儿子安排在自己任校长的国立政治大学当教育长。惹得政大学生反对,喊出:“同学们,请看老子任命儿子,要拿我们当孙子呀!”闹得蒋经国成天以伏特加解愁。他给熊式辉打招呼:要他千万别退下来,一顶到底。要他不要再抓钱了,边洗手,边揩腚,抓紧军队去拼命。
  熊式辉知道自己在东北的死对头是林彪。他没高招去对付这只猛虎,他只有到北平杜聿明的病榻前商量对策。他说:“光亭,我们的路子可不好走下去了。”
  杜聿明说:“脚下的路,看你是蹚还是走,你先别乱阵脚。老头子心在战争上,你把东北给他拿下来,你那点鸡毛狗碎就不算个啥了。他正准备返回东北大干一场呢。”
  熊式辉问道:“只要把仗打好了,老头子那里就不会打板子,还会给高椅子坐呢,可你说的蹚和走是怎么回事呢?”
  “蹚,就是顺着老头子淌的水往前蹚,走,就是走自己路。要想在东北打胜这场仗,只有耳朵听老头子音,脚下走自己的路。”杜聿明一抹腿下了床,他用拳头捶捶脚说,“你看,我全好了,十六日我就返回沈阳了。”
  熊式辉顿扫一脸乌云,高兴地说:“光亭,你是福星。老头子同意你回东北了吗?”他还没有得着杜聿明回东北的消息,只见郑洞国到东北,气魄很大,直接和蒋介石联系,正眼都不看他一下,甚至当面叫他大爪子熊,说他搂钱不顾命。
  杜聿明很高傲地说:“天翼兄,你说主宰东北势态的除了我还有谁呢?”
  “当然,光亭兄,非你莫属了。”熊式辉这时才四脚落地了。他悄声说,“咱们对付的可是共军林彪啊,这家伙虎着呢,看气势要把咱们赶出东北去。”
  “怎么,你这熊怕虎了?”杜聿明身上刀口是好了,可他心灵深处的伤口还没愈呢,他一出关就让林彪在秀水河子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目前虽然把五个军二十二个师开进了沈阳地区,可他心里明镜似的,这阵子有和平谈判的路子,三人小组调停的幌子,林彪显然还没有大显身手,毛泽东也没有发令,这样才使国军连溜带挤地总算混出了山海关。但他决心要和林彪斗上一斗。于是说:“天翼兄,你可别为老虎添翼。我们会在这只老虎身上砍三刀的。话说在前头,你是东北主帅,我是你的帮办。”杜聿明是有他的想法,这仗打好还要把大功旁落吗?万一打不好,这罪名就放在这天翼的翅膀上了。
  “光亭,可不能这么说,对付林彪全靠老兄。”
  “我想,我们夺下东北,你背上的包袱就全抖搂掉了,就浑身生辉了。”
  “谢谢,我看叫平分秋色吧!”熊式辉此刻感到东北夺到他们手中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说,“光亭,我在沈阳组织个盛大欢迎会,欢迎我们的英雄。”
  “天翼,千万别那样。”杜聿明摆着手说,“不要打草惊蛇。我到沈阳之后,我来个四面出击。”他从床头抓起地图抖开,指着:鞍山、抚顺、本溪、安东一大串城市。
  熊式辉受宠若惊地说:“这都在辽南地区。林彪的兵力主要在辽北,也就是说北宁路以北、中长路以西。他们是一大片,咱们是一条线。”
  “是这样,俄军还没完全撤出辽南,我们在辽南下手,还有俄军相助嘛。退后一步说,共军不会和俄军搞得太热乎。”杜聿明再次抖动地图说,“如果再给我五个军,反过手来,夺四平,取长春,走哈尔滨,你看东北不在我手,可在谁在乎?”他仰面朝天笑出声来了。
  熊式辉连连点头说:“光亭,你是将中之胆,军中之魂呀。”他现在十分愉快,颓丧的情绪一扫而光,他告辞杜聿明先返回沈阳了。
  随后杜聿明也回到沈阳,他立即恢复了保安司令长官的指挥权。他得知在病中,这位大爪子熊和后来的郑洞国,早已把他打进关东的一点资本全都抖擞光了。看形势他们已经占领了抚顺、鞍山、铁岭、法库等地,但是遭到共军坚强阻击,损失重大,士气低落,形成了僵局。他看见大爪子熊抓钱挺有能耐,可打仗却败给林彪了。
  杜聿明立刻在他的保安司令部的指挥所,召开军师级长官会。地穿着中将军装,打量着在座所有的长官,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各位,杜聿明又回来了,身上除割下一个肾,没有别的变化,东北是我杜聿明的。”
  大家被他的讲话所感动,热烈地为他鼓掌。然后他拉开墙壁上悬挂的地图说:“我们眼前对付的是共军林彪,他们的战术带有浓厚的游击性。我们得到手的城市,大多是他们弃下的。我们没有打痛共军的主力。反而言之,我们的兵力损失太重了。我现在想听听熊主任是怎么拿下抚顺、铁岭、鞍山的,我要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他很安定地坐在帅位上,要听听败将言勇了。
  熊式辉早就见过杜聿明了,他把自己命运的转机,完全押在杜聿明身上了。同时他也感到不管怎么说,在杜聿明治病期间,他们是占领了煤都和钢都,这是东北地区的命脉。沈北占领铁岭、法库,给沈阳创造了安全局面。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白吃饱,他先对杜聿明摆下手,又和郑洞国打了个招呼,说:“桂庭兄,我把光亭不在时我们的进攻,向他说说情况,以备他运筹帷幄,展开下一段计划,作为消灭共军的一个前奏吧。”
  郑洞国点下头,心里感到这仗打的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失败了。杜聿明他还有什么必要听这一段情况呢?但他没有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赞成,只是说:“好吧。”他心里在琢磨这位老朋友,为啥在高级会议上偏偏要听他根本不想听的情况。
  熊式辉在杜聿明病后转北平手术时,郑洞国接下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代理司令长官,以及东北行辕副主任等职务。他想利用杜聿明所谓打开的局面,施展一下自己的指挥才能。

  ●八路军的神奇战术

  沈阳满街贴出口号:“国军为了保卫和平而战”、“国军最听停战小组的命令,驻守沈阳等待和平,绝对寸土不移。”
  一天夜里,从沈阳大东门外和小东门外开出一辆辆卡车、轻型坦克和大队国民党士兵。老百姓害怕地从窗户窟窿和门缝里往外看得很清楚,国民党军队往抚顺方向开拔了。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在距离抚顺三十里外。师部夹在部队中间,师长刘世懋听到长官部熊式辉亲自呼叫:“你们平安吗?”刘玉章亲自回答“一路平安!”熊式辉高兴地说:“天亮前开进抚顺,全体官兵有重奖。”他感到有些不足之处是,没有和共军交火,这样不能充分显露出自己的指挥才能。
  熊式辉又等五分钟,他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亲自找发报官给蒋介石的侍从室二处主任陈布雷发电。当他对发报官叫通电话时。拿着耳机子的手都激动得发抖了。好像他在亲自和蒋介石通话。他要发报官发出:“国军在激烈战斗中开进抚顺,此刻正在清点共设伤亡的尸体。林彪惶恐逃蹿,险些被我亲手所擒!”好像他亲临前线一样。
  陈布雷可能在梦中被叫醒了,听了电报,立刻回电;“天翼,所报属真平?万不可以接收大员口气呈委员长。”
  熊式辉看着电报,骂了句:“这条蒋家的狗!他也咬我。”于是回电:“千真万确!”
  他刚把手中电报放在桌上的工夫。参谋惊慌跑过来报告:“主任!进攻抚顺的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在市效区遭到共军阻击了,我方伤亡惨重!”
  熊式辉瞪大眼睛问道:“是共军哪股部队?”
  参谋回答“是林彪指挥的民主联军,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听说林彪就在抚顺城。”
  熊式辉有些发懵地说:“部队退下来!进到抚顺郊区就是最大胜利!”
  这工夫又一个参谋来报:“二十五师开进了抚顺。”
  “这……”熊式辉擦把脸上汗水说:“总算不是谎报军情!”他长嘘一口气。其实他并不知道林彪为啥打阻击,没有死守抚顺城的用心。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进驻抚顺之后,师长刘世懋感到很恼火,眼看开进抚顺了,半路途中遭受很大伤亡。在他挨打时,兵士还在卡车里晃晃悠悠睡大觉呢。
  熊式辉在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进抚顺城之后,收到情报,林彪逃往本溪了。他感到这正好是追击时机,拿下本溪功劳就大了。他下令二十五师攻击本溪。
  师长刘世懋一听吓一跳说:“熊主任,我的师需要整休。”他差不点说出被林彪咬这一口损失惨重,根本不能继续由东往南转去攻击本溪。
  “为什么刚进城就整编?”
  “我被虎咬了一口,伤很重。”
  “我答应你们进了本溪这个煤铁之都,连银行都归你名下。”
  “主任,我没有兵!”
  “怎么抚顺没有青年鞋子可抓吗?委员长发来贺电!”
  “好!遵命。”
  “限你七天后占领本溪!”
