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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风流少年帝


  
  皇上学过满文、蒙文、汉文,就是没学过洋文。
  “不杀安德海对不住列祖列宗,朕心中这口气也出不来。”
  同治帝和载徵走进“天地一家春”酒楼。
  安德海叫道:“姓丁的,你敢杀我,太后一定会为我报仇,让你不得好死。”

  乾清宫弘德殿。
  同治正在埋头写着文章,脑袋上的皮蹙成一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那么几句。同治实在写不下去了,索性把笔一扔冲着守候在门外的梁吉庆吆喝道:
  “梁吉庆,快服侍朕休息去,朕今日就写到这里,明日再写吧。”
  梁吉庆进来了,“皇上,有人要见你,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奴才知道皇上在写李师傅布置文章,就没给他通报,皇上见是不见?”
  “谁?”
  “贝勒载徵——”
  梁吉庆话没说完,同治啪地一巴掌打在梁吉庆的脸上,骂道:
  “狗奴才,载徵来了为何不早报告给朕,害得他久等,快去把他请进来!”
  梁吉庆捂着红肿的脸出去了。
  载徵进来了,先向同治躬身施个礼:
  “皇上好,臣给皇上行礼啦。”
  “快起来吧,好个屁,烦死了。李鸿藻那个臭老头让朕写一篇文章,朕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写上那几句,真没劲!”
  载徵拿起御案上的纸一看,文题是“任贤图治”,只见下面写道:
  治天下之道,莫大于用人,然人不同,有君子焉,有小人焉,必辨其贤否,而后能择贤而用之,则天下治矣!
  “嘈,皇上写得不错吗?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皇上进步多啦。”
  “小哥哥,别提这扫兴的事,咱说点快乐的事吧,你这许久也不来看望朕,都忙乎什么来着?有逗趣的事吗?快说给朕听听。”
  “嗬!皇上若说逗趣的事可多啦,小臣每天吃罢饭没有事,就偷偷溜上街转悠一圈。只要上街,新鲜事可是太多啦,什么挑担的,卖菜的,耍把式的,玩猴的,还有斗鸡斗羊训虎的,说上三天也说不完。”
  载徵看看皇上听得入神,碰碰他问道:
  “皇上这多日来也一定高兴呗,听说给皇上选了五个漂亮的大美人,皇上相中哪个做皇后呢?”
  “晦,还是别提这事,一提就气死人,五个女娃子朕都看了,长得也还马马虎虎,可选谁做皇后的事正放在那里呢?也不知能放多久?两宫太后各执己见,一个要定富察氏,一个要定阿鲁特氏,谁也不相让。”
  “那么皇上乐意让谁当皇后呢?”
  “当然是阿鲁特氏啦,这人是吏部尚书崇绮的女儿,雍容端雅,天生丽质,有德有才正适合作皇后。”
  “既然皇上喜欢这不就得啦,立那阿鲁特氏为后就是。”
  同治十分苦恼地说:“慈安太后也同意朕的选择,和朕的看法一样,偏向于阿鲁特氏,可额娘却说凤秀的女儿富察氏美艳绝伦有母仪天下之姿。”
  同治说到这里连连摆手,“咱们不说这些令人扫兴的事,说点别的事吧。”
  “好,说点其他吧。”载徵忽然又问道,“怎么皇上的贴身太监又换了,小臣刚才来让他给通报二声,他只说皇上在做文章不允许我进来,害得我久等,如果皇上以后再不允许小臣进来,小臣就不来啦。”
  同治立即解释说:“小哥哥不要生气,朕不知道小哥哥在殿外久等,否则早就让你进殿了,怎会让你久等呢?什么写文章,朕高兴就写,不高兴就不写。也怪新来的太监梁吉庆,他不晓得朕与小哥哥的关系,所以不让你进来。若是李莲英、张德顺、李存宜他们几人早就让小哥哥来陪陪朕解闷了。”
  “李莲英、张德顺、李存宜他们几个呢?”
  “安德海这小子近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不见了,额娘让李莲英去她身边啦。至于张德顺和李存宜几人还不是因为那事受到牵连打入冷宫做苦力了。”
  “为着啥事?”载徵不解地问。
  “还不是为了长春宫的那名宫女——红艳姑娘,额娘说他们知而不报,怂恿朕做有辱皇室尊严的事,把他们重责二十大板打入冷官做苦力。嗯,别提这些伤心的事,你还是说说你在外面遇到新鲜让朕听一听,也乐一乐。朕可不像你这么快乐,整日无忧无虑的,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小鸟。而朕却是锁在深宫大内里面的一头小羊,也是井中的一只青蛙。不有一个典故叫坐井观天吗?朕就是这样,每天呆在宫里看头顶上一方蓝天,别人说什么朕就听什么,是好是坏朕一无所知,不是一只青蛙是什么。”
  载徵见同治情绪低落,急忙安慰说:
  “皇上不必难过,皇上是一国之主,受万民敬信,乃是真龙天子转世,怎么会是一只小羊呢?皇上如今事事不顺,这正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皇上现在就是这样,阿玛常说大清江山的中兴全靠皇上呢?皇上现在虽然被人掣肘,皇上是水中的蛟龙,一旦亲政后一定会做出轰轰烈烈的伟业来,像康熙爷当年,这就叫潜龙腾渊吗?而小臣是游手好闲之徒,干不出什么大事的,打趣逗乐还可以。”
  同治急阻止了他,“小哥哥不要再恭维朕了,朕怎样我自己清楚。唉,在很小的时候,接受父皇的遗托,那时雄心勃勃,希望自己将来重振大清江山,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能像康熙爷与乾隆爷一样永远受人敬仰。可是后来,渐渐长大却一点点消磨掉儿时的豪气与锐气,再也不想下苦功夫读书,只想及时行乐,什么江山社稷、祖宗千秋大业似乎与朕无关。朕有时冷静下来,回想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心中有愧,想痛下决心多读书,将来做一位明君贤主,可书拿在手中时又发自内心烦起来。”
  “如果皇上不喜读书就不读书,那些龟孙五经四书都是骗人的鬼把戏,读不读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用途,自古至今不是有许多帝王根本没有读过书吗?不照样当上了皇帝,还留名青史呢?”
