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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盟雉河集


  
  “小弟能进入宫中与大哥里应外合,把皇上宰了,这大清的江山不就是咱姓张的吗?”打不得,兰贵人已怀了龙胎。“我决不能只当贵人,受皇后的气,她能当皇后,我怎么不能?”
  “‘安得海’太拗口,干脆叫你‘小安子’吧!”

  暮秋的后半夜,一轮弯弯的月牙儿沉入茫茫的夜雾中,天上只有几颗昏暗的小星星闪着疲倦的光。
  夜昏沉沉,静悄悄。
  突然,一阵汪汪的狗吠声打破了夜的静谧,两个黑影在快速地向集镇的中间疾行着,后边紧跟着一条狂叫不停的大狗。
  “陈大哥,毙了这畜牲,不能让它坏了咱们的大事。”
  “我来,德顺弟!”
  陈大喜话音未落,转身挥出一镖,那跟在他们身后狂叫的大狗汪地。声扑倒在地上就再也叫不出声来,周围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
  “啼,陈大哥真是好身手,让小弟开了眼界,小弟真服了。”
  张德顺边走边夸赞说,陈大喜也不搭理,只顾埋头向前走,过了一会儿,陈大喜才回过头问道:
  “还有多远?”
  “不远了,就在前面。”张德顺指点着说。
  他们来到一所半新不旧的院子前,向四下里望望,见无人跟踪,张德顺才悄悄把脸贴近大门,尖声地学了几遍猫头鹰的叫声。不一会,从院子里传来走路声,有人从门缝里向外轻声喊道:
  “这么晚了,谁呀?”
  “大哥,我是德顺,快开门!”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催促道:
  “是德顺和大喜吧!快进来吧!”
  三人进到院中,张乐行重新把门拴好,又把他们两人带进屋里,这才问道:
  “情况怎么样?”
  陈大喜稍稍喘口气说:“大哥,事情很顺利,我们已经和太平军联络上了,他们四处派人和我们联络呢!由于缺少内线一直没有联络上,不巧我们找上门,他们一听我们捻子主动和他们联系很高兴,立即答应合作,共创大业!”
  张乐行点点头,又问道:“是哪一路大军?”
  “英王的大军,我们还见到了英王陈玉成本人呢?”陈大喜忙说道,“英王告诉我,如果我们和他们合作,他可以把我们拉起队伍的事上奏洪天王,洪天王也会给我们封王封爵。”
  “大哥,把咱们的捻子拉起来吧,洪天王也会给大哥你封一个像英王陈玉成那样的王。”张德顺急忙补充说道,话语里显然有几分欣喜。
  张乐行没有立即回答他们俩人的话,静静地思索一会儿,把桌上的小油灯拨亮、些。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上几步。
  陈大喜和张德顺见张乐行沉默不语,都十分困惑地注视着他,张德顺有点不解地问道:
  “大哥,你派我和陈大哥同太平军联络,如今联络上了,人家也答应和我们合作,你怎么又犹豫了呢?难道不想干了?”
  张乐行仍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又来回踱了几趟才停下来说道:“干是一定要干的,只是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仅我们这一支捻子拉起了队伍不成气候,即使和太平军联合,也只能听他们的指挥,时间一久还不是被他们吞并。”
  陈大喜若有所悟地说:“大哥的意思是要于咱自己干,也像太平军那样打下一个城市做都城,大哥做天王当皇帝,我等都做一个王爷。”
  陈大喜话音未落,张德顺就乐了,一拍大腿说道:
  “对呀,那样太棒了,大哥你当天王,也给我分、个什么王爷?”
  张乐行急忙摆手制止他说:“小声点,以防隔壁有耳,这可是杀头的罪呀!”
  “怕他个鸟,反正我们快要拉起了队伍,同他们大张旗鼓地干,杀头?可不是他们杀咱,是咱杀他们。”
  张乐行摇摇头,“有许多事你不明白,不是你说得那么简单,必须周密考虑,各方面准备成熟后才能干。”
  陈大喜赞同地说:“张大哥说得对,这事不能急,让张大哥仔细考虑考虑再行动。”
  “大哥,你说咋么?”张德顺又问道。
  “自从你们走后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拉起队伍的事,仅靠我们这一支捻子是不行的,要想成大事必须团结各路英雄好汉共同举事。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是这样,李自成李闯王也是这样,还有,洪秀全洪天王也是,我们要成大事也必须效法他们。”
  陈大喜点点头,“仅这淮河以北的捻子就有十八坛三十六支,如果把这些弟兄们团结起来一定会干一番大事的。”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在没有同太平军联合之前必须把这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联络起来,推举出一位盟主指挥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我们有了自己声势浩大的队伍,在和太平军合作时就可以同他们平起平坐不致于称臣了。”
  “还是大哥考虑周到。”张德顺钦佩地说。“不过,谁来当这十八坛三十六支的盟主呢?”陈大喜疑惑地问。
  “嗬!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大哥了。”
  张乐行见陈大喜并没有说话,急忙训斥说:
  “德顺,你乱嚼什么舌头,人还有联络就说盟主的事,让人听了还不笑话,以后不要胡乱说话,致于推举盟主的事必须等到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的头领会集后,共同集会研究,推举出德高望重有领导才能的人担任,你大哥我如此年轻怎能担当如此大任呢?”
  陈大喜一听,急忙说道:“张大哥也不必谦虚,曾经有一个云游的和尚不是给大哥相过面吗?说大哥有帅才,具有封王封侯的天相,这盟主一位必是大哥的,只是现在如何联络各路捻子,又在什么地方集会最安全可靠呢?”
  张乐行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事我已经考虑过了,咱雉河集就是最好的地点,这里地处安徽西北部,是安徽、河南、山东三省的交界处,地偏人稀,又没有清兵的重兵把守,更何况这里是咱们捻子活动最多的地方,有雄厚的群众基础,万一有什么变动也容易隐蔽转移。”
  “对,雉河集是咱的地盘,集会时咱说得算,也有利于大哥当盟主。大哥,你说什么时候干?”
  张德顺还要说下去,张乐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批评说:“又提盟主的事,你的耳朵呢?以后再听你乱嚷嚷,我封上你的嘴!”
  陈大喜见张乐行真的生气了,便劝阻说:
  “张大哥不必动气,德顺说得也在理,这联络一事是咱发起的,大哥理所当然要当盟主,况且大哥又有这个才能。大哥,你看我们什么时间发出英雄贴,邀请各路坛主来咱这里集会,共商大事呢?”
  张乐行这才略一思索地说:“宜早不宜迟,夜长梦多,如果你们不觉得辛苦,明天就召集几位头领商讨这事,然后派人分头行动联络各路坛主,你认为呢?”
