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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巨星陨落 死亡游戏亦是真


  名气愈来愈响,脾气也愈来愈大,他以刀威胁一名秀才,又在电视屏幕中将节目主持人撞倒,继而又将一名武教头打得人仰马翻。八方受敌,四面楚歌,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景象?被送往医院急救,大难不死。正在创作《死亡游戏》,独闯七级佛塔,连克七名高手,最后发现是“死亡游戏”。最终未完成“死亡游戏”,却上演了一出真正的《死亡游戏》!

  1973年,对李小龙来说是个不吉利的年份。
  他的名气依然蜚声海内外,他的电影依然在世界各地的影院上映不衰,然而,他的心底,却被一片魔影笼罩着。
  也许李小龙对自己的期望值太高,他如果能像道家佛家那样淡泊处世,他心中将是一片明朗。李小龙信奉道家佛家。却进不了那样的境界。李小龙始终是个矛盾的人。
  《龙争虎斗》的拍摄,多灾多难,四个星期的拍摄计划拖到第十个星期才完成,此时,李小龙已是心力交悴。
  《龙争虎斗》封镜,李小龙飞了一趟美国。不知是李小龙夸海口,还是他人吹捧,说好莱坞将会以100万美元的“干薪”求聘他,更会像嘉宝、褒曼、梦露一样专门配一个班子为其拍片。传闻有鼻子有眼,使大家信以为真,大有香港走宝之感叹。
  不久,李小龙悄然无息回来,他在机场拒绝记者采访,一脸不快,自然也不见他拿出片酬100万美元的合约向公众炫耀。
  于是,又有传说出来澄清:好莱坞投资《龙争虎斗》总共才60万美元,怎会一下子将他一人的片酬抬到100万?又说自从爱迪生发明电影以来,还从未有过哪位大明星享受过“干薪”的殊荣。还说,《龙争虎斗》尚未公映,是龙是虫尚是个未知数,精明的好莱坞片商怎会像包装梦露一样专为他组班子拍功夫片?此乃无稽之谈!
  李小龙对此行末做任何解释,他保持缄默,并且是人人都欠了他债似地一副愠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李小龙此行赴美,结果未遂他的心愿。
  看来去好莱坞做国际超级影星的梦想一时还难成,他还得呆香港泡一些日子。李小龙脚踩两只船,又想为邵氏拍《神龙》,又想跟嘉禾继续合作《死亡游戏》。
  但结果,两方面最终是没了音讯。
  李小龙始终不肯放下“老子天下第一”的至尊架子,打电话去询问个明白。他疑窦丛生,想法荒诞,认为他们都在策划阴谋,欲抛弃他。
  李小龙大错特错,天下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老板?他们都恨不得把李小龙死死搂在怀里。李小龙的电影,怎么拍都会卖座。可因为这位财神爷的性情越来越古怪,脾气越来越暴躁,谁敢把这颗炸弹般的财神爷搂在怀里?
  都认为现在李小龙的行为暂不宜合作,但都不便把原因奉吉他。
  李小龙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为向他的“恩公”邹文怀泄怨,跟罗维干了一仗,引发了著名的“罗维报警事件”。其后,他怨气仍末平息,借机向一位耍笔杆子的秀才开火。

  事由是一篇文章引发的。又可说跟这篇文章无甚干系。
  事情是这样的,某作家化名写了一篇有关邹文怀与李小龙的文章,刊于《嘉禾电影》上。此刊是嘉禾的私办刊物,邹文怀又是嘉禾的老板,作者自然要将邹文怀吹捧一番,但对李小龙也没有什么“不适”之辞。
  但李小龙因对邹文怀心存芥蒂,鸡蛋里挑骨头,硬说这篇文章对他进行人身攻击,诽谤侮辱了他。他要找那个秀才兴师问罪,以泄他对秀才吹捧邹老板的不满。
  在杂志主编梁风的办公室,李小龙气势汹汹,要梁风交出那个“写破文章的臭秀才”。梁风出于维护作者的义务,不肯交出作者,敷衍道:“是寄来的稿,实在不知秀才是何许人。”
  李小龙见梁风拒不交出秀才,怒不可遏,再一次失去理智,把他因罗维报警而签写的保证书忘到爪哇国去。他又抽出威胁过罗维的特制皮带,挥舞匕首,在梁风的眼皮下施展得呼呼怪响。当时情形极为恐怖,梁风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他的办公桌上留下道道刀痕。
  梁风到底算一条汉子,死神缠身都末出卖作者。
  旁观者邹文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主张将作者公开出来。据事后有人分析,邹文怀此举欠周全,这等于把作者推出来做“替罪羊”。
  倒是那个作者出奇地爽快,他在电话里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此作者不怕李小龙之因是他不会武,干吗不敢见李小龙?李小龙声称是不会向不会武的人动武的。这作者认为:我没做亏心事,没写一句诽谤李小龙的话,所造成的误会,是完全可以说清楚的。
  看来这位秀才是过于天真了。
  这位秀才在邹文怀的安排下,与李小龙晤面。秀才原以为可与李小龙说清道理,致使对方通情达理,结果还是应照了那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事后,秀才心有余悸地与友人复述晤面之情景,友人将秀才之言付诸文字,现笔录如下:

  话说有那么一天下午,秀才施施然地准时来到邹公馆,与李小龙初次见面,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不想李小龙把脸色一沉,厉声说道:“请你不要碰我!只有我的朋友可以碰我,而你却是我的敌人!”当时秀才暗想:天下竟有这种不懂礼貌之人,诚乃奇哉怪也。
  分宾主坐定之后,李小龙劈面第一句话就问秀才:“你认不认识我?”秀才摇头:“不认识。”“你是不是和我有仇?”“没有。”
  李小龙大声道:“那你为什么损害我的名誉?”秀才一呆,反问道:“我写错了什么?倒要请你指教。”李小龙说:“你写我的个性,好像一名大孩子,这不是明明说我愚昧无知吗?”秀才一听,原来如此,不禁哑然失笑,正待答话之时,李小龙的火气又上来了,用英语怒喝道:“抹去你脸上的笑容!我不喜欢看你的衰样!”