  同治摇摇头,“也不是这样。人们常说,半部《论语》打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古人许多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言论还有用的,多读书可以明智,增长处理问题的能力。读史也可以借鉴,从古人的经验教训中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的目的就是‘资于往事,鉴于今朝’,让后人从古人那里得到好与坏的借鉴。”
  载徵不解地问:“既然皇上如此明白读书的重要性,怎么会厌学呢?”
  同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也一直把读书看得很重,对倭仁、翁同新,特别是李鸿藻等人所教授课,朕总以为他们讲得太板,不能与当时的朝政联系起来,只是就事论事,缺少深度。”
  载徵见皇上大谈读书作用与心得,又问道:
  “皇上从何时才产生厌学的心理呢!”
  “自从那年发生一次头痛后,朕就懒得读书,后来虽然被御医给治愈了,这多年来也没再犯过病,但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喜欢读书了,一拿起书本就头痛,也因此一天天厌学。朕觉得读书就是这样,越读越有趣也越能读进去,越是读不下去也就越厌读。”
  载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皇上读过许多满蒙文和汉书,不知皇上是否学过洋文?”
  “什么洋文?朕不曾读过,小哥哥可否写几个字让朕看一看?”
  “洋文就是西洋红毛说话写文章使用的文字。阿玛说他在总理衙门任职,经常和洋人交往,不懂一些洋文实在不方便,就请了一位洋先生在府中教他学洋文,那洋文先生叫包尔登,经常在府中走动,教了我一些字词。后来阿玛又让那包尔登专门教习我说洋话,晦,我的汉话说得都不精通,哪有功夫学说洋话,这边学那边忘,如今只记得一句洋话叫‘狗逮猫’,据说是‘早晨好’的意思,也不知对不对。”
  同治来了兴趣,问道:
  “教你洋文的那位包尔登先生呢?现在还留在王府吗?”
  “早就不在了。在阿玛的主持下,我们大清朝成立了同文馆,专门教习洋文,组织一批人翻译搜集整理洋人的书籍资料,为我朝办洋务使用。那洋文先生包尔登就去了同文馆当先生。”
  同治点点头,“这办同文馆的事朕也曾听说过,如今我朝大兴洋务,学习西洋人办工厂造枪炮,也购买西洋火轮创办水师训练新军。听李师傅和翁师傅讲,这是把林则徐、魏源当年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落到实处,通过创办洋务振兴我大清江山。等到咱大清朝的各项洋务轰轰烈烈搞了起来,洋人有什么咱们有什么,咱大清朝就不必惧怕洋人了。一旦洋人入侵我朝,我朝就可以奋起抗击,把西洋红毛打个落花流水,从而达到‘制夷’的作用。”
  载徵翻动一下小眼睛,疑惑地问道:
  “洋人会这么笨吗?把能够制服我大清朝的看家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这不合情理呀,自古至今,哪有师傅不对徒弟留一手的?猫传授老虎技艺时还留一手爬树的本领呢?我估计洋人也和猫一样狡猾,一定会留一手绝技的。不然,他们还害怕咱大清朝强盛起来去攻打他们西洋列国呢?”
  “我大清朝是礼仪之邦、仁义之师,怎会像西洋蛮夷那样缺少教养,四处攻占抢掠呢?至于洋人会不会像猫一样狡猾对咱大清朝留一手实在难说,但办起了洋务总比不办的要好,能多学一点就会少挨洋人的一点打。”
  同治忽然又转脸问道:“听说近日将派一批幼童到那美利坚地方留洋学习,你可曾听到这个消息?”
  载徵点点头,“小臣确实听阿玛讲过此事,命两江总督李鸿章负责管理的呢?说从上海乘船出海。阿玛曾问我愿不愿飘洋过海学习洋务呢?哼!我才懒得到洋人地界那里受人歧视呢?洋人一向不近人情,一旦翻脸也许会扣人作人质或杀掉咱们派去的人呢。”
  同治也说道:“小哥哥不去那洋人国度是对的,你走了谁来陪朕开心呢?洋人不讲信誉反复无常,如今平安相处没有什么,如果两国一旦打起了仗,只怕会把小哥哥当作奸细杀掉,那才是我皇室的耻辱呢?”
  两人正谈得热火朝天,梁吉庆又进来报告说恭亲王求见皇上。
  载徵一听阿玛来了,急忙说道:
  “皇上见是不见我阿玛,如果要见,先找个地方让小臣躲一躲,以防止阿玛看见我在这里又会骂小臣来引诱皇上学坏。”
  同治让载徵躲到内堂,这才让梁吉庆传唤恭亲王上殿。
  恭亲王上了弘德殿参拜完毕,见没有他人,便奏道:
  “启禀皇上,今有山东巡抚丁宝桢八百里文书夹单密奏,说安德海私自出京,并打着慈禧太后的旗号招摇撞骗,横征暴敛,有损太后声誉,请皇上定夺。”
  按理说皇上尚未亲政,此事可以不奏请同治知道直接上奏太后,但奕䜣多个心眼,皇上虽然没有亲政,但今年将举行大典,明年也就亲政了,所以许多事也都让他知道,两宫太后也要求让同治学着批阅奏章,早早熟悉业务,为亲政作准备。
  当然,今天奕䜣来向同治奏请这事是别有目的,他知道安德海私自出京的消息后便有除去此人的心思,但必须征得两宫太后同意。不用说,西太后坚决不会同意的,只要告诉西太后就杀不成安德海,而东太后为人心慈手软,是否同意要杀安德海还难说。但奕䜣知道同治对安德海十分痛恨,可以蹿掇皇上赞同杀安德海,由皇上和他一道再去请示慈安太后,估计慈安太后也就会同意铲除安德海的。
  同治听完恭亲王的汇报,也不知怎么办,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处理朝事。同治眨巴一下眼睛问道:
  “六叔以为这事如何处理?”
  奕䜣试探着问道:“如果皇上想杀安德海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按照我朝祖制太监非经皇上允许不能私自离京,若私自出京,越都门半步当斩!更何况安德海出京后胡作非为,用三足乌旗子诽谤太后声誉,愚弄百姓?倘若皇上无心杀安德海也就算了,如果这次放弃杀安德海的机会,只怕以后不会再有了,请皇上三思。”
  奕䜣话音未落,同治就迫不及待地说:
  “杀!朕恨不得现在就杀小安子,这个狗奴才依仗额娘给他撑腰谁也不放在眼里,早就该杀了,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如今他私自出京就是瞧不起祖宗留下的规矩,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不杀安德海对不住列祖列宗,朕心中这口气也出不来!”
