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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张格尔在喀什噶尔称王后,兵分三路,四处出击攻下英吉沙尔、叶尔羌、和田等地,势力控制了整个南疆。
  终于打回了老家,雪洗了父辈祖辈的耻辱,恢复了先祖的光荣。张格尔举行喀什噶尔人城仪式的时候,他哭了,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伤心,抑或多年域外奔波的辛酸今天得以清洗。
  张格尔称苏丹的消息传开,他离散多年的妻子爱则尔华比,儿子布素鲁克,都从境外奔来。不久,其弟巴布顶,侄子倭里、呵里雅和外甥托哩和卓也都纷纷赶来投奔。
  看到久别的亲人到来,张格尔更感到发展势力、壮大疆域的重要。为此,他率领他的整个家族再次来到阿帕克和加玛杂,举行一次隆重的祭礼,一方面告慰先祖在天之灵,宣布自己又重归故里,恢复了家族的荣耀;另一方面也想通过对先祖的拜祭,再次唤起白山派各部的支持,进一步扩大影响,壮大队伍与清兵展开争斗,夺取东四城,统一整个新疆。
  一日,张格尔正和“芙蓉花”玛达娅在一起调情,忽闻警卫士兵来报,浩罕王伊列汗和伊萨伯克将军求见。张格尔急忙来到门外,把他们请了进来。
  “张格尔和卓,你现在统一了南疆,据有西四城,不知有何打算?”伊列汗边说边用眼也斜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芙蓉花”,“这位姑娘是……”
  “哦,本和卓新得到的夫人玛达娅。”
  “她就是南疆有名的美人,号称‘芙蓉花’的玛达娅?”伊萨伯克刚一进门,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玛达娅的俏脸,直到张格尔提到玛达娅三字,他方从失态中醒过神来。“哦,你就是玛达娅,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伊萨伯克又回过头冲着玛达娅点头哈腰地恭维着,“真是人间芙蓉花!张格尔和卓攻下喀什噶尔收获不小,福气,福气。”
  “多谢将军的夸奖!折煞小女了。”玛达娅甜甜地冲着伊列汗和伊萨伯克笑了笑说。
  张格尔一见伊列汗和伊萨伯克都色迷迷地瞅着玛达娅不放,心中十分气恼,但又无法发作,现在正需要这两人帮助,岂能得罪。但对于玛达娅,张格尔说什么也不愿拱手让给这两个色鬼。先前得到的两个美妞全让给他们,为此,张格尔伤心几天。现在,到手的肉再也不愿放弃,今非昔比,地位不同了。当年我张格尔四处奔波何等寒酸,需要你等帮助,才忍痛割爱,而今天,我已有自己的地盘,也该享受享受。
  张格尔见玛达娅冲这两位微笑,心中酸溜溜的,回头对玛达娅说:“你到后面内室去,我们有公务谈。”
  “是!”玛达娅又冲众人点点头,然后退下。
  “不知两位来有何指教,是闲聊,还是有军务?”张格尔语气软中带硬。
  “随便聊聊吧。”伊萨伯克首先答话,“但也想提醒一下和卓。”
  “提醒?”张格一惊,“是关于西四城的事?”
  “张格尔和卓真是好记性,不过,也不光为此事,你我之间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还能不相信张格尔和卓吗?”伊列汗话中带话。
  张格尔摸不清伊列汗还有何事,就直接追问一句:“伊列汗国王,你我之间既然如此,有话直说。”
  伊萨伯克眨巴一下眼说道:“听说清兵已从内地源源不断调遣来此,格张尔和卓对此有无考虑,是等其来攻,还是主动出击?”
  “这……”张格尔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伊萨伯克将军,对此,你有何看法?”
  “我认为:与其在此等他们攻过来,不如首先打出去,夺取东四城,扩大了疆域,夺得了物品,还能征召大量兵了,有益而无害。”
  “嗯,本和卓也有此打算,但考虑到兵少将寡,军需物品也不足,无法与清军抗衡,故此决定坚守西四城,以守为攻。”
  “张格尔和卓,这些你不必担心,我浩罕国历来做事都是帮朋友帮到底,我所率一万兵马可为你打先锋,至于粮饷、军需品,你已攻下西四城,足够你一年粮草,此外,还可向回部各族再征集一些。”
  “目前,刚刚攻取几城,士兵疲乏,休整一段时间再挥师东征,二位意下如何?”