  秀才实在怕了他,只好收敛笑容,很诚恳地向李小龙解释道:“李先生,请你听我说:按照中国文字上的传统,大孩子就代表天真、纯洁、直爽……”李小龙一挥手,截住秀才的话头,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理你们×××(英语中,类似‘他妈的’之类的粗话,以下皆用×××代之):什么中国传统?你不用和我绕×××的圈子!我认为你损害了我的尊严,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饶了你!”
  秀才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已经觉得形势不妙了,但还不死心,继续解释道:“李先生,请你仔细想一想:我的稿子是写给《嘉禾电影》的,而我是向嘉禾支领稿费的,没有理由对你不利呀!”
  话还没说完,李小龙伸出他的巨灵之掌,砰然一响拍在桌上,怒气冲天地叫道:“你×××的说什么也白废……”说时站起身来:“现在就到厨房里去拿刀,先斩你几刀再说!”当下吓得秀才魂不附体,只好以乞怜的眼光向主人家邹文怀求救。
  邹文怀挺身而出,对李小龙道:“你这就不对了,布鲁斯,你答应过我不会使用武力的……”李小龙使劲把邹文怀一推,喝道:“你×××不要管闲事!我答应你不用拳头,但是我没有答应你不用刀啊!”
  秀才一听。暗想:“此番性命休矣!”
  李小龙一步步地逼近,秀才子已瘫痪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李小龙一直走到秀才的面前,一只手差不多指到秀才的鼻尖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宝贝儿(美式英文哩语的‘你小子’),你今天掉进我的陷井里来了,在没有被我打断几根骨头之前,你休想离去!”
  秀才当时已届60高龄,再加上身上有肺痨之症,不要说被李小龙饱以老拳,就是被他吹上一口大气,也会弄得昏倒过去半天,哪里还放反抗?当下秀才战战兢兢地哀求道:“请你暂息雷霆之怒,就算我写得不对,我现在向你道歉就是了!”
  李小龙跳起脚来,大声说道:“道歉就算了吗?我现在用刀于在化验上开了花,事后再向你道歉,行吗?”秀才可真怕他说得出,做得到。于是苦苦哀求:“那你就吩咐吧,要我怎么都行。”
  李小龙怒目而视威逼道:“好的,那你就招认出来,是谁花了两万元叫你这样写的?说出来饶你不死!”秀才一听,这可真大离谱了,两万元?有这么值钱的文章吗?再一想,方始恍然大悟:只要胡乱扯出罗维或邹文怀的名字,也许就可以跳出龙潭虎穴,但可惜的是他又不能那么说,因为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啊!
  秀才“就是个泥人儿,也还有三分土性子”,于是把心一横,拼着挨他几拳,干脆说道:“我没话可说,你要打,就请动手吧!”说也奇怪,李小龙立刻转身,对邹文怀喝道:“叫他滚,我不要看见他!滚,滚,滚!”
  秀才好像听到了皇恩大赦,三脚两步,跳出门外,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事后,梁风向秀才温语压惊,秀才摇头苦笑道;“我倒没什么,但此人情形不大正常,恐怕寿命有限,你们倒要多多留意才好。”没想到秀才这一句话不幸言中,李小龙果然在不久便撒手尘世,这可真是天意如此,无可挽回了。

  邹文怀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信条,凡不利于李小龙的事皆捂得死死的,公司员工亦皆如此,只在内部议论,不向外界言传。否则,“李三脚”的诸多笑话,又要被记者们拿去,当丑闻在报上大肆渲染。
  1973年,是李小龙与新闻界龃龉颇多的一年。这以前,李小龙架子虽大,仍可接近,他兴致来时,还会与记者拉手拍肩,亲若手足。如今,李小龙呈现在记者面前的形象,用一位记者的话说是“与你结下八世深仇的狰狞面孔”。
  有一次,李小龙在公众场合露面,时间大概是《龙争虎斗》即将开镜之时。李小龙是个风头人物,数十个记者将他团团围住采访拍照。李小龙曾因这种场面而出尽风头,此刻却把脸一沉,厉声叱道:“你们不要拍了,你们已拍了几千张!”