  奕䜣见皇上同意杀安德海,又叮嘱说:
  “安德海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出京,一定是取得了慈禧太后的许可。如果皇上想杀小安子,暂时不要把这事告诉慈禧太后,以免她从中阻挠,把责任都拦了过去。若让慈禧太后知道是绝对杀不了安德海,皇上也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同治点点头,“请皇叔放心,朕决不会向额娘走漏风声的。”
  奕䜣又说道:“如今皇上尚未亲政,仅皇上一人同意斩杀小安子还不行,还要征得慈安太后许可,请皇上与臣一同去面见慈安太后。”
  同治向内堂瞧一瞧,然后对奕䜣说:
  “请皇叔先行,朕随后就到。”
  奕䜣认为皇上是担心他们一同去钟粹宫被慈禧的眼线发现了引起怀疑,就先走了。
  待奕䜣走后,同治立即喊出载徵,叮咛说:
  “小哥哥先在这里等着,待朕去面见皇额娘回来陪朕玩一玩,你也好久没有来了,今天就留在宫中多玩一会儿,中午陪朕用膳。”
  载徵答应了。
  奕䜣来到钟粹宫,说明来意,并取出了宝桢八百里公文夹单密奏呈上去。慈安太后接过密奏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臣李丁宝桢启奏皇上皇太后:
  今有宫监安德海率众出京已到山东地界,安德海自称钦差,以太后名义敛财纳贿。船头遍插龙凤彩旗,高挂三足乌杏黄旗。安德海一行所作所为激起地方官员众怒,因骚扰百姓也引起民愤。谨以此奏报,请皇上皇太后定夺。
  慈安看罢密奏,也知道了宝桢心意,虽然写得十分客观,也没有提出什么请求,但夹单密奏本身就曲折地表明了心迹。
  慈安问道:“慈禧太后是否看过这份密奏?”
  奕䜣微微摇摇头,“不曾看过。太后请想,丁宝桢此番所作就有回避西太后之意,故意没有正本参奏而采取央单密奏的方法。安德海纵有天胆也不敢私自离京,他是取得西太后许可后才出京的,船上高挂三足乌杏黄旗更说明了这一点。臣之所以没有给西太后看,就怕被西太后看了,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一切责任拦了过去,要么就转移到他人身上,势必给惩治安德海带来麻烦。”
  “这么说恭亲王同意严惩安德海了?”
  “不仅臣同意严惩安德海,皇上也同意严惩他。”
  这时,同治来到钟粹宫,也恳求说:
  “请皇额娘同意斩杀小安子,这是按祖制办事,严明法纪,肃整后宫的大好时机。安德海在内飞扬跋扈,贪婪霸道,依仗在西太后面前得宠而胡作非为;在外则私自出京,蔑视宫规,毁坏皇室声誉,又扰乱地方百姓安居。凭哪一条都罪不可恕,当斩不饶。”
  慈安太后仍顾虑重重地说:“不是皇额娘偏袒安德海不想杀他,就是杀了十个安德海也不过分。只是杀安德海一事不与你额娘商量一下,只怕她知道后会怪罪于我,又要和我闹个翻天覆地。”
  奕䜣说道:“太后也应该明白,这事若同西太后商量,一定杀不了安德海。这一次再不将安德海正法,只怕将来再也没有机会,安德海犯了如此死罪得不到惩处,将来如何惩处他人?宫规不严,祸起萧墙,其中的利弊太后一定十分清楚,请太后三思。”
  同治也说道:“西太后一向主张严明法纪,重整法制,振兴朝纲,她都能杀了何桂清与胜保,太后杀一个安德海又有何妨?斩杀之后,就是西太后不同意,生米做成煮饭她也不会说什么,只能怪安德海自己找死!”
  慈安太后又思索一会儿,叹口气说道:
  “那好吧,先瞒住西太后下道密旨给丁宝桢,待处死安德海之后再通知她。唉,为了选皇后的事,我与她又闹了不愉快,至今尚未决定究竟立谁为后,再为了安德海的事只怕又免不了一场争吵。”
  奕䜣见慈安太后同意处死安德海,事不迟疑,以免夜长梦多,再出了什么岔子就杀不了安德海,于是催促慈安太后快下谕旨。
  慈安令奕䜣拟定密旨,加盖“同道堂”印与“御赏”印,然后以八百里飞递传送济南。
  同治从钟粹宫回到弘德殿,载徵等得不耐烦了,一见面就唠叨着:
  “皇上一走让小臣一个人留在这里闷死啦,如果皇上再不来,小臣就准备溜啦。”
  同治立即解释说:“小哥哥不要走,朕同皇额娘商量大事去了。”
  “嗬!什么大事,是不是选定哪位小姑娘为皇后的事。”
  “告诉你,你千万不能泄露出消息,否则就杀不了小安子啦。”
  “噢!原来是杀小安子的事,果然是大事,请皇上放。好了,小臣决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既然皇上有大事要做小臣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吧。”
  同治拦住了载徵,“小哥哥不要走,杀小安子的事已叁安排停当,只待山东巡抚丁宝桢将小安子就地正法。朕如今去了一块心病,十分痛快,午饭后小哥哥能不能带朕到宫外走一走,也见一见宫外的世面。朕整日关在深宫大内里面,偶尔出去一趟不是祭拜皇陵就圆丘祭天,前呼后拥,朕根本没有机会四处瞧一瞧。朕对宫外大事一无所知,将来如何临朝执政呢?”
  载徵犯难了,皇上外出需要许多大内侍卫保护,才能确保皇上安全,如果自己把皇上引出宫外,不出事倒还罢了,倘若出事,那要满门抄斩。
  载徵劝阻说:“皇上还是在宫中呆着吧,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小臣可吃罪不起。”
  同治又央求说:“小哥哥放心好啦,朕出了什么事决不让你担当责任,这行了吧?”
  “皇上虽然这么说,万一出了事,皇上不追究,两宫太后也不会饶过小臣的,就是我阿玛也会打断我的腿。”
  同治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康熙爷、乾隆爷几下江南,行程万里都不会有事,更何况朕仅仅到街走一走,怎会有事呢?”