  陈大喜点点头,明天就干,仍由我和德顺去联络吧,不会让大哥失望的。
  张乐行看看陈大喜,又回头看看张德顺,这才坐了下来,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你我都是兄弟,同生死共患难。”
  这时,东方的天空已露出了鱼白肚。
  雉河集
  虽然并不是什么重镇,也不富庶,但它地处偏远的皖西北地区,又是四省交界之地,因此,也算得上一座大集镇了。每到逢集赶场之日,四乡八临的庄稼人和生意人都来此做点买卖或购置一些日常用品。而这种逢集赶场之日并不是天天都有,按照当地风俗,以十日为算,每逢四六九赶场。
  秋忙之后,农民大多都闲了下来,赶场的人自然多了起来,当家的上街添买一些过冬用品,大姑娘小媳妇上街溜跶溜跶,疏散一下秋忙时的一身倦意。
  这天,来雉河集赶场的人似乎比往常更加多,不仅有附近三里五里十里八里赶场的人,更有三十五十百里八十远前来集会的捻子头领。原来,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的头领在张乐行的倡导和联络下,今天在此会盟。
  天刚近午,从四方赶来的各路捻子头领都悄悄按照约定暗号被带到一个深宅大院,在一一验明身份后,张乐行知道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的头领全部到齐了,心中十分高兴,便吩咐下去准备开会议事。
  张乐行在十几位兄弟的簇拥下走进议事堂,他边走边恭手向众人施礼说道:“承蒙各位头领不辞辛劳赶来,幸会,幸会。”
  张乐行一边热情地邀请众人坐下,一边坐到东道主的座位上,他扫视一下众人,待众人平静下来后,朗声说道:“各位头领、各位兄弟:今天邀请大家来此集会是有大事相商,这一点各位当家的早已明白,现在我们就共同商讨一下拉起队伍的事。”
  张乐行顿了一下,清理清理嗓子接着说道:
  “南方的太平军早已扯起了杆子,拉起了大旗,大张旗鼓地和满清鞋子干起来,并且打下了南京,洪天王在那里坐上了龙椅,分封了各路反王。如今又派几路大军西征和北伐,据我派出的探子报道,北伐大军的首领是英王陈玉成和忠王李秀成,我已派人同陈将军联络上了,陈将军北伐的路线就从我们捻子活动的地盘上经过,他希望我们能够和他们相配合,共同大业,不知各位当家的有何打算?”
  张乐行说完,把目光从在座的每一位头领脸上扫过,希望能看出他想回答的话来。
  大家沉思一会儿,龚得树站起来说道:
  “他太平军能干出这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咱捻子也能干,咱捻子暗中活动几十年了,也曾默默地干出几件大快人心的事来,比如杀死恶霸陈老三,抢毫州大户王进财的粮食救济当地百姓。如今世道大乱,各路反王纷纷举旗反清,咱捻子也应该由暗到明大干一场,不然,江山被别人抢去了,哪还有咱捻子的份。张大哥,你说怎么大干一场?既然你邀请大家来此集会,心中一定有了自己的打算,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考虑考虑。”
  “对,张贤弟,你先把自己的打算说一说,让咱弟兄们心中也有个数。”郭松林也站起来说道。
  “张大哥,你就说吧。”陈大喜从旁边催促道。
  张乐行重新站起来说道:“承蒙众兄弟的信任,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请众头领定夺。对于把咱捻子拉成杆子的事,我早就有此想法,却没有合适的机会,自从太平军在南方轰轰烈烈地与满清鞑子干起来后,我更坚定了这个信心,他们太平军能做的咱捻子也同样能做,洪秀全能称帝分王咱们也可以称帝封王。因此,我派出几个弟兄四处打探太平军的动向,得到英王陈玉成和忠王李秀成北伐的消息,就立即派陈大喜和陈将军取得联系,他听说我们要配合太平军很是高兴,要求我们捻子尽快拉起队伍,陈将军决定向洪天王上奏我们捻子的事,并要求洪天王给我们封王封爵。”
  “啃,这样太好了,我也可以封个王了。”
  张乐行的话被打断了,众人回头一看,是西路一坛的头领任化邦,他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时,张乐行又接着说道:
  “正如任化邦老弟所说,我们都可以分王,好是好,但我们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太分散,力量不够集中,如果接受了太平军的封爵,就可能被他们吞并,我们捻子自己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人马就前功尽弃。”
  张乐行说到这里,用目光打量一下各路坛主,然后问道:
  “你们认为怎么样?”
  众人都一致点头说道:“不错,如果我们接受了他们的封号就有可能被太平军吞并。”
  “如果不和太平军联合起来,仅靠咱淮北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能成大事吗?”任化邦又提出疑问说。
  “不错,我召集各位当家的到此就是讨论这件大事的。”张乐行趁机说道。
  “加入太平军也不好,不加人又难成大事,这——以张大哥的意见呢?”龚得树有点困惑地说。
  张乐行待众人讨论了一阵子稍稍平息后又接着说道:
  “在下认为:我们皖北十八坛三十六支的捻子必须联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才有强大的力量,推举出一位盟主进行统一领导统一指挥,以整个淮北各坛的集体力量同太平军合作,并且保持我们捻子的独立,这样才能在合作中不被太平军所吞没,只接受他们的封号而不接受他们的领导。各位坛主你们认为怎样?”
  众人听了张乐行的讲话后都悄悄议论起来,纷纷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联合起来可以,但让自己交出坛主的大权却不行,何况这盟主一位谁不想当呢?一声令下可以号召皖北各路的捻子,也够威风的。想归想,谁有此资格当盟主呢?