  记者岂会听他这一套,采访拍照是他们的职责,岂有见新闻人物不拍之理,照拍不误。李小龙火了,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只听吧嗒一响,一摄影记者的相机给他打落在地。
  众人哗然:“李三脚”真是蛮横无礼!记者也都不是吃素的,此刻正愁逮不住新闻不好回报馆交差,这正是头号新闻。大报小报把“李三脚”这一“辣手”一登,气得李小龙暴跳如雷。报纸刊物这般多,他不知该找哪家兴师问罪才好。
  又有一次,确切的时间是这年暮春,李小龙以刀威胁罗维,罗维报警的当天晚上。李小龙按照预先的约定,出席了无线电视“欢乐今宵”专题节目。席间,李小龙心头对罗维之怨恨还未渲泄干净,当主持人何守信采访他时,他不指名不道姓,悻悻谴责起罗维来。电视观众皆莫名其妙,只有圈中的人知其奥妙。
  李小龙的意思是他宽宏大量,否则他稍稍动武,罗维老头子便会粉身碎骨。为了证实他的话当真,他便拿何守信当靶子,以试身手。于是电视屏幕上就出现骇人的一幕:李小龙对着观众戟指蹦跳,突然间他手肘一撞,何守信果然不堪一击地倒在沙发之上。
  李小龙这一表演,不仅是对新闻界的公然冒犯,还是对当时正在实施的“全港反暴力运动”的严重挑衅。影迷深表失望,港民纷纷不满,舆论界更是异口同声指责他的错误。香港《快报》借一影迷的话怒斥李小龙:“我们鄙弃狂妄自大的英雄主义!”
  你不恭,我便不敬——这就是当时香港新闻界对李小龙的态度。
  其实,李小龙根本无意冒犯新闻界,更无张扬暴力的“歹念”。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动武的企图,就是对他视为大仇人的罗维亦是如此。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也不明白他怎会做下这等授人于柄的“蠢事”。
  李小龙每每做错了事后都悔恨不已。据追随李小龙20年的曾任李小龙家管家兼厨师的胡生回忆,李小龙死前最愤怒、最忏悔之事,是一日下午,他挟着一大叠本港的报刊,怒气冲冲回家,越看越冒火,用双手捶头。
  胡生过去安慰,并问其故,才知那天因罗维报警,晚上应邀上了无线电视,一时不冷静,无意之中撞倒何守信。现在,报刊却利用港府“反暴力运动”大做文章,他成了港人的众矢之的,真是冤哉枉也。
  胡生说当时李小龙悔恨不迭,捏着报纸长久地喃喃自语,说:“我不该受人利用……”
  然而,李小龙却不在公众场合流露出他知错悔恨之意,更不会公开道歉。下一次见到记者,仍是一副不共戴天的怒容。香港的新闻界竞争激烈,常常互为冤家,可对外却出奇地团结,冒犯一个,得罪一群。要捧,一道上;欲损,一起来。别说新闻界尚不知李小龙错后知错知悔,就算知道,也不敢轻信,会以为“戏子演戏”。
  经新闻界的推波助澜,李小龙在众多港民眼里,落下个明知故犯、屡教不改的“恶劣形象”。
  新闻界对李小龙的最大一次“报复”行动发生在这一年的初夏。这是李小龙屡屡对新闻界“蔑视”、“非礼”、“冒犯”、“挑衅”的必然结果。当时,李小龙刚从洛杉矶看病回来不久,新闻界均不知李小龙还会得什么“病”,更不知死神正在悄悄向他逼近。否则,李小龙再怎么冒犯。新闻界都会原谅他。
  新闻界好像事先有约似的,就李小龙与女艺员丁佩的绯闻,铺天盖地,进行了一场近乎围剿的报道。丁佩何许人也?“频换男友”,“滥交”,“乱服药物”,“浅薄”.“轻佻”,“喜怒无常”。“染上所有的西方时髦病”,“丑闻迭出”……总之,形象之丑恶,令人呕心。
  这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新闻界也常爆出李小龙与某女的绯闻,但却千篇一律重弹“英雄加美女”的老调。说某女如何俏丽迷人。楚楚动人,娇情可人。媚态惑人,似乎不将此女大大地褒奖一番,是不足以配上李小龙这大英雄的。因此。李小龙对这些或真实或虚构的艳倩故事一笑置之.甚至还自鸣得意。
  这次,却是把李小龙的女友搞得臭不可闻,丁佩既然是一个“臭女人”,必然使李小龙很掉身价,何言英雄气概?大英雄会跟如此女人“胡来”?脸上委实无光!