  “最少十天!还得有空军配合。”
  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遵命从抚顺往东南向本溪出击。他们这次小心提防起来,害怕林虎打阻击了。熊式辉亲自指挥,部队每走十里,都要在路两旁放出侦察连探视后再前进。白天,还配有飞机在行军路上低飞盘旋侦察。
  部队到了火连寨,从市内探听出,共军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听说发下誓言,要血战本溪。
  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率二十五师,计划包围本溪,他们先包围了东、北两面,然后调来重炮营。对本溪宫原洋灰窑一带进行炮击,先往城区轰一天一夜,再用重炮轰击本溪周围的山,太子河两岸和本溪郊区。新六军第十四师攻打本溪,以山头白烟为计。第三天早晨,部队发起进攻,在枪炮声中突进了本溪市区。国民党部队不分青红皂白,见着青年人就抓,往各连里补充。然后和辽阳、鞍山会师,于是占领了整个辽南地区。
  熊式辉这次认为有把握了。因为他在长春执行蒋介石接收东北的第一个方针失败了,把太子也拖下了水。他三月回到锦州时,郑洞国已经到职了。在锦州开个紧急军事会议,即令新编第六军、第五十二军向沈阳西南进攻辽中县东南的肖寨门、三台子、七台子地区,以西的大民屯,要第二①七师推开沈阳西北之公主屯。第五十二军第二师过辽河到沈阳西皇姑屯。他们这大扇面形的推进,顺利地接收了沈阳。
  熊式辉这时以为共军在本溪占了重要据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共军集结有十万人,这直接威胁沈阳。他认为以国军的军威,林彪不敢和他正面相撞,可以轻取本溪。即令第五十二军率二十五师由抚顺出发,新六军十四师由辽阳出发,分两路纵队向本溪进攻。他们把重炮准备好了,就等着把共军围在本溪之后,以重炮轰击,共军这十万重兵,就被一股脑儿消灭了。林彪抗不住他的大炮,抗不住他的机械化部队。他和代司令郑洞国、参谋长赵家骧在沈阳东北行营的长官部里等着胜利了。
  从辽阳往本溪夹击过来的新六军第十四师,像蜗牛一样,顶着坦克铁壳子往前拱,运动个五十来里,就停下脚步挖堑壕,好像准备打场硬仗了。这个师是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和打法,说共军一怕炸、二怕轰、三怕坦克往前攻。
  熊式辉派出特务在本溪活动,架了几部电台向他的长官部供应情报,另方面在抚顺、辽阳通往本溪的两条大路上也埋伏着特务,不断地往沈阳送情报。白天,派出的飞机几乎一架顶一架的屁股在空中侦察,所得到的情报是统一的,说本溪有共军十万,在那里构筑工事,林彪在本溪街头骑着高头大马。特务还看见林彪掐腰站在本溪宫原的桥头指挥部队,肯定他的指挥所就猫在宫原洋灰窑里了。
  熊式辉感到这次他和林彪要打场硬仗了,林彪是游击将军,打不了阵地战,抗不住天上飞机、地上坦克以及大炮轰的机械化战争,这次他会把林彪活活捉住。
  熊式辉下命令要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快速向本溪突击以活捉林彪,又命令新六军十四师加快行军速度和第二十五师在本溪包围合拢。
  十四师师长龙天武像没有耳朵一样,他害怕本溪的共军是林彪钓熊的诱饵,等他们的部队突到本溪附近时,十万共军来个向外开花反包围,会把他这个师宰了。他还是慢吞吞的向前运动,机灵得像条在草丛中隐藏的蛇。这天他刚刚从铁壳里爬出来透透凉风,换换气,不时看着地图,在前二十五里的下坡处停止了前进,构筑工事,再研究下一步怎么走。
  他们刚刚走出十几里,好像天塌地陷一样.周围的草木山石都动了起来,大批共军突然出现了,而且他们是在挖好的工事里,把十四师立刻阻击住了。仅一个照面工夫,就杀伤十四师一百多人,使他们像条断腿的猪一动不能动了。
  十四师师长赶忙向熊式辉报告,说他们遭到了顽强的阻击,撞到刀刃上了。被阻击得寸步难进了!
  熊式辉的右半边脸像挨了一巴掌似的,半晌说:“要用你的机械化,冲破土八路的阻击。这样你们会一面向本溪前进,完成合围任务,抓住林彪,一面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还在疯狂地往前运动呢。
  第二十五师把三个团的距离安排的很得体,左右两翼在行军中像老鹰翅膀一样扇动着,把敢来偷袭者消灭在他们行进中。师长刘世俄顾虑十四师不能如期赶到,他们一个师是包围不住本溪的,用电报催他们迅速地前进。他们正在得意的时候,收到本溪共军丢下不少伤员要逃跑。当赵公武把收到的情况报告给熊式辉时,他还带有几分高兴呢。
  熊式辉冷丁一听愣怔住了,过会儿赶忙说:“公武兄,你们搞错了,共军就是多么狼狈地逃跑,他们可以丢下口粮,也从来没有丢下伤员、丢下武器的。弄不清楚要吃大亏,中了共军奸计。”他是在提醒前几天二十五师进军石灰厂、四人沟、大甸子地区被共军击毙击伤七百多人的情况。
  赵公武这才猛醒过来,真是被共军打怕了,和共军多年打交道,连这么一点常识都不知道了。他立刻警惕地要部队稳扎稳打地前进。没有料到,共军实施迂回攻击,很快地占领了小四家子屯、石富屯地区,第二十五师被逼得由前进转入了防御。
  熊式辉在黄昏时没有收到赵公武的电话,他有些着急了。他害怕二十五师落人陷阱。他用无线电要通十四师,要他们不惜任何代价突围去营救二十五师,他感到这次出师又不妙了,闹不好会遭到更大损失。他在东北的脚跟就站不稳了。
  十四师师长龙天武忙得抓住电话喊:“我是赵公武!”熊式辉高兴地说:“公武兄,你和龙天武的师会师了?谢天谢地,看来共产党军队是虚的?”“不,不,我是赵天武,在喊赵公武。熊主任,我拔不出腿来了!”
  “要拔,要使劲拔!”只有把力量合起来,才能拨……”熊式辉见作战参谋站在他面前,脸上都没人色了。
  他回头问道:“二十五师怎么样?”
  “一个团被包围了。”’
  “怎么被包围了?”
  “情况不详!”
  另外一个团开进一个小镇子,见那里街上人来人往。团长看着有些惊讶,好像这里老百姓不怕打仗,还是挺喜欢打仗。对他们这些掌武器的大兵笑嘻嘻的。他又往镇子里走一段路,看镇里人更多了,好像有很多人净意找他们撞肩膀头了。在镇子的街两旁住户人家都有人探头在看,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热闹一样,有的老百姓大胆地坐在墙头上,有的小媳妇叼着长杆烟袋,抽得烟锅直冒烟,还有的小媳妇抱着孩子耍戏着。
  这个团长感到这气氛不对头,问号在脑瓜子一打转,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感到这个镇子太可怕了,吓死人了。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妖怪,要生吃掉他们。他对身边的警卫小声说:“你们看出什么怪模样来了?”他说着止住脚步。
  一个警卫也害怕了,哆哆嗦嗦的指着来往人群中,披着棉袄的人脖子后头说:“那是一双双什么耳朵?”差不点昏倒下了。
  这个团长一看,是黑糊糊的枪嘴子,忙大吃一惊说:“不好,那是大枪……嘴子……”他摆下手转身往回跑。
  同时一颗信号弹飞上了天,虽然大白天里看着弹头不太亮,可那嘭嘭响声吓得人骨头发酥,弹头后边扯着的灰白色烟带,像根很粗的绳子,向他们肩上捆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是阴朝地府,是穷人集市。”
  “穷光蛋这么多?”
  “有钱的财主是三条腿驴,本来世上就少嘛。”
  “你怎么看我们国军?”
  “国军也是人变的。”
  “是好人是坏人?”
  “欺负老百姓的就不是好东西。”
  “你看哪朝哪代兵不欺负老百姓?
  “所以说那些朝代才都被推倒了嘛。”
  “谁推的?”
  “就是这些穷人。”
  “怎么今天穷人都出来了;
  “今天有香油可抓。”
  “抓?!抓我们?”
  “不许动!”
  “不许动!”
  “缴枪不杀!”
  “缴枪不杀!”
  那些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们,一抖肩膀头,大棉袄敞开怀。抽出各种枪来。
  顿时整个镇子,人们团团转转,互相扭打像抓猪一样,按倒下就捆绑,连镇上的老百姓都来到抓人的地方,提着绳子绑国民党兵了。弄得满街街子扬烟暴土,哭天喊地。
  这个团长在共军威逼之下,被两个小伙子接着,把他腰上左轮手枪给掰下去了。他使劲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我不服,杀了也不服,这算是打的什么仗?”他滚得像个土驴子。
  一个小媳妇看这个团长的熊模样,解下小围裙,堵住这家伙的嘴。闹得这个家伙头上青筋暴跳,鼻孔咈咈响。
  民主联军团长走过来了,伸手掏出这个家伙嘴里堵着的小围裙。
  小媳妇说:“这家伙不老实,嘴里胡咧咧。”
  “叫他说嘛,打都没打过我们,说还能把咱们说败了。”
  被抓这个团长长时一口气说:“我败了!我投降!”于是大声喊:“投——降——!”两手摸着拳头擂脑袋,他是从这个东西里明白过来的,他们这个团被歼灭了。
  这个被抓的团长看看方才和他谈话那个中年人。走过来给他解绑绳。老百姓都叫这人为团长。他半晌冒出一句话说:“我抗了八年战,没有打过这种啥名堂的仗。败在你们手里了。”
  “我在这疙瘩地方打了十四年日本鬼子。我知道这个仗怎么打。”
  “你在这里打十四年?”
  “这里老乡也打日本鬼子十四年。”
  “噢。”他翻翻白眼,才明白过来,他们和这疙瘩老百姓太熟悉了。他接过送到手里的一碗开白水,几口喝干了,方才像活猪似的被按倒下,把嗓子眼呛进的干土面子冲下肚子。问道:“这仗是林彪指挥的?”
  “林彪司令员,他指挥整个东北民主联军,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的一个地方团。”
  “林彪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普通人。”
  “我能见着他吗?”
  “我想可能,你们算放下武器的喽!”
  “是呀,再打就没有意思了。”仔细一想中国人打中国人有啥名堂。”
  第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司令部这时被围住了,他的士兵不战而逃,遭到猛烈追击,师长刘世越被击毙了。十四师在飞机轰炸下,冲破阻击线,迅速北进解救二十五师残部,在熊式辉指挥下,企图经大堡、英守屯夺下姚千户屯,迂回逃蹿,被逼来营救的十四师攻进到大英屯已经疲惫不堪了。黄昏时,他们的飞机没法帮助了,刚刚闯进老百姓家要做饭,枪声响了,他们被包围了。仓促应战,死伤惨重,慌忙突围,往沈阳方向溃逃,身后遭到跟踪追击,在长岭子一带,又遭到兜头痛击,这个师的司令部和一个团被消灭了,师长龙天武被击伤了,副师长被击毙了。第五十二军长赵公武差点被活捉,侥幸落网,带领残部仓皇逃走了。
  熊式辉第二次进犯本溪,双方激战四昼夜,他的两个师被歼四千多人,二十五师损失过半,十四师损失三分之一。被打得一个团集体放下武器,此刻在东北尚属首创。震撼了东北国民党各级将领。特别是熊式辉,在他亲自指挥下打此败仗,闹得士气低落,军心动摇,他苦恼、恐惧,再也不敢谈进攻本溪了。大有谈虎色变,犹有余悸。他自己也默认是熊没有斗过虎。
  杜聿明到沈阳之后,他问熊式辉。“天翼兄,你所打的共军是不是林彪亲自指挥的呢?”