  “康熙爷、乾隆爷是微服私访,穿着便衣——”
  同治笑了,“朕也可微服外出吗?只要朕不说自己是皇上,小哥哥不点破,别人谁又识得朕呢?朕头上又没有写字。何况咱们外出溜一溜,又不走远,决不会出事的,求小哥哥帮这次忙,一旦朕亲政后,定重重加封小哥哥。”
  载徵见扭不过皇上,就答应了。
  吃罢饭,载徵找来一身自己平日里的衣服给同治换上,再三警告梁吉庆不许外传,如果有人问起,只说皇上身体不适,早早休息了。
  同治与载徵躲过值班太监与侍卫,从小门溜出了皇宫,沿着西直门大街向西逛去。同治如开笼放鸟一般,好自在。他初次这样出宫溜街,感到什么都十分新鲜,见什么都觉得稀奇,总要询问一番,让载徵给他解释一遍。有时同治的问话让周围的人都十分吃惊,以为这位花花公子是从哪山林里刚走出来的呢,怎么什么也不懂。
  两人正走着,忽然看见前面围了许多人,同治好奇地围了上去。载徵也紧跟着挤进去一看,哦,原来是位摆摊算卦看相的。载徵拉着同治就要走,那看相的老先生一看面前站着两位花花公子,心里道给我送钱的人来了,他不待两人离开,急忙说道:
  “两位公子天生富贵相,只可惜——”
  “可惜什么?”载徵眉毛一竖喝斥道。
  “好,好,我不说,只怪老夫多嘴,两位公子请走吧。”
  同治一把拦住载徵,“小哥哥,不用急着走,就让他算上一算,看上一看,听他说一说可惜什么?”
  “好吧。”载徵一指老人说:“你且给我这弟弟看看相,看准了给你十两银子,不准揍你十拳,快说,看你狗嘴里可能吐出象牙!”
  老人让同治蹲下,先打量一下他的相貌、身材、衣着,又拿过他的手仔细瞧一瞧,这才说道:
  “这位小公子生在富贵人家,温柔华贵府第,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未生就娇贵,生后主天地,乃封侯之相,只可惜出生时辰不好,命中注定子母相克,水火不容,公子的命受其母所制,是短命相,恐怕不能达而立之年就会早亡。”
  同治一听,立即脸色惨白。
  载徵一听这算命老家伙说皇上是短命相,哪还让他说下去,大吼一声就向那人打去。
  “打死你这胡说八道的老浑蛋。”
  同治急忙抓住载徵的胳膊,“小哥哥息怒,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说生就生说死就死的,只当他没说,咱们到别的地方看热闹去吧。”
  那算命老人自知这两公子是大户人家子弟,怎敢得罪,急忙收拾自己的摊子溜了。
  载徵走出了老远还气呼呼骂个不停,同治几次劝说才算消了他的气。载徵余怒未消地说:
  “好端端出来散散闷气,寻寻热闹,不想全被这老家伙给搅浑了,不是皇上劝阻今天准打掉他的臭嘴巴。”
  同治立即推推载徵,“小哥哥又称呼错了,幸亏刚才没有人,不然今天可就玩不成啦,要记住称我老弟。”
  载徵拍拍脑袋,“唉,瞧我这记性,都是那看相的老家伙气的。”
  “其他什么地方有没有更热闹的玩处呢?”同治问道。
  “要么去赌场?那里可热闹啦,什么人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谁不到那里赌一把,碰碰运气。”
  “好!就去那里,咱们也赌他一把。”同治说着,摸摸身上分文没有,忙转身问道:
  “小哥哥可有银两暂且先借给用一用,待回去之后加倍还你。”
  载徵摸摸身上,“就这五十两银子,我们去碰碰运气,赢了多赌几把,输了就算晦气,咱们立即回去。”
  两人找了一家赌场。同治却不懂赌场规矩,先让载徵赌给看,载徵走上前押了二十两银子,嗬!竟赢回了二十银。第二把载徵却押上五十两银子,谁知又赢了五十两。同治知道如何赌了,心道:我以为多么难学呢?原来这么简单,这个生意可真好做,送一得二,待我也试一试。
  同治让载徵退下,他亲自赌一赌。载徵退到旁边指点同治如何下赌,如看骰子又如何收赌。同治—一记在心中。
  那开赌的人见是一个从来也没赌过的年轻后生,便有心将同治的银两赢光,在第一把中故意让同治先赢二十两银子。那开赌老板嘀咕道:
  “今日晦气,不赌啦,你们走吧。”
  同治刚刚摸到赌博的甜头,哪能不赌下去,立即说道:
  “你开赌场就是让人来赌的,输光也要赌,不赌不行,不然的话,朕——”
  同治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改口说:
  “不然的话,小爷真的带人来砸你的店。”
  “嘿!你敢砸我家老爷的场子,你也问一问,访一访,这西门口谁不知道我家老爷麻八的,在这天子脚下,敢开赌场的,谁没有几下子,就凭你也敢——”
  不待那人说下去,载徵挤了过来,威胁说:
  “怎么?你家老爷不是他妈的大清国的臣民,他在京城再横比皇上还厉害吗?我弟弟今天说啦,要赌还罢了,不赌明天就让你们的场子关闭。”
  载徵一嚷嚷围了许多人,见是开赌的和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斗嘴,说什么的都有。同治哪见过这个架式,有点胆怯了,对载徵说:
  “小哥哥,咱回去罢,你记住这个地方,等回来我派兵来抓。”
  “好!咱弟们还从来没受过这窝囊气呢?走,回头不铲平这个赌场才怪呢?”
  两人刚要走,赌场老板麻八拦住了他们,忙赔笑道:
  “两位爷慢走,刚才只是给爷开个玩笑,我是这里的老板麻八,开赌场就是让人来赌的,岂有不赌之理?请两位爷息怒,继续赌,玩个痛快。”
  麻八又转脸向刚才那个伙计斥道:
  “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快向两位爷赔罪!”