  李小龙愈发光火,气不打一处出,却无从发泄——新闻界皆秀才,能对不会武的秀才拳打脚踢。以解心头之恨吗?李小龙始知新闻界之厉害,远非100个罗维加起来所能比拟。
  无疑,丁佩做了“倒李”的牺牲品,她不是因为李小龙也不会如此“出名”。据熟悉丁佩的人讲,丁佩远非某些文章所说的那么糟,她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女人。丁佩的“臭名昭著”,很大原因是她不懂得“做人”造成的(在这点上,李小龙与她惊人地相似)。某些女人,光做不说,行踪隐蔽,既享受到男女之欢愉,又保全了名声之清白。而丁佩,敢说敢做,大大咧咧。殊不知,在中国什么都可说,就是男女私情不可说!
  面对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丁佩也豁出去了:我就要跟李小龙,死爱活爱,爱给你们看!丁佩毫不退却,跟有妇之夫照样如此这般,于道学家看来,真可谓“恬不知耻”也!
  李小龙的文章,又有得做了。

  新闻界对李小龙“过不去”,武术界岂又能对李小龙“过得去”?
  算起来,李小龙与香港武术界结下的宿怨要深得多。香港的新闻界,好歹与李小龙有一年多难忘的“蜜月”——新闻界把李小龙炒得更红,李小龙为报刊版面增辉添色。而与武术界,什么也没有,惟有龃龉。
  都说李小龙从登上港岛第一天起,就视本港武术界为无物。视而不见也罢,目空一切也行,李小龙偏要逞哗众取宠之能,口若悬河,语惊四座,戟指本港武术界,将其贬得一无是处,以衬他的截拳道尽善尽美。又:李小龙自诩中国功夫在美国的传人,可他连到了异地时,拜访地盘的武林师尊泰斗的行规都不懂,不是无知之极,就是狂妄之至!
  这些言论,确有七分刻薄。但细究之,又不是无稽之谈。且不说被李小龙攻击之人可能会带有偏见,就是与武术界不搭界的局外人士,对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没这么强烈的主观色彩。
  李小龙把他的内心世界包得紧紧的。其实他内心并无贬低本港武术界之意,更不想在本港武术界树敌。道理很简单:本港武术界并没有得罪李小龙,李小龙自然也就不会先抱有敌意。
  李小龙曾不无忧虑地跟友人说,港埠的一些武师,教弟子花巧而不实用的武术,实在是误人子弟,他觉得他责无旁贷地应奉劝这些功夫弟子放弃花巧的武术,学一种最实用最先进的武术——那当然是他呕心沥血创立的截拳道。
  李小龙这番苦心善意,由于他处世的不圆融,被惊人地误解了。他的坦诚,却是给了武术界当头一棒。武术界人士怨声载道,怒火燃烧。
  结果,李小龙回港才几个月,本港四届拳击冠军刘大川,代表本港武术界向李小龙挑战。
  李小龙以他的造诣“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而拒绝比武。
  当时的新闻界将此事炒得很热,他们没有厚此薄彼,只是想目睹一下两位顶尖高手的功夫大战。当时还流行一种说法,说李小龙这样的国际功夫大师,怎能去跟一个在小地方出名的拳师比武呢?这就像国学大师胡适,会跟中学生一道考国文么?
  然而,李小龙在拍《精武门》和《龙争虎斗》时,先后跟两个功夫平庸的临时演员较过手,这不是比武,是什么?
  李小龙继续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地宣扬他的截拳道,本港武术界觉得他“太不象话”,“太不识好歹了”。于是旧事重提:李小龙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与本港赫赫威名的拳师刘大川比武,却跟在武术界根本排不上号的初习武者比武,他那个“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之说,该作何解释?