  熊式辉看看在座的郑洞国,他的本溪失利,损失惨重,郑洞国四平也久攻不下,目前形成对峙状态。他紧皱眉头说:“是林彪亲自指挥的。”好像这样一说,反而遮点丑,是败在林彪手下了,还可原谅。
  杜聿明的火气正旺问道:“怎么知道呢?难道说有人亲眼见过林彪?”他的口气好像说这样长了敌人的威风。
  熊式辉说,我的一个特务营长,他和投降的团长在一起,他们要见林彪。在一家土房子里见着林彪了。说是林彪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容身黄色棉袄,披件日军棉大衣,脚穿粗布鞋,走路很快,头上军帽戴得很端正,脸上的浓眉和眼光给人一种沉默、文静的印象,好像笑笑也只是嘴角动一下。林彪对投降的团长说:“放下武器就不是国民党的军人了。可你再拿起枪来,就是我们的军人了。”他说到这里深深吸口气,说:“我问这个溜回来的特务营长,‘投降的都拿起枪了吗?’他说:‘林彪可能给他们枪。’我想:下一次战场上,完全有可能对我们开枪。”他说到这里无力地挥下手。
  杜聿明鼻子嘘了一声说:“我想要第三次打本溪,我要和林彪碰一下。”
  “我不赞成,为什么在那里丢掉的枪炮,枪炮筒子还发热呢,又去走那条失败的路?”熊式辉脸色都变了,他的拳头擂下桌子说,“在东北战场,哪里你都会碰见林彪。”
  “我要找林彪拼拼。”
  “在本溪?”熊式辉站起身来。
  “是在本溪!”
  “首先说, 在这个时间、 这个时机我不赞成。”熊式辉脸上肌肉抽搐着说,“是我选错了战场。”不知是他内心颤抖,还是肌肉在颤抖。

  ●林彪的战略战术

  毛泽东在他的窑洞里和周恩来商谈蒋介石到处破坏停战协议,在江南和华北明目张胆地抢夺地盘。在东北他拒绝军调小组进入战区,而且扬言说:东北不在停战之例。这时他已向东北运进八个军的兵力了。沿铁路占领了二十多座大中小城市。最近熊式辉亲自指挥两个师二战本溪,吃了大亏,郑洞国没有攻进四平,长春掌握在林彪手中。这样杜聿明病刚愈就离开北平返回沈阳了。人们说他割掉一个腰子,只是装腔作势,不会有多大腰劲了。
  毛泽东看到林彪、彭真等在东北战场的作战计划,他们估计杜聿明为了挽回败局,大有三战本溪、二打四平、首取长春、北下哈尔滨之举,目前战局已经铺开了。
  周恩来最近要返回重庆,他在等重庆派来的飞机。马歇尔要从美国返回中国了,这里国民党已经成了一头烂蒜,内战的气味已经很浓了。东北战场的本溪和秀水河子之战,差不点歼灭蒋军两个师,这使蒋介石和美国都有点坐不住了。马歇尔回来带回经援,会给蒋介石壮胆,可他们所谓在中国创造和平,制止内战的烟雾被吹开了,暴露出真相来了。
  周恩来被通知立刻返回重庆。毛泽东主席和他连日商谈国内和国际局势变化。共产党中央领导都认为:蒋介石发动内战必不可免,现在就已经打起来了,要想方设法制止内战。
  毛泽东说:“蒋介石很忙呀,恩来你这次回重庆不会呆太久,他那个陪都该还都了。我想马歇尔归终会两头不够人。他要在东北打仗,我们奉陪,这不是很有礼貌吗?”
  周恩来翻看着毛泽东主席发出保卫四平给林彪并告彭真的指示电报拟稿指出:集中六个旅在四平地区歼灭敌人,非常正确。党内如有动摇情绪,哪怕是微小的,均须坚决克服。希望你们在四平方面,能以多日反复肉搏战斗,歼敌北进部队的全部或大部,我军即有数千伤亡,亦在所不惜。
  又指出:本溪方面亦望能集中兵力,歼灭进攻之敌一个师。
  上述两仗如能打胜,东北局面即可好转。
  周恩来把手中电文放下说:“看来本溪这第二战,已经消灭大半个师了,毙敌两个师长,差不点活捉了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座,快把熊式辉打下台了。
  “好哇,林彪打仗是有狠劲的。”毛泽东喜形于色地说:“隔上两天,中央再给林彪、彭真发出补充电报。”
  周恩来把补充电报稿翻开看着,那是经过中央同志讨论过的。中共中央又给林彪、彭真发出关于保卫四平的补充电示。指出:
  应以反复肉搏打几昼夜,歼灭顽敌一个师至两个师之大部或全部为目的。因此,必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例如六个旅或更多)必须作充分的精神准备与军事准备,必须选择有利于我之地形、地物。这就是说,不能瞎打,打则必胜。
  电报还强调做好后勤工作,保证前方供给,并组织各路司令部,发动群众破坏铁路、公路,切断敌军的后勤供应。
  周恩来说:“这一仗我看要由杜聿明指挥。为了沈阳无后顾之忧,他会先打本溪了”。
  毛泽东点点头说:“他们认为打下后顾之忧的本溪,再取四平,占领长春之后,他们就可以长驱北进了。”
  “我看这次杜聿明也要被打下台。”周恩来摆下手。
  “马歇尔一看打到这种地步,他要使蒋介石喊出东北停战的。”毛泽东打着肯定的手势。
  “打到那种地步,蒋介石只有掀起全面内战了。”周恩来深思熟虑地说,“蒋介石得不到便宜,他只有走内战的道路。”
  “蒋介石的命运就系在内战上,这是他发迹的本领呀。爹死娘出门,个人管个人,谁也管不了。”毛泽东点起一支烟,抽几口说,
  “这一阵子蒋介石够忙的。他们有飞机东飞西飞,不像我们只有马驮子。现在你不是在等人家的飞机吗!难哪。”
  周恩来听着豁朗地笑起来说:“飞机翅膀快,也撵不上蒋介石的嘴巴变化快。”
  “万变不离其宗:打内战!这就是蒋介石的命运。”毛泽东弹掉烟灰。
  窑洞外的警卫员耳力尖,他听见了飞机声说:“周副主席,有飞机声,是接你的飞机吧?”他仰脸四处找飞机。
  周恩来站起身来说:“不可能啊,要来飞机得先拍份电报哇,美军观察组的电台撤后,我们收电报就困难了。”
  周恩来的话音刚落,窑外的警卫员大声喊:“不是一架!好多架呀!扎下来了。”
  毛泽东和周恩来走出屋抬头看飞机。飞机越飞越近,开始在延安上空盘旋。周恩来搭眼就认出来说:“这是美国给国民党空军的战斗机。”
  毛泽东双手掐腰说:“这是蒋介石来示威了。前几天,林彪和彭真来电报,说他们那里跟飞机打过仗了。战士用枪对飞机开火,他们还弄到手几门日军的高射炮,想给我们送来。我说不怕飞机,长征时蒋介石就用过的玩艺。”
  警卫员用身子挡着毛泽东和周恩来;部队吹起军号,闹得延安一阵紧张。飞机转了几圈飞走了。天空仍然灰蓝灰蓝的很平静。
  毛泽东看着周恩来,对警卫战士说:“蒋介石要延安的天给他嘛,他有飞机,蒋介石要延安地,也给他嘛,因为他要打内战。给嘛!”他把两手摊开,一脸幽默的表情。
  警卫员一听火气地说:“为啥给蒋介石?下次飞机来我把它揍下来。”他拍着腰间插的匣子枪。他感到话说大发了,这匣子枪打不高,他瞪着两眼看窑洞顶,看附近的高树,好像他爬上去就能把飞机揍下来。嘴里叨咕着,“给他天?给他地?我要他的命。凭啥给蒋介石呢?”
  毛泽东逗趣地说。“小鬼,凭他是蒋介石、凭他是打内战的魔头。”
  警卫员气哼哼地说:“都给了他我们还有啥了?”
  毛泽东哈哈大笑说:“我们不要延安的天和地,我们要全中国呀!小鬼,你看怎么样呀?”他对警卫员努下嘴。
  警卫员扑哧一声笑了说:“这还差不多。”
  毛泽东脸上又严肃起来说:“这飞机是和我们来示威,看来,蒋介石不久是要来拿延安喽,我们双手送给他呀。”
  周恩来说:“到那时,我看蒋家王朝也就快结束了。”
  炊事班长来了,要留周副主席在毛主席这里吃饭,他说:“周副主席,我们吃鸡。”
  毛泽东幽默地点下头说:“看看还是我们口味大呀,要吃飞机。”大家听着都跟着笑起来了。
  周恩来说:“这就巧了。”
  毛泽东说:“为你送行。”
  这时参谋骑马从总部来了,是送林彪和彭真从东北发来的作战计划。
  周恩来接过来看看递给毛泽东说:“他们准备好保卫本溪的第三次战斗了。”
  “好喽,再给蒋介石一拳,回敬他今天不值分文的飞机示威。”他们没有瞟天空一眼,就走进了窑洞。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收到中央两次发出的关于保卫四平指示电报。这是个夜晚,林彪和总部领导召开旅、纵队首长会。他在会上指出要全力保卫本溪,再打个漂亮仗。他下达调保卫本溪的三纵去支援四平,归总部直接指挥的作战方案。
  会上纵队司令们提出调走三纵,会引来杜聿明更加积极打本溪。
  林彪说“我想杜聿明会打本溪,他拿下本溪,在蒋介石面前显然就比熊式辉高一头了。我们不能轻易丢掉本溪,中央指示要血战本溪,要歼灭敌人一个师的目标,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觉得四平比本溪重要得多,郑洞国不会不攻。我们不守住四平、长春,敌人是要北进的。国民党军北进,他们在政治上就会大吹占领东三省了。
  大家听着脸上都带几分严肃气氛,感到这沈阳东、北两仗是非打不可了,看出蒋介石在东北投下了赌注。
  讨论中有的指挥员认为:“国民党军队会全力以赴地占领本溪,这会给我们造成机会,我们隔断本溪沈阳之间通路,乘胜追击,围攻沈阳。”
  林彪严肃地看着在座的纵队司令和旅首长们,他说,“打仗不是碰侥幸,知己知彼才能下决心打。如果我们围攻沈阳。国民党兵力集中在那里,可能集中有十二个军,美国机械化武器装备,我们要有多么大的牺牲?如果此时我们在沈阳搞这么大的战役,国民党会疯狂地集中兵力对付我们,那时东北的局面又会是啥样的呢?”