  “不可!”伊萨伯克先开了口,“清兵正从内地调来,目前尚在途中。等你休整好,清兵大队人马已打进回疆,那时,变主动为被动。”
  “就是么,兵法上讲:兵贵神速!应趁清军尚在旅途,没能集结,可派人率精锐部队打过去,击溃清军于回疆之外,然后攻城掠地,东四城也是指日可待!”伊列汗也极力唆使张格尔东侵。
  张格尔沉思一会儿:“好吧,本和卓立即发兵东征,但要借你浩罕兵马作先锋。”
  伊萨伯克向伊列汗瞟了一眼,没有言语,示意伊列汗点头发话。
  “好!但西四城的事,张格尔和卓可不能反悔。”伊列汗终于提出预先想好的内容。
  “当然!”张格尔也想先利用浩罕兵马打头阵为自己卖命,就爽快地回答。
  “既然张格尔和卓如此豪爽,我浩罕王也一定倾国相助,但离土远征他乡,恐士兵不服军令,请张格尔和卓先割一城给我浩罕,待我发兵时,也好对士兵有个交待。”
  “这……”张格尔有点犹豫,“那样吧,向东征讨,我们攻下一个城市,我西四城割给你浩罕一个。如果兵未出,城未攻下,先给出一城,恐回部各族不服,那时,清兵压境,回部内乱,岂不更糟?”
  伊列汗见张格尔虽答应爽快,真做起来,却不会轻易让出一城,明知不会一举取得城市,要多费些时间,但仍再三要求。
  “不让出城市,兵实在难以发出。”
  “出兵未必能夺得一城一地,而先让出一城,本和卓如何面对回部各族?”
  “当初我浩罕发兵时,你不是讲,攻下喀什噶尔就割让。城吗?”
  “话虽如此,喀什噶尔是我回部大军攻下,你浩罕兵马起初攻打,并未攻下而退出,岂能割城?”
  “张格尔和卓你反悔了吗?”伊列汗有点生气。
  “哈哈,伊列汗国王,你我兄弟之间,怎会为一城伤友情,我只是想让你浩罕兵马先发出,帮我攻打东四城。至于割让城市一事,我们先订条约如何?”
  伊萨伯克回视一下伊列汗,上前说道:“张格尔和卓,条约就免了,我们还能不相信你吗?你张格尔苏丹,一言九鼎,怎会出尔反尔,即使不让一城,我浩罕又何在乎一城。浩罕大兵一到,城市对于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伊萨伯克心想,签订条约有何用,你一旦反悔,条约也成废纸。但我浩罕大军在此,谅你张格尔在前后受敌之时,也不敢反悔,那时,我再迫你割地也不迟。东征胜败与否,对我浩罕都有利。胜了,你张格尔理所当然让出一城;败了,前有清兵,后有我浩罕兵马。你张格尔还不得老老实实听我摆布,如今先让一步。
  张格尔也不想把局面搞僵,他明白目前的处境,虽然夺下四城,但这四城实在不好拥有。浩罕国虎视眈眈,窥探已久,清兵正云集而来。只有主动出击,击败清兵才议此事,让浩罕兵打头阵,败了你们休提让城,胜了,我的领土扩大,给你一城又何妨。
  想至此,张格尔忙问道:“让城之事,我们一定坚守诺言。但如何进军夺地,先攻何地,我们必须先讨论一下。”
  “查回疆地图,东征仅两条路,一条是巴什雅哈玛草地小路,一条是沿巴尔楚克大路。”伊萨伯克随口答道。这两条路,他已派人探寻多次。
  “据说巴什雅哈玛小路艰难难行,当地回民步行尚可,骑兵、驼队无法通行。”张格尔答道。
  “如此看来,只能沿巴尔楚克大路前行了?”伊列汗反问一句。
  “正是这样!”伊萨伯克肯定地说,“只有走此路方能东进或西出,因此,这条路是回疆一条重要东西通道。”
  “嗯,是这样!”张格尔思索一下,“阿克苏与柯尔坪正是此路上两个咽喉要地,必须先攻下这两地。”
  “如果能攻下这两地,就等于打开东四城的大门,可以挥师东下,一举夺回整个回疆!”伊萨伯克进一步分析,“而这两城,阿克苏更为重要,清兵必然重点守防。但目前清大队人马来不及赶到,可速发兵攻夺。”
  “阿克苏是谁防守?”伊列汗插了一句。
  “长清。此人身为武官,领兵战斗尚有方略,万万不可轻敌。”伊萨伯克提醒一句。
  “估计要多少人马?”张格尔看了一眼伊列汗,伊列汗又望一眼伊萨伯克。
  “估计需一万五千到二万人。”
  “那就先调二万人马。”张格尔相信伊萨伯克的谋略,“不过,我回部派一万五千人,你浩罕出兵五千即可!”