  新闻界自然要为此事推波助澜。
  一年多后的流行说法是:李小龙不敢跟刘大川比武。
  刘大川自那以后,一直没向李小龙继续挑战。他已经在舆论上赢了李小龙:刘大川是李小龙所敬畏、所惧怕之人。
  李小龙至死,都没有摆脱挑战者的骚扰。他们越发地放肆,或以刘大川之事来激他,或当面把截拳道贬为流氓斗殴之小技,更有人定好时间邀李小龙到某某地方比武。他们的挑战都不会有反响,却能获得另一种反响:被公众或媒介捧为令李小龙“见而生畏”的英雄好汉。
  莲达曾以万般无奈的口气回忆当时的情形:“小龙他总是尽量回绝一切挑战,可是报界老是对他喝倒彩,须知绝大多数的挑战者都想获得免费宣传。”
  李小龙当时承受的舆论压力非常非常大。他的沉默,不再被认为是蔑视,而是被认为胆怯。他的“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之说已不能自圆其说了。人们甚至怀疑他“行遍美国无敌手”的豪举,认为那是好莱坞式的神话,而非他的历史。当时的舆论已把李小龙逼得没半点回旋余地,他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站出来接受本港武术界某一高手的挑战,重新以拳头来证实他行将失去的一切。
  很遗憾,李小龙没这样做。
  李小龙死后,据“李小龙研究”之学者,以及李小龙所接近之人的分析,李小龙那样做的原因是“害怕”。确如舆论导向所指,李小龙对挑战者的态度,最初是蔑视,最末是胆怯。这一年,李小龙挫折颇多,遭受一连串打击,有的还是致命的。李小龙的精神正在走向崩溃,他似乎听到死神正在敲他的门。他不再有当年勇往直前的锐气,他的名气太大,他竭力维护所获得的一切,更害怕失去这一切。
  “若冒险比武,万一失败,该会怎样呢?”这或许是李小龙至死都在思考、都在犹豫、都在痛苦的难题。

  李小龙与本港武术界关系史上的最大“败笔”,也许该属发生在电视上的那一幕。因李小龙的冒犯,使得他的武德一落千丈。
  其时,由于李小龙功夫片的传播,使得李小龙的功夫越来越为海外的武术界所重视。这种因李小龙而兴起的世界性功夫热反馈到香港来,迫使缘李小龙之因而对李小龙功夫持有偏见的本港武术界,正视起李小龙的截拳道来。
  平心而论,李小龙回港忙于拍片,功夫并无长进,却是他的功夫奇迹般地蜚声全世界的岁月。
  这种形势的最后结果,导致了无线电视的一台节目。他们邀请李小龙与本港各门派的泰斗教头坐在一起讲手,自然是宣传自己门派功夫以及交流武艺的讲手。李小龙接受了邀请,各派师父亦接受了邀请。原本,各派师父因李小龙的傲慢与非礼,是不屑与他坐在一起的。这一做法,可认为是本港武术界对截拳道作为一种新门派的事实上的承认,而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也可望得到和解。
  李小龙的做法,使该发展的一切又逆转了。
  节目的时间安排,是在李小龙出席“欢乐今宵”后不久的一天。李小龙在“欢乐今宵”中,把无怨无仇的何守信撞倒,落下“滥施暴力”的恶名。这次,因是与武林高手聚会,莲达反复叮嘱他要学会谦和容忍。李小龙满口答应,并在心中时时警告自己:切不可像上一次那样莽撞。李小龙的影迷们,也热切期望他们的偶像有好的表现。结果是令人大失所望。
  节目过程中,各门派师父报过家门后,便一一介绍自己门派的宗旨和要领。李小龙并不狂,各位师父也都有分寸。虽然细究他们的话,可挑出某些褒己贬他的言论,但总的气氛是融和的。
  事情出在一位四五十岁的师父身上。他为了证实自己以气功为底蕴的桩法,就站了出来,摆出他拿手的桩步,请各位师父上前试试把他推倒。这其实并没什么,他这样做,只会为单调的言谈讲手助兴活跃气氛,而不含比武与挑战的意味。
  这位师父的桩功确实惊人,说他登峰造极一点不过份。各门派的教头岂会是等闲之辈?却见他们一个接一个上去用力推,又一个接一个败下阵来。这位师父的身躯,如铁桩钉住地上不动。旁观者禁不住喝彩,这位师父露出得意之色。
  李小龙却没上去,他一动不动,冷静地观看。这位师父请李小龙上去推他,李小龙没动。于是他就说李小龙,大意是:你或是怕推不倒我,觉得失面子吧……
  李小龙一声不吭站了起来,慢吞吞走到这师父面前,脸上毫无表情。李小龙猛一抬手,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快若闪电。这师父立即站不稳桩步,仰面倒地,竟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另几位师父以责备的口气问李小龙:“怎么回事?你是怎样破他的架式的?”李小龙颇不以为然,带几分得意说:“因为我不是推他,而是击。”
  李小龙这一做法,在旁人眼里无疑是流氓无赖。帮有帮法,行有行规。武林的规矩:比武讲手,说动刀就不用枪,说明打就不可使暗招,说徒手就不得使利器。此师父讲好了是推他,怎可趁人不防,以拳猛击呢?此乃君子所不齿!
  本港武术界,本来就不把李小龙的截拳道当作正门直道,而是视其为歪门邪道。李小龙认为,只要制敌,可以不择手段。在电影里,他出现了以牙咬对手胳膊化解的打法。他在宣扬他的武道时,更是主张弱者和女子,以脚踢、以手掐敌人的阴囊——此乃一个男人的最弱处。
  李小龙的此套理论,被不少武术界人士视为大逆不道。李小龙的道理很简单:你危在瞬息,还管他什么道不道!