  有人说:“在东北不打这么大的战役,不会结束国民党发动的内战,也就不能解放全中国。”
  林彪说:“东北民主联军成立不久,才开始接触国民党军队,现在在东北有二十几个军,全部美械装备,气焰高涨,蒋介石很快就要发动全面内战,要全面进攻。我们党中央毛主席预料到了。定要和他们展开全面的殊死搏斗。在此期间,不断地扩大部队战斗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到了战机成熟的时候,就要再反攻。东北战场不是孤立的,它是整个战场的一环,东北民主联军眼下无能力突击。到突击的时候非突击不可。看得很明显,眼下是要对付杜聿明了。
  林彪说:“熊式辉是蒋介石亲信,可他比不了杜聿明。杜有指挥才能,他背后依靠蒋介石敢于用兵,在蒋介石面前能讨要出更多的所谓他们精兵良将来,不能等闲视之。打仗又不能光想胜仗,败仗也是打出来的。时刻想着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就是为打胜仗铺平道路。”
  有的将领担心,如果本溪顶木住丢掉,辽东、辽南就站不住脚跟了。
  林彪说:“中央的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作战方针,还没有要我们死死站住脚跟。如果站着不动就会吃亏。要走在哪里,打在哪里,在哪里都不要忘吃掉敌人的有生力量。”
  有人说:“要四平也丢了呢?”
  别人反驳说:“打仗为什么老是想着丢了呢?”
  林彪仍然冷静地说,“要想着不丢,也要想着可能丢。”
  有人直接问道,“如果四平也丢掉了呢?”
  林彪锐利的眼光看着对方说,完全有可能丢掉,有一点要说明,就是杜聿明得用他的有生力量来换取,东北民主联军也是有生力量,是民主运动来的,是阶级的,是自愿的,是最有生命力的。开头民主联军,只有三两万人,眼下二、三十万人。很快就超过他们几倍,甚至几十倍。
  林彪翻开他的小本子,翻一页他都抿紧嘴唇,严肃地点下头,人们看出他这个小宝贝本子里,记着很多战士英勇杀敌的故事,他五根手指夹在小本子的页码里,然后来回翻这几页,他选了一个故事,但又舍不得那几个故事,有些激动地讲道:“这次四平保卫战,能顶住敌机大炮的多次进攻,就因为民主联军有王云田这样的有生力量。在战斗打响之前,他来到部队,把刚刚分到手的一头老黄牛牵到家里。仗打响了,他在地堡里当班长表决心说,下决心,死也要死在地堡里,决不后退。敌人发起冲锋了,班长下命令反冲锋,他跳出地堡,当先冲到距离对方五十米远处,在火力网下挂了重花,肠子从肚子里淌出来,他用手指塞进肚子里。他对同志说:不能走了,快把枪拿去,留下一颗手榴弹就行。敌人上来了,他宁死不屈,几个敌人对他扑过来,他跃身而起,同时拉响了手榴弹,轰隆一声,把敌人炸倒一片,他同敌人同归于尽了。”
  林彪说到这里,他往窗外看看,少半拉月亮挂在中天,屋子里很肃静,大家被他的目光引得不约而同地投向窗外,好像那个战士没有牺牲,就在门外月光下站岗呢。
  林彪把小本子凑向桌上灯前,好像他本子上的字闪着光。大家想到这是血写的。他语音重些说:“这个新兵你们都知道他的事迹,成了一个英雄的号召,由一个人扩大到全体,这就成为反动派畏惧的力量。”
  林彪突然问道:“四平丢一次,会有什么反应?”
  有人担心说,“丢掉四平,会不会影响民主联军士气?”
  林彪脸上带有几分不愉快的气色说,军队的士气不在于丢掉地盘,占领地盘上,而在将领的百战不挠的信心上。兵孬,孬一个,将孬,孬一窝。丢掉四平,就意味着取得全东北。党中央既然叫在四平、本溪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那么就要该丢的时候就丢,该顶的时候,就要寸步不让,要刺刀下出威风。
  林彪好像最后拍板了,他又把中央两次来电的指示挑重点读了一遍,他读的很慢,听着不像干脆利落的军事家,恰似读一句思考三句的心理学家。他说,这一阶段战斗重点,放在沈阳北面。其理由是以松花江为根据地,发展和壮大军事力量,用血汗来保卫,像保卫党中央一样坚强。如果说退,是倒退着身子往后退,枪口、刺刀始终对着敌人的退。
  林彪看在座的将领出神地看着他的脸,他很严肃地说,“本人的决心是,从四月到六月每个月都要歼灭敌人三个整师。”
  林彪还插句笑话:“你们千万别捉住赵公武军长呀,要放他回去,他只有回去才能再送兵来,还有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一些军长都不到捉住的时候。”他把大家说得会心的笑开了。
  林彪点支纸烟抽着,抽得有滋有味地说,丢掉四平的话,我们就要拿下他的长春。长春,可不能丢,东北如同一盘磨,长春是磨脐子,要把国民党在东北的军队用磨拉碎了。到那时要的不是四平,而是全东北、全中国。
  这时林彪看看表说:“大家按作战会议的部署去行动,有什么样反应都要报告给总部。”他是个细于在战前向将领说透作战方案,而在火线上却不大开口,也不愿催促火线上的指挥员,好像此刻他没有新招子。人们说他在火线上是举足轻重的内向型将军。林彪常说他专爱打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因为他们是蒋介石嫡系,浑身肉多汤肥。新一军在郑洞国亲自指挥下攻打四平,熊式辉限令郑洞国四月二日占领四平。他计划从昌图到四平只需两天机械化的急行军就足够了,他们要在四月五日打到长春。实际这条从昌图到四平的一百二十里路,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还没走完。在四平北面二十米高地的争夺战,国民党军队扔下的尸体把刚刚发芽的春草全染红了,十五天,他们进攻数十次,冲锋一百次以上。东北民主联军的主要阵地屹然不动,稳如泰山,新一军伤亡及被俘三千余人。四平的老百姓说:别看四平不起眼,看得见,进不来,新一军的骨头还没埋。

  ●战争与命运

  杜聿明回到沈阳之后,他躺在病榻上,那股好战的激情,被熊式辉这几场败仗,弄得心里发凉了。国民党军攻占辽西对两个军猛增加到七个多军,其中有收编伪满军改的四个保安总队。还从苏军手中接收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大城市。现在则是进攻本溪又遭惨败,攻打四平连连受挫,和民主联军成了对峙状态。杜聿明要拿本溪开刀,力图扭转东北战局。他认为熊式辉指挥无能,干不过林彪,而他足以战胜林彪。
  这天杜聿明派出的特工人员,说是弄份林彪要他部下调查的一份“特殊报告”,说得十分神秘。
  杜聿明如获至宝,让这位特工人员赶快呈上来。他认为掌握林彪有力情报,会对他指挥这次夺取本溪产生更大的把握。
  特工人员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四角四方的纸条,双手捧给杜司令长官。
  杜聿明小心地展开纸一看,见“特殊报告”上边写着:现在四平街内各家窗户玻璃全被震碎,堪称是座玻璃震碎的城。就这么几个字他费了很长时间在思索。他静下心来自问:林彪为什么要了解全城玻璃震碎多少呢?这对他指挥有什么用呢?是说明对方炮火厉害?还是说明共军抗不住了激烈的炮火轰击?始终不解林彪为他系的这个扣儿。
  杜聿明下决心打本溪,从地形上看,本溪为沈阳门户,直接影响沈阳安全。本溪又比四平街名头大,它的背后是大连、旅顺,共军虽然在这两地有活动,但苏军并不欢迎他们,没有给他们多大支持。因此只要把共军逼出本溪,压在连山关以南,国民党军可扼要据守,就能抽出一个军加入四平方面的战斗,得以优势兵力向共军进攻。摆在杜聿明面前的是,必须先和熊式辉商讨,打消他上次进攻本溪失败后的恐惧余悸。熊式辉听说杜聿明要打本溪,便说:“光亭兄,你可要多加小心,共军林彪非常狡猾,你别认为他不在本溪露面,也可能他有意见你,等你去攻本溪时,他又转到本溪来,你认为他调一个主力纵队去四平,等你被他套进口袋里,就吃了大亏。他要忽然集中兵力推向沈阳,我们这里就坐卧不宁了。”他不时露出失望和恐惧的眼光。
  杜聿明感到熊式辉很可怜,这么害怕林彪,于是非常仗义地说:“仗打败了由我担。林彪他的兵力分散,主要是保住北面,天大胆子也不敢攻沈阳。我要把他赶出本溪,我军就军心大振。”他在地图上又把部署当熊式辉的面演练一遍,他站在沙盘和地图面前,不像一个割掉一个腰子的人,却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
  熊式辉半晌说:“光亭兄,你要跟赵公武、郑洞国、廖耀湘以及陈明仁、曾泽生、孙立人请军长都商量一下较为妥善。”他总算脱口同意打本溪了,因为他心里也想报上次一败之仇。
  杜聿明冷静一下之后,也考虑到虽然时间紧迫,但也要稳扎稳打。他虽然没有找那么多军长来商量,却也找来郑洞国、赵公武进一步研究了打本溪的情况。而后他又把自己关在屋里进行了三天思考。第一天打破他寂静思考的是,鲍世勋来见他谈中正大学的事情。
  杜聿明很少身着西装,这天他穿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领带,白色皮鞋,可谓潇洒大方了。他早晨接见东北各界头面人物,请了六省一市之长为中正大学理事,熊式辉为名誉董事长,他自任理事长。一切费用均由东北保安司令部军费中拨出。
  熊式辉为杜聿明接风,向各界表示杜司令回沈阳了,指日可收复东北九省。这座中正大学以蒋委员长名讳定校名,可谓大胆含蓄,并见杜聿明自认是蒋介石的亲信和本人向上爬之野心了。他为蒋家夺下东北,自己就会成为未来的东北王,统治东北了。首先必须培养各种人才,要形成自己的体系,就得在党、政、军、经济诸方面有自己的得力骨干。他把办学之念头说给蒋介石时,宋美龄微笑着说:“光亭,你看得远,有心胸。将军不光是佩剑,还要懂文为多才。”这样在沈阳办中正大学,蒋政府的教育部立刻就批办了。