  伊列汗点点头,表示同意,“何时发兵?”
  “越快越好,不能给清军汇集机会。”
  张格尔也认为伊萨伯克的见解有理,赞同地说:“明天准备调兵,攻下阿克苏,一定与两位畅饮!”说完三人大笑。
  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这多日来心情不宁,在室内徘徊着,思考着目前的处境。回疆西四城陷落,张格尔于喀什噶尔称苏丹,决不会就此罢休,必然率兵东侵。况且,浩罕王伊列汗率雄兵也在回疆虎视眈眈。昨日,扬威将军长龄送来文告,命我坚守阿克苏,不惜一切兵马确保阿克苏的安全。
  阿克苏地处回疆中心,是南疆北通,西疆东来的咽喉要塞。对于我大清官兵,拥有此城就可汇兵此处,长驱直入喀什噶尔。对于叛军,夺取此城,就可进而占有整个回疆。探马不断报来,阿克苏南部的一些地区均被叛军占领,不日可抵我城。但我阿克苏守兵不足五千,如何能抵挡大队叛军。为何伊犁的援军至今未到,长清有点沉不住气,派探马再去探报。
  正在这时,参将王鸿仪和领队大臣额尔古伦进来报告。
  “长大人,叛军已经占据柯尔坪,正向萨雅里克方向奔来,估计明天中午可抵达我城。”
  长清没有马上回答,来回又踱了几步,这才回过头果断地说:
  “王鸿仪,你速带一千人马前往郝紫尔堵截,先挫叛军锐气,然后见机撤回浑巴什河。”
  “是!”
  “额尔古伦,你率兵二千随后赶到浑巴什河北岸,抢修工事,拒河而堵截叛军。万一王鸿仪兵败,也撤至浑巴什河北岸与你一同固守此地。”
  “遵命!”
  “我本人率兵一千到托什罕河拒守,留五百人驻守该城。”
  “长大人,据探马来报,叛军约一万多人,我们这些兵力也许抵挡不住,是否再派人向伊犁方面紧急求援?”额尔古伦提出请求。
  “不用了,伊犁方面援兵马上就到。”
  究竟伊犁援兵何时赶到,长清也不知晓。此时,再求援已来不及,但他知道长龄领兵的策略,不会有闪失,到时一定会及时来到。因此,他才这样安慰属下,给他们坚定信心。
  托什罕河的水由清而浑,由浑而红,由红而紫。河岸的尸体也越堆越多,分不清你我。从早晨到现在,回军已比昨日又多增加三千人。回军的三次进攻全被打退了,但清军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人数在逐渐下降,由一千五到一千,又到八百、五百,而现在仅剩下不足三百人。
  此时,托什河岸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殷红的河水在流淌着。长清心中十分清楚,这时的平静将意味着另一场残酷的搏斗。回军暂时退下,更多的回军将云集而来,特别是野蛮而惨忍的浩罕兵更是一群亡命之徒。托什河口的防线可能要崩溃了,现在退回城中坚守,放弃这里的防线?长清不愿这样做。这一退,如果回军随后追杀,将全部覆没。城中的那几百名守城兵不能固守整个阿克苏,浑巴什河的防线也就等于零。
  不行,一定要在托什河口坚持到最后,哪怕葬身于此,为阿克苏赢得机会,为援军赢得时间。
  援军,长清向东北方向望去,仍是没有一兵一马,他有点绝望,开始恨起伊犁的援军,恨有何用?必须想法坚守,拖延时间。
  回军的进攻又开始,比刚才的人马更多,更凶猛。托什罕河的最后一道防线快要崩溃,仅剩下二百多人。怎么办!叛军仍不断向河这边涌来。
  援军,援军,长清边指挥防守反击,边在心中呼喊着。对,援军不来,我们何不创造援军,用假象迷惑敌人。他立即命令三十名骑兵火速骑马在托什罕岸边奔跑,用战马踏起的烟尘迷惑敌人。并让官兵不断呐喊:援——军——来——了!