  李小龙在电视上触犯了武林之大忌,引起全港武术界人士的公愤。他们认为,不仅李小龙的武道不可入流,他还武德败坏,是武林的叛徒。
  其实,当时的李小龙并不抱恶意,也不是在耍无赖。他的用意是:你要证实自己的桩法,我便要证实自己的拳法。在实战中,是不能固定打法的。李小龙一惯厌恶表演式功夫,而这位师父却是在表演,尽管他的功夫确实了得。如果在搏斗之中,你站着让人来推无疑是送死,于是,李小龙就趁他不防,猛一重拳,让他开悟。
  应该说,本港武术界是有人能悟识李小龙的旨向的,但他们绝不会为李小龙说话。莲达曾向外界解释过李小龙的行为,但她作为李小龙夫人这一特殊身份,决定了她的解释苍白无力,不足以信。莲达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愤怒的声讨声中。

  1973年,是李小龙极焦灼、极痛苦、极狼狈、极惶惑的一年。按理,他已实现了他立下的三大宏愿,他正在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超级功夫明星。他应该扬眉吐气,心旷神怡,春风得意了。他确实狂喜过,但更多的是不安。
  李小龙得到的愈多,追求的也愈多;他追求的愈多,他要付出的努力也就愈多。如此,他怎么不会不堪重负、身心憔悴?
  对于李小龙后期的情形,他的老友施里芬深有感触地说:“武术对小龙来说,从来就和对我或其他人的意义大不相同。小龙他永远不能跳出武术的魔圈获得安宁。本来应该保护他的东西却帮助不了他,他投出了许多石子,可是这些石子都反弹过来打了他自己。生活中烦恼的事够多了,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是有些时候,小龙他却似乎欢迎它们的光临。”
  施里芬的“石子说”可作几种解释,其中一种,可用中国的一句成语蔽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小龙八方树敌,四面楚歌,首先是他的缘故;李小龙名声扫地,命途多舛,也主要是他自作自受。
  我们不妨看看李小龙理想中的人生观与武道哲学,这二者于李小龙是合一的。
  李小龙在美国写的一些武学著作,无不蕴含着深邃的佛家道家哲理,其意境之悠远,如古代隐居的先哲。
  李小龙说:习武的人,“应该淡泊于争名夺利之心。”他又说:“习武的人,如果真能有所成就的话,也不会骄傲。骄傲会使别人以为你过份看重自己的优越感,在骄傲中,其实都包含有恐惧和担忧,因为一个人希望(请注意‘希望’二字)能争取高位,而既经得到之后,就自然而然地会担心起来,害怕自己又会失去这个既得的地位。结果他最需要的就是如何保有现状,而因此产生了焦虑。”他还说:“习武有成就的人,也不会像初学乍练的人一样,而要能平静、谦和,丝毫不想焙耀。……在他来说,名利地位都不值一笑。”
  李小龙未能做到他所追求、所崇拜的境界。而他所批判、所摈弃的一切,却在他日后的生活中不断得到验证,似乎成了他人生后半部的真实写照!
  李小龙一惯言行不太一致,甚至相悖相逆。在以前,可以解释为他年轻、性格不稳定,且接受的东西太杂。稍后,可理解为他功成名就,忘乎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对自己的言行负一点责任。而现在,过去的种种说法都无法解释他的古怪与荒唐。
  这就是,此时的李小龙已处于精神分裂症的边缘。
  洛杉矶的一名精神病医生,同时又是李小龙功夫电影的爱好者。他在李小龙死后,看到介绍李小龙在香港情况的文章,得出结论:
  李小龙已有近一年的精神分裂症病史!
  这是千万个李小龙迷所不能接受的,他们不敢想象他们崇拜的偶像,竟会是中国人口语中所说的“疯子”!
  美国对精神病的界定比较宽泛,人们常把忧虑、压抑、失眠、注意力分散等情绪变化或小毛病列入精神病的范畴。美国精神病医生数量惊人,这是其主要原因之一。
  而在中国,人们则普遍认为一个人完全失去理智并不痊愈,才能确定为精神分裂症。就这个意义上说,李小龙还只处于精神分裂症的前兆期。
  可当时,几乎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不少人把李小龙的非礼,视为蓄意与恶意,另有不少人,从他的性格、地位名气变化等方面去解释。确有人认为李小龙精神有问题,但不敢转告李小龙的亲人,更不敢公开。在中国随意下结论是要负责任的,尤其像李小龙这样的武林高手,惹火了他,岂不是送肉上砧?
  莲达与李小龙朝夕相处,该敏感到李小龙的变化。莲达既爱,又崇拜李小龙,是不会往那么坏的方面想的。再说,李小龙在家相对安宁,有时,还会在莲达面前乖顺得像个大孩子。家是李小龙宁静的港湾。李小龙在外面频频惹祸,莲达会以适当的方式婉言批评和规劝他。同时,莲达也对外界对李小龙的不友好而生怨言。
  李小龙死前的数天,曾忿忿然地对人说:香港人对他不好,他决定回西雅图定居。
  西雅图是莲达的出生地,是莲达的家乡。这也自然是莲达的意愿。
  据西方心理学家论证,有两种职业的人得精神病的概率最高:一是哲学家,另一是艺术家。
  而李小龙,两者集一身!