  在为杜司令开的接风会上,杜聿明是前台着军装,应酬的很得体,表示对东北之安全在握,消灭共军指日可待了。他到来三天已经把军队部署完毕。这天露面好像才下飞机一样,表现出他的言行是举足轻重的。他在会上讲话很短,他对熊式辉的军事失败,政治、经济的无所作为和接收大员的恶劣行为,没有贬一句,反而说,东北之局,堪称稳健,是熊主任的德才之发挥,使东北一潭污水而见清,使国军东南西北打通作战之途,只要挥戈,就可肃清东北全境之敌。目前主要是听候委员长的命令,为了国家民族,要以和平为先导,才没有全力去对付得寸进尺之共产党。他这番话遮住熊式辉之羞耻,熊从心中带有几分感激。其实杜是大大的自吹自擂一番。同时把几日内的心虚和苦闷压一下。
  转过身,就是开中正大学理事会了。他脱去军装改洋装的打扮,倒有几分风雅,使一时在沈阳闲蹲着的九省主席,感到有几分安慰,因为他们这些省长、市长、县长都封过了。目前身边只有一块招牌,脚下没有一块地盘,这样在精神上得到了一些满足,往实了说,这些人知道自己的地位都是虚的,在东北杜聿明的威望,比熊大爪子好上几倍。熊大爪子光吹不干实事,他们谁都在熊的身上进过贡品,可眼看半年了,没有收回成本。熊式辉有时封某某人为省长、副省长,就是封个县太爷,也要付给他到任后三年五载都捞不回来的投资。
  中正大学董事会开的很隆重,在马路湾西日本人修的朝日女中为临时校舍,对过马路大楼北门上镶金字“中山楼”,可见学校已经配套成龙了。在这次大会的头一天晚上,杜聿明董事长,会见了筹办处副主任鲍世勋少将。还特别发给他通行证,直接坐插着“长官邸”小旗的车进到杜的内宅。
  鲍世勋这阵为了筹备中正大学,他把全身心都投进去了。他的住处挂着两套衣服,和国民党军队打交道,他就穿上少将军装,在沈阳很方便,本来办学资金杜聿明有明文规定,一切经费均由军部拨出。其实是由沈阳务工厂、平民税收承担。他弄来些钱添置教具,给聘请的教授发工资及补贴费。四个学院的院长,二十几个系主任,加上学部各部处等开销很大。开始招新生时,先办一期先修班,名额一千人,食宿问题很大,一天忙得他头昏脑胀,但他感到很舒心,这样就减少怀念辽河边上家里的情况了。最近学校复杂起来了,刚刚成立起学生自治会,学生情绪还没稳定,省党部都要来建立三青团部和国民党部,连青年党都来建党部,要插一腿,口头上说支持杜长官办学,其实都是来发展势力。这些事使他很烦恼,他不能不来找这位董事长。
  杜聿明在内宅专候鲍世勋的到来,一方面安排中正大学的工作,另外在打本溪之前,想从鲍世勋这里打听一下军情、民情,他认为这个人此时会无所顾虑,会当他说真话,这个重要时刻,听着真话,是他这次出师的精神准备。不能像熊式辉那样出师前洋洋自得,结果吃个大败仗,现在得了恐吓症,提起林彪就害怕了。
  鲍世勋被请进布置得豪华的客厅,里边摆着中西家具,看着很气魄。他刚一迈进门坎,对面门打开了,人未露面,声音先传出来了:“世勋,世勋。”亲切而又热烈。
  杜聿明走进客厅,他今天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顶大缎子红疙瘩帽头儿。这身打扮成了带有封建色彩很浓的当地土绅了。
  杜聿明连声说:“世勋,有劳你了。”他双手握住鲍世勋的双手,把对方往身边扯近些,双双坐在沙发上。
  鲍世勋为了见司令长官还特意穿身新军装,还挂上了奖章、勋章,好像要拜见蒋委员长的打扮了。他稍微顿一下说:“光亭,我要向你汇报中正大学的筹办工作。”他搓着双手有几分为难的神情。
  “世勋,怎么办了几天大学,办成老头子了?”杜聿明抽出一支香烟递给鲍世勋,说,“汇什么报,一切都不要谈,我完全满意,学校招生了,教授阵容齐全,我想很不容易,对你这一武夫来说是够为难的。你有什么困难吗?我想不会少。”说着拿起打火机,打着火给点烟,他说这些话脸上的表情是真诚的。
  鲍世勋看着杜聿明,知道他这个人在朋友之间是心直口快的。于是说:“困难是不少,有些事得你出面。”
  “我不出面,董事会我推一下,以后完全由你办。”
  “有些得你拿主意。”
  “哪方面?”
  “省党部要在校内成立支部,三青团也要成立。”
  “你们的意见呢?”
  “目前学校初建,党团没有必要进中正大学。党团一进门,问题就多了,学校就不好办了。”
  “我看缓建吧!就说等待军队大反攻胜利之后,形势安定下来再研究。”
  “躲不过去。省党部要在夏令营、冬令营吸收三青团骨干。不然咱们的学生一部分是当地人,一部分是来自东北各地,暑假、寒假回不了家,不久令营,省里不拨高粮米就断炊了。我看先想个别的办法挡一下再说。”
  “从军队拨粮呢?”
  “不行,咱们有多少军粮?!”
  “你说怎么办?”
  “夏令营先挡一挡,就说要搞军训,必要时你派几个教官只有过了初一再想十五吧。”
  “照你的办。”杜聿明停一下问道,“沈阳学校怎样?”
  “东北大学要搞个先修班,他们的学生大部分在北平,教育部怕他们回来闹学潮。沈阳兴办一个省立渤海师范专科,开始上课,眼下看着很正常,前些天他们有一部分学生吵吵要上街游行哪!他们的口号是要和平,不要内战。”
  杜聿明非常注意地说:“我们的学生拖什么态度呢?他们对和平、战争是怎么议论的呢?”
  “学生头脑爱热,对政府、对委员长还有点正统观念,他们对苏军印象不佳,因此对共产党观望着,如果我们搞不好,军事上再站不住,日子就不好过。”
  “学生知道我回沈阳吗?”
  “眼下还不知道。”
  “本溪、四平街这一仗打好,东北就稳住了。”听杜聿明口气这副担子挑在他肩上了,他完全自信能打好这一仗。他要勤务兵摆上酒菜,说:“走,到小饭厅喝几杯。”
  他们坐下身子,端起洒杯,一道菜摆上来了,杜聿明指着桌上菜说,“世勋,你尝尝这是什么菜?”他亲自动筷给他夹两块。
  鲍世勋用嘴嚼着,吧嗒嘴说:“这是什么筋头八脑的?是爪子什么的吧?”
  “这是熊爪子。”
  “熊掌?”
  “对呀,前天我招待咱们熊主任,我做了这道菜,你说怎么着,他问我这是什么菜?你猜我怎么说?我说,这是龙头筋,只有皇上才能吃上这道菜。”
  两个人借着酒气哈哈大笑。
  参谋来了。对杜聿明说:“渤海师专学生在司令部门前游行。他们打着纸灯笼,走到门前,一齐吹灭灯笼,高喊‘杜长官,你要带来和平和光明,我们不要黑暗。’”
  “噢,怎么知道我回沈阳了?怎么透露出去的?是报界吗?”
  “不大可能,市内各报没有登消息。”
  “这个学校省教育厅要控制,要注意学生和教师中的带头的。”
  “我们也在掌握,他们教师当中有几个,其中有一个叫罗鼎。”
  “罗鼎?”鲍世勋放下酒杯说,“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教古典文学,古文的底子深,学生挺喜欢他的。”
  杜聿明放下手中杯,他没有让参谋在此刻多留在身边,摆下手说:“他们游行到司令部门前,让他们过去,点灯笼,灭灯笼,像天上月亮一样,它的盈亏随着你的感情去感觉吧。学生嘛,要有股热血。”
  参谋退身走了。
  杜聿明给鲍世勋斟酒说:“青年人要有爱国心,追求和平民主光明,驱逐黑暗,这是给社会上增加刺激。我认为这些在于我们的自卑。东北地区的安宁,就因为我们无能,政府接收一塌糊涂,军事上最近连打败仗,学生来喊一喊,对当高官的也是刺激嘛。”他又给鲍世勋续酒。
  鲍世勋没有劝杜聿明多喝,因为他刚动过手术,能陪陪他就够意思了。他看着眼前满杯酒说:“光亭,你还算挺开通。市面上各界人士对党国的希望一天比一天降落。接收造成的影响特大,军队搅民也很蝎虎。再这样下去,不堪收拾,会丢掉东北。共产党会来人情,他们政策得人心。”他拿起杯子抿口酒。
  “世勋, 你说什么蝎虎? 共产党怎么得人心?”杜聿明问得很恳切,又说,“东北这块地盘,我们插进腿来了,可惜没走好。”
  “蝎虎,是东北方言,就是很厉害的意思。”鲍世勋又喝口酒说,“共产党进到沈阳就维持治安,把日本人安全送走了。准许工商户开板营业。在农村搞土地分配,听说共军不住民宅,还挑水扫院子。”
  “这有几分刁买人心吧?”杜聿明接着又说,“我们还没站住脚跟,还谈不到施政方面的建树。军队不打则罢,要打则胜。像捅蜂子窝似的不行。”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扭动着腰,这给人的感觉是,他动手术耽误了军队战机。他往前一探身,夹起一块熊掌放在鲍世勋菜碟里,说,“这玩艺越嚼越有滋味。”
  这很明显,是预示大爪子熊把军政全搞坏了,他要从头收拾旧山河,首先要抓军队,要打个漂亮仗。鲍世勋没有说话,他真就夹着熊掌,脆生生地在嘴里嚼着。他心里在掂量杜聿明的讲话,好像过于自信了。他说:“最近他从外地学生当中,了解共军日益壮大,他们军队和政权结合很紧,没有扯皮的事,不像国军互相拆台。住在那里就祸害老百姓。”他借着酒劲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杜聿明在地毯上来回踱着步说:“世勋,你说东北目前这局面,这仗怎么打?”
  鲍世勋不喝了,推开酒杯,老习惯夹块面包片嚼着,屋里很肃静,过会儿说:“我觉得目前要思考的是该打不该打。”他离开桌子,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
  “何谓该打不该打?”杜聿明凑近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鲍世勋看着杜聿明,他感到对方不是在昆仑关打起仗来暴跳如雷,挥动指挥刀冲在前边,也不是缅甸远征时那种血气方刚的气势。那时,连史迪威、罗卓英他都敢顶撞,深入到战区指挥真有横刀立马的架势。现在他居然能坐下来听取意见,可见他随着年龄,阅历老练了,不过他过于夸大自我的雄心未泯。于是讲了,抗战胜利后,全国人心所向和平、民主,东北十四年受奴役之若,可以说精神被扭曲了。本来东北人对国民政府知道的很少,感情相距很遥远,他们被抛给日寇十四年,这是谁之罪?对国民政府当时还有些正统观念,可是不久,国民党批准中苏条约,跟着苏联军队闯进东北,一些文武大员,连抢带夺地大劫(接)收,伤透了老百姓的心。眼下又要打内战,……
  杜聿明插问一句:“能称内战吗?”
  “那能叫出什么名堂来呢,同胞互相残杀。”鲍世勋摊开双手。
  “这能怨国府一方吗?”