  战马踏起的烟尘和士兵的喊声果然使回军中计,敌人纷纷退下。恰在这时,平叛的部队赶到了,与沿河岸的长清所率官兵互相配合,展开反击,追杀后退的叛军。
  激战进行了四个多小时,长清和杨芳乘胜追杀叛军几十里,歼敌三千多人,将进犯托什罕河防线的叛军彻底打败。
  这时,浑巴什河口额尔古伦也送来情报,杨遇春、吉拉布的平叛部队与他和王鸿仪所率的官兵共同御敌,击败进犯之敌,浑巴什河防线保住了。阿克苏保住了。
  阿克苏保卫战取得胜利,清军平叛战争取得首次大捷,遏制了东侵、北犯的叛军,确保了平叛基地的安全。鼓舞了平叛大军的士气。
  扬威将军长龄率平叛大军一万多人进驻阿克苏,嘉奖了长清、额尔古伦、王鸿仪、杨遇春、杨芳、吉拉布等人,并立刻奏折一份将阿克苏保卫战胜利的喜讯报告给皇上。
  歇兵十日,长龄召集杨遇春、杨芳,长清等人议事,商讨下一步进军目标——柯尔坪。
  柯尔坪,位于阿克苏西南三百多里,西通喀什噶尔,南通巴尔楚克,北通乌什,是进军西四城的必由之路,当然,也是清兵与叛军都要争夺的另一个军事要塞。
  长龄和杨遇春陈兵布阵,准备了周密的计划,准备一举夺下柯尔坪。而这计划中的关键人物是——萨赖占。
  萨赖占送走苏伦德之后也离开阿尔图什回庄,举目无亲,走向何方?他心中十分难过。不想重归故里,到安集延镇看到残破的家园,触目伤怀,想起伤心的往事,思念失去的亲人。一想到惨死的女儿就有一种无名的怒火,他痛恨喀什噶尔残暴的清朝官兵;一想到苏兰,他就对张格尔咬牙切齿。他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他恨战争给牧民带来的灾难。一路流浪,他看见被杀戮的尸首和贫困流离失所的回民,他也见到四处逃亡而饿死于地上的妇幼。他同情这些不幸的人,但谁又同情他呢?他也是这些逃亡回民中的一员。
  一天,萨赖占一行七八人正在赶路,忽然遇到一队浩罕兵马。想躲避已来不及,萨赖占等人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鬼鬼祟祟,是不是清兵的暗探?”有个小头目冲着他们大喊。
  “兵爷,我们几个是商人,来往做点生意,请兵爷多关照!”
  “商人?不像,倒像暗探!来人,把他们全捆起来!”
  几个士兵上前就要动手,忽听有人喊一声:“慢着!”话音未落,说话人走了上来,士兵见是他们的领队长官发话,谁还敢再乱动,急忙退下。
  来人仔细打量一下萨赖占,有点疑惑地问:“你是萨赖占吧?”
  萨赖占一听,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里有人叫出他的名字,不知是福是祸,也认真看了一下对方,好面熟,但不知在何时相识,“老爷,你是……”
  “我是苏兰奇,你是萨赖占吧!”
  “我就是萨赖占,你是布鲁特比苏兰奇?怎会在这里?”
  苏兰奇微叹一声:“唉!说来话长,还是不说吧,我现在不是什么布鲁特比,而是浩罕国的一个领队长。当年随张格尔叛乱失败后,回疆无法立足,逃到浩罕。还是不说吧!”
  “你现在准备到哪里去?”萨赖占忙问道。
  “奉浩罕伊列汗国王之命,随军来回疆援助张格尔。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到内地做点生意。”
  “萨赖占,自那次分手后,你见到苏伦德吗?”
  一提起苏伦德,萨赖占心头一酸,想起了苏兰,想到和两个年轻人一起度过的美好生活,叹了口气。想说,但一看到苏兰奇身后的浩罕兵又忍住了,示意让士兵退下。于是苏兰奇下令让士兵好好休息,然后赶路。奔走劳累的士兵见领队长遇见故人谈话,也愿意歇息一下。苏兰奇随萨赖占到一避静地方,萨赖占便把别后情况向苏兰奇简单讲述一遍。
  苏兰奇听说苏伦德还活着,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儿子尚在人间,将来有机会一定能够相见,惊的是儿子又去寻找苏兰,至今下落不明。
  “苏兰奇,你以后到张格尔军中,万一遇到苏兰,一定设法救她出去,也算是你帮我、帮苏伦德的忙,我会终生感激你!”