  1973年,对李小龙来说,不仅他的精神垮了,他的身体也垮了。
  这年的5月10日,正值香港的夏季,天气闷热而潮湿。在九龙郊外的嘉禾片场,李小龙正与一些演职人员为《龙争虎斗》的国语片配音。录音室配有冷气机,但在对嘴型配音那天,把嘈杂的冷气机关了,以防其杂音混录入声带。当然,整个窗户也是密封的,以防户外噪音。
  整个录音室闷热无比,酷似一个大蒸笼,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头昏脑胀。李小龙不时吃他带来的维他命、高蛋白质混合饮料和果汁,仍不敌其热,显得精疲力竭,虚弱异常。
  同事虽发现他有些异常,但都不当一回事,大不了是轻微的中暑反应。在大家的印象中,李小龙是铁打钢铸的人,任何人都可能垮下来,就他无疾无恙。
  李小龙离开了录音室,当时谁也没留意他已不太对劲,只当他去方便一下。几分钟过去,大家停下来等他录音,但却等了二十多分钟仍不见他回来。大家觉得有些奇怪,就派人去找他。
  李小龙昏倒在带浴室的休息室地板上,去的人当他中暑什么的就把他摇醒。据李小龙事后回忆,他并末失去知觉,他能听出一切响声,就是身不由己。摇醒后的李小龙脸色苍白,立即爬了起来,恍恍惚惚慢慢走回录音室继续工作。他还没走到他的岗位又摔倒。大英雄不打自倒,是很失威的事,李小龙假装掉了眼镜,在地上摸索,但马上不省人事。
  场记赶忙跑到邹文怀办公室,说李小龙病倒昏迷。邹文怀立即派人请医生,急忙赶到录音室。“我看到李小龙呼吸困难,喘息声很大,而且浑身颤抖。于是我给浸会医院的朗德医生打了个电话,他让我把李小龙立即送往医院。”这是数月后,邹文怀对法庭陪审团作的供词。
  李小龙被立即送往医院,第一个对他进行检查诊断的是朗德医生。李小龙太太莲达闻讯立即赶到医院,莲达以为他患的是盲肠炎,或者是脱肠——他以前发过此类病。

  也是数月后,朗德医生在法庭作证时称:
  “李小龙被送进急救室时,正发高烧,完全休克,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
  朗德医生继续说:“李小龙是由数名大汉从嘉禾片场送医院来的,起初还有很大的喘息声,随后就消失了,紧接着是一阵阵痉挛。我召唤另外三位医生会诊,其中包括一位脑外科专家邬医生。李小龙整个身体都处于痉挛状态,我们按住了他的身体,但他的上肢使我们很难搞,因为他委实太强壮了,我们控制不住他……”
  李小龙发生过一连串痉挛之后,便静止下来。他浑身都浴在汗水里,他呼吸很不正常,每一次呼吸听起来都像是濒死的最后一口气。他眼睛仍张开,但涣散无神。医生给他做了脑外科检验,并给他服用甘露醇,以减轻他的脑部肿胀情况。又据验血结果,李小龙的肾功能也可能有问题。
  在法庭上,法官向朗德医生询问:是否每一个操劳过度、筋疲力尽的人,都会出现上述症状?
  “不会。”朗德医生恳切答道,并继续叙述当时的情景:
  “使李小龙恢复知觉,花费了我们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而他苏醒后显得茫然失措。整个过程是相当戏剧性的。他先是身体稍稍动了一下,随后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他向我们作出了一些轻微的表情,但还不能说话。他认出了妻子莲达,而且作出相应的表示,然而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后来,他可以说话了;只是发音含糊不清,与他平素的说话方式迥异。他被转送到另一家医院时,他已能大声说话,恢复记忆,以及与我们说笑了。其实,他当时已差不多濒临死地。”
  李小龙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他感到非常接近死亡,但他仍能表现他的意志。他开初口齿不清,后渐渐清晰,他说:“我要搏斗,我要成功——我不要失败。”李小龙仍在顽强地表现自己,他知道,倘若没这个信念,他就会死去。
  邬医生在法庭作证时说,他当时问李小龙是否服用过麻醉药物,李小龙承认他用过大麻烟叶。
  大麻类的停药反应与此迥异,当时为李小龙诊断的医生怀疑李小龙患有脑水肿,提议为他作一次全面检查,李小龙以他自我感觉良好拒绝了。邬医生回忆说:
  “我想把一种X光不能透过的药物注射到他的脑子里,然后通过X光使脑血管显现出来,对他的脑部进行检查。”因未作全面检查,三位医生均不能确诊李小龙患的是何种病。
  由于邹文怀的精心安排,李小龙这次意外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否则,医院的门会被记者挤破,一惯“幸灾乐祸”、恨天下不出事的报界又大有文章可做了。

  一周后李小龙出院,他故意做出乐观的样子跟家人、友人、同事说笑,其实他内心忧郁而消沉。李小龙接受了莲达的建议(同时也是医生的嘱咐),去了一趟洛杉矶,请大医院的医学专家为他会诊。同时也是看望定居在洛杉矶的母亲。