  载徵看看同治,同治心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回到赌桌上。
  麻八在这天子脚下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他虽然不了解同治与载徵的身份,但知道必是大户人家子弟。京城可是藏龙卧虎之地,稍一不慎得罪了哪位达官贵人都吃罪不起。特别是同治的那几句话更让麻八觉得两人必有来头。
  同治与载徵第二次回到赌桌上可不同于刚才,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连本加利输个精光。
  同治输恼了,知道载徵再也没有银子。但赌瘾却上来了,对载徵说:
  “小哥哥帮我去取银子,我在这早等着。”
  载徵怕让同治一人留在这里出事,急忙劝阻道:
  “咱一起回去吧,改日多带些银两再来。”
  同治怏怏不想离去,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文钱,忽然碰到了手中的玉镯子,他迟疑一下从手中取下来放到桌上:
  “你们看看这副镯子值多少钱,我就赌多少钱。”
  麻八接过镯子看了看,心道:这是货真价实地蓝田玉,还是上上等品呢?至于它的价值少说也值个万儿八千的。
  麻八掂掂镯子,看看同治与载徵说:
  “最多值五百两银子。”
  载徵一听不愿意了,嚷道:
  “你不能睁眼说瞎话,这可是上等王镯,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
  麻八见两人不识货,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说道:
  “好吧,就依这位爷说的按一千两银子计算,你们赌就赌,不赌就收回镯子。”
  “好,赌!”同治一拍桌子说道。
  结果这一对镯子又输光了。
  同治看看载徵,载徵看看同治,载徵劝慰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多带些银两来赌一赌,顺便赎回镯子。”
  同治点点头,两人这才无精打采地走出赌场。载徵见同治闷闷不乐的样子,同他开玩笑说:
  “俗话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如果小弟有兴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让你玩得快乐,决不会像刚才那样扫兴。”
  同治又来了精神,“去什么地方,该不会也像刚才在赌场里一样输个精光吧?”
  载徵笑而不答,“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
  载徵带着同治来到城南,这时天已近黑,街上亮起了灯,同治见那高大的门楼上横着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天地一家春”。
  载徵这时才意识到天色已晚,急忙小声劝阻说:
  “皇上,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如果家里人找不到皇上会着急的。”
  同治抬头看看天,天色已黑,街上早已亮起了灯。同治也是第一次出宫,多少还有点顾虑,刚要转身离去,从楼内拥出一群姑娘们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位公子刚到楼下也不进去坐坐,就要走,实在让我们姐妹们脸上无光。请两位公子赏脸,到楼上喝杯茶再走。”
  “哟!莫非两位公子嫌我们姐妹们长得不漂亮,否则怎么楼也不进就要走呢?”
  几位姑娘不由分说,拉拉扯扯把同治和载徵推上了楼。敬茶的敬茶,献烟的献烟,一声声软绵绵肉酥酥的话语把同治和载徵挑拨得浑身痒痒糊糊得,这样的地方,只要上去哪还有下来的。
  载徵必定是经常出入这些方的,经得风月场多了,知道他们已经身无分文,只怕进得来出不去,惹更大的麻烦,先把臭话说在头来:
  “各位姑娘们,今天我们哥俩本来带了两千多两银子的,不想运气不好全输光了,如果姑娘们不怕大爷抵赖,下次加倍赏钱。”
  几位姑娘见两位公子都不像是地皮无赖之人,知道必定是富贵之家子弟,做她们这生意也不是靠一次二次挣钱,只要能拢住多情公子的心,还怕他以后不常来,那大把大把的银子还不滚滚而来。一位姑娘带头说道:
  “这位小哥哥说这话可就无情无义了,虽然我们姐妹是做这个生意的,却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只要两位公子是性情中人,我们姐妹也不在乎多少银子,只望两位哥哥能记住我们姐妹,常来看望就是。”
  “对,我一看这两位爷就不像那些无情无义之人,那就来吧。”
  一位姑娘边说边用胳膊勾住同治的脖子,载徵也被入拉走了。
  那位姑娘把同治拉到一间屋里。同治是初次到这地方,对一切不太习惯,也不敢造次,拘谨地坐在床边上,瞅瞅这看看那。如今正值夏天,这位姑娘穿一件薄得透明的裙子,那洁白的肌肤,润泽的胭体几乎看个一清二楚。
  这女子一见同治的神情知道是位处男,觉得十分开心,故意同他眉目传情,卖弄风骚。同治早已心猿意马,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红艳姑娘,不免一阵心酸,和眼前这姑娘比起来,红艳缺少这姑娘的妖艳与妩媚。
  同治正在胡思乱想,只听这位娇笑一声说道:
  “这位小哥哥一定还没吃饭吧?”
  她这么一提醒,同治才觉得有点饿了,从中午吃过饭出来,到如今已经半天多了,又走了这么多地方,怎能不饿呢?
  同治哦哦两声又不好意思说,姑娘却冲门外招呼一声:
  “快给这位小哥哥送些酒菜来。”
  不多久,酒菜摆了上来,虽然不是十分丰盛却也可口,他们边吃边聊。
  那姑娘先自我介绍说:“我叫章玉蝉,十三岁就被卖到这里了,如今已三个年头,在这‘天地一家春’也小有名声,人家给我送个绰号叫玉娘,如果小哥哥不见外也叫我玉娘好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同治一阵紧张,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自己的姓名来。
  玉娘急忙说道:“如果公子觉得不方便也就算啦,按理说做我们这行的不应该打听客人姓名,我只是觉得公子不同于一般嫖客,像位官宦人家的读书人,才斗胆相问。”
  同治渐渐放松了许多,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这才说道:
  “我姓黄,叫黄爱新,就住在这京城里面,因承继祖上留下的一大片家业,整日坐在家中守候着,平日里读点书.很少外出,今天是应本家那位小哥哥之约出来走一走,散散心。”
  玉娘一听同治的这番话真是心花怒放,果然是条大鱼。
  同治为何这样报姓名呢!他是把“黄”与“皇”取谐音,这“爱新”二字是他们爱新觉罗家族姓氏的前两字。
  两人又饮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同治的胆子更大了起来。玉娘,为了拢住这条大鱼,以为同治端酒为名,故意把酒泼洒在同治的身上,她一面不住地陪礼道歉,一面给同治擦泼湿的衣服。
  同治哪里经得住她这么撩拨,浑身燥热起来。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在玉娘身上抚摸着。玉娘是何等风月场上的老手,顺势依偎在同治怀里,双手勾住同治的脖子撒起娇来。同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把玉娘压到床上。
  同治正在温柔乡里卿卿我我,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接着传来载徵的声音:
  “弟弟快起来吧,天亮啦,咱一夜没回家,家里的人会着急的。”
  同治毕竟是初次出宫,心中多少有几分顾虑,恋恋不舍地把玉娘那玉雕冰饰般的臂膀从脖子上拿下,轻轻下了床,又回味无穷地向玉娘投去怜香惜玉的目光,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玉娘醒了,见同治要走,一块到嘴的肥肉要掉了,她哪里愿意,急忙翻身坐起,伸手拉着同治的手,娇滴滴地说道:
  “狠心的人,还不把这枕头悟热来就要走,多伤奴的心,俺不图你的钱财不图你的人品,只图你待俺一片真情实意。”
  玉娘说道,竟不由自主撩起了眼泪。
  男人最怕看见女人泪,玉娘这一哭,同治的心又软了,他急忙坐在床边安慰说:
  “玉娘不要伤心,你对我是一片赤诚,我对你也是诚心诚意,只是我今日有急事不能久留,改日一定再来,即使玉娘忘了我,我还舍不得玉娘呢?”