  苏兰奇一听,心中不知是啥滋味,儿子爱上的两位姑娘全部被浩罕人所蹂躏,而如今自己却为他们卖命。可是,心中的难言之隐又无法说出口,只酸痛地点点头,“我苏兰奇也是回部一个男人,不会甘于受他人摆弄的,萨大哥,你放心吧,我会救出她们的!”
  “她们?是谁?”
  “就是苏兰和另外一个姑娘。”
  “唉,苏兰是位好姑娘,也是我的好女儿,从小我把她和娜佳一样看待,可却不能看好她。娜佳被斌静害死了,苏兰又被张格尔夺走了,他们都是强盗!”
  苏兰奇见萨赖占情绪有点悲愤,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十分矛盾,说还是不说?
  “苏兰奇,那我们就此分别吧,将来有机会再相见,一定帮我救出苏兰。”
  萨赖占说完跪地一拜,苏兰奇急忙将他扶起,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握住萨赖占的大手说:“萨大哥,告诉你一件事,娜佳还活着。”
  萨赖占一愣,不相信地问:“什么,娜佳还活着?我的女儿还活着,她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萨大哥,你要冷静,听我说,她没有被斌静害死,是张格尔欺骗了我们。他把娜佳抢出斌静的官府送给了浩罕国的伊利汗王,以此换取伊列汗的支持。唉!你我都救不出去。”
  萨赖占听说娜佳还活着,心中十分激动,但现在,他更加痛苦,比听到女儿死去时还要痛苦,比自己死去还要难受。无声的泪水悄悄从他那干瘦的老脸上滚下,滚下,他哭不出声。然而,此时的心思有谁能够说出?
  “萨大哥,你要坚强起来,我投奔浩罕也是为了想救娜佳,可是,几次都失败了,还差点暴露了身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必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何时才能有个终结,何时才能救出我的女儿?”
  “只有等待,看张格尔这次叛乱的情况,如果清兵打败张格尔,打败浩罕的伊列汗王,也许能救出娜佳,否则……”
  “好吧,苏兰奇兄弟,将来后会有期!你多留心一下,万一用到你,我一定去找你帮忙。”
  “我会尽力而为的!萨大哥,多保重!”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萨赖占和苏兰奇洒泪而别,彼此都有一种无法表达的感慨辛酸。
  萨赖占等人告别苏兰奇来到中原,贩运一些茶叶、大黄。瓷器、丝绸等物到域外出售。刚入新疆境地,忽一日遇到清朝派往回疆的火器营官兵。火器营领队大臣是武门提督穆寿福,此人本无多大雄才,全靠父亲穆彰阿的多方面通融提升为武门提督,平日里以权谋私、挪用军款。这时见到一队回民商人满载而归,心中就直发痒,想趁机诈取些钱财好在回疆花销,便命令士兵将这批商人拦住,诬蔑萨赖占等人是张格尔派往内地的奸细,对萨赖占等人严加盘查、以致强行搜身,希望能找个把柄结果这批商人而占有他们的财物。
  事情太巧,竟然在萨赖占身上搜出一块张格尔发出的通行令牌。原来这令牌是苏兰奇临行时送给萨赖占的,以免他在张格尔叛乱的回疆受到盘查,出高回疆,萨赖占本该扔掉,但他想回来时仍能用着,就这样一直带在身上,万万想不到,竟给他惹来大祸。
  穆寿福立即命人将萨赖占等人捆绑起来,随军将他们押送到哈密,并报告给正在哈密接管各路援兵的武隆阿,想趁此立功行赏。
  武隆阿一见到张格尔发出的通行令牌也感到事情重大,立即又将此事和哈密办事大事恒敬商议,他们接连对萨赖占等人审讯多次,口供均相同,但仍然不能决定,这事看起来小,其实关系重大,如果萨赖占等人是张格尔派出的奸细,那么他们是否还有其他人漏网,探得清军哪些情报,送出去多少等。如果萨赖占等人不是奸细而是一般回部商人,现在正值回部各族人心惶惶,处于观望时候,如何调整对回部政策,让广大回民立场倒向清朝,这是关系到整个平叛战争胜败的关键,处理不好,影响全局。
  恒敬、武隆阿等人不像穆寿福那样鲁莽,经多方面查寻分析,释放了萨赖占等人,并归还全部货物。为此感动了萨赖占,他把从苏兰奇那里听到的有关张格尔和伊列汗相勾结的事也告诉了武隆阿,同时,把自己家庭的遭遇也讲给武隆阿听,愿意随武隆阿深入回疆给他带路,帮助清兵平定张格尔反叛。
  就这样,武隆阿把萨赖占作为向导带到阿克苏。
  长龄、杨遇春等人从武隆阿口中了解到萨赖占的身世之后,也都认为是引诱叛军前来偷袭军营的合适人员。对于萨赖占,他们以前因斌静案也都隐约听到一些,如今听到萨赖占一家的遭遇也都十分同情和痛惜,决定平定张格尔反叛时,一定帮他找到两个女儿——娜佳和苏兰,让他们父女早日团聚。
  长龄接待了萨赖占,安慰并鼓励他一番,便把他们的作战计划告诉萨赖占。萨赖占欣然愿往,“只要能帮我找到女儿,就是粉身碎骨、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往!”