  “从当时一切力量来比较,国府不先动手打,积极想打,不用说对方什么心理状态,他们不会先挑起来打。可是打起来,对方一点也不示弱,反而越打越强,最后是什么样结局呢?我推测不出来。但有一点很明确,胜者得民心,败者失民心。”
  “这就是你说的该打不该打吗?”
  “另一方面,站在党国的立场上,要打就亮出武松打虎的气魄,羞羞答答,占领东北想拿个八军来占领,太没头脑了。虽然没有陷入重围,但越打理越亏,怎么能征服民众和民心呢?”
  “依兄之言,是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难以收拾的局面。”
  “难在何处?”
  “丢掉了时机?”
  “从何而言?”
  “稳不住民心,定不住军心。”
  “从哪方面看?”
  “几处国军在战场上投向共军,他们发表的言论是弃暗投明。我担心会有更多的人走这条道路。”
  杜聿明眼里虽然暗淡了一下,可是还有一道强光冲刺着说:“听兄之言岂不没有救了吗”?
  鲍世勋把皱紧的眉毛突然展动一下说:“控制住军队,扩大战场该何等的难?”
  “我认为兵随将转。”
  “将要随着谁转呢?”
  “将要随着战争与命运转吧。”杜聿明脑子反映很快,他觉得还往下唠什么呢?于是说:“世勋,我虽然不是将帅之才,处在党国给我的位置和重任上,尽全力去打好东北这场战争。觉得我们不能意志衰退,我想要先打本溪,甚至同时要打下四平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鲍世勋有些茫然了,杜聿明的命运系在战争上。这次绝不同于抗日战争,这显然是场内战。自己参加抗战了,可谓出生入死,眼下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一切都看见了,一切都尝到了,是战争掌握他的命运。他自己不能掌握命运吗?杜聿明要在这场内战中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自负的人,往往被命运所掌握。因为跟蒋介石走,这么多年了,又获得什么了?老父亲被建军害死了,还没有见着儿子,老婆剩一条臂膀,还不认他这全尸体的男人,可谓家破人亡了。多亏筹备这座学校,和青年人在一起,给自己认识命运的勇气。他不管教学方面事务,不管训导方面的事情,只是找校舍、学生宿舍,交涉土地,工学院的试验场,文学院的历史文物搜集,整天滚到繁忙的事务里,在学生当中和教授当中交了不少朋友。罗鼎就是因为住房漏雨,他亲自看过,雇工修好的。这样学生和教授都管他叫鲍代办。这阵看杜聿明把他当近人,肯把作战方案吐露给他,这样他就不能不回答问题了。他说:“光亭,这阵子我是个大事务篓子,两耳不闻校外事。你我在战场上滚过,我不见外,也不说假话,这仗很难打,东北是国人众目瞪瞪之地,眼下全国和平谈判,成立三人小组,连外国人都参加了。为了和平停止战争。我们怎么打?谁打?谁就对内战负责,枪伸不出去,话说不出口。”他说到这里吸口大气。
  “世勋,你说的对,方才我们谈到战争与命运。我觉得战争是命运的较量,不管国家和个人的命运都是如此而矣。”杜聿明把茶桌上一只玻璃杯子,用手转得像朵白花儿,可见当时他的心该有多么慌乱。想到军人的命运是枪杆上的花朵。他停住杯子又说,“我的仗打胜了,共产党让步,就停止了战争,我们在和谈上话就好说多了。”他掠着眼皮看着对方,在征得同情。
  鲍世勋也轻轻掠下眼皮说:“我看和谈双方不在谁胜谁败上。我看是在诚意上,在重庆谈判时,国府军事实力是完全占上风的。可是签了字,大大小小的仗还在打。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敢预料胜败?打本溪,我看林彪不一定夺城,打四平他又不一定舍城。”
  “这怎么说?”杜聿明听着站起身来。
  “共军主要目的在于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而共军可是越打越多。”
  “这怎么说?”
  “因为时间使共军越打越多。他们在边打边搞土地分配,保田保家,穷人都去争当共军。不是这样吗?
  “因此,我要夺得时间。”
  “你就是打下本溪和四平,共军也不会退到松花江以北,因为他们在那里建立了大片根据地。这你还不知道,共产党就是靠根据地才生存的。”
  “东北的前景,我有时感到暗淡,有时还感到光明。目前马歇尔从美国回来了。根据目前东北的局势,三人小组不能不来,我打个胜仗,会逼得共产党停战。”他这次突然站起身来, 好像在战地前沿, 突然奔向吉普车一样的动作。杜聿明说:“你的话给我提供了战前思考。世勋,中正大学有个眉目了,你还是回到保安司令部吧。不愿挂领兵衔,就挂个高参吧!我当老头子讲去,为了东北巩固,国防部连马占山、万福磷一些东北将领都封了副司令,张学铭都当上中将高参了。他们是形势发展的需要,你是我的需要。你熟悉军队作战,你熟悉东北民情,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他抓住鲍世勋的手,是诚恳的。
  鲍世勋只是说:“眼下学校有很多事缠手,再说,我和青年人在一起免去了很多愁思。对军队生疏了,不用说指挥打仗,就是那套平日生活跑步出操也过不惯了。”
  “你当我的助手,在关键时刻进一言就行了。”杜聿明端起一杯酒,说:“我拿下本溪,你就到长官部报到。”
  “学校一时脱不开身。”
  “那就身兼双职,你这叫能文能武。”
  杜聿明把杯中酒喝一半,递给鲍世勋,这种感情十分真挚感人。
  鲍世勋喝干杯中酒说:“光亭,你要注意身体少喝酒。”
  杜聿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敞开口地的东北保安司令部的专用信封说:“世勋,你的车挂上这面小旗,就通行无阻了。整个长官部就发下十面。”说着从信封里拿出一面小旗,可见他对鲍世勋的信任了。
  鲍世勋接过黄地红字三角小旗, 他懂得小旗比特别通告证还有作用。 他说:“到你这来喝酒就方便了。”
  “不熊爪子,我觉得啃不长了。”
  两个人会心地笑起来。

  ● 国民党不自量力

  鲍世勋走后,杜聿明回到他的小客厅,轻轻地把头仰在沙发上,魂灵悠悠的飞了出去。以沈阳长官部为出发点,经本溪绕到四平街,整个战场的阵地,敌我双方兵力都在他的心里了,连对手林彪一举一动也都看在眼里了。
  杜聿明下令,给他的参谋,请上三天假要他的高参关在卧室里三天,把十天来从各方面侦察到的情况、判断和决心写出综合报告出来。
  杜聿明认为共军在本溪方面和四平街方面各有十多万人。两方面兵力虽然大体相等,但论火力、战力,四平街方面较优于本溪方面,林彪又亲自在这方面指挥。国军在四平街方面,自三月十八日新编第一军及第七十一军(欠一个师)分两路向四平街攻击以来,将近四十天,损失惨重,士气颓丧,非增加兵力无法打开僵局。在本溪方面,上次两个师攻击虽然失败,可是目前新编第六军主力在辽阳,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苏家屯以东及抚顺地区,对本溪形成包围侧击态势。如这次稍加调整,可增加至两个军以上的兵力,对本溪攻击较四平街为易。而且本溪方面调整部署,增加兵力,不影响四平街方面的战斗。从地形上判断,本溪与沈阳唇齿相连,为沈阳门户,共军大量集结在本溪附近,直接威胁沈阳安全。如将本溪共军压迫至连山关以南,既可保障沈阳安全,又可抽调一个军以上兵力增援到四平街方面作战。
  杜聿明把他的初步断判写出之后,他分别邀请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和新六军军长廖耀湘来谈“先打本溪、再打四平街”的方案。在作战态势图前,他亲自讲解,说得活灵活现。
  赵公武听着连声说:“周密。只要我五十二军不分割使用,攻下本溪后,防守连山关一带阵地,万无一失,掩护沈阳安全决无问题。”并表示一切备战要当,随时可采取行动。
  杜聿明感到这番苦心没有白费,立刻邀请函耀湘听取意见。
  廖耀湘连声赞成说:“先攻打本溪腹案我早有此想法,这腹案准确,我认为在攻击本溪中,我担任右翼沿太子河两岸向桥头方面包围攻击,可操胜券。”
  杜聿明听了两位军长的意见,他很激动,他们一致认为必先攻取本溪,安全沈阳门户,再集中优势兵力攻下四平,进取长春,方可无后顾之虑,真乃大展雄韬奇才之举,可能就是一把打开东北战局的必胜钥匙,向北推进,直至黑龙江边之必要途径。两位军长同意他的判断腹案。他一鼓作气地制出方案第二步骤,决心以收复本溪进取连山关保障沈阳安全之目的,先集中有力之一部,再向本溪迅速攻击前进。他立刻部署正在沈阳集中的六十军(除一八二师已在铁岭外),以一师接替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等处新编第六军及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的防务。军部及一个师驻抚顺, 接替第五十二军第二师防务。令新六军(欠二O七师)及第八十八师将防务移交后,集结于辽阳附近,对本溪方面警戒搜索,并侦察沿太子河两岸的地形交通,准备包围攻击本溪。令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将抚顺防务移交后,即归还建制,准备向本溪攻击。
  杜聿明一切铺开之后,拿着方案密约会见熊式辉主任,面呈了攻击本溪的作战方案。
  杜聿明把从南方带来的鲜水果,摆在桌子上,香气喷鼻。当熊式辉到来之后,两个人坐好了,杜聿明用卫生细布裹着手指给熊式辉剥橙子皮,然后用小刀切成瓣,把西餐叉子送到熊的手中。他很幽默地说:“天翼兄,这一阵子熬得我眼红舌焦。老头子忙于迁都南京,我要在他心顺的吉庆日子里,在马歇尔将军返华的欢迎餐桌上,把东北地区作为礼品献上。”
  熊式辉嚼着,略带思考地说:“是这样。”听不出他是问还是说。
  杜聿明把手中银叉往盘子上一扔,发出轻微响声,说:“要堵住三人小组的嘴,拦阻三人小组的腿。我们得卖点力气,为老头子争口气,你我得出口气。”他这番话是敲打对方,也是给对方个势头看,拿老头子当榔头砸对方的脑袋瓜子。
  熊式辉连眼皮都没掠起来,心里说:杜聿明这橙子吃到嘴里是个啥滋味呢?杜聿明这是击我的脑袋,还是要堵我的嘴巴呢?他沉默的听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杜聿明看出熊式辉的顾虑很大,于是开诚布公地说:“天翼兄,这三战本溪的仗,是在你领导下打的。我仅仅是军事上的指挥,而且是总结上次您打的那仗成功之点制定出方案的。另外,军事行动都是在政治、经济支持下进行的。所以我考虑还是恳听主任的高明建树而定夺。”他又给熊式辉挑橙子肉。
  熊式辉感到杜聿明已经把路铺到他脚底下,走不走都有明显的利害关系。杜聿明此刻是蒋介石的红人,他早就听说,在他手术时,戴笠这样大人物都亲临探视,可见杜今天之地位了。自己目前还不是日落西山。要想振翅飞出低谷,不依靠杜聿明还行。何况听到谣传雷蒋介石先撤走他的儿子蒋经国,这是官场上见底的事了一。闹不好,一不回他就被撤职了。在这进退维谷中,要洁身自爱,要顾全脸皮,要狡兔有三窟。这时既不能全然赞成,那会显出自己无韬略、无主见,又不能全然否定,杜聿明此次打胜了,会把他一脚踢开。打败了,说他不配合。杜不去打,会说他身为主官不给予支持,这是三个窟窿桥,迈不好那一步都会掉下去。提意见太多了,对方说你打仗无能;提意见少了,显出自己缺少文韬武略。于是把叉子挑在橙子肉上说:“林彪的兵不精,良将并不多,但他运动兵力上速度很快。我怕打本溪,又兼打四平街,我们的兵力不足。”
  杜聿明明白熊式辉的顾虑,怕打不好,重蹈上次败仗覆辙。于是说:“我们兵的数量比林的兵少,但将在谋、兵在精,我们老兵见过大阵势,手中武器精良。方面我有考虑,不是顾虑。林彪调动兵力快,可南北两战场相隔一条铁路,阻击、冲锋,我们占上风。何况我军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配合。”他又走到作战地图前认真地给能主任演练一次。熊式辉放下手里餐具,把身子仰在沙发上说:“林彪很狡猾,他看透我们是攻打本溪的计划,一股脑儿把兵力调来围住我们两个军,这就难缠了。”
  杜聿明很干脆地说:“不!我们在四平街的攻击能力要大于本溪,林彪敢孤注一掷,我们要以死相拼,攻下四平街,和长春形成东西夹击,然后直取哈尔滨,我看共产党还能支撑几天。”他摆出大将风度来了。
  熊式辉也被杜聿明此刻的情绪感染了,不由得身子离开了沙发,说:“我们不算是孤注一掷吗?”