  载徵见同治半晌不开门,又在门外喊道:
  “弟弟快起来吧,改日再来。”
  同治这才十分不情愿地同玉娘告别。
  同治与载徵刚到西角门就被出来寻找的太监看见了,赶紧把他们迎进宫中。一打听太后并不知道他们外出的事,两人才放下心来给几名值班太监每人奖赏五十两银子。同治再三告诫他们:
  “朕今后外出你等不许向太后走漏半点风声,如若谁敢向太后汇报,朕一定将你们乱棍打死。”
  这几位太监连连称是,他们也不想让慈禧太后知道皇上私自外出的事,皇上挨骂,他们也有责任,太后一发怒,他们少不得一顿毒打,重则被处死。只要给皇上瞒着,不但大家平安无事,反可以得到皇上的嘉奖,何乐而不为呢?
  载徵奉同治之命从内务府支出一千两银子到昨天那家赌场去兑换皇上的玉镯子,起初那赌场老板不愿结,载徵一亮出恭亲王府的牌子,麻八害怕了,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定是恭亲王家的王子,哪敢不给。
  载徵到弘德殿给皇上送玉镯子,刚刚踏进殿门,迎面碰上慈禧太后,他想转身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慈禧一看见载徵手中拿着皇上的玉镯,便喝住了他:
  “载徵,你为何拿着皇上手中的王镯?”
  “我,我——”
  “快说,是不是趁皇上不在偷的?”
  “不,不,回皇太后,有人说皇上这副王镯是假的,皇上也拿不准,让奴才到街上请人检查一下,奴才刚刚去请验证一下,说这副玉镯是真的,价值四五千两银子呢?”
  这时,皇上也闻声走出殿来。载徵一见同治站在慈禧背后,急忙说道:
  “皇上,这镯子奴才刚才到街上,请人验证了是真的,请皇上带着吧。”
  同治立即明白载徵的意思,忙说道:
  “是真的就好,朕还以为是假的呢?”
  梁吉庆从载徵手中接过镯子给皇上戴好。
  慈禧看看同治又看看载徵,将信将疑,她抓不住载徵什么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喝斥道:
  “载徵,本宫曾经再三告戒你不许来弘德殿打扰皇上读书,你今日怎么又来了,该当何罪?”
  同治急忙说道:“回母后,这事不怪载徵,是儿臣派人请他进宫的。”
  “皇上请他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做什么恶作剧?”慈禧不满地说。
  “儿臣让载徵到此就是让他代儿臣验证一下这副玉镯子的真伪,有几位小太监说这镯子是假的,不是真玉制成。”
  “谁如此放肆,敢信口雌黄,皇上的用品岂能有假的!”
  慈禧是来打探皇上对册立后妃之事有什么态度,到底垂青哪位姑娘,她当然希望皇上与她的心思一致,册立风秀的女儿为后,共同反对慈安太后坚持立崇绮的女儿为后的主张,可刚才几句旁敲侧击皇上就是不表露心迹,她担心皇上或者另有中意人选,或者与慈安太后的主张一致。
  慈禧知道同治与载徵关系要好,也许已经向他吐露了心迹,决定盘问一下载徵。慈禧对同治说道:
  “皇上快进殿读书吧,母后有事询问载徵。”
  同治不知母后想问载徵什么事,担心她询问昨天私自出宫的事,快快不想离去,慈禧又训斥皇上几句,这才把载徵带回储秀宫。
  载徵更是忐忑不安,不知慈禧到底要审问他什么,唯恐问及昨日之事,那他可要受到责罚。谁知到储秀宫,慈禧却一反常态,和颜悦色地问道:
  “载徵,你和皇上关系密切,皇上一定向你谈及册立后妃之事,你可知道皇上准备立谁为后?”
  这次载徵多个心眼,他知道慈禧是从皇上那里没有打听出头绪,才故意哄自己讲实话的,哼,我不会上当的。于是,载徵故意装作不知地说道:
  “回太后话,皇上不曾向小臣提及此事,皇上只是让小臣给验证一下那副玉镯,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慈禧一听载徵这话,知道他在耍滑头,恼了,这小子比他老子还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行,立即变了一个面孔,冷笑一声斥道:
  “载徵,你小子不说实话今天本宫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也不能走路!你只当我不知道,你哪里是为皇上验证玉镯,是你们偷偷上街胡闹没有钱了把镯押在街上的当铺里,今日才赎来是不是?不老实交待,一定砸断你的腿,让奕䜣来带人。”
  慈禧本是唬他一下,谁知载徵毕竟年龄小,被慈禧这一诈,害怕了,真的以为慈禧知道了一切,急忙跪地求饶说:
  “请大后饶过奴才,奴才告诉太后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快说!”