  张乐行见众人仍在议论不休,他示意让众人静下来说道:“我们推举盟主统一指挥捻子,并不是让各位头领交出自己的领导权,各位头领仍然负责自己坛中的工作,加盟联合后,我们十八坛三十六支兄弟拧成一股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统一行动,共同对敌。”
  张乐行刚讲到这里,龚得树就站起来说道:“如果是这样,我第一个加盟。”
  接着,任化邦、郭松林、邱远才等人也纷纷表示加盟。不多久,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的头领大都举手表示同意加盟,最后有个别观望的人见众人都同意了,也只好表示同意。
  张乐行见众人都同意结成联盟了,很是高兴,主动站起来说道:“联合行动,这是大势所趋,也是人心所向。既然各位坛主、头领都同意加盟,现在我们就共同商讨一下推举盟主的事吧。有了盟主就便于统一领导了,我们淮北的捻子从今天就可以由暗而明正式扯出自己的旗号了。下面就请大家讨论推举盟主的人选。”
  张乐行话音刚落,任化邦就率先站起来说道:
  “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有话憋在心里难受,我先说。今天大家能够在这雉河集会盟全是张大哥的功劳,既然会盟一事是张大哥想出来的,也是张大哥组织起来的,可见张大哥很有组织才能和领导才能,我赞成张大哥做盟主。”
  “我也赞成张大哥做盟主。”任化帮还没有坐下,龚得树又站出来说道,“张大哥为咱淮北的捻子拉起队伍出了力不算,他已经和太平军的将士取得联系,这联盟后与太平军合作的事也只有靠张大哥了,盟主一位非张大哥莫属。”
  经任化邦和龚得树这两人一提议,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更多的人是沉默。
  张乐行担心这种局面僵持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站起来,以退为进地说道:“各位兄弟,我张乐行提出加盟行动并不是想当什么盟主,只是想为咱淮北的捻子想一条出路,整日这样暗中行动何时才是尽头,只有联合起来配合太平军北伐行动,才能打出我们捻子的声望,将来才可能干出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才有出头之日。我张乐行这样做只是抛砖引玉,请大家推举德高望重、有贤才的人当盟主。”
  张乐行刚说到这里,郭松林就站起来说道:“张大哥,你不必推辞了,如果你没资格做盟主别人就更没有这个资格了。”
  张乐行见时机成熟,向身旁的张宗禹施了一个眼色,张宗禹会意,急忙站起来说道:
  “张大哥为了今天能够集会于此不知动了多少脑子,反复筹划,既要确保各位头领安全,又不致于引起官府怀疑,张大哥才费尽心机选在今天逢庙会的日子,并且选在这个既热闹而又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为了取得和太平军的联系,张大哥更是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古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这次集会的初步成功正是张大哥谋划得好。张大哥,既然众头领都一致推举你为盟主,你就不必推辞了,多担当一些责任,也为咱淮北的捻子早日出头做点事吧!张大哥,小弟代表众位首领请求你了。”
  张宗禹说完,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跪下。说道:
  “张大哥,如果你不接受小弟的请求,我就跪下永不起来。”
  张乐行见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忙上前拉住张宗禹的手说:“张小弟快快起来,你这样做折杀我了,为只不才,难当大任,即使答应你又怎能服得了其他各位头领呢?”
  众人见状,都十分感动,一为张宗禹的率直坦诚所感动,二为张乐行的虔诚恭让所感动,谁还能说什么呢?都一致高声说道:“张大哥,你就接受张小弟的请求吧,我们对张大哥心服口服,一致推举你为盟主,甘愿接受你的领导。”
  张乐行知道时机真正成熟了,上前拉起张宗禹,十分动情地说道:“贤弟快快请起,各位头领,我张乐行不才,但愿意接受大家的请求暂且坐这盟主的位子,一旦将来有合适的人选,张某一定让出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张某一定加倍工作,决不负众望,和大家一同共患难,为咱淮北的捻子找一条干大事的路来。”
  张乐行说着,抑制不住洒下泪来,他刷地一声从腰中拔出刀来割烂自己的手指,大滴大滴的鲜血流了出来。早有人抱出一坛酒,他又把血滴在酒坛中,其他人也一一效仿。
  几位侍从兄弟把血洒倒在碗中,每一位头领各捧一碗血酒,在张乐行的带领下,大家面对神坛焚香、下跪、誓盟:“天下捻子皆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结盟,永不反悔。统一行动,统一指挥。”
  誓盟完毕,大家把碗中的血酒一饮而尽。
  张乐行正式坐上盟主之位,他立即召开了一个扯旗拉杆子会议。在他的建议下,十八坛三十六支捻子由暗而明,并且建立起军制,组建成黄、白、红、黑、蓝五旗,以雉河集为中心定为红旗,其他东南西北四方各设一位旗主。东方为白旗,龚得树为旗主,下设三坛六支捻军;南方为蓝旗,郭松林为旗主,下设三坛六支捻军;西方为黄旗,任化帮为旗主,下设三坛六支捻军;北方为黑旗,邱远才为旗主,下设三坛六支捻军。张乐行自己本人既是盟主又是红旗旗主,领导六坛十二支捻军。
  从雉河集会盟以后,捻军正式扯起了反清的大旗,他们和太平军遥相呼应,震撼着中原大地。
  新年刚过,按节气已是春天,但淮北地区仍没有丝毫春的踪迹,到处是冰封大地,积雪累累。
  这天,张乐行正闲着无事到练兵场看士兵操练,陈大喜匆匆忙忙跑来报告说:“张大哥,太平军有信使来报,说有要事面见大哥。”“什么事?”张乐行十分镇定地问道。
  “来人只说有要事,其余一字未提,并说只同大哥一人直说。”
  张乐行随陈大喜来到议事厅,那位信使早已等待多时了。信使拜见了张乐行,并呈上密信。张乐行见信封加盖“十万火急”。并有“张乐行将军亲启”等字样,也不敢怠慢,立即郑重地拆起信封认真地阅读起来,只见上面写道:张兄乐行将军台驾:
  
  小弟已将为兄扯旗义举之事上奏天王,天王甚悦,愿意接受为兄“听封而不听调”的条件,今封为兄为征北大将军,其他将领封号见后,希望为兄以扫荡满清鞑子大局为重,配合我军北伐。你我兄弟挚手并肩,挥师北上,直捣京津,痛饮黄龙指日可待也。不日,我大军将过征你辖地段,为顺利北伐,请将军挥师南下,与小弟联手攻克寿州、霍丘、六安。你我两支大军一北一南、一左一右,何城不克也!
  请将军速速行动。
  弟玉成顿首顿首
                年 月  日

  张乐行看完信,心中思量,陈玉成身为太平天国的英王,对我如此客气,称兄道弟,洪天王也很讲义气,我没有为他们出举手投足之力就封我为征北大将军,并且接受我“听封不听调”的要求。陈玉成与李秀成此次北伐势不可挡,清兵望风披靡,即使我不合作太平军同样可以攻克这些城市,何不与他们联手行动呢?将来攻克京津也有我的一番功劳。如果我捻军形势发展缓慢,凭着北伐的功劳可以封王封爵,泽被子孙。万一捻军有迅猛之势发展,打下京津扫荡蒙满之后再与太平天国平分江山也不迟。
  想到这里,张乐行微微一笑,对站在身边的陈大喜说道:“大喜,洪天王接受了我们的要求,‘听封不听调’,对你我兄弟都有所加封。不过,陈将军要求我们配合他们北伐,希望咱捻军南下攻克寿州、霍丘等地。”
  “张大哥,你的意思呢?”
  “这是第一次同太平军的兄弟合作,怎能拒绝陈将军的要求呢?何况,我们拉起队伍后虽然同地方小股清兵交过手胜了几仗,但大规模的仗还没有打过,也该让弟兄们锻炼一下,将来才可能成大事。”
  “张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张乐行沉思片刻说道:“宜早不宜迟,让弟兄们稍稍准备一下,后天出发,力争正月十五前打下寿州。”
  张乐行好好款待了陈玉成的信使,又写了一封回信着来人带回。接下来便升帐集合,召集属下各路将领集会商讨军务。
  掌灯时分,各路旗主及属下将领聚齐,张乐行开始升帐讨论这次南下与太平军会师的事。他先把英王陈玉成送来的信向众人宣读一遍,接下来宣布洪天王给几路旗主的封号:东白旗旗主龚得树为征北左翼大将军,西黄旗旗主任化邦为征北右翼大将军,南蓝旗旗主郭松林为征北震天大将军,北黑旗旗主邱远才为征北威地大将军。其余各将待立功之后再作进一步封赏,各路征北大将军如果在今后的征战合作中立下功劳,将进一步加封王爵封号。
  宣读封号完毕,张乐行直接说道:“各位将军对陈玉成将军要求我们南下会师铲除征北障碍一事有什么想法?是去还是不去?”