  杜聿明气势不衰地说:“双管齐下,齐头并进,天上地下一块攻,我看他林彪用什么来抵挡。打仗不能优柔寡断。如果优柔寡断一分,到手的胜利会失去十分,优柔寡断十分,会失去全部胜利,后果不堪设想。”
  熊式辉身子抖一下说:“事要三思!”他的语气缓和些了,他被杜聿明这优柔寡断三锤子,砸了个眼昏头胀。
  杜聿明继之晓以利害说:“不歼灭本溪这股沈阳门前之敌,一旦林彪得手,我想沈阳会陷在危机之中,这个责任就无法负了?由谁来负呢?东北在你我脚下,到那时怎么向老头子、党国来交待?”
  “那就打这场仗吧!”熊式辉像被扎冒泡的气球,他又吸口气说,“光亭,既然有这么大把握,我支持你打吧!”
  “我的把握来自多方面侦察,来自我周密的腹案,我又听了军长们的意见和得到了主任您的支持,我才有了我们这次作战的方案,我有把握。”杜聿明又坐下身子,亲手给熊式辉挑橙子肉。
  杜聿明在熊主任走后,立马追枪到长官部作战室,下令集中于辽阳及苏家屯附近的新编第六军(附第八十八师, 欠第二O七师)及第五十二军,次日拂晓,在空军掩护下分两路向本溪攻击前进。
  命令下达的同时,杜聿明生怕熊式辉变更决心,动摇军心,动摇他的指挥,即亲身前往红庙附近前进指挥所,同郑洞国商讨对四平街方面暂时停止攻击。而且要摆出南调本溪的姿态,把重武器装上火车皮,还要特工人员有意扮成共军方面探子,造成全力以赴夺取本溪的局面,暂停四平街的攻击,作出手忙脚乱的模样。其实各部队在加紧整理,准备在攻占本溪后,即抽调一个军以上的兵力向四平街攻击。并通过有线、无线大肆宣传杜聿明司令长官赴四平街前线督战,他采用了声东击西的诡计。

  ●面对面的较量

  仗打响了,在沈阳城南就听见了轰轰炮声。熊式辉坐不稳灵霄宝殿了,他感到心惊肉跳。立即打电话找杜聿明,长官部作战室回话说:“杜长官到四平前线督战去了。”并说已经广播过了。
  熊式辉说:“去四平?他给我留下了什么话?”他感到有些火气攻心,认为杜聿明太狂妄了,对他说打本溪,调屁股又去四平,把本溪的林彪引到沈阳空城来了。
  参谋回答说:“杜长官有话,给主任准备一架飞机,请主任到本溪上空去巡视战场。”
  熊式辉吓一大跳,让他去天上巡视战场?前几天已经有情报,说共产党弄到些日军高射炮,对国军空军飞机开过火。让他去巡视,分明是要他去送命。他用电话找参谋长赵家骧问杜聿明的去向?
  赵家骧参谋长说:“熊主任,杜长官去红庙了。”
  熊式辉心里暗骂:杜聿明这小子,让我上天去送死、他难道说去红庙出家当和尚了。于是说:“赵参谋长,你到行营来!”
  赵家骧来到行营熊式辉办公室, 刚推开门, 熊式辉的话像水似的渡给他说:“这打的是什么仗?本溪共军兵力略与四平街相等,我们以两个军打四平街,打了这么久相持不下,现在以两个军打本溪,万一同上次一样吃了亏,则沈阳将不保。况且抚顺、鞍山、营口都非常重要,叫第六十军去守也不可靠。”
  赵家骧说:“能主任,目前本溪方面我们进攻顺利。”
  熊式辉不耐烦地说:“你钻进林彪肚子里去,揪住他的心了。他狡猾得很,你进攻,他一还击,还把你打退下来。”
  赵家骧说:“林彪在四平前线。”
  “林彪有分身术,你抓住他真猴假猴了?”熊式辉忿忿地不听赵家骧的解释,他命令地说,“给我请杜长官回沈阳,我看还来得及,我们另谋万全之计。”
  杜聿明接到赵家骧的电话,说熊式辉以命令的口气;要他回沈阳。
  杜聿明气得两眼瞪溜圆,他既不能违抗熊式辉的命令,又不愿放弃进攻本溪的计划。他在电话中说:“你告诉熊主任,四平街情况也很吃紧,我正在召集各将领开会调整部署,待我同各将领研究决定后,当晚赶回沈阳,再向熊主任请示。”他攀着电话耳机子,听赵家骧重复他电话中的要点。赵家骧问道:“杜司令,您的电话中心点是时间?”杜聿明说:“家骧,对,时间,明白吗?一个字——拖!”了电话。他知道赵家骧完全理解他的意图。杜聿明心中有数,仗一打响,他发现本溪方面主力减弱,他要急攻下去,可攻下本溪。他对赵家骧电话中的意思是,他和熊在东北作战的指挥上,历来就有不同见解,从山海关到锦州指挥都是别别扭扭的。熊指挥打本溪遭到惨败,他同熊谈到指挥问题,伸不到一个裤腿里去。只有打开僵局以后,才能使熊相信他的指挥才能,今后放手让他指挥作战。如果今天的序战打得好,有进展,晚上回去熊不会强迫他改变决心,万一打得碰了钉子,到晚上再改变计划也来得及。至于对第六十军的看法,他也与熊不同。他认为第六十军是云南部队,虽非国民党军嫡系,可是在和共军作战方面,兵随将转,他们的高级将领听从他指挥,他在这个部队装备较差情况下,不给予他们重要任务,守备后方城市一时还是能胜任的,万一发生情况,再以大军支援不会出什么意外,要将心比心就行了。
  杜聿明守在郑洞国指挥所里,焦急地等着电报,参谋穿梭似的来回报告说赵公武和廖耀湘两军都进展的十分顺利,他这才要车返回沈阳去向熊式辉汇报。
  熊式辉开头橡坐在火山口上一样,不停地要长官部向他报告南北两个战场的情况,他都得到了打得很好的消息。
  杜聿明赶回沈阳,他在车上还不停地收到捷报,他进了沈阳长官部高兴得连口饭都未吃,一直去找熊式辉汇报,其实他是很傲气地去见这位被共军打怕的长官。他夸耀自己指挥才能,给对方一个小小的难堪,他一进会客室,熊式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个女军官献上一束鲜花。他精精神神地向熊式辉敬礼说:“报告熊主任,我赶回来了。”
  熊式辉握住杜聿明的手说:“光亭,辛苦了。”他在慰问英雄归来。
  杜聿明坐下之后,简单地汇报南北两个战场的情况,他更说得条条有理。
  熊式辉并不坚持他的意见了,他还是反复地说:“光亭,要深谋远虑呀,共军非常狡猾,要小心,不要被套进口袋里吃亏。”他的心里还在想:“不拿下本溪。四平街还不能说胜利,只不过是出师顺利罢了。”
  杜聿明情绪仍然很激动地说:“这次攻击正面大,已形成包围敌人的态势。我要新六军置重点于右翼,光第五十二军进出于桥头附近,第五十二军置重点于左翼,正面在空、炮掩护下迅速地猛烈进迫,使敌人不易转移兵力,就是说,我们用两个拳头打敌人,使其没有还手的余地。”
  熊式辉边听边点头,插话说:“天黑了,我们的飞机就减少攻击力了吧?”他抿紧了嘴唇。
  杜聿明点点头,说:“夜间大炮还可以轰击。拂晓前快速攻击,会把夜间耽误的时间赶出来。”
  “共军利用拂晓攻击可是有一套的。”
  “用火力压住他们。”
  参谋进来报告说,“据侦察林彪仍然在四平前线督战。”
  熊式辉说:“林彪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要从南北战场的利益得失,判断林彪在哪里活动,不可大意。”
  “主任的考虑也是很重要的,我从明天起直接掌握情况,指挥前方各部队进攻,记住您的指示,遵照执行,不使部队吃亏,这仗一定得打出色。”杜聿明没有说出这次打胜的话,怕揭了熊的短,看出熊式辉尚能接受他的意见,仗打好也有他一份,可以把上次吃败仗的面子捡回来。
  熊式辉很高兴,他面带笑容地说:“你多辛苦了。我给你准备了便饭。”
  他们刚站起身来,参谋报告,说,从打天黑,共军活动频繁,已拿出一个纵队去支援四平。
  杜聿明没有去吃便饭,他带着几分惊慌问道:“林彪到本溪前线来了?”他对熊式辉小声地说:“这第一夜不能受挫。”
  “果真林彪调走一个纵队?那么说,南满共军只有一个纵队了?”熊式辉着急地问道。
  “他们兵力削弱了。我们要猛攻本溪。”杜聿明一转身飞快地走了。他心里有点怕落入林彪的圈套。
  却说林彪对国民党的行为经过认真思考,从郑洞国攻击四平街未破,到杜聿明亲来四平前线督战等情报作了综合分析后, 他对旅和纵队指挥员们说:“ 杜聿明要露一手,他表面上要对本溪、四平同时下手,但我认为他的主要矛头是针对本溪。因此,我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因为郑洞国不会在四平搞佯攻。我们要顶住四平。本溪方面敌人有五个多师的兵力,共八万余人,可能分三路扑来,我们要打阻击,一刀刀割他们。最后本溪可以放弃,只要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就行。假如四平顶不住,我要拿下长春,不是割蒋介石的耳朵、而是要卡死他的脖子,巩固松花江以北根据地。我们要将目前的情况立即上报中央,一边采取相应的快速行动。”林彪站起身来说完自己的方案,便动身到四平前线去。
  东北民主联军按照林彪的指示一段段阻击着杜聿明五个多师的兵力进攻。他们是分三路突然直扑本溪的_当把敌军三路迎头阻击住的时候,中央命令东北民主联军要死守本溪一个月。总部遵照中央指示,立即调整部署,以十旅的三十团和十一旅第三十一团迅速地在本溪以西的三会厂、松树岭、林家崴子及大虎沿、上下虎、把什沟组织防御,赶修工事,准备死守。九旅及保三旅七团,测部于架板山、塔山一线监视敌人,主力集结于牛堡子、石桥子附近,并在马耳山、歪头山铁路两侧,构筑阵地,阻敌前进,摆出寸土不让的架势。
  东北民主联军防御部队刚刚布置好,杜聿明部队各路以师为单位,在飞机大炮配合下,以猛烈的炮火向东北民主联军阵地轰击,支援步兵集团连续突击,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左路赵公武的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和第二十五师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向架板山、塔山阵地猛攻。
  东北民主联军二十七团在天上飞机扫射、地上大炮轰击的情况下,以少于对方数倍的兵力反复冲杀,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杜聿明给赵公武拍电,问他阻击之敌有多少?飞机、大炮配合都来攻下来,是否再增加兵力?