  “听皇上说,皇上和慈安太后正密谋杀小安子呢?派一个叫什么丁宝桢的人负责促拿小安子就地正法。”
  载徵一紧张,为了给自己开脱罪责,把这个秘密兜了出去。
  慈禧一听这话,知道载徵所言不假,因为安德海去江南采办龙衣一定经过山东,慈安派山东巡抚丁宝桢截拿安德海极有可能。
  慈禧也顾不得处罚载徵,急忙带着李莲英等人直奔钟粹宫。
  慈安太后正在午睡,听说慈禧来了急忙起身迎接,刚刚走出内堂,就见慈禧带着一帮宫女太监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慈安太后一怔,心里道:莫非那事——还没来及讲话,就听慈禧质问道:
  “钮祜禄氏,我那拉氏做事哪点对不起你,你竟如此狠心要杀我的下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要杀安德海为何不同我打个招呼?他是我宫中的太监,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吧?这总不算过分的要求吧?如果你慈安太后想独揽大权,嫌我碍事,就向众王公大臣宣布将我那拉氏赐死吧。你慈安太后原是正宫出身,是先皇从乾清门抬进宫的,有权有势,而俺是婢子出身,名不正言不顺,虽当了太后也是个窝囊角色,谁想欺就欺,还不如死了呢?”
  慈禧说完号啕大哭,装作不想活下去的样子一头向慈安旁边的案子撞去。
  慈安急忙扶住了她,见慈禧呼天抢地哭个不停,也觉得有点理亏,叹口气劝慰道:
  “妹妹不要如此伤心,安德海不过是一个下等佣人,为他哭坏了身体不值得。”
  慈禧一听这话,也怕慈安怀疑她与安德海有暧昧关系,急忙止住哭泣说:
  “俺不是可怜一个太监,一个下等服侍人死他十个八个也没有什么希罕,只是你慈安太后这事做得太让人伤心,你分明是瞧不起我那拉氏,在你慈安太后眼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太后。实话说吧,安德海私自出京是我允许的,我让他去江南为皇上置办龙衣,以备皇上大婚所用,太后要杀安德海就先把俺杀了吧?你慈安太后明着是杀安德海,实际上是杀鸡给猴看,要治我那拉氏的罪,请太后治罪吧。”
  慈禧说完又哭了起来。
  这时,皇上得到载徵的报告也赶到了钟粹宫。
  慈禧一见皇上来了,闹得更凶了,她走到同治面前扑通跪倒,哭着说道:
  “载淳呐,你如今长大了,也快要大婚亲政了,可以不要额娘了,快下令把额娘杀了吧,额娘活着被人瞧不起,这也给皇上丢人现眼。额娘知道皇上从来也没有把我当作自己的额娘,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与我一条心,我还活着什么,儿啊,快把额娘赐死吧。”
  同治急忙拉起慈禧,他十分为难地看看慈安太后,也眼泪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
  慈禧被人架到椅子上坐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说:
  “额娘生来命苦,从来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不想被先皇宠爱怀了龙胎生下皇上,自从生下皇上就遭人嫉妒,多次被人陷害,如果不是额娘心细一些,哪有皇上今天,早就被人害死了。大行皇帝殡天之际,额娘忍辱负重将你抚养成人,眼吧吧望着你早日长大,只等着你大婚之后举行亲政大典,额娘的责任也就到头了,额娘从此不再操心,找个偏僻的宫殿。怡养天年,老死宫中也就心满意足了,想不到这几天的光景你们都容不下我。额娘不是处处为皇上着想,怎会匆匆忙忙派安德海离京为皇上置办新婚的龙衣呢?只可惜的一片疼爱心被当作驴肝肺啦。”
  慈禧边哭边数落还真奏效,慈安太后的心软了,皇上也后悔起来。同治迟疑片刻对慈安太后说:
  “皇额娘,谕旨虽然发出了,丁宝桢也许还不能收到,可否再发一道谕旨追回那先发的谕旨,把安德海押解回京治罪?”
  慈安点点头:“就按皇上所说,快拟定一道谕旨,免去将安德海就地正法,先押解回京再说,用八百里飞递送出去。”
  同治立即拟定谕旨,着人送走。
  慈禧这才止住哭泣,带着宫女太监们余怒未消地走出钟粹宫。
  山东济南巡抚大堂。
  丁宝桢坐立不安,这几天来又接到几个县的报告,说安德海所作所为更加猖狂,每到一地,下令让各地方官亲自迎接不说,还要送上一些漂亮的姑娘去陪酒侍宴,至于敲诈勒索的财物尚在其次。今天早晨,丁宝桢又接到泰安知府孙成海的报告,说安德海昨天晚上曾暗中派两名侍从出去办事,直到大色微明那两人方才归来,据监视安德海的人说,两人身上都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今天早晨就接到报告,说泰安城北有一富裕人家五口被杀,估计是安德海派人所为,但尚无证据,至于为何刺杀那户人家也不得而知。只从侦破的人那里了解到,这户人家是近日才从京师搬迁到这里的,被杀者姓什么叫什么不得而知,从家中的摆设看,可能是位郎中。
  丁宝桢越想越糊涂,安德海初到泰山怎会有此仇家呢?一定是在京中结下来的,那人为了躲避安德海才逃到泰安来隐居的,不想仍被他查到踪迹给杀掉。如此说来,安德海此番出京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来此杀人。
  丁宝桢对安德海已经恨之入骨,但他只是派人密切监视着,焦急地等待着京城的消息。时间已过了多日,眼看安德海就要走出山东,仍然不见谕旨到来怎能不让丁宝桢着急呢?万一杀不成安德海,自己夹单密奏的消息再让慈禧太后知道,自己这官也就危险了。对于慈禧太后的为人丁宝桢是清楚的。
  忽然,丁宝桢接到传门官报告,京城八百里文书飞递送到,请他接旨。丁宝桢走出大堂,跪着接过谕旨,打开一看,只见谕旨上写道:
  太监安德海私自出京,触犯我朝宫规,罪不可恕。又闻安姓太监捏称钦差,所乘大船遍插龙凤彩旗,悬挂日形三足乌杏黄旗,招摇撞骗,有损皇室体统。着令山东巡抚丁宝桢等人派员查拿,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毋庸审讯,就地正法。特谕。钦此。
  丁宝桢看罢谕旨,再次叩拜站了起来,欣喜若狂地走上大堂,对总兵王正起喊道:
  “王正起何在?”