  李小龙“赴美访好莱坞”的消息传出,一些敌视李小龙,又奈何不得的人祈祷,“但愿此公一去不再回来,阿弥陀佛。”
  会诊繁琐而又细致,最后,这批洛杉矶的名医一致认为:李小龙患的是一种严重的失调症,或者是一种癫病(中国俗称羊角风)。病因可能是操劳过度,也可能是过度紧张。诊断的结果是模棱两可的,病因病症皆如此。他们给李小龙开了一些治疗痉挛性失调症的药。
  李小龙见了母亲,说他差一点见了上帝。母亲十分担心。李小龙说:“我这不是很好吗?我打算活100岁。”母亲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笑了,说:“你至少可活100岁。”
  李小龙还走访了华纳电影公司,看望了一些好莱坞的朋友同事。大家对他很友好,说什么时候能与你合作拍功夫片。李小龙说快了,他打算拍完《死亡游戏》就回好莱坞,好莱坞才真正适宜他发展电影事业。
  李小龙曾向友人抱怨香港人的虚伪与嫉妒,说那不是他所愿呆的地方。友人很奇怪,没有香港,哪有李小龙的今天?李小龙成为国际知名的功夫影星,全靠香港促成的,那里的人正把李小龙当神崇拜。
  李小龙观看了华纳公司《龙争虎斗》英语片的后期制片。该片定于8月24日在洛杉矶的格劳曼中国戏院举行首映仪式。发行商十分看好这部带有好莱坞色彩的中国功夫片,预计在美国市场会进入卖座影片之列。
  李小龙答应华纳公司及发行商的邀请,8月间再回一趟美国,为《龙争虎斗》的公映作一次广泛的巡回宣传。
  8月间,李小龙确实已回到了美国,但那是他的尸体,一切恍如“死亡游戏”。
  李小龙结束短暂的美国之行,返回香港。他气色很好,情绪极佳,虽然还瘦,却异常结实。李小龙对哥哥李忠琛说:“母亲说我至少可活100岁。”李忠琛笃信不疑。
  李小龙又像往常一样玩命地工作。他需要做的事太多,他不知如何从心理生理上自我调节,他活得很累。
  很快,李小龙堕入施里芬所述的那种魔圈里。他的脾气愈来愈暴躁,行为愈来愈古怪,人们愈来愈不可理解他,他愈来愈孤癖,他的敌人也愈来愈多。
  更可怕的,是他处于一种莫名的惶恐之中,他害怕失败,害怕失去所获得的一切,害怕他像上一次那样晕倒,却又永远醒不来。
  他变得多疑起来,除了莲达,他觉得每一个人都在虚伪地说假话,都在图谋有意跟他过不去。他又开始抽大麻烟叶,他需要这种麻醉,那种快感与幻觉是现实中怎么也寻找不到的。
  在外人面前,他竭力维护他“永远英雄”的形象。除了知情者,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永远不倒的,甚至连小疾小恙都不会有。崇拜者希望他不断地干出惊天动地的伟绩;敌视他的人则希望他永远离开香港。
  李小龙确实想离开香港,他对香港愈来愈没好感。去意已定,但不是现在,他必须把《死亡游戏》完成。

  《死亡游戏》极有可能会是李小龙电影中最杰出的一部,也将是世界电影史上不同凡响的一部。
  李小龙要邀请世界级的体育明星和武术大师聚集一堂,即同在一部影片中出现。他已经邀请了美国棒球明星兼菲律宾棍王依鲁桑杜,美国MBA篮球巨星、身高2.23米的贾巴尔,以及韩国合气道掌门人池汉载等来港拍片,拍就一些非常精彩的零散镜头。
  《死亡游戏》的故事取材于佛教的七级浮屠,又受黑泽明的《七武士》的启发,叙述武林高手李小龙为取一件稀世瑰宝,而独闯七级佛塔。每一层都有一名代表不同武术门派的绝顶高手把守。这真正是一场死亡游戏,每上一层就如死过一次。就这七名镇塔武师的盖世功夫,已决定了不可能有人能连破七关上塔顶探宝,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依鲁桑杜饰棍王,贾巴尔饰力大无穷的巨人,池汉载饰合气道九段高手。另几个角色,要视所邀请到的人而定。其中,必不可少空手道高手,这是因为空手道在世界武术界影响之大,而与李小龙本人所产生的怨恨之深的缘故。
  李小龙九死一生打败最后一名镇守塔顶的高手,他激动而又虔诚地打开藏宝的匣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张写有字的纸。这句话蕴含着深邃的人生哲理,是千百年来,人类经过无数次痛苦的验证而获得的。这就是:
  “生是一个等待死亡的历程。”

  这句话过早地在李小龙身上得到验证。
  他正在等待《龙争虎斗》的公映,他已经开始撰写《死亡游戏》的剧本。
  1973年7月20日晚上11时15分,李小龙因昏迷被邹文怀及其太太莲达送入伊莉莎白医院抢救,不治而亡,享年32岁。
  一代巨星陨落,港埠为之震动,这不幸成为人生中真正的“死亡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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