  “去!”众人齐声说道。
  张乐行点点头,“看样子我们是想到一块了,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大家都同意去,我就不再多说,下面就商讨一下如何南下会师陈将军的事吧。”
  待众人商讨一阵子之后,张乐行又接着说道:
  “据探马报知,陈玉成将军已经攻克安庆,准备从安庆北上攻打桐城、庐江、舒城等地和我们会师六安。太平军的另一位将领李秀成将军将从芜湖北上,攻打巢湖等地,最后我们三路大军汇合一处攻克庐州,再继续北上。目前,我们捻军的任务是渡过淮河,南下攻打寿州、霍丘等地,到六安与陈玉成将军会师,大家就行军方案商讨一下。”
  震天将军郭松林站出来说道:“寿州一带都是我属下兄弟们活动范围,地熟人熟,由我率领蓝旗的兄弟们作开路先锋,抢渡淮河,直捣寿州,保证大获全胜。”
  张乐行一听,沉思片刻,认为郭松林讲得有理,便点头说道:“好,就由你率领旗下兄弟前面开路,我带领红旗人马随后与你配合。”
  “还有我们西黄旗的兄弟们呢?”
  张乐行话音未落,任化帮就抢先说道。张乐行抬头看看他十分急躁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你作为大军的后继部队断后,同时负责前线大军的军需供给工作,你能保证完成吗?”
  “保证不让张大哥失望!”任化邦十分自信地说。
  “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了。”张乐行边说边扫视一下其他几位旗主,“你们还有什么意见也一同说出来,三个臭皮匠抵上一个诸葛亮吗。自己兄弟不必客气。”
  邱远才向众人一拱手,十分谦虚地说:“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邱大哥,张大哥刚才不是讲了,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客气,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别文绉绉的憋死人!”
  龚得树的几句粗话惹得大家哈哈直笑,邱远才只好微红着脸说道:“这次南下与太平军会师,也要行程上千里,攻克好几座城镇,虽然没有大规模清军防守,但地方团练却不少。我大军向来作战经验缺少,初次与敌人大规模交锋,胜负一时难料,万一初战不利退而留守老家,也必须为自己留个后路,这淮河以北的地盘是万万不可失的,况且——”
  不等邱远才说下去,龚得树就打断了他的话:“邱大哥,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咱兄弟们还没有出兵呢,你就泼冷水,你能不能讲几句吉利话?”
  “龚兄弟,你不能这样训斥邱大哥。”张乐行立即批评说,“邱大哥的话有道理,我们这次南下和太平军会合,也不可能一帆风顺,万一遇到重大挫折怎么办?这一点必须考虑到,留一条后路是应该的。”
  张乐行说到这里,看看邱远才和龚得树,然后说道:
  “为了我们在前方能够安心征战,也为咱捻军留一条后路,就派你们黑白两位旗主留守后方大本营,闲暇时再扩充势力,招收弟兄,不知两位有何想法?”
  “这——”龚得才看看张乐行,“小弟也想随大哥上南方凑凑热闹。”
  张乐行哈哈一笑,“想打仗?将来有你打够的,积攒着劲吧,这次就和邱大哥一同留下吧。如果顺利,我们不久就会回来,那时再由你打头阵北上攻打徐州等地。”
  龚得才挠挠头,“小弟听从大哥的吩咐。”
  张乐行看看天色已晚,南征的事已讨论差不多,又着重吩咐几句,详细安排几句事,这才下令散会,准备明天出发南征。
  白雪覆盖的原野上,走来一支农民武装的队伍,行军的队列不很整齐但却十分精神。大队人马的前面有一匹枣红战马,上面端坐着一位红脸大汉,这就征北大将军捻军五旗盟主张乐行将军,他正率领红旗捻军兄弟渡淮南征准备同太平军会师。
  队伍正在行进着。
  忽然,从前面跑来一匹探马,张德顺从马上跳下来,躲散地行一个见面礼说:“报告大哥,郭大哥的队伍已渡过淮河驻扎在寿州城西门,正在等待大哥的大部队赶到就开始攻城了。”
  张乐行点点头问道:“我们大军距寿州城还有多远?”
  “回大哥,还有一百来里。”张德顺答道。
  张乐行想了想,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大喜上前说道:“前面就是八公山了。”
  “八公山?”张乐行又念叨一遍,“听说这山上有一位通阴阳知天数的和尚能够未卜先知?”
  陈大喜笑了,“我也听说过,至于他能否未卜先知我看只是传闻罢了,世上哪有未卜先知的事?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旁门左道,不过是一些术士骗几钱维生罢了。”
  张乐行摇摇头,“文王八卦古已有之,诸葛亮的奇门遁甲,刘伯温的推背图都是易算的真经,这些阴阳易理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够理解的,偶尔有几位大师潜心钻研,参透易理,知阴阳懂天命也属正常,不能不信有这样的世外高人,我们不妨前去拜访一下。”
  张乐行说着,抬头看看天已近午,便对陈大喜说:“下令就地休息,埋灶做饭,我们悄悄去山上寻找一下,打听打听有没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不妨请他给我们卜上一卦。”
  “难道大哥——”
  张乐行摆手阻止了陈大喜说下去,“你去传令吧,速去速回,我们还要上山呢?”
  “遵命!”
  陈大喜行了一个礼,骑马跑了出去。
  巍巍大山丛中,积雪斑斑。一座古老的庙宇隐在大雪覆盖的松林中。
  张乐行在陈大喜和张德顺的陪同下来到古庙旁边。这时,刚好有一位小和尚外出挑水走来,张乐行急忙上前施礼说道:“请问这位师傅,空云大师在吗?我们有要事拜见大师。”
  “这——”小和尚欲言又止,稍稍迟疑一下又说道,“家师年事已高,早已闭门思过,一心只向佛门,对俗事不再过问,你们还是请回吧,阿弥托佛,施主,多有得罪了。”
  张乐行十分失望,他看看幽深而古!日的寺庙又看看灰沉沉的天空,微微叹息一声说:“敢问大师,这话是空云大师他老人家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小和尚微微一怔,忙说道。“这是家师让弟子说的,他老人家已有三年没有见客了,谢绝一切来访客人。”
  张乐行点点头,十分平和地说:“空云大师果然守信言,他也的确应该闭门思过,他终于做到这一点,成为一位得道的高僧,这是佛门大幸啊!”