  几天后,长龄又好好交待萨赖占要注意的各个细节,便让他带着张格尔发出的通行令牌悄悄到柯尔坪。
  柯尔坪守军头领是张格尔的侄子呵里雅,他这几日正为如何驻守柯尔坪犯愁。张格尔已送来命令,要他务必守住柯尔坪,如果柯尔坪再被攻破,那么清军大队人马便可长驱直入西四城,扫荡叛军便如风卷残云。
  阿里雅正不知如何是好,忽闻有一回民持张格尔和卓的令牌前来求见,阿里雅立即命人将来者带上。不久,萨赖占入内见过守军头领阿里雅。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布鲁特人,萨都拉,从阿克苏来。”
  “找本头领有什么事?”
  “我奉命探查清兵军情,特来报告给头领。”
  “什么情报?”
  “清兵有五千人驻扎在和色尔湖畔,可乘夜偷袭敌营,挫败敌军锐气。”
  阿里雅一听,将信将疑,大喊一声:“来人!将这清军奸细拿下,竟敢来诱我出兵,乘机攻取柯尔坪,你的奸计我看不出吗?”
  两边士兵一哄而上要拿萨赖占,萨赖占大喝一声:“慢!你等真是大胆,不相信我,连张格尔和卓的通行令牌也不认识吗?张格尔和卓派我查防清军实力来报告你们,你们竟敢不听,待柯尔坪失守,回喀什噶尔谁敢担当责任?”
  萨赖占见自己的一番话镇住呵里雅等人,又接着说下去:“清军大队人马不日将从阿克苏发往这里,那时,柯尔坪如何固守?与其被动挨打,不如率先攻击敌兵。挫其锐气,然后固守,再求援军。我也是回部子孙,难道希望清兵抢占我们的草原,霸占我们的姐妹吗?”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呵里雅验证一下令牌,果然是张格尔发出的,也是将信将疑,又听萨赖占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已信了大部分。
  “你讲得有理.这事还得协商一下再定。”
  “好吧,你们好好商议,不过不能太迟,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我先回喀什噶尔!”萨赖占起身要走。
  “不行,等我们协商好,还得请求你带路。”呵里雅说着向两名护兵递个眼色,两人上前把萨赖占拦住。
  “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先委屈你一下,待查明后一定给你放行。”阿里雅命人将萨赖占看管起来。
  阿里雅和众人又议论起来,都认为来人的情报和探得的情报一致,况且又有张格尔的通行令牌,一定不会有诈。便连夜发兵六千前去偷袭和色尔湖的清兵营寨,当然是萨赖占头前带路。
  远远看见清军营寨灯火微明,打更声有节奏地响着,周围一片寂静,偶尔传出几个士兵的吵骂声和酣睡声。领队头目阿倭里大喜,率领反军冲进营寨,连挑几个营寨却发现是空的,只有些草人,便知上当,寻找萨赖占也不知去向,想下令撒兵已来不及。忽听一阵鼓响,清兵从四周杀出,反军哪里逃得出去!