  赵公武回电,可能有四个旅之兵力,需要增援。
  杜聿明催促廖耀湘迅速前进。
  廖耀湘急电报告:第八十八师师长胡家镇不服从指挥。廖耀湘命令第八十八师经太子河南岸迅速包围攻击前进!
  胡家骧第八十八师出去不远,即停滞不前,部队埋锅做饭了。
  廖耀湘下令:“迅速前进不得有误!”
  胡家骧喊:“我完全没有弄明白,你这是怎么指挥的?你打过仗没有?”
  廖耀湘生气地说:“我打仗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这是杜长官亲自指挥的。”
  胡家骧喊:“我去找杜聿明,这仗打的不公。”
  “现在正在攻击敌人,贻误战机由你负责。”
  “这糊涂官指挥的糊涂仗我不打。”胡家骧摔下电话,驱车回沈阳了。
  杜聿明听廖耀湘一说,他气得浑身打颤说:“建楚, 要顾全整个战局,找回胡家骧,要他迅速完成任务,命令第五十二军迅速前进。”
  廖耀湘知道杜聿明作战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不能按照命令完成任务,会受严重处分。他吸口气压住心里火说:“光亭,我看找胡来不及了,我设法调整部署,如期完成任务。”他知道再多说,就给杜聿明增加困难了。
  林彪听到阻击第五十二军的一个团的报告,感到他们打得很出色。一个团抵抗住了两个师一个军的攻击,打得很艰苦,当他听到第五十二军进攻的速度,看着表说:“这个军是半机械化,他突然为啥减慢了速度?可能他的侧翼行动慢下来了,第五十二军怕孤军深入吃亏,也慢下来了。急调军区三十四团支援本溪,侧击敌人。我们快速构筑完工事,第五十二军才能赶到,这对我们歼灭敌人太有利了。”
  廖耀湘一方面要新六军猛往第五十二军身边靠拢,要飞机轰炸第八十八师进攻的漏洞地区,使战局缓冲一下。
  杜聿明害怕林彪发现第八十八师这个漏洞的弱点转移兵力消灭该师。他更担心前方出现纰漏,使攻击本溪战局受损。
  参谋来报,第八十八师胡师长来见。
  杜聿明拍下桌子,真是心气得乱跳,这是什么火候了,还来打官司。可他还是压下火气说:“让他进来说!”
  胡家骧一迈门坎就嚷:“杜长官,廖耀湘他指挥不公,将全军主要任务交给八十八师担任,而新六军主力尚未参予战斗,八十八师已经打得精疲力尽了,无法前进。”
  杜聿明站在作战地图前边,听胡家骧吵嚷,他看着地图,感到廖耀湘新六军比八十八师慢半拍,只是说:“这事情我要调查。”
  胡家骧看出杜聿明气色不好,又说:“廖耀湘还怪我畏缩不前。所以特前来请示。”他表现出受了委屈。
  杜聿明看着胡说:“这些我会弄明白,你要迅速地回部队指挥,立功赎擅离职守之罪。”
  胡家骧说:“事情没有弄明白,先给我定了罪?我不能回去!我没法指挥部队。”
  杜聿明抬高声音说:“我看你胆怯了,又不服从命令,你犯了临阵擅离职守罪。”
  胡家骧一声不吭地从腰上解下手枪,放在桌上,两腿立正站着。
  杜聿明大声地喊道:“将胡家骧押走!”
  胡被押下后,杜孝明亲自动手草拟命令,任命自己的亲信韩增栋为第八十八师长,令其克日到任,指挥八十八师继续作战。这么重要的人事更动,就是再忙,也应向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商量。他感到战时没有时间过多考虑了。
  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四团在途中同新二十二师相遇,发生激战,使二十二师不能前进。
  杜聿明感到第八十八师滞缓了时间,廖耀湘部本来可以先第五十二军进入本溪。因为新六军是机械化,第五十二军是半机械化。经第八十八师调整部署后再攻击前进,远远落后于第五十二军。在第五十二军开始进攻本溪时,新六军左翼尚未接近本溪,右翼亦未越过太子河南岸进入桥头。这样他担心东北民主联军在阻击战中,歼灭他的有生力量。他要从第八十八师留下的空当撤退。他下令空军飞机轰炸歪头山阵地,要用美制杀伤力量强的“面包篮”炸弹。杀伤撤退和阵地上东北民主联军,支援步兵攻占歪头山要点。割裂对方防御阵地,要步兵向纵深发展。
  东北民主联军所有阵地都遭到飞机轰炸和大炮轰击。这时国民党军队第八十八师赶到响山子一带与十旅及十一旅三十二团形成对峙。中路国民党新二十二师正在松树岭、下虎、把十沟、大河沿阵地与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团、第三十一团激战。
  国民党飞机开始攻击东北民主联军退入本溪市区的部队,轮番地轰炸扫射,大炮也往市区轰击,傍晚突破东北民主联军第三道防御阵地,战斗发展到老市区,双方在逐条街争夺,展开了激烈巷战。
  市区和中路,东北民主联军阵地几乎都被飞机、大炮轰炸摧毁,有的阵地双方出出进进几十次争夺。在白玛格斗中,国民党军队被杀伤千余人,东北民主联军损失也很惨重,第三十团四个连干部全部伤亡了,每连只剩下十几个人,有的阵地仍然死死守住。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及时分析战场形势,认为部队防御面太宽,兵力不足,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不宜死守。向中央请示,在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宜死守城市,为避免被动,保存实力,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建议放弃本溪。中央很快地批准了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请示。东北民主联军于凌晨主动撤出了本溪。
  林彪向总部报告,第三次保卫本溪战中,共歼敌两千余人。各主力部队迅速转移了阵地,南北都在大调动。中央要林彪根据中央指示,在辽南用一定力量的部队牵制国民党整个在东北的兵力,同时建设松花江以北的根据地。从全国战场整体来分析,要是国民党彻底地破坏了停战,掀起内战,那么,东北就成了主要战场。因此要使东北民主联军成为活的兵力。对中央的指示,林彪胸有成竹,他的兵打到哪里都会使战争改观。本溪撤退,虽然达到了歼灭对方有生力量的预期效果,但林彪心里总觉不安,因为部队的伤亡过大,使他心里没法平静。
  林彪估计到郑洞国看到他们在南线得了手,不能不猛攻四平街,互相间的兵力都往这条战线上移动。杜孝明可以集中七个整师的兵力。东北民主联军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决心集中十三个师的兵力,以四平街为中心组成一条东西长约百里的防线,对北进之敌给予歼灭性打击。到那时四平街歼灭战才会全面开始。为了给国民党军战术战略上增加心理压迫,东北民主联军下令开始向盘踞在长春的国民党伪军姜鹏飞部发动攻击。
  这股伪军是在苏联红军撤退时,插到长春的。蒋经国以此向他老子表功,说国民党军队占据了东北九首之核心。其实这是一股土匪强盗,他们欺压老百姓的心比铁石还硬,这个土匪司令还自称为“铁石部队”,共计约有一万多人。这些匪徒们还自吹说东北民主联军没有能力攻打长春。
  这股匪徒发现东北民主联军往长春包围过来的时候,还杀气腾腾地亮出要和东北民主联军决战的架式,并向四平街郑洞国表示,他们在长春铁石一样地坚固,是坚不可摧的。一夜工夫,还没等正面接火,已经发现即将被围歼了,连逃遁到四平街的幻想都遭到破灭了,这才吃惊地感到东北民主联军行动的神速了。
  东北民主联军很巧妙地包围了长春的伪军,立即全面展开了总攻击,敌人没法应付这样猛烈的攻击和猛插的部队,当天就摧垮了伪军的防御阵地从而结束了战斗。
  美鹏飞向杜聿明、郑洞国呼救。他们只是要姜鹏飞顶住,待四平街大捷后,会迅速夹击东北民主联军,说这是千载难逢之战机。他们摸不清林彪为啥要拿长春,认为是诱惑四平街的兵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东北民主联军集中力量,稳打稳扎,把长春盘踞的伪军歼灭了。共击毙击伤两千五百多人,俘虏第四总队司令兼城防司令以下官兵一万四千余人(其中日军二百余人)。攻下长春,击垮自称铁石的顽匪。长春市锣鼓喧天,把四平街都震得天地乱颤了。
  最激烈的四平大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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