  张乐行的这几句话让小和尚、陈大喜与张德顺都是一愣,张德顺禁不住问道:“大哥,你和空云大师认识?”
  张乐行微微叹口气,“岂止认识,可以说渊缘颇深,这话说来很长。”张乐行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他侧眼膘瞟那小和尚又十分深长地说:“说实在的,今天来访空云大师还是他老人家主动邀请我来呢?”
  陈大喜和张德顺十分惊奇,那位小和尚也莫名其妙,他见张乐行这么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稍稍迟疑片刻才说道:“既然是家师相约,待我回报家师寻问一下,问他见不见你们,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张乐行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就告诉大师,说淮北张乐行来访就可以了,空云大师一定会记起在下的。”
  小和尚走向寺内,张德顺忙问道:“大哥,你真的和这位空云大师有约会吗?”张乐行微微一笑,“不这样说,那位师傅会去给我们通报吗?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陈大喜忙问道:“张大哥能诈住那位小和尚却诈不住那位空云大师,我们还是白跑一趟呀!”
  “只好碰碰运气了。”
  张乐行话音刚落,那位小和尚就跑了出来,十分有礼貌地说:“三位施主,请吧!”
  三人大喜,随小和尚走进寺庙。
  三人走进室内,佛像前盘坐一位鹤发童颜的大师,从他的容颜上很难看出他的年龄。不用问,这就是空云大师了。
  尽管三人走进室内,空云大师依然垂眉闭眼,嘴唇轻轻翕动着,似乎身外无物。张乐行见状,急忙上前施礼说:“俗家弟子张乐行拜见大师。”
  说完,恭身一拜。
  空云大师这才停住诵经,道一声阿弥托佛,然后说道:“施主缘何打班语,有何指教请讲吧?”
  张乐行重新上前施礼说道:“在下张乐行因有事路过贵寺,想肯求大师指点迷津,但那位小师傅不给通报,在下故意撒谎,多有冒犯大师,请大师海涵!”
  “施主,老衲确实早已闭门思过,心向佛法,如此打坐已经三年没有见客了。今日有幸见到施主这是施主的造化,也是天数吧,施主刚才说与老衲有缘,如果从天数而论,施主的话没有错,你我确实有缘,也正是这个缘字,老衲今天才破例接见了你们。”
  张乐行本来估计空云大师会责备他,没想到空云大师却说出这番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急忙躬身说道:“大师,在下愚钝,请指教。”
  空云大师这才微叹一声,睁开微闭的双眼,慢慢说道:“三年前,老衲闭门打坐心向佛法之时,曾留下谶语,老衲闭门思过满一个大周天的天数那一日,若有客人前来讨问,不论讨问什么老衲都悉心相告,如果早来或迟来老衲坚决辞退一切来访施主。施主刚才到时,恰恰赶上老衲所预算的天数,所以老衲称施主是有缘人。”
  说到这里,空云大师又叹口气说:“也许是老衲的尘心一直没有尽去,六根未净吧。今天施主到此,老衲又将泄露天机了,罪过,罪过,但愿这是最后一次,施主请问吧。”
  张乐行一听,真是又惊又喜,慌忙上前叩拜施礼说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叫张乐行,雉河集人士,现在为淮北五旗捻军的盟主,今接受南方太平军的邀请,挥师南下与太平军汇合,为太平军北伐扫清障碍。待两军汇为一。处,几路大军并驱北上,直捣京津,铲除鞑清,救民水火。在下想问张某的宏图大业能否成功?请大师不吝指教。”
  张乐行说完,只见空云大师仍然微闭着双眼,稍稍前咕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缓缓说道:“成又如何,败又如何;成亦败,败亦败;成亦成,败亦成;一切听命于天,心向如此,心则安焉。时数不到,打打杀杀下下策也,天数当尽,神人无助也,望施主知天命顺天意。”
  空云大师说完又诵起经文来。陈大喜和张德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没有听懂一句,就是张乐行也似懂非懂地傻楞着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张乐行再次施礼说道:“弟子实在不明,请大师说个明白。”
  空云大师又睁开眼。叹息一声说道:“施主这是强老衲所难,天机本不可泄露,老衲这一开口,三年的闭门又要从头开始,罪过,罪过。既然老衲留有谶语,今天就如施主所愿吧。实不相瞒,施主所从事的经天纬地大业是成功的也是失败的。”
  “请问大师,这话从何而讲呢?怎么说既是成功的又是失败的呢?”张乐行问道。
  “请问施主,成功和失败有什么固定的标准吗?你认为成功则成功,你觉得失败,成功也是失败。”
  “依大师所见,在下必败无疑了?”
  “阿弥托佛,施主虽近天命之年却不能知天命,甚憾,甚憾!”空云大师说到这里,又缓缓语气说,“说成功,施主可封王封爵,名振一方;说失败,施主大业未成身先去,留得遗憾后人评。”
  张乐行微微一怔,忙问道:“根据大师所说,在下所从事的事业不可能如愿了?难道大清朝的气数还没尽吗?可是南方的天王已经定都天京,莫非中国将分而治之?”
  空云大师摇摇头,“太平不太平也,天王不知天是何物也,不知天何以称王,王则亡也!”
  张乐行隐约知道空云大师暗示洪秀全和他的太平军一定要失败,他有点不服气地说:“洪天王是开国明君,分王治天下,以六朝古都南京为都,男女同耕同织,人人平等,开科取仕,男女同考,深得民心,如今又西征北伐,扫荡贼冠如风卷残云,挥师所到之地无可抵挡,势如破竹,不久即可捣毁清廷,一统天下,大师怎说洪天王必败呢?莫非将有新的真龙天子出现来收拾残局不成?”
  张乐行所说的真龙天子其实是希望自己正是那冥冥之中真龙天子,想不到,他话音刚落就看见空云大师摇摇头说道:“老衲夜观天相,紫微星在北方闪耀,虽然不是十分光亮,但仍能光照五十余年,以此推断,大清的气数虽然衰弱但仍可延续几十年,气数未尽之时任你如何兴兵讨伐也无济于事,因为天命不可违。南方的洪天王本是一不听规劝的火龙,因不堪天庭修炼之苦而匆匆降落人间,行事固然猛烈,但终究不可成就大事,其败相在开始就已露出端倪。更有一点,就是那一帮村野之徒不识天相也不懂地理,当然就更加必败无疑了。洪天王本是一火龙投胎转世而生,他却选择金陵为都,金陵乃一水城,火水相克也。张将军,不是老衲给你泼冷水,洪天王仅是暗夜中一颗流火,转瞬即逝,多则十年少则八年,必败无疑,将军现在欲托身于他的篱下又怎能会长久呢?”
  张乐行听到这里,内心一凉,将信将疑地说:“大清气数虽然未尽,但外敌入侵它却无力抵御,割地赔款,签订丧权辱国条约。对内却横征暴敛,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想拼自己身家性命救民于水火,请问大师,在下将如何替天行道,解百姓的安危呢?”