  一直拼杀到天亮,战斗结束,仅有少部分叛军逃出包围,匆匆奔向柯尔坪,还没到柯尔坪就迎到从柯尔坪里逃出的叛军人马。一打听,原来阿倭里带兵走后不久,清兵便悄悄从四路围攻柯尔坪南北两庄,由于内部人马空虚,不久便被清军攻下。
  柯尔坪战役胜利,打通了平叛大军进攻西四城的障碍。这时,清朝派往回疆的各路兵马也都全部汇集到阿克苏。长龄、杨遇春、武隆阿等人准备修整军队,养精蓄锐,再率大军直取西四城。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今年新春,整个京城一派喜气洋洋。初春的阳光过早地催开北京城的嫩芽,也叩开道光久已沉寂的心扉。
  张格尔在回疆叛乱,闹得整个回疆如开了水的锅,身处大内的道光皇上也坐卧不宁,吃不好,睡不好。边陲烽火复燃,一国之君岂能悠哉悠哉,那岂不是一代昏君!在上书房饱读三十年经书,通晓贤君圣主之道的道光皇上也不愿做平庸之辈,决心收复失地,刻碑标功。近日,捷报不断从边疆传来,阿克苏保卫战胜利,柯尔坪大捷,洋阿尔巴特大捷。如此令人振奋的消息怎能不高兴。朝廷重臣为国卖命,报效皇上,做主子的也得有所表示。于是,提笔下谕旨嘉奖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晋封长龄为太子太保,并赏赐紫鞭。加封杨遇春为太子太保,武隆阿为太子少保。以此鼓励将士乘胜前进,收复失地。
  虽然新年已过多日,欢乐的余波尚未消失,又迎来一个新的喜庆节日。一月二十五日,孝和皇太后六十岁大寿,钮祜禄氏皇太后虽非道光生母,但由于生母孝淑睿皇后喜塔腊氏早逝,孝和皇太后视道光如同亲生儿子,特别是在嘉庆驾崩,出现鐍匣风波的关键时刻,孝和皇太后毅然支持道光登上九五之尊,道光更是从内心感激不尽。如今,太后大寿,道光岂能不同时作乐宣表,设御宴庆祝大后六十寿辰,祝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寿完毕,设御宴赏赐各王公大臣、文武官员和亲王、贝勒、贝子、福晋。为了进一步显示道光对皇太后的孝敬,并颁谕内阁,封赏惇亲王、瑞亲王、庆郡王、仪亲王等宗亲请王。对托津、英和、黄鉞、禧恩等朝廷重臣以前所有的处分,或加思宽免,或从轻发落。
  整个朝廷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不似春节,胜过春节。
  第二日早朝退后,道光回到养心殿,见有回疆送来的公文,急忙拆视,原来是长龄的一份报捷奏折。
  “敬呈陛下万岁万万岁:
  乘圣上洪福,臣于二月初率平叛大军兵临沙布都尔,遥见叛军拥众十余万排列在外水渠之上。此地沼泽遍布,树林茂密,芦苇丛生,骑兵无法施展其长。臣将大军分作三路,臣与杨遇春督中路,武隆阿率左路,杨芳率右路。三路兵马均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各分五行,列队进击,用连环枪炮攻放前卫,抢占水渠。同时,骑兵从左右两翼渡过浅水,横截敌阵,冲垮敌阵脚,致使叛军无法抵挡,纷纷后退。臣趁势率大军追杀,一役歼敌约四万人……”
  道光看至此,捋捋嘴上的胡须,喜不自胜地夸奖:“嗯,好!朕用长龄可谓慧眼识英才。待平定叛乱,活捉张格尔,班师回朝之际,朕必重赏!”
  恰在这时,御前大臣索特纳木求见,道光便命太监将其宣上来。礼毕,赐坐。
  “皇上,臣有事相奏。”
  “请说!”道光放下手中的奏折。
  “昨天,太后寿辰,皇上驾御太和殿之前,尚未出顺贞门,就有两乘红轿违例穿越神武门中门。”
  皇上一听,有点气恼:“谁如此大胆,以下犯上,违背礼制!”
  “经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英和查明,这两乘红轿是惇亲王府和内阁大学士恒龄家的。”
  道光听罢,沉吟一会儿问道:“昨日管理宫门事务的是谁?”
  “护军统领奕经。”
  “应革去护军统领职务,驱逐乾清门,并交刑部严加议处,护军参领喀尔满与门官佛尼音布也一并交刑部严议!”
  “皇上,对于惇亲王和内阁大学士应如何处置?”