  “末将在!”王正起走出班列躬身说道。
  “你和马新铁、张之万三人率五百精兵快速赶到泰安,配合泰安知府孙成海将安德海一行人马全部拿获,有违令抵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王正起领命而去。
  泰安一家最大的酒楼得天园,安德海正由四名美娇娃陪着饮酒作乐呢,旁边站着四名大内侍卫,猛然看见旁边的客人纷纷离去,安德海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王正起、马新铁、张之万带兵闯了进来。
  安德并没在意,微微一笑:
  “三位将军是来陪安大爷喝酒的吧?那就请坐呀。”
  “我等是奉命来抓你的!”王正起喝斥道。
  “嗬!你们来抓我,奉谁的命,是孙成海还是丁宝桢?他们有这个胆子来抓我安德海吗?问一问他们长几个脑袋,这官还做不做?”安德海丝毫不在乎地说。
  王正起上前一步,“我等奉巡抚丁大人之命特来捉拿你这阉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给我把安德海拿下。”
  马新铁与张之万上前就要拿安德海,安德海一见他们动真格的,急忙喝令四个侍卫:
  “有谁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们给我格杀勿论,天大的事有我安德海一人顶着。”
  王正起见安德海想反抗,挥刀向旁边一名侍卫砍去,几人立即混战起来,整个酒楼变成了战场。大内侍卫虽然功力高强,但抵不上王正起人多势众,不多久,四名侍卫两死一伤,另一人也乖乖地束手就擒。安德海自然也被捆了起来。
  这边安德海被抓,那边孙成海也带人将安德海乘坐的三艘大号太平船封了起来。
  安德海虽然被捆绑得结结实实,他仍然不服气,边被押上囚车,边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龟孙王八羔子算什么东西,也配抓我安大爷,就是你们巡抚大人丁宝桢也没有权力抓我,他见到我安德海也会向我毕恭毕敬的,我是西太后的宠信之人,我的话太后言听计从,只要我一句话你们就可以荣宗耀祖,我一句话你们也同样可以脑袋搬家,你们这些工八羔子快放了我,放了我,我要找你们了大人说理。”
  “不用找,马上就见到丁大人。只怕见了丁大人你就死到临头。”王正起回敬道。
  安德海被押到巡抚大堂,刚被解下囚车就冲着丁宝桢叫道:
  “丁大人,快来救我,你的手下之人对我如此不敬,你给我严加惩处!”
  丁宝桢冷笑一声:“安德海,严加惩处的应该是你,你身为太监,私自出京,敲诈勒索,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该当何罪?”
  “嘿,丁宝桢,你不要狂妄,你只不过是一省的巡抚,也敢治我的罪?我是奉西太后之命为皇上置办大婚所用的龙衣,你敢违抗太后之命将我拘押,贻误朝廷大事,这个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安德海,你不要拿西太后之名欺压本官,本官也是奉旨行事,这里有当今皇上和慈安太后共同发出的谕旨,令本官将你拿获就地正法。”
  丁宝桢说着,从桌上取出谕旨抖动一下。安德海一见丁宝桢手中的谕旨开始害怕起来,一反刚才的骄横之态,扑通跪下哀求说:
  “丁大人饶命,请了大人放过奴才,那谕旨一定是未经西太后知道,皇上和东太后私自发出的。如果西太后知道是绝对不会同意将奴才就地正法的,求丁大人饶过奴才,奴才回京后一定在太后面前保举了大人,让了大人步步高升。如果了大人想要银子的话,要多少都行,只求丁大人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不死。”
  “本人只要你的命,其余什么也不要!”
  安德海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立即威胁说:
  “丁宝桢,你敢杀我,慈禧太后决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杀你为我报仇,也让你不得好死。”
  “安德海,我且问你,你私自派人到泰安城北刺杀那一家五口意图何在?”
  安德海一惊,知道丁宝桢早就派人监视自己了,冷笑一声说道:
  “丁宝桢,你既然知道这事,我也不再瞒你,刺杀那一家五口也是本人这次出京的另一项任务,这也是奉西太后之命行事,至于为什么,你只要同我一起回京面见太后,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丁宝桢,你既然明白这些,该知道我不是私自离京了,应该将我放了,以免西太后谕旨一到,你吃罪不起。”
  正在这时,又有快马飞奔而到,边跑边喊:
  “请丁宝桢接旨——”
  丁宝桢一时也被搞愣了,昨天刚接到一份圣旨。怎么又来一份圣旨。丁宝桢不容细想,急忙上前跪迎圣旨。
  丁宝桢接过谕旨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著令山东巡抚丁宝桢暂且将安德海查拿缉押,且缓正法,押京师候审是问。
  特谕。钦此。
  丁宝桢看罢圣旨,心中十分难过,不用说,这查拿安德海的事西太后一定知道了,杀安德海得罪西太后,不杀安德海也同样得罪西太后。如今把安德海押解进京,有西太后在一定不会将他处死,如果安德海不死,在西太后面前定会将自己添油加醋地诽谤一顿,那对自己更加不利。是杀是留,丁宝桢一时拿不定主意。
  安德海正在绝望之际,猛然听说又有圣旨到,心中大喜,估计是慈禧太后知道自己被查拿后才特意下谕旨释放自己的。他一见丁宝桢的神色,更坚信自己的判断,不待丁宝桢开口,安德海强硬地说道:
  “丁宝桢,是慈禧太后下谕旨释放我的吧?还不快给我安大爷松绑,向我赔礼道歉,不然的话,本大爷回京后一定今太后拿你是问。”
  丁宝桢见安德海太猖狂了,真是死有余辜,不杀安德海不足平息民愤。反正先有谕旨令我将他正法,我先把安德海杀了,上奏朝廷就说谕旨到时已经杀过。对,就这么办!
  丁宝桢扫一眼得意忘形的安德海,对王正起喊道:
  “把安德海推出去正法!”
  安德海一听这话傻了眼,急忙跪下求饶:
  “丁大人饶命,丁大人饶命!”
  王正起等人上前拉起安德海就走。
  安德海知道自己要命归黄泉,又破口大骂起来:
  “丁宝桢你不得好死,丁宝桢你是个龟孙王八蛋!”
  不等安德海骂下去,刀斧手挥刀砍了下来,一股鲜血蹿出丈余高,接着人头落地。
  接着,丁宝桢下令将安德海暴尸三日。
  丁宝桢冷静思考片刻,立即写一份奏折快马送往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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