  空云大师沉吟片刻说道:“纵览大清的国运兴国在白山黑水的辽沈,易卦云:从何处来将到何处去。以此卦理推知,大清必将退还辽沈一隅,最终以半壁江山亡于东北。仅靠自然规律等待下去,估计要等上七八十年方可。”
  “凭人力能否尽快促使清王朝的覆灭呢?”张乐行插话问道。“这”
  空云大师微闭着眼睛沉默不语,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张乐行见状,估计他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促使大清快速亡国,急忙小心谨慎地试探说:“大师如有什么妙法可行,在下宁可以全家性命搭上来换取广大百姓的安宁,请大师为天下百姓着想吧!”
  张乐行见空云大师欲言又止,急忙跪下说道:“大师以慈悲为怀,救天下百姓是最大的慈,看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客死他乡是最大的悲,难道大师真忍心见死不救吗?请大师为天下百姓着想把救民的灵妙方法告知在下,在下一定用生命去完成大师的托付。”
  张乐行说完,一揖到地。
  陈大喜和张德顺见张乐行如此虔诚地向空云大师下跪请求,也一齐跪了下来。
  空云大师忙说道:“几位施主请起,如此折杀老衲了,不是老衲不想告知你们,这办法有没有效实在不可而知。”
  “大师不妨说说看,如果可行,我等一定尽力去做,拼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张乐行肯求说。
  “那好吧!”空云大师点点头,“老衲的这个想法也是从多年前的一个奇遇中想到的。这话说来话长,那还是老衲在凤凰寺为僧时,一年冬天,连续几天的大雪把几位过往客人阻隔在寺中,其中有一位妇人带着丈夫的棺材和三位儿女也被困在寺中。后来,虽然雪停天晴,但冰封河道无法行船,那位妇人便将棺木葬在寺后的山坡上。谁也没有料到,这妇人无意中为她丈夫寻到一处风水宝地。棺木刚一放进穴中,整个山都地动山摇,发生了雪崩,埋葬棺木的洞穴自然填平而无处可寻。”空云大师讲到这里,叹口气又接着说道:“正是那场雪崩,我们的凤凰寺也被毁了,老衲便和弟子一同出走他方,几经转折才流落这座古寺中。在我们出走的时候,由于老衲感应到那风水的威力,唯恐受到不测行走得匆忙一些,结果和我那弟子失去联系,从此,我们师徒再也没有相见。”
  空云大师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十分悲伤的神情。
  张乐行怕空云大师把话扯远,急忙插话问道:“请问大师,那风水宝地的威力与加速清王朝灭亡的方法有关系吗?”
  空云大师点点头,“不但有,而且关系很大呢?就老衲多年来对易卦天理的参透,凤凰寺后面的那处风水暗合了凤凰山上的火凤凰,那处风水穴地也就是凤凰穴,又是至刚到至的凤凰穴。天子为龙,皇后为凤,那位埋葬在凤凰穴的家人必有一女为皇后。由这位皇后是因至刚至刚至阳的火凤凰阴穴的天德所致而成就的极尊高位,这样的女性具备刚阳的男性性情,无论做什么事都以男性为比照,决不愿比任何男子差,甚至九五之尊的皇上,她也试图一比高低。这样的女性取得皇后之位不但不能与皇上达到阴阳调和、龙凤呈祥的佳境,反而处处和皇上争锋斗势,暗藏心机,有取而代之的心机。”
  空云大师讲到这里,稍稍缓口气说道:“以火凤凰的天地精灵铸就的穴脉实在是千年都不得而遇,想不到竟在我朝遇上了,这真是国家厄运、皇室的劫数。老衲查阅了许多易理风水方面的书,对此穴记载的仅有一处,就是大唐贞观年间山西文水县有一武氏家族的墓坟得了火凤凰的风水,后来武氏家族生出一奇女,就是对大唐李氏皇室取而代之的武则天。”
  空云大师讲到这里,张乐行、陈大喜、张德顺三人大吃一惊,张德顺急忙问道:“大师,我朝得了火凤凰阳穴的那家女人也会把大清王朝的天下取而代之吗?”
  空云大师摇摇头,“这一点老衲确实无法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家的女娃一定可以成为皇后,而这位皇后也一定会和皇上争夺朝中大权,能否取而待之则看她是否得天时了。”
  张乐行又插话问道:“请问大师,你所说的加速清王朝灭亡的办法是否就是从这位皇后身上着手呢?”
  空云大师点点头,“不错,老衲正是这个意思。你们只要派遣一人接近这位皇后从中挑唆,让皇后与皇上之间互相争斗就可促使大清天下早一天灭亡了。”
  “这——”张乐行有点不相信地问道,“大师推断准确吗?”
  “凭老衲对天相的参悟应该没有问题。”
  陈大喜又提出疑问说:“就是大师推断万无一失,这皇后与皇上相争斗,失败的必然是皇后,又怎会使大清朝早一天灭亡呢?”
  空云大师摇摇头,“内里玄机你们不懂,将来你们会相信老衲的言论,我无法向你们解释太多,你们如果不信就请回吧,我今天已破例说得太多。”
  张乐行将信将疑,过了片刻,又说道:“在下对大师的话深信不二,请问大师,我们如何能够接近那位皇后呢?”
  空云大师叹口气,“要想接近那位皇后当然很难,但办法也是有的。不过要做出许多牺牲。”
  “大师,你说吧,只要能够消灭清王朝让我大哥登上皇位,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就是死也行。”张德顺慌忙抢上前说道。
  “死,那道不必要,但要有所牺牲,比如当宫女或当太监都可以进宫,只有这样才能接触皇上与皇后。”
  “当太监?”
  张德顺一愣,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接近皇上与皇后。张德顺不加思索地说:“大哥,如果大师的话能够实现,就让我去宫中当太监吧?”
  张乐行摇摇头,“你别胡思乱想了,就是当太监也不能让你去,你去恐怕人家宫中还不接收呢。这事以后再讲吧!”
  空云大师抬头看看他们三人,缓缓说道:“如果你们三人真的想以太监的身份接近那位皇后的话,唯有这位小施主最合适,从相貌上看,他有出家人的心缘。”张德顺笑了,“大哥,就让我人宫当太监吧,大师都说我是当太监的命,你就依了小弟吧,小弟能进人宫中和皇上见面,和大哥里应外合把皇上宰了,这大清的天下不就是咱姓张的吗?即使杀不了皇上也可以打听一些皇宫中的情报通知大哥,让大哥在外更好地行军打仗。”张乐行示意不让张德顺讲下去,他等张德顺停下后又问道:“请问大师,那位皇后如今是否已登上皇后的位子?”