  处理这两人,道光不得不慎重考虑,惇亲王绵恺是孝和太后亲生之子,太后对自己的恩情自然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理应从轻发落。但这皇权帝尊之制也不可受他人有所僭越,王爷如此,恒龄更是可恶!提起恒龄,道光心中就有几分生气,他是原军机大臣托津之子,当初临登大宝之际,托津老奸巨猾,态度暧昧,后为遗诏一事强词夺理,对其处置心中不服。今日,其子又犯王禁,哼!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等臣子必当严惩,否则,何以威临天下,驭使百官!
  想至此,道光才开口说道:
  “惇亲王管理本府人员不善,令其退出内廷行走一职,并交宗入府严议。恒龄则交刑部议处,先撤去内阁学士及副都统职务,听候礼部商议。其余牵连之人也不可放过,必当重惩,不可有一丝包庇!”
  且说惇亲王福晋乘红轿误走神武门中门,回到府中方知自己走错路,急忙将此事汇报给惇亲王。
  “王爷,奴才刚才从宫中回府走错路,犯下大禁,如何是好?”
  “你走的是哪门?”
  “神武门中门。”
  “唉!你,又给本王添麻烦。当初父皇驾崩之时,为了皇位之事,皇上对我等耿耿于怀,为此割去托津、戴均元等人职务。事后,皇上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对本王及瑞亲王也十分戒备。皇上有时想找我等差错,但一直没能如愿,现在,你竟敢去摸老虎屁股。”
  听丈夫一席话,惇亲王福晋也感到事态严重,惴惴不安地说:
  “那如何是好?”
  惇亲王来回走着,思考着这事如何处理。最后叹口气说:
  “实在没有办法!本王带你到皇上那里请罪,希望皇上能从轻发落。”
  福晋一听让她去谢罪,心中好大不快,不就是误走错路吗?皇上又能怎样?小嘴一噘,气哼哼地说:
  “不去!看他皇上把你我杀了。嫁给你这没用的王爷顶个屁,活着也是受罪,不如被杀死还好受点。”
  “真是岂有此理!你也敢教训本王。”说着,挥手给福晋一巴掌。
  福晋自嫁给惇亲王绵恺,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顿时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你自己无用,还有脸教训他人,到手的王位被人抢去,自己只能在府中干生闷气,有本事同皇上争去,在府中显威风有何本领……”
  惇亲王本来也有谋夺王位之心,但自己是个失败者,心中本来就不服,经福晋这么一说,更是气恼。心想,不就是走错个门吗?那门也不是一定为你绵宁修建的,当年我多个心眼,今天走在那门的也不是你绵宁,而是我绵恺。看我不向你皇上谢罪,你能怎么我,况且还有皇太后在呢!
  就这样,惇亲王绵恺一气之下,就没有向皇上请罪,御前大臣索特纳木便将此事面奏皇上。
  等惇亲王冷静下来,准备面请皇上谢罪时,皇上已怪罪下来,交宗人府严议。此时,惇亲王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急忙派王府太监贾得路到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英和私宅疏通关系。
  同时,惇亲王又悄悄来到瑞亲王绵忻的王府商量对策。惇亲王与瑞亲王原本关系也是面和心不和,由于竞争皇位失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暗中来往便多一些。有时,相聚一起互诉衷肠,发一通满腹的牢骚。
  惇亲王见过瑞亲王,便将福晋误走神武中门的事告诉瑞亲王,请他想个办法。
  “此事听说皇上十分生气?”瑞亲王问道。
  “是的!皇上已将此事交宗人府严议。”
  “不就是家人抬轿疏忽,误走一个门吗?皇上是小题大作。”
  “不仅是小题大作,这是拿我等开刀!”惇亲王将一肚子火发泄出来。
  “那也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先派人与英和联络一下,疏通好英和,就说从神武门东门经过,根本不是什么中门,这是有人成心想陷害你。”
  “这样说能行吗?万一皇上认真追究起来,岂不是欺君之罪,罪加一等?”
  “怕什么,就是当年你我前怕狼后怕虎,才落得今天如此狼狈的下场。咱也得硬一点,让皇上明白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嗯!”惇亲王经瑞亲王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应当硬一点,否则,将来如何活下去。
  惇亲王走后,瑞亲王在府中呆坐一会儿,心中盘算着:争夺皇位大势已去,皇上对自己与惇亲王早有看法。如今惇亲王犯事来府商议,难免让皇上知道,怪罪起来,必以为我等相互勾结。长此以往,皇上怎会放过我,与其和一个没有权力的惇亲王拴在一个战车上,倒不如舍车保帅,讨好皇上,将来也好活得顺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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