  空云大师稍稍思考片刻说道:“如今尚没有登上皇后的高位,但她已成为皇上身边的宠妃了,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大哥,你答应让我去吧!也许这个办法真的奏效?”张德顺又央求说。
  张德顺见张乐行只是拧眉思索没有听他讲话,又转向空云大师问道:“大师,你所说的那位能当上皇后的人叫什么?我就是能够进宫,如果不知道那位能当上皇后的人叫什么也无法从中行动。”
  “小施主,如果你真有诚心就不必多问,该见到时自然见到,该明白时自然明白,何必多说呢?”
  张德顺一听,空云大师说得在理,只要能够进去宫中,自然而然就会了解到那位能当上皇后的人。
  张乐行沉思了一会儿又向空云大师施礼问道:“请问大师,在下今后的征战过程中是否有什么大难?”
  “戎马生涯刀枪之灾是难免的,但将军真正的劫数是在天命之年,请将军在天命之年处处小心为上。”
  张乐行听空云大师这么说,心中一动,又问道:“天命之年又是哪一年?在下将会遇到什么灾难?”
  空云大师摇摇头,“将军不必多问,该知道时候自然就明白了,吉人自有天相,一切听命于上天吧。”
  空云大师说着,抬头望望外面便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催促说:“三位施主请回吧,我所算定的时辰已过,你们无论再问什么我也不会说了,老衲也无从知晓了。”
  说完,继续打坐诵经,对张乐行他们三人的话不再搭理。张乐行知道再停留下去也无益,便道一声谢告辞而去。
  离开古寺,三人骑马沿山路缓缓而下。
  张乐行边慢慢地走着边想着空云大师刚才所讲的话,虽然不十分相信他所说的话,但也认为他讲得有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这能够进宫接近那位未来皇后之人派谁去最合适呢?既要有胆有识,还要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这人还必须是自己的亲信。此时,张乐行想到的最合适人选就是身边的这位得力干将陈大喜,他哪一点都符合要求,但张乐行也十分清楚,陈大喜是决计不会主动提出打入宫中的,而他又无法开口让陈大喜进宫为他做这件事。德顺呢?他是自己的堂弟,对他张乐行没有说的,让德顺为自己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并且德顺自己主动要求当太监进宫。可他总觉得德顺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觉得德顺诚实率直有余,在宫中做事所需要的奉迎拍马他却做不来,即使进入宫中也未必能够博得宫中显要人物的赏识,那样,所起的作用必然微乎甚微,与做这件事所作出的牺牲不值得。更何况德顺是三叔惟一的根苗,三叔临终前再三叮嘱自己一定要把德顺养大成人。说真的,在张乐行心中,德顺虽是自己的堂弟,但比自己的儿子还亲,他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
  张乐行正在左思右想,猛然听到走在前面的张德顺惊叫一声:“你们快看,那边雪地上有一只浑身乌黑的狐狸!”
  张乐行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前边不远的雪地上一只黑狐狸在小跑着。
  “大哥,我去捉住它给你做件皮袄。”
  德顺说着,纵马追了过去。
  “山路大滑,要当心!”陈大喜向张德顺叫喊着。
  张乐行看着德顺远去的身影,摇摇头,对陈大喜说道:“这么大了,这孩子的脾气一点也没改,真拿他没办法!”
  陈大喜看看远处正在追赶黑狐狸的张德顺,又回头望望张乐行,突然问道:“张大哥,德顺兄弟提出要求进宫的事,你是怎样打算的。”
  张乐行摇摇头,“他做事太莽撞,不合适。”
  “莫非张大哥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张乐行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认为合适的人选,人家却未必愿意去呀!去哪儿生死难卜不说,也要在肉体和精神上付出很大代价。”
  陈大喜也隐隐约约揣摩出张乐行话中的意思,那是希望自己去。但他心中有数,他是万万不能去那个鬼地方的,他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他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地方,能够展现自己才华的地方。
  两人都沉默了,停下来全神贯注地观看张德顺追赶黑狐狸。由于山路太滑,又有小树林马跑不快,反而不如狐狸灵活。那只黑狐狸也似乎明白自己的优势,并不在一条直路上奔跑,却在几株小村旁边和张德顺兜圈子。小狐狸仿佛在气张德顺,他跑它也跑,他停它也停,始终和追赶它的人保持几米的距离。
  张乐行见张德顺好久追不上那只黑狐狸,便冲着他喊道:“追不上就算了,回来吧,我们还要赶路!”
  张德顺似乎没有听见他大哥的呼喊,又纵马追了出去。
  陈大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脸对张乐行说道:“张大哥,我认为德顺是打进宫中最好的人选。”
  张乐行一怔,“何以见得?”他直直地望着陈大喜问道。
  陈大喜刚要回答,猛然听见前面一声惊恐的哈喝,只见张德顺连人带马滑下悬崖。他们两人急忙策马跑过去一看,悬崖很陡,张德顺和马一同倒在悬崖底下。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到了悬崖底下,只见那匹马早已摔死,张德顺骑在马身上稍稍好一点,但也遍体鳞伤不醒人事。
  张乐行和陈大喜把张德顺背回军营,找医生几经抢救才慢慢苏醒过来,但伤势仍然很重。
  翻过八公山就到了寿州,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张乐行仔细看了看张德顺的伤口,又询问了医生,十分果断地下命令派人把张德顺送回雉河集养伤。
  张德顺听说要把自己送回老家养伤,他拉着张乐行的手哭着说道:“大哥,我不回去,小弟死也要随你上前线战场。大哥你把我拉扯大,这么多年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为你出过,如今正是为你拼命的好时候,我决不回去!我这是轻伤,仅伤着一点皮毛,过几天就会好的,大哥,让我去吧?”
  张乐行握住张德顺的手,“好兄弟,你先回去养伤,养好伤再到南方找我也不迟。你不是想打仗吗?今后有你打仗的机会,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伤养好。大哥养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大哥这样做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是为了报答三叔的恩德,让三叔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张乐行说不下去,他拍拍张德顺的肩膀站了起来。张德顺停住了哭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仿佛猛地明白了什么似的,擦了擦眼泪对张乐行说:“大哥,你有军务在身就走吧,小弟答应你一定回老家养伤。不过,我养好伤可能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为大哥做一件事,也算报答大哥的养育之恩了。”
  张乐行一愣,知道他要做什么,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先好好养伤,等我回来后再商议吧!”
  说完,策马去赶远行的队伍去了。
  雉河集
  一间低矮的草房子里,张德顺面对他心爱的姑娘欲言又止,他无言地把灯花挑亮一些,想看清娇娇的表情,但娇娇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娇娇忽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德顺哥,你真的要去干那事吗?”
  张德顺点点头,两眼直直地注视着那忽闪忽闪的灯花,他不敢正视娇娇的眼睛,惟恐在她激情的点燃下没有去做那事的勇气。
  “德顺哥,你能告诉俺为啥去做那下三贱的事吗?咱们庄稼人虽然穷一些,但也不缺吃不缺穿的,你去干那事是遭人笑遭人骂的,死后连祖坟也不能进,何苦呢?我真想不通。”
  张德顺仍是沉默不语,他说什么呢?他又一肚子的话却无法向亲人诉说。
  娇娇又哭了,她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说:“德顺哥,你干什么事俺都支持你,惟独这事俺不能答应。当初,你随乐行大哥入了捻子,俺打心眼里高兴,那是为咱穷人打天下谋幸福的。自从人捻后,俺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你随张大哥一道干大事,将来有个出头之日,俺也有个盼头,担心你刀枪尖上过日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俺将来还指望谁。前一段日子,你随陈大喜外出寻找太平军,俺每天夜里都为你祷告,保佑你平安归来。你随张大哥出征后,俺更是彻夜难眠,连续几天都做恶梦,大梦醒来都怕得要死,天亮后就去观音庙里烧香拜佛,求观音娘娘保佑你平安。瞧,俺头上的这个疙瘩就是给观音娘娘磕头磕出来的。”
  娇娇说着,理出盖在刘海儿下的一块发青的疙瘩。
  张德顺这才明白娇娇头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原因,这许多天以来,都是娇娇每天服侍他,他的伤才很快地好起来。他也曾问起娇娇头上的青包是怎样搞的,娇娇总是笑而不答或支吾过去,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张德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起娇娇,把她搂在怀里。说真的,他张德顺又不是傻子,自己和娇娇一同长大,可谓青梅竹马。自从两人相互吐露心迹后更是心心相印,只要有时间他们俩总是形影不离,让镇上许多年青人羡慕得直流口水。
  在很小的时候,张德顺就失去了双亲,是堂兄张乐行把他养大,堂兄把他当作亲儿子亲兄弟一般看待,他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跟着堂兄学到许多本领,并加人了捻子。在他乐行大哥的精心栽培下,他成为大哥手下一名得力干将,几乎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大哥也视他为亲信,兄弟之间无话不谈。但大哥给他的是父兄般的爱,不同于他和娇娇之间的感情,在他心中,娇娇是他最亲爱的人。然而,他将为了大哥,为了一个义字一个思字舍弃最亲爱的人,去做许多人无法理解的事,此时此刻,他的心几乎在泣血,他拼命地在娇娇青一块紫一块的额上狂吻着,想用吻给娇娇抹平伤口。
  过了许久,张德顺渐渐冷静下来,他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他把娇娇放在凳上坐着。他怕自己几次努力坚定起来的信念被感情所动摇,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做那事,去报答大哥的养育之恩,去为了一个义字献身。
  张德顺又拿出冷酷的面孔,铁着心肠说:“娇娇,你走吧,我意已决,一定要去做那事的,希望你不要告诉他人,全当我已经死了。”
  娇娇本来认为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主张,没想到张德顺又说出这番让她失望又伤心的话来,她抬眼看看表面冷酷的德顺哥,但从他那无奈的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娇娇擦去眼角的泪痕,平静地问道:“你去干那事乐行大哥知道吗?他同意让你去吗?如果他同意我也不拦你,如果他不同意你放弃这个念头,随张大哥好好打天下,为咱穷苦百姓寻个出头之日。”
  张德顺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稍停片刻说道:“大哥虽然没有答应我,但他也不会反对的,人各有志,拉杆扯旗子是大哥的做法,我也应有我的做法。”
  不等张德顺说下去,娇娇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啥做法?还是人做的吗?简直——”
  娇娇没有说下去,张德顺却淡淡地说:“怎么?什么不是人做的?自古到今当太监的人少吗?魏忠贤、郭槐还被封为九千岁呢?人家能做咱又怎么不能做?何况当了太监能够进人宫中禁地了解朝中许多重大事情,对于大哥也——”
  张德顺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急忙改口说道:“对于大哥也没什么妨碍。本来我对于大哥的那种做法就有反感,这样打打杀杀真的能让咱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吗?不仅不能,反而让咱穷人更穷,你争我打。咱庄稼人无法生产,种不出庄稼,吃什么穿什么。朝廷再派来官兵镇压,咱百姓岂不是更苦,无端遭到刀枪之灾。如果我当上太监服侍在皇上身边,经常晓叨几句百姓的苦衷,劝皇上多用些忠臣,多惩治一些贪官污吏,皇上一高兴,照我的话做了,这不比大哥的那种办法又快又好吗?”
  娇娇听了,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这样也是,可皇上会听从你的劝告吗?”
  “咋不会?皇上也是肉长的,将他心比自心只要我把咱百姓的苦衷都讲出去,一定会感动皇上的。”
  娇娇想了想,忽然说道:“德顺哥,如果这样能行我也去,你都走了,我在咱雉河集呆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要走咱一齐走,你不是常对我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我陪你进宫劝皇上。”
  张德顺见娇娇说得一本正经,急了,忙说道:“你去干啥?我是当太监,太监?你懂吗?”
  娇娇执扭地说:“我怎不能去?不是听人说宫中要许多宫女吗?我可以去当宫女服侍皇上皇后,也可以劝劝皇上多为咱穷苦人着想吗?”
  张德顺急忙摇头说道:“那个地方你万万不能去,你没有听人说皇上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吗?每年都从全国搜集无数漂亮的女人进宫,他看上谁就是谁。像你长得这么漂亮,皇上找都找不到,你却主动进宫送上门,还不是羔羊送到虎口里,想出都出不来,我不忍心让你到那个鬼地方去。”
  娇娇嘟咬着嘴,故意气他说:“有啥不忍心的,你都忍心抛下我去当太监,我还不忍心去当宫女吗?况且我这模样在咱雉河集稍稍出众一些,中国地盘大着呢?什么漂亮的女人没有,皇上有的是漂亮女人,怎会看上我这个山村野妇呢?你去当上了太监,我也成了宫女,你我同在皇宫中,早晚还能见上一面,彼此相互照顾一下也不寂寞。”
  张德顺见娇娇说得这样坚决,也不好硬劝,想了想说道:“去皇宫中当太监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人家是否接收我还很难说,万一我当不上太监还要回到咱雉河集的,你先别急着去当宫女,待我去京城之后再决定,那时我会给你捎来书信的,到那时你再决定也不迟。”
  娇娇一想也有道理,便问道:“德顺哥,你实在想去当太监我也不拦你,人各有志,但你在离家前一定通知我,让我给你送行,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张德顺一愣,“什么重要的事,你现在就说吧?否则,我会睡不着觉的。”
  娇娇摇摇头,羞涩一笑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一定要在你走的前一天才告诉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走的时候让我给你送行。”
  张德顺点点头,心里道:“莫非她要同我一起去,如果是那样,我更不能告诉她我什么时候走。”
  此时,东方已露出鱼白肚。
  娇娇站了起来,向窗外看了看,吹熄了台上的油灯,在张德顺脸上吻了一下,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情离开了。
  张德顺追出门外,目送着娇娇的身影消失在晨暮中,内心有说不出的酸痛,默默念叨着:娇娇,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两行清泪从他那瘦弱的脸颊上慢